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第20章 chapter20

姜路心一沉，急切道，“哪家醫院？”

“不用過來，”男人可能意識到自己态度不好，耐心道，“我這邊很忙，顧不到你。”

“琳琳跟我弟差不多大，我早就把她當妹妹看，”姜路也軟下來，邊對司機打手勢調頭，“有什麽跑腿的活我可以做。”

對面沉默幾秒，便妥協了，姜路複述出醫院地址，火急火燎趕了過去，兒科住院部的牆體是卡通粉色，沒走幾步就有手繪的動漫人物，姜路快步靜走，到了病房前站住，相比其他病房，這間沒有孩子的叫嚷哭嚎，安靜極了。

護士拉開門出來，姜路錯過身，正好順着門縫看到那對母女，還有坐在床尾剝着山竹的丁傑。

男人将雪白的果肉遞給女孩兒，神情柔和，嘴型動了動，一旁的母女便笑起來，他也陪着笑兩聲，然後垂眸陷入沉默，山竹殼殘留的汁液将手染成紫紅色。

姜路有預感人要出來，于是後退幾步，站在走廊等待，果不其然，丁傑舉着兩只手慢吞吞出來，見到他有些驚訝，“你這麽快就來了。”

“琳琳怎麽樣？”姜路問。

丁傑面色沉重，和周圍鮮亮的牆繪形成對比，“跟我來。”

兩人前後進到衛生間，丁傑弓身洗着手，講道，“現在沒什麽大礙，剛做完心髒彩超，在等結果。”

姜路一愣，“心髒？她才這麽小，心髒怎麽可能出問題？”

鬧耳的水聲戛然而止，丁傑扯了張紙慢吞吞擦着手，盯着鏡中姜路不可思議的神情，低聲道，“只是初步診斷，結果出來之前先別慌。”

姜路洩了氣，靠在瓷磚上，涼意就像沒頭腦的蒼蠅，透過布料往心裏鑽，他想起琳琳天真爛漫的笑容，還是無法接受，輕晃着腦袋，“太突然了，我沒法相信。”

“沒吃飯吧，”丁傑調整好情緒，“我剛訂的盒飯，一起吃點。”

姜路頓住，低頭望着鞋尖，不知道在想什麽，含糊嗯了一聲。

兩人回到病房，琳琳一看見姜路，眼睛裏都是小星星，甜甜喚道，“姜哥哥你來啦！我可想你了。”

女孩兒身上的病號服非常紮眼，姜路不敢直視，故作輕松摸了摸她的頭，“哥哥也想你。”

說完他看向女人，禮貌示好，“方姐。”

“快坐快坐，”女人衣着樸素，笑容中透着疲憊，她看向丁傑，“丁哥，小路來怎麽不和我說一聲，小路，來吃水果。”

眨眼間姜路手裏就滿了，他握着兩個蘋果一根香蕉坐在塑料凳上，學着丁傑的樣子，給琳琳剝開香蕉遞給琳琳，“來琳琳，哥哥喂你。”

女孩兒有些羞怯，吃的時候還偷偷瞄着姜路的臉，看起來可愛極了。

“琳琳多大了，還讓人喂。”女人笑着，将發絲挽到耳後，對丁傑道，“丁哥，我想這事先不跟大東說。”

“哥哥，我想喝水。”琳琳害羞道。

姜路連忙點頭，生怕沒照顧好，端着水杯，試試溫度，“等下哈，這水涼了，哥哥去兌點熱水。”

丁傑拍拍他的肩膀，“開水房出門右拐直走。”

姜路啊了一聲，起身一路小跑，到了開水房不知道怎麽用，問了路過的護士才弄明白，出來後，離遠就看到丁傑和女人正站在門外，頭湊在一塊兒，商量着什麽。

見狀他不知道該不該上前，怕涉及到人家的隐私，所以握着水瓶退回到開水房裏，過了三分鐘，他們消失了，他才走出來，裝作無事回到病房，這時少了丁傑，邊問，“方姐，丁哥去哪兒了。”

