第33章 “我喜歡你,結婚
第33章 “我喜歡你,結婚。”
氣氛靜默片刻。
夏玥斟酌了措辭, 謹慎地回答道:
“賀蘭小姐身體在好轉。”
聞言,時風眠看上去沒有多想,只是輕點了點頭, 撫摸過雪團子毛絨的額頭。
“按照你的診斷, 她将來會恢複記憶的吧?”
這個問題,她之前問過,不過夏玥隐約聽出一絲不同。
夏玥仍然給出肯定答複。
時風眠若有所思, 但是沒有繼續問。
等管家将夏玥送走後,她發現早上還沒見到賀蘭毓, 連早餐都沒有吃。
她來到房門前輕叩門。
一下,兩下。
無人應答。
她有點擔心,腦子裏想了不少事, 忽然房門慢慢向內打開了。
賀蘭毓站在門前, 應該是剛從床上下來, 居家服的領口還略顯淩亂,她的眼神蒙着層薄薄水霧。
時風眠視線從她頸間移開,感覺對方周身氣息有些萎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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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毓, 你還好嗎?”
對方很少睡那麽晚。
賀蘭毓目光在她臉上聚焦, 過了一會兒,仿佛是在确定什麽,說:
“我……做了一個夢。”
時風眠伸手幫她理了理衣領,聞言頓時有些心疼,道:
“是做噩夢了?別怕, 我在這裏。”
賀蘭毓感覺頸肩的手,輕輕撫平領子褶皺, 隔着一層布料,隐約也能夠傳來對方指腹的溫度。
她亂作一團的心情, 此刻奇異地平複下來。
是的,面前的時風眠才是真實的,看得清、摸得着。
時風眠沒急着帶她走,只是拂過她鬓邊亂了的發絲,輕聲笑了笑:
“你打算就這麽出去嗎?”
賀蘭毓神情猶疑,低頭看了看自己。
然後,兩人就回到梳妝臺前。
賀蘭毓坐下來,時風眠拿起旁邊的梳子,幫她将發絲理順。
因此,她帶着幾分私心,掌心覆在對方烏黑發頂。
沿着梳子的方向,悄悄摸了一把微卷的發。
手感居然如想象般好,蓬松且細軟。
賀蘭毓渾然未覺,望着鏡面裏的她,垂下眼睫,語氣情緒不明。
“你不問我夢到什麽?”
“什麽?”時風眠低着頭,神情專注。
賀蘭毓出神地看着,指尖微微蜷曲,過了一會兒,才淡淡地說道:
“告白。”
時風眠動作微頓了頓,突然覺得有點意思,“什麽告白會變成噩夢?陌生人還是讨厭的人,發生了什麽?”
賀蘭毓神情有瞬間迷茫,只是望着鏡面裏的女人。
不是任何人,就是……時風眠。
她懷疑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才有了昨晚不切實際的夢境。
當時風眠目光看過來,她抿了抿唇,低聲說:
“我……忘了。”
時風眠莞爾一笑。
也許賀蘭毓前兩秒還記得,現在夢的記憶被大腦“清除”了。
她沒有在意這樣小事,給賀蘭毓綁好頭發,這期間對方心緒平穩了,就徑自領着人到餐廳吃早飯。
時間一晃到周末,時風眠有意将事務提前處理,不太重要的工作留到下周,給秘書和員工們都盡早放假。
她目前的工作都不繁重,主要還是留意a市幾個家族的動向。
這天傍晚,時風眠安排了兩人去看話劇。
街道上喧嚣吵鬧,行人絡繹不絕,她們的車停在劇院門口。
兩人衣着都偏日常,賀蘭毓戴着一頂白色圓帽,同色的連衣裙,她看上去心情不錯,連旁邊的時風眠也受到感染。
時風眠只是換了件休閑外套,亮點的西裝,然後就和她一同走入劇場。
她們今晚看的劇場,席間稀稀拉拉,統共沒幾個觀衆。
而且,裏面多是圈內熟悉的面孔。
時風眠找到中間偏左的位置,跟賀蘭毓坐下來,劇場還沒開始,舞臺上還是一片空白。
忽然,她聽到耳畔傳來聲音:
“你以前聽過這個劇嗎?”
