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1

第21章 chapter21

丁傑臉上閃過幾分錯愕,在原地愣了很久,近在咫尺的臉奪去了面前的空氣,他第一次感到呼吸如此困難。

兩人鞋尖對着鞋尖,陷入難忍的僵持中。

“姜路……你,”丁傑語氣緩和,搓了搓臉,“抱歉,我剛剛态度不好。”

他說完,錯開身要走,被姜路用一股怪力拽了回去,胸口的衣衫以掌為心,扭曲變形成了朵不好看的花,他踉跄着向前倒去,手下意識伸出想撐着牆,但下一秒,傾斜的身子卻停住了——

姜路接住他了。

兩人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抱住,四條腿如同藤蔓卷在一塊兒,怎麽都分不開。

“丁姐,”姜路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什麽都聽見,他将下巴埋進男人的頸窩,自言自語道,“別動……求你了,別動。”

話音如魔咒,丁傑動彈不得,貼着薄薄的布料,感受到少年結實緊湊的肌肉,火辣辣的溫度要把自己烤幹,他忍耐着渴意,望着牆角的指示燈牌出神。

感受到要将人撕碎的劇烈心跳,那可怕的生命力将丁傑猛地點醒,

人都是會痛的。

于是他緩緩閉上眼,沙啞道,“對不起,小路……對不起,我不說了。”

姜路聞言,不予理睬,反而委屈地更加用力,臂膀盤踞的肌肉将襯衫繃緊,線條格外明顯。

“小路,”丁傑仰起頭試圖呼吸,虛弱道,“我……我錯了,丁姐錯了。”

幾乎是說完的瞬間,那股恐怖的力道消失了,他靠在牆上,兩條腿微微叉開,勉強支撐着身子才不至于因為缺氧暈倒,望着黑暗裏,姜路巋然不動的身影,他突然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黑暗裏,他能感受到姜路的視線,僅僅幾秒,人就消失在眼前。

……

姜路一股腦沖下樓,在醫院樓下的小花園裏坐下,大理石凳冰涼刺骨,澆熄了他狂熱的想法。

風吹過來都是熱的,因為過于激動,後背的衣料被汗水浸濕,黏糊糊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他呆呆盯着手掌,過了十分鐘,依然像兩團火焰般灼燒着肌膚,等面頰的燥熱褪去,他便去就近的水果店,記得琳琳愛吃山竹,于是買了兩筐托人送過去,

做完這些,姜路還沉浸在擁抱裏,那種拼盡全力想融入一個人的感覺,像是壓抑數百年劇烈噴發的火山,将殘存的理智吞沒。

但放縱後的代價,便是無盡的提心吊膽,以至于近來幾天,他都沒有勇氣點開手機。

這天上午,姜路收拾完裝備,哄了小呆半天才急匆匆趕下樓,小區門口橫着輛牧馬人,乍一看霸氣外露。

車窗緩緩下落,戴龍頂着副墨鏡,手伸到窗外拍了拍車門,“小路!快上車,待會兒拍照罰款了!”

“來了!!”姜路拎着箱子,一個箭步竄上後座,牧觀青咧嘴笑道,“行啊這裝備,看見沒老戴,人家才是專業。”

“沒有,我新手,待會兒叔叔們多照顧照顧。”姜路端坐在後頭,看了眼後視鏡裏,牧觀青也帶着墨鏡,花襯衫下的刺青很顯眼,打眼一看就是個混混,和傳聞中的格格不入。

“哎姜路,”牧觀青扯掉墨鏡,右肘撐着靠枕往後看,“商量點事兒。”

姜路點頭,“您說。”

“私下裏就別叫咱們叔叔叔的了,顯老,叫哥就行,你要高興喊我弟也成。”牧觀行說完就被戴龍打了一下,他哎呦嚎了一嗓子,“幹嘛呀,咱認真的,我不稀罕輩分高。”

戴龍回頭瞅瞅懵逼的姜路,“小路,你随便叫,別有壓力。”

牧觀青笑呵呵擰開車載音響,裏頭播放着動感DJ,氣氛頓時歡快起來。

姜路這幾天在家幹熬,跟原始人似的不沾手機,這會兒心情稍微能好些,一車三人,時而哼着歌,時而打打趣,路過片田野還下車拍拍照。

牧觀青叼着煙,點兒郎當晃着去路邊的旱廁,前腳剛進去,後腳就罵罵咧咧跑出來,“老戴!有黃菜花!”

