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
第12章 chapter12
第二天姜路還睡着，就被老爸的電話催回家裏，趕上中午，保姆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他坐在沙發上，望着滿地的玩具愣神。
男人坐在一側，擺弄着茶具，心情好像不錯，問道，“老師怎麽說你弟的。”
姜路愣了一下，想起昨晚保姆給他發的錄音文件，他因為太困，只聽了一半，于是裝模作樣編了幾句，見男人聽的認真，他偷偷朝保姆王阿姨看去，王阿姨邊在廚房摘蔥葉，邊點了點頭。
他這才放心說下去，男人聽完，給他沏的茶剛好可以喝，男人說道，“來吧，嘗嘗。”
姜路端起來，下意識要和老爸碰杯，把男人抖得前仰後合，慈祥和藹地看着姜路，笑道，“你小子，在外頭沒少喝吧，多喝紅酒，學點品酒的知識，以後做了生意都要用到的。”
“知道了，爸。”姜路抿了口，把沾在唇邊的茶葉拿下來，擱在手心裏看了半天。
見他心不在焉，男人詢問道，“怎麽了，今天沒精打采的。”
姜路扔掉茶葉，微笑道，“這幾天有點不舒服，不礙事，爸，你今天怎麽突然把我叫過來了。”
男人收斂笑容，用一種家長獨特的語氣調侃道，“怎麽，你爸我沒事兒就不能看自己兒子啊，你小子，說話一點不過腦子。”
姜路沒接話，默默喝起茶，燙的他舌尖疼，這棟房子中的所有東西，沒有一個讓他舒服，因為沒有一樣是他的，就連父親都要和別人共享，沒有歸屬感。
在這裏的每一秒，都如坐針氈。
“兜裏沒錢了吧，”男人早就看出來他心思不在這兒，使出慣用的手段，拿起手機絲毫不在乎小數點的位置，大手一揮，姜路手機顯示銀行卡餘額，三十萬。
“爸，你這是……”姜路愣愣地看向老爸。
“不夠的話再開口，”男人摩挲着下巴，斜靠在沙發上，“後天吧，後天把白鶴任冰他倆叫着，我給你們介紹個叔叔，搞珠寶玉石的，跟我關系很好，到時候豎起耳朵聽他說，每一句都有用。”
姜路頓感壓力，輕輕點頭道，“爸，我第一次做這行，沒經驗，你給的太多了，我怕……”
男人點燃香煙，透過白霧望着兒子，“你們做的都是小買賣，容錯率高，即使賠了也不用擔心，做生意沒有一飛沖天的。”
姜路又想了許多話，關于以後的職業，關于最近發生的事，還有交友的問題，可是沒有一樣能跟眼前人交流的。
“好。”他說。
大門打開，身姿曼妙的長發女人，牽着男孩兒回來了，女人滿身的奢侈品，舉手投足都帶着闊太太的豪氣，女人嬌媚地喚道，“王媽！接一下蛋糕！”
姜路和老爸對視一眼，不明所以，“你生日不是冬天嘛？”
“東西我給你準備好了，待會兒你給你弟，”男人轉身走進書房，捧着個坦克模型出來交給姜路，又把人扯到門口去迎接。
弟弟姜薪鞋都沒脫，踩着地毯就往裏跑，壓根沒有注意到哥哥的存在。
“哎小薪！”女人扶額，“這孩子，王媽，這蛋糕先放冰箱，怕化。”
說完換好鞋，張開雙臂撲倒老公懷裏，一邊嗔怪着沒時間陪自己，一邊詢問今天的妝容好不好看。
等恩愛完了，女人才看見雕塑樣的姜路，驚喜道，“路路回來啦，老公你怎麽不早告訴我，今天在商場看見了一套特別适合他的西服。”
姜路擠出個笑容，“這是給小薪的禮物。”
女人捂嘴感動，“有心了路路，”之後回頭望着老公，撒嬌道，“你的呢？”
其實坦克模型并不沉，但姜路拿不住了，也不想再看別人濃情蜜意，轉身把東西放下，自顧自喝起茶，聽着老爸的聲音，
“下周去海南，機票已經訂好了。”
姜路望着大到誇張的電視，漆黑的屏幕倒映出他孤獨的身影，周遭富麗堂皇的裝飾都在無聲刺痛着內心。
跑來跑去叫嚷旅游的男孩兒，伉俪情深的夫妻，餐桌豐盛的佳肴，窗外和煦的陽光……
所有的東西都在扭曲，化作怪誕的光影，折射進眼底，他不記得蠟燭是怎麽熄滅的，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菜，聽見多少句“愛你”“幸福”，姜路只清楚，那塊蛋糕他一口沒動，桌上的坦克模型也沒有人碰過。
回去路上，他聯系好任冰和白鶴，又接到劉熙的電話，說是開年級大會，和就業有關，他抱着解悶的心思過去聽了兩個小時，腦子空空的。