時風眠思索一會兒,道:“沒有。”
四下是有些冷清的觀衆席,兩人坐在一起,有種親近依偎的感覺,即便是小聲說話,也能聽的一清二楚。
賀蘭毓擡起臉看她,帽檐下的臉蛋小而精致。
“沒有嗎?六月份的某一天,你也曾經來到這家劇院嗎?”她語氣淡淡,仿佛只是在閑聊。
六月份……
當聽到這個時間,時風眠大腦裏,忽然浮現出一個久遠的事件。
五年前,六月十三號那天,“時風眠”約賀蘭毓見面,伺機跟對方表白,不過遭到了嚴厲的拒絕。
兩人關系由此僵冷,下一次見面,就是在音樂競演後臺。
“時風眠”掏出自己準備的結婚協議,雙方較勁,才有了後續發生的一系列故事。
那個時間,對她來說其實無關緊要。
“我記得是十三號,當天我外出辦事,經過這裏卻沒有過來,現在想想有些遺憾。* ”時風眠神情沉思,避重就輕地回答。
話音落,賀蘭毓眸光微亮。
“你見了什麽人?”
時風眠看了她一眼,輕笑道:“沈潇潇,她跟我談工作的事。”
賀蘭毓目光流露着希冀。
見狀,時風眠頓了頓,正色道:
“除了她,當時可能還見過其她人,不過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我已經記不清了。”
賀蘭毓輕輕颔首,“嗯。”
時風眠心裏有些詫異,便問:“你怎麽忽然問這件事?”
對方神情微頓,唇邊泛起一絲淺笑道:
“我覺得這個地方有點熟悉。”
時風眠也只是随口一問,沒有繼續探究。
這時候,恰好舞臺拉開了序幕。
她們的視線都被吸引,一時間四下安靜,欣賞着面前這場話劇。
時風眠正聚精會神,沒注意賀蘭毓側眸看自己。
昏暗的光線裏,對方眼神帶着幾分探究。
賀蘭毓想起昨晚的夢境,有種與現實重疊的奇異感受,六月十三,劇院裏,她和時風眠,一切都對得上。
夢裏,時風眠不是這麽說的。
盡管另外的情節忘卻,她仍然記得對方說過一句話,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強勢霸道。
——“我喜歡你,我們結婚吧。”
跳過了她本人同意,以及談戀愛的階段,向她提出了結婚的邀請。
盡管“結婚”的意思,更多指的是臨時結婚協議,但是這句話還是給人震耳欲聾的感覺。
賀蘭毓自然而然,只注意到前半句。
緊接着,她眼底浮現些許異樣,這有可能是真的嗎?
可是,方才時風眠的回答,隐約是在回避,并不想深入聊那件事。
這樣的模糊的态度,反倒讓她覺得形跡可疑。
此時的舞臺仍在表演,而賀蘭毓卻沒有專心,注意力更多地被旁邊的人分走了。
忽然,餘光裏旁邊的光影倏地一暗。
賀蘭毓身體略微僵硬,耳畔被熱的氣息拂過,心跳劇烈跳動了一下,才聽清對方說了什麽。
“你看,這是精彩的部分。”
賀蘭毓心神一定,接着聽到舞臺上女高音二重唱。
這是演到了情敵相遇的場面,在一座城堡裏,兩名女仆本來定下婚約,但是受到女伯爵千方百計阻撓。
背景音樂伴奏由緩轉急,令人精神也跟着緊繃起來。
當音樂漸漸回落,時風眠眼底含着笑意,說:
“她們真的很聰明,能在伯爵的眼皮底下,互通書信。”
聞言,賀蘭毓低聲回答:
“因為伯爵喜歡艾朵拉。”
時風眠笑意漸深,目光浮現些許疑惑,“那艾朵拉有沒有半點心動呢?”
這時,賀蘭毓忽然沉默。
在這部話劇裏,伯爵顯然是個“反派”角色,連背景音樂都在烘托兩名女仆的美好品質,以及堅貞不渝的愛情。
舞臺上光影交錯,演員們敘述着自己的人生。
當光照到觀衆席的時候,仿佛也在反饋一些現實,像這樣的人物牽扯,似乎也引起某些人心中共鳴。
第一幕結束。
時風眠坐久了,心裏感到一絲枯燥,因為賀蘭毓在旁邊,便沒有表露出來。
她稍微調整坐姿,兩手插進衣兜裏。
不一會兒,她手裏就摸到東西。
賀蘭毓察覺她的動作,也跟着側身看過來。
接着,時風眠就伸出兩只拳頭。
“猜一個。”她笑着說。
賀蘭毓神情冷淡,“我不是小孩子。”
“……”
三秒後,賀蘭毓伸出一根指頭,輕點了點頭她右手。
時風眠輕挑了挑眉,然後就攤開了右手掌心,裏面躺着一顆糖。
昏暗光線下,糖紙散發橘紅的光。
賀蘭毓神情愣了下。
“你身上哪來的糖?”