姜路靠在車邊愣神,就看倆大老爺們兒探頭往廁所裏看,他好奇走過去,“看什麽呢。”

“哎呦卧槽!”牧觀青吓得跳腳,指着裏頭,“看見沒,有條蛇。”

姜路不怕這些,點點頭,看了會兒,因為旱廁味道不好,他沒堅持多久,只看清黃黑色,嬰兒手臂粗似的蛇在角落歇息。

“你拍個照,老戴,”牧觀青摸摸身上,“我手機拉車上了,回去給小白看看。”

姜路後撤兩步,看起熱鬧。

戴龍正要拍,牧觀青撺掇他靠近點兒,出其不意,一把給人往裏推過去,壞笑着往車上跑,人字拖在柏油馬路上啪嗒啪嗒響,不光跑,還吆喝着讓姜路也跑。

聽後頭傳來戴龍罵娘的聲音,他被逗笑了,這哪是成熟男人,分明是心智和自己差不多的大男孩兒們。

又開了四十分鐘,終于抵達目的地,觀音閣水庫,和市裏比起來非常涼爽,連毒辣的陽光打在身上都不覺得暈眩。

姜路生疏的夾起魚竿,正打算取餌料,旁邊倆人都開始甩鈎了。

“……”姜路盯着自己的高級裝備,和笨手笨腳的操作,有些羞愧地朝戴龍請教,終于都弄好,他像個小孩子似的,呆呆坐在板凳上等魚咬鈎。

本來他打算今天就是陪兩位叔叔玩,順便請人家吃點飯什麽的,沒想到十分鐘不到就來了條大的,給旁邊兩位都看傻了。

牧觀青踹了下戴龍的鞋,比了個拇指,“這小子不錯。”

戴龍樂呵呵使了個眼色,起身過去幫姜路解魚鈎,誇道,“小路,技術不錯嘛。”

“可能是運氣好。”姜路不好意思笑了笑。

牧觀青突然喊道,“老戴!!!我這兒也有了!”

“來了來了。”戴龍幫姜路處理好,又馬不停蹄去幫另一個巨嬰,費了半天勁,東西終于上來了,牧觀青愣了一下,摘掉墨鏡,看清是個破塑料桶,裏頭還一堆石頭,罵了半天。

姜路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舉着魚竿憋的痛苦。

坐了快倆小時,戴龍接到個談生意的電話,撂下杆子跑到遠處。

見水面平穩,姜路便放下魚竿,在附近溜達起來,牧觀青這時叫他過去,

“怎麽了牧……哥。”姜路雙手擋在額頭走上前。

牧觀青叼着煙,含糊道,“任冰白鶴那倆小子最近跟你說沒說商鋪的事兒。”

姜路一愣,他依稀記得前天白鶴的未接來電,“還沒,怎麽了。”

“這倆小崽子要集資在你戴叔叔旁邊開一家高訂珠寶,沒跟你說?”牧觀青吸了口煙,潇灑彈飛,抻抻腿懶散道,

“你留個心眼。”

姜路心說自己卡裏的錢分文沒動,他們也坑不了自己什麽,“知道了哥。”

“等會兒!”牧觀青再次叫住他,上下看看,樂道,“看你有心事兒啊。”

姜路杵在原地,進退不是,也沒掩飾的想法,于是嘴角耷拉下來,走到身後的臺階上坐着,搓搓手,茫然地看向水面,

“我……我不知道自己對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牧觀青吹了聲口哨,撂下魚竿環抱着胳膊,“跟哥講講,怎麽認識的,進行到哪步了。”

姜路害羞地低下頭,不肯說,牧觀青見狀笑得老成,坐到他身邊,“這有什麽的,你哥我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

“就是……”姜路嘆了口氣,“我和他在網上認識的——”

“網戀啊!?”牧觀青扯掉墨鏡,相當驚恐,“這我還真沒遇到過。”

姜路苦笑道,“他比我成熟,比我考慮的周到,和他比起來,我就像小孩子。”

“他多大。”牧觀青問。

姜路想了半天,瞅着他,“應該三十左右。”

也不知道牧觀青中了什麽邪,笑的非常詭異,人是好看,但經不住五官扭成這樣,讓姜路有些後怕,“咋,咋了牧哥。”

“沒事兒沒事兒,”牧觀青長長嘆口氣,用過來人的口吻問道,“你喜歡他不。”

“我,”姜路再次語塞,抓起腳邊的石子抛向水面,小聲說,“喜歡。”

“你倆到哪步了。”牧觀青眯眼笑道。

姜路扭頭望着他,心虛地移開目光,這個細微的動作可把牧觀青逗樂了,湊到他耳邊說,“上床了?”

“啊?”姜路愣了幾秒,驚恐萬分,“不不不不不!沒有!就是抱了一下!”