學校的教學樓後面有個假山，底下的涼亭很少有人去，散會後，姜路獨自去了那兒，正巧碰到了衆人口中黃肅研的女友。
女生穿着短裙，膝蓋貼着紗布，靜靜坐在長凳上，望着盛開的丁香出神。
姜路再三猶豫，走上前打起招呼，“你好。”
女生沒想到這個時間還有人來，一看是姜路，連忙起身，拘謹道，“昨天謝謝你。”
“ 沒事兒，”姜路挑了個位置坐下，和女生保持友好距離，“你喜歡丁香啊。”
女生搖頭，神色憂郁，“是他喜歡。”
姜路頓住，耐心沉重，輕聲道，“你們感情很好吧。”
“恩，”女生說，“不過我們不是情侶。”
姜路心咯噔一下，“那你——”
微風吹來，丁香花的氣息鑽進褲腿袖口，滿臉的清香，女生整理着長發，眼中滿是遺憾，
“我們……是病友。”
姜路克制驚訝，平靜的看着對面，女生被滿樹的丁香襯托，皮膚幾乎是病态的白。
“我和黃肅研，是一年前認識的，在醫院，我們并肩坐着等待醫生叫號，我注意到他手裏除了挂號單，還有學生證，出于好奇和同情，我和他搭起話，”
女生說着笑了笑，好像看到了當時的場景，
“他嘴很笨，說自己有些不對勁，所以來看看，于是我陪他一起去見醫生……但到了門口，他又轉頭走了，後來在學校我們在社團碰見，他情況很不好，整個人像丢了魂似的，我勸他去看醫生，過了幾天，他再次找到我，讓我幫一個忙。”
姜路：“什麽。”
女生移開視線，盯着指尖，“藥，”她繼續道，“因為沒有診斷病例，醫院不可能給他開緩解焦慮的藥物，但我可以。”
姜路張開嘴緩了半天，“你……還好嗎。”
女生搖頭，“沒有大礙。”
姜路現在很怕激起女生的情緒，所以語氣都溫柔許多，“他為什麽拒絕看病？”
“這些病歷，一旦核實，是要寫進記錄中，今後會一直伴随你，直到死亡，”女生嘆氣道，“他家裏條件一般，都指着他贍養父母，工作壓力很大，所以他擔心因為這個病歷，影響找工作。”
“我答應了他的請求，但兩個人的劑量醫生肯定不會答應，所以我找到另一家私人診所，那家的藥很貴，按照療程吃，普通大學生根本承受不住，我只把價格的四分之三告訴他，剩下的我給他點墊付。”
女生捧起一團丁香，“後來我爸的公司裁員，生活費一下減少很多，我沒辦法再替他承擔藥費，但是很幸運，我進了一個群。”
姜路瞳孔地震，剎那間四肢的血液凝固。
“在那裏我找到很多同類，”女生松開丁香，埋頭撿起落在長凳上的殘花，“我和群主說了情況，他同意出資幫助黃肅研，就這樣過了三個月，期間群主還和我們倆見了面，讓我們好好治病，有需要可以找他，總之，要好好活着。”
姜路攥緊拳頭，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是唯一被蒙在鼓裏的人，這樣就能解釋丁傑熟練在導航輸入學校地址，能願意幫助自己……
一切都有前因。
女生情緒低落，“可是後來，群主消失了，過了很久才回來，期間我試過把一個人的劑量拆成兩個人，但适得其反，黃肅研讓我安心服藥，他自己想辦法，”
她說着，眼底湧出淚花，帶着哭腔道，“我最後一次見他，是在食堂，他捧着最便宜的素面，吃的很香，還熱情地和我說，他已經好了，找到了好工作……”
姜路腦子飛快運轉，發現了不對頭的地方，“既然數據全部回複，他父母一定知道這個群的存在，也應該知道他兒子的病情，為什麽群主，這個群，還安然無恙？”
女生擦掉眼淚，靜靜看着姜路的臉，“因為他用的，是我的賬號，在得知他死後，我不想牽連到群內的人，所以第一時間把賬號注銷了，至于其他的記錄，根本沒有。”
漂浮的雲遮住陽光，亭子內頓時變得昏暗，姜路腦中嗡鳴，
所以，黃肅研在此期間，沒有向任何人求助，他硬生生扛着精神疾病的身心雙重折磨，直到崩潰死去。
“謝謝你聽我說了這麽多，”女生白淨的臉蛋如同花瓣，淡雅卻異常脆弱，“我已經提交了休學申請，明天就走。”
姜路無法想象，沒有藥物支撐的黃肅研是如何熬過這段日子，可這并不能将他的死因全歸咎于丁傑，丁傑或許真的遇到棘手的事，所以才錯過了，對，丁傑怎麽可能見死不救……
他不會的。
兩人做了簡單的道別，女生飄渺的身影在人群中淡出，姜路在亭子裏，從天亮，坐到天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