時風眠左手放進兜裏,放下掌心的糖,一點也不避着賀蘭毓,回答:
“路上買的。”
她在接賀蘭毓的路上,無意間看到,想到對方喜歡甜口就帶身上了。
時風眠低眉剝着糖紙,不緊不慢,修長白皙的指間,襯得橘紅的光愈發的賞心悅目。
然後,她捏着半邊的糖紙,遞到對方唇邊。
賀蘭毓視線落在她眉眼,下意識張開嘴。
甜絲絲的,蓋過了其他的感受,仿佛沿着喉嚨能一路甜進心裏。
時風眠看到她右邊腮幫子鼓起,莫名其妙的,從這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看出了一絲愉悅的情緒。
“好吃嗎?”
“嗯。”賀蘭毓吃着糖,含糊地回應。
時風眠眉眼含笑,光華流轉間,竟然比舞臺更加耀眼奪目。
一瞬間,占據了賀蘭毓全部的視野。
她側眸凝望着時風眠,直到口腔的甜味漸散,忽然微不可聞地問道:
“你當初跟我結婚,僅僅是為了應付家裏?”
雖然聲音不大,但是時風眠還是聽到了。
這個問題顯而易見,賀蘭毓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卻在這個場合問自己。
時風眠不禁轉頭,打量着對方面色。
“不全是。”她說。
賀蘭毓神情微怔。
時風眠沉吟一會兒,輕聲說道:“我覺得跟你在一起很舒服,如果一定要選個結婚對象,我想那個人會是你。”
“我?”
時風眠笑着點頭。
她不确定這個答案對方是否滿意,因為舞臺的話劇仍在繼續,而且又迎來了第二個精彩的場面。
三個女人一臺戲,争風吃醋。
時風眠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賀蘭毓早已心不在此。
“你看她像不像一個人?”忽然,時風眠問道。
賀蘭毓循着她的視線,看到舞臺上一名女主演,柔弱無辜,卻在陰陽怪氣伯爵。
女主演外貌跟印象裏任何人都沒關系,只是其渾身散發的茶茶氣質,不由自主地跟不久前見過的安江籬神似。
賀蘭毓默然不語。
時風眠見她看出來了,笑意漸斂,輕聲問:
“你前幾天跟她說了什麽?”
自從那天離婚沒離成後,這件事就一直沒有再提。
不過,時風眠現在忽然想起,也只是當做一個閑聊的話題。
賀蘭毓眸色漆黑,凝望她片刻,語氣淡淡地說道:
“提了一個計劃,打算讓我參與。”
時風眠頓了頓,“什麽計劃?”
“沒說。”
聞言,時風眠表情有些驚訝。
她此刻才意識到,自己“上當”了,賀蘭毓根本對安江籬的目的不知情。
時風眠上身靠在椅背,想了一會兒,自己也笑了。
“你就這麽有把握,我會相信你?”她說。
“嗯,你也在騙我。”
時風眠笑容瞬間凝滞,覺得四下陡然安靜了。
舞臺消失了,觀衆席上的其她人也不見,只剩下自己跟身旁的賀蘭毓。
賀蘭毓神情淡淡,目光如有實質。
時風眠感覺心裏燒灼了一個洞,她臉色恢複平靜,翕動着嘴唇,過了會兒才終于發出聲音。
“你在說什麽呢?”她扯了扯嘴角,笑道。
賀蘭毓半垂着眼睫,語氣情緒難辨說:
“我們以前來過這裏。”
從在劇院坐下的那一刻,她就有種似曾來過的感覺,話劇徐徐展開,背景音樂逐漸走向尾聲。
本來遺忘的夢境,畫面也變得清晰。
她才終于想起來,那不是夢,而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還有嗎?”時風眠不自覺壓低了聲音,問。
“……”
賀蘭毓緩緩皺起眉頭,似乎不喜歡她逃避問題。
時風眠捕捉到她眼底迷茫,心裏稍微松了口氣,原來只是記得來過劇院的事情。
她扶了扶額頭,笑道:
“時間太久了,我也記混了吧……”
“我們是在這裏見過,不過只是聊了一些有關協議的事,沒有看話劇就回去了。”
賀蘭毓倏地看向她,眸光清淩淩的。
她承認了見過,說的話也對得上。
但是,時風眠漏了最重要的前提條件。
明明喜歡自己,卻要屢次回避,這樣的态度顯然充滿疑點。
賀蘭毓沉思片刻,忽然得出一個猜測:
也許,曾經自己傷透了時風眠的心,所以她再也不願再面對過去了。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時風眠見她不說話,便壓下了心裏的疑慮。
舞臺話劇已經演到了落幕。
兩名女仆成功舉行了婚禮,一派祥和歡樂中,無人在意伯爵的落寞退場。
時風眠尚未來得及感嘆,就覺察身旁的人情緒有點低落。
“阿毓,你怎麽了?”她湊近了賀蘭毓,關心道。
賀蘭毓抿了抿唇,“沒事。”
時風眠看了她一會兒,确定她沒有不舒服,然後低頭看了看腕表。
今晚時間已經過去大半。
“我們該走了。”她說。
賀蘭毓沉默地起身,兩人攜手離開觀衆席。
此時,在出口的位置,恰好話劇主演在分發紀念徽章,旁邊還圍着幾名觀衆。
這一幕有些眼熟。
接着,時風眠便走過去,回來的時候手裏握着枚徽章。
“喜歡嗎?”她問。
賀蘭毓接過來,低頭一看,是話劇上的可愛小人。
“嗯。”她指腹拂過金屬表面,擡頭朝着時風眠笑了一下,是真切的喜愛。
時風眠不禁愣住。
面前的女人展顏一笑,仿佛高山上的一點雪消融,帶着點清冽的春風從眼前拂過。
她沒有想到,只是枚徽章能讓賀蘭毓高興。
當賀蘭毓正轉身要走,卻被拉住了胳膊,時風眠說:
“我給你再買兩個?”
賀蘭毓眼底浮現詫異,輕輕搖頭:“不用了。”
時風眠由此作罷。
兩人走到劇院外面,此時街道上行人寥寥,蕭瑟的夜風吹過,摻雜了一分若有若無的冷意。
司機已經在等候,上了車之後,她們同坐在後座。
“還想去哪裏嗎?”時風眠問。
“沒有了。”
賀蘭毓輕垂睫羽,看着手裏的徽章,神情有些難以捉摸。
空氣陷入靜默。
時風眠看向窗外,夜涼如水,道路上的景色逐漸變小,連人群的喧嚣也消失。
然而路途遙遠,氣氛未免枯燥。
時風眠忽然想起一件事,狀似随意地問道:“我聽說你不久後有一場音樂會,舉辦地點是在C城嗎?”
“嗯,就在兩周後。”
賀蘭毓側眸看來,手裏握緊了徽章。
等了一會兒,時風眠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是因為遺憾嗎?
賀蘭毓心頭顫了一下,反應過來時已經說出口了。
“你到時候有時間去嗎?”
“……”
時風眠表情微愣,這是從未有過的待遇。
她對上賀蘭毓的目光,恍然有種被視作世界裏的唯一,珍而重之的錯覺。
“可是協議不……”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突然車輛經過一個窪地,向前劇烈颠簸了一下。
時風眠眼前視線變暗,下意識接住倒過來的人。
“讓我去。”
當車內恢複平穩,時風眠說完後半句,低下頭,看到賀蘭毓趴在自己身上,散發的冷香将周身萦繞。
賀蘭毓垂着眼眸,輕牽唇角道:“可以。”
因為突然抱在一起,距離太近,對方說話的時候擡起頭,光潔的額頭不期然擦過她的唇瓣。
四目相對,一時空氣靜默。
“……”
時風眠有些詫異,有一瞬間懷疑她是故意的。
而且,她還從賀蘭毓的臉上,莫名看出一分……羞澀?
可是這并沒有證據支撐。
她對上賀蘭毓冷淡目光,頓時将心裏的感覺壓了回去。
果然是想多了。
因為方才的一個小“插曲”,兩人抱在一起的時間有點久,突然時風眠想起車裏還有別人。
她轉頭看向前方,發現司機仍在平穩開車。
司機滿臉堅毅,眼神半點沒有亂瞟。
但是,當時風眠看過來時,對方連忙解釋道:
“時總,我什麽都沒看見。”
“……”
時風眠頓時有點頭疼,想解釋卻又覺得有點蒼白。
下一瞬,車間的擋板升起。
隔絕了駕駛座的視線,兩人在一片無言的靜默中,時風眠脊背挺直,逐漸有點難以言說的僵硬。
她低頭看着自己胸膛,賀蘭毓的手正搭在上面。
“你先把手松開吧。”她無奈地笑了一下,說。
這時候,賀蘭毓才意識到不對。
然後,她如觸電般縮回手指,但是也沒從時風眠身上起來。
賀蘭毓神情帶着希冀,低聲問道:
“你還去看我的音樂會嗎?”
“去,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