“哦，他剛走，取餐去了。”女人接過水瓶，從抽屜裏摸出藥片，對女兒說，“琳琳，先把藥吃了好不。”

“我不吃！太苦了。”女孩兒捂着嘴，很抗拒。

姜路走上前，跪在病床邊，仰頭望着女孩兒，微笑道，“琳琳，這個小片片能讓你的病很快好起來，等你好了，哥哥帶你去公園吹泡泡，你覺得怎麽樣？”

女孩兒猶豫幾秒，“真的嗎？”

“當然了，”姜路指了指窗外，把自己放到和孩子一樣的位置，商量道，“你看這天，多美多藍，再過些日子就沒有這麽好的天了，所以咱們得抓緊，哥哥還會騎自行車呢，嗖嗖嗖特別快。”

女人配合着送上藥片，姜路歪頭望着女孩兒，“琳琳乖，哥哥也不愛吃藥，但是吃藥好得快，你說對不對。”

女孩兒沉浸在姜路的凝視中，癡迷地點點頭，吞下藥片，苦的直皺眉頭，姜路和女人同時松了口氣，女人說道，

“這孩子打小就不愛吃藥，每次都得哄半天。”

姜路疼愛地揉着女孩兒的背，笑道，“孩子嘛，味覺更敏感點兒，我小時候也這樣，熬到高燒挺不住了，只好自己去打針，更遭罪。”

女人愣了幾秒，問道，“你母親呢，怎麽自己去。”

“她，她忙，”姜路尴尬地撓撓頭，“我爸媽他們做生意，都忙，我是保姆帶大的。”

女人欲言又止，心疼地望着他，“長大了就好，長大了就能獨當一面了。”

姜路抿嘴沉默，應和地點點頭，心底湧出幾絲苦澀。

“吃飯了。”男人突然出現，一手一個保溫袋走進來，和姜路對視幾秒，他察覺到什麽，但沒戳破，利索地将餐盒挨個打開，擺放在小桌板上，四口人吃起飯。

“丁哥，這家菜館沒你做的好吃。”女人說着，夾起塊紅燒帶魚放進姜路碗裏，“小路你嘗嘗。”

姜路受寵若驚，嘗了幾口，偷偷看了眼男人的臉色，笑道，“還成，有點鹹。”

“是吧，”女人回想起什麽，對丁傑說，“丁哥，有機會你帶着小路去我家吧，小路還沒嘗過你的手藝呢。”

男人把丸子湯分好，感受到姜路的視線，故意沒去對視，“不是吃過炒米粉麽。”

姜路正咀嚼，聽完突然失落，眼神都暗下來了，這話說的，就像他不配吃到丁姐的獨家似的。

女人哎呀一聲，“我拍板了哈，等琳琳出院，咱們聚一聚。”

飯是沒什麽滋味兒了，姜路望着一桌子小炒，生硬扒拉着米飯，可憐兮兮說道，“方姐，要不算了，不麻煩丁哥。”

女人張着嘴，有些尴尬瞅着丁傑，意思是你趕快說句話。

“你點菜，我做。”男人從容地夾起油麥菜，“不麻煩。”

“姜哥哥要來我家！”琳琳激動地差點把飯碗撞翻，丁傑手疾眼快扶穩後，盯着姜路看，正經道，“來嘛？”

剛還委屈的姜路瞬間露出笑容，有些小得意瞧着男人，“這算邀請麽？”

男人太陽穴跳動，“……算。”

“我想吃可樂雞翅。”姜路笑得那叫一個燦爛，分不清他和琳琳到底哪個才是孩子。

“牙上有辣椒。”丁傑暗暗收回視線。

姜路立刻閉上嘴，見男人起身要走，連忙拽住人家衣擺，“幹嘛去？”

丁傑低頭看看他的手，“時間差不多了，我去取報告。”

“我跟你去丁哥。”女人撂下筷子，跟着男人走出去。

一時間剩下姜路和琳琳，見女孩兒不怎麽吃飯，他便關切道，“琳琳，你哪裏不舒服嘛。”

女孩兒擰着眉頭，小聲道，“我，我想爸爸了……”