牧觀青失望地看着他,“還有呢?”

“我,”姜路握緊雙手,承受嚴刑逼供似的,臉羞得通紅,“我偷偷親過他。”

“親的哪兒。”

“嘴。”

姜路都快哭了。

牧觀青啧啧嘴,品了半天,正當姜路以為他能說幾句客套的安慰話時,就聽牧觀青笑罵道,

“小廢物。”

“啊?”姜路可憐巴巴看着他,“幹嘛說我。”

牧觀青擡手在他腦袋上彈了一下,撿起塊石頭,學着他打起水漂,感嘆道,“你要是真喜歡,就去追,追到手算你的,這輩子也不後悔。”

“那……人家要是不同意呢。”姜路凝眉,“萬一被讨厭了,連朋友都做不成。”

牧觀青起身抻了個懶腰,掏出車鑰匙抛起又接住,在姜路面前來回漫步,“你知道不小路,大多數人都跟你一樣,對感情這個事畏畏縮縮,到最後娶了嫁了不稱心的人,腸子都悔青了,”

“你等半夜去酒吧,挑個年輕男男女女的桌,在旁邊坐下聽他們聊,八成都是為情所困,這個分手了,那個又複合了,鬧挺的要死,”

姜路被陽光晃的眼睛疼,所幸閉上眼,在合眼的瞬間,他看到了丁傑,耳邊響起男人意味深長的話,

“人就幾十年的活頭,除去柴米油鹽,你拿什麽填……真喜歡他,就豁出去在一塊兒,你不敢不敢,一天不敢,一年不敢,十年二十年,這就成心魔了,困你一輩子。”

困你一輩子。

姜路猛地睜眼,迎着烈日看向男人,“如果他推開我呢。”

“推?”牧觀青笑了,“那你好好想想,他是真的有意不想和你有瓜葛,還是出于不可言說的秘密。”

“說到底,他比你多活了十多年,這人吶,看的事兒一多,他就不愛說話,所以你要是真想愛他,就把耳朵堵上,看他怎麽做。”

姜路沉默了,他真的在思考丁姐三番五次将自己隔絕的原因。

“哎對了,他幹什麽工作的。”牧觀青玩着車鑰匙,邊撿石頭打水漂。

姜路頓了頓,“他是入殓師。”

牧觀青即将抛出的石頭落地,他伸出食指往下勾了勾墨鏡,讓自己和姜路對視,沒說話,繼續打水漂,罕見地平靜道,

“這行業,少見。”

姜路以為接下來是反對的話,于是沒想通,但牧觀青又一次給他驚喜,

“喜歡就去追,怕個屁啊。”

雖然聽着想笑,但姜路打心裏感動,果然第一次見面的感受是對的,這個牧觀青,通透的讓人頭皮發麻,于是他好奇道,

“牧哥,你說的小白……是你孩子?”

一提這倆字兒,牧觀青就蔫了,幹咳幾聲振作道,“我愛人。”

沒等姜路問下去,他自己繼續講說,“他是警察,天天他媽的加班加班,加的半個月都泡警局裏頭,吃頓飯都難。”

姜路笑了笑,“嫂子一定很漂亮吧。”

牧觀青蹲在水邊挑石子,聞言哼笑道,“還成吧,脾氣差,都是我哄他,一個大老爺們還得我哄。”

姜路正享受談心過程,突然意識到哪處不對,他第一反應是自己出幻聽了,“小白是,男的?”

牧觀青舉起塊石頭對準太陽照了照,“啊對,男的,我也是男的。”

“挺,挺好的。”姜路聲音越來越小,心跳聲卻越來越大。

“你不也喜歡男的?”牧觀青回頭看他。

倆人隔空對視許久,姜路匪夷所思,“你,你怎麽看出來的。”

牧觀青得意洋洋,把車鑰匙和石子握在手心裏,捏來捏去,“別小瞧你牧哥,這世道上的事兒,沒有我不知道的,但是啊,我不提倡給人分類……這堆是喜歡女的,那一撮是喜歡男的。”

姜路笑出來,看他的眼神肅然起敬。

“分來分去太麻煩,”牧觀青沒看手裏,憑感覺抓起塊石頭用力甩出去,潇灑道,“愛就行了,幹嘛分他媽的性別。”

姜路大為震撼,然而更大為震撼的還在後頭,他盯着牧觀青看了半天,欲言又止。

“咋了,不帥嗎剛才這一下,”牧觀青揉着肩膀,“我覺得那塊石頭手感特別好。”

姜路點點頭,“是挺好的……”

“但是牧哥,那好像是你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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