姜路聽完頓時不知道說些什麽，想了半天，緩緩問出口，“你爸爸……幹嘛去了。”

“媽媽說，爸爸為了我們去很遠的地方打工，”女孩兒說着說着，淚就在眼圈裏打轉，姜路慌了手腳，他扯過手紙細心擦去，溫聲道，“乖啊，咱們不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女孩兒聽完用手背，蹭着眼角，拼命将眼淚憋回去，頂着紅紅的鼻頭說，“姜哥哥，我是不是不懂事。”

姜路愣住。

“爸爸在外面很辛苦，我還吵着讓他回來。”女孩兒癟着嘴，不敢哭出來。

病房裏的家長都看過來，姜路心裏不是滋味兒，坐到她身邊，輕松安慰道，“琳琳已經很懂事了，哥哥像你這麽大，還總是嚷嚷着要見媽媽呢，特沒出息。”

“那你媽媽回來了嗎。”女孩兒追問。

姜路眼中閃過許多畫面，是他兒時無數次向身邊人讨要母親的畫面，

“還沒有，但是哥哥知道，她是愛着我的。”

安撫好琳琳，姜路把桌子收拾整潔，準備去走廊透透氣，剛推開門，就聽到靠近樓梯的吸煙區有女人在哭泣，

方姐？

他心跟着懸起來，輕聲慢步挪過去，那哭聲中夾雜着男人細碎低沉的安慰，姜路無比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麽，于是像壁虎似的貼着瓷磚，探頭望去。

借着樓道裏緊急指示牌的燈光，姜路看到，兩個人影，一高一矮，輪廓毛茸茸的，有些不真實，女人的影子好像失去了重心，脫力般依偎在丁傑身邊。

姜路呆呆望着他們，忘了呼吸。

“丁哥，千萬別跟大東說琳琳的事，我怕他分心再出事。”女人手裏捏着病歷單，恨不得撕的粉碎，她一遍又一遍重複着一句話，

“怎麽會這樣……”

姜路腦子還在空白，就聽到男人的聲音，如同浪潮般向自己湧來，

“醫生說情況還算客觀，擇期手術就好，手術費不夠我這裏有。”

女人當即拒絕，“丁哥，你幫我們的已經夠多了，大東這半年郵回家的錢加上擺攤，能湊出來。”

“大東的事，就是我的事，”男人說完，深吸口氣，平複好情緒，振作道，“把眼淚擦擦，琳琳還靠你呢。”

“好。”

姜路慌不擇路，抹身鑽進護士站，把吃飯的小護士吓了一跳，目瞪口呆，“你，你幹嘛？這不能進！”

“對不起對不起，”姜路四處看看，食指擱在嘴邊，“我就待一分鐘，就一分鐘！”

“一分鐘也不行！”小護士指了指諾大的牌子，“你在這兒讓人發現，我要扣工資的！”

姜路雙手合十，給人道過歉，轉身出來，見走廊已經看不到他們的身影，霎時間劫後餘生般，晃晃悠悠走到樓梯間歇口氣。

黑暗中，一股濃重的煙味撲面而來，刺激着鼻腔，姜路幹咳幾聲，樓道的回音格外響亮，上下兩層的聲控燈同時亮起——

白色的煙霧萦繞在男人指尖，随着男人顫抖的呼吸，扭成一團，随後消散在二人間。

姜路怔怔望着他，“你，你怎麽還在這兒。”

然後視線落到男人手中的火星上，他第一次見到丁傑抽煙。

“什麽叫還？”丁傑深深吸了口香煙，啞道，“都聽見了？”

姜路點頭，又搖頭，拘謹地如同初次見面，“這麽大的事……不跟琳琳爸爸說一聲嘛。”

“姜路，”男人突然變了臉色，狠狠掐滅煙頭，随着聲控燈熄滅，兩人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管好你自己。”

這句話像釘子，紮在心上，因為太深，連血都瞧不見，疼得姜路說不出話，也是恰恰因為疼痛，将一直壓抑的邪念勾了出來，他着魔般逼近男人，顫聲道，

“如果我管不好呢，丁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