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師尊,你看看我吧……

第31章 第 31 章 師尊,你看看我吧……

墨燭依舊半蹲在她身前, 她坐着,目光與他平視。

他沒說話,漂亮的眉眼在燭火的映照下朦胧模糊。

虞知聆一點不怕他, 又問了一遍:“你說不說, 墨燭,我再最後問你一遍, 洄青蛇镯是什麽,你在查什麽, 你小時候經歷了什麽,今天晚上一樁樁一件件都給我說清楚。”

她頓了頓, 心底壓抑着怒意和酸澀, 與少年無波無瀾的眼眸對視。

“墨燭,再不說的話,我聽春崖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墨燭眼睫眨了眨,喉口滾動:“……師尊,你什麽意思?”

虞知聆冷聲開口:“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我不需要一個欺騙我隐瞞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背刺我的人做我的徒弟, 我也不缺你照顧我。”

墨燭忽然低下頭, 從虞知聆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顫抖的手,不僅是手,他的肩膀也在抖,呼吸漸漸沉重。

他試探性伸出手, 想要握住她的手, 指尖剛觸碰到她的手背,還未來得及感受她的溫度,被她狠狠甩開。

“師尊……別, 別這樣……”

墨燭的聲音在抖,嗓音沙啞哽咽,像是要哭出來了般。

虞知聆比他更惱,也比他更委屈,她從未對他大聲說過話,此刻從來到這個世界一直壓抑的委屈爆發,她的音量拔高。

“墨燭,你害怕你委屈?你有我委屈我害怕嗎?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們的失望和委屈都要朝我發洩,過去那些事情明明——”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虞知聆咬緊下唇,深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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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說嗎,她敢說嗎,說那些事情都不是她做的,可來到這個世界後,很多人因為過去的事情對她失望,對她評頭論足。

虞知聆忽然狠狠推開他:“不說你就滾吧!今晚就滾,最讨厭你這種悶葫蘆了!什麽都不說,你很厲害嗎,你自己能查清楚就滾出去查吧,穎山宗不需要你!”

她的動作太大,一瞬間牽扯到了經脈,疼得臉色煞白。

墨燭連忙沖上前抱住她:“師尊,師尊我錯了,我說,我都說!”

她說不要他,她說讨厭他,一瞬間所有的恐慌都湧上了心頭,看見她臉色煞白的時候,他慌亂得不成樣子。

墨燭緊緊抱着她,他剛好與她平齊,下颌抵在她的頸窩。

“我真的說,我什麽都說,師尊,師尊別動了,別說那些話,別說不要我的話,求你了師尊。”

他的話毫無章法,像在祈求她,虞知聆被他抱着無法掙紮,閉上眼沉沉呼吸。

她的經脈太疼了,越是疼便越是委屈。

墨燭抱緊她,臉頰埋進她的頸窩,一顆心慌亂到難以平靜,他生怕她真的不要他,也怕她情緒不穩定大動,牽扯到經脈,于是抱得越發緊。

虞知聆沒說話,呼吸漸漸穩定下來,将溢出的眼淚往他的衣領上蹭了蹭,悶聲道:“說,今晚不說清楚,你今天就給我收拾東西滾。”

她其實是氣話,沒想過真的不要他,但他顯然當真了,吓得抛棄了所有的顧慮。

“好,我這就說,師尊你別動,有什麽氣等傷好了再打我。”

墨燭安靜抱了她一會兒,确定她的呼吸平穩,不會再大動的時候,才小心放開了她。

他別過頭,看到她眼角洇紅,眼淚像是在灼燒他的心口,他的喉口梗塞,呼吸好像也因為她的眼淚而困難起來。

她被他氣哭了,墨燭顫抖擡起手,小心擦去她臉上的淚痕。

虞知聆別過頭躲開他的手,聲音悶悶道:“別碰我,趕緊說。”

墨燭的指尖微蜷,小心收回了手,沉聲道:“……好。”

他半蹲在她身前,目光下移到她手腕間的洄青蛇镯上,擡手觸碰了下。

原先暗淡的蛇镯光芒大亮,虞知聆毫無反應,可卻聽到皮肉被灼燒的聲音,她連忙回頭看去,瞧見墨燭握住她腕間的镯子。

“松手,墨燭!”

虞知聆的心立刻提起,握住他的手腕擡起,他的掌心早已被灼燙到出血。

“你幹什麽啊,有病啊!”

虞知聆握住他的掌心,用靈力替他療愈傷口。

她下意識的焦急被墨燭盡收眼底,他心下的慌亂和後怕也漸漸平息。

還好,還好她還是關心他的,她不會不要他的。

墨燭輕輕掙開她的手,反手握住她的手。

“墨燭!”

墨燭道:“沒事的師尊,一會兒就好了,你不是要我說洄青蛇镯的事情嗎?”

“我沒讓你這樣說!”

“師尊,我只能這樣說。”墨燭輕聲道:“洄青蛇镯是防禦法器,騰蛇至寶,它是有器靈的,主人由器靈挑選,關鍵時候可以保你的命,你看,它方才便傷害我了,所以我才讓你戴着,不是故意騙你的。”

虞知聆茫然眨了眨眼:“它為什麽認我為主?”

墨燭搖了搖頭:“我不知,我爹娘曾經說,洄青蛇镯的主人只會是騰蛇,我也不知它為何認你為主了。”

虞知聆:“……你爹娘?”

問的時候她很小心,虞知聆是可以猜出來的,墨燭的爹娘八成不在了,生怕她的話讓他難受。

墨燭神情依舊平淡,雙手握住她的手捧在掌心,溫聲道:“我爹娘是騰蛇正統王室一脈,我祖父是上一任妖王,多年前騰蛇王室出事,祖父戰死,彼時年幼的父親被祖母帶出,一起逃出來的還有二三十個人,後來我母親和我父親成婚,生下了我,但我五歲那年,祖母被殺,死于八仞殺陣。”

虞知聆唇角微抿,眼神暗了暗。

墨燭頓了下,并未有她害怕的情緒出現,他再次開口:“我的族人再次被圍殺,那時候爹娘帶着我在外游歷,我爹去支援……戰死了,我阿娘接過他的刀也去了,也沒回來,他們将我留在一處山村裏,洄青蛇镯一直在我這裏,我便帶着洄青蛇镯逃走了。”

虞知聆小心問:“你……被追殺了?”

“嗯。”墨燭颔首:“他們最初不知道我爹娘有個孩子,只是單純在查洄青蛇镯,後來循着洄青蛇镯查到了我這裏,便一直在追殺我,我就一直逃。”

虞知聆微抿唇瓣,低聲開口:“洄青蛇镯……對你們那麽重要嗎,如果你不帶走它,他們不知曉你爹娘有個孩子,或許不會追殺你呢?”

墨燭當然也知道,他的目光落在虞知聆的腕間。

“重要,洄青蛇镯不僅是防禦武器,更是上古神器,其中的力量不可估量,我爹娘走之前叮囑我要保護好它,它一定很重要。”

虞知聆沉默,她戴着這镯子很久很久,一點沒覺得它有多厲害,它平時安靜到跟個尋常飾品一樣。

墨燭掌心的傷已經愈合,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他握住她的掌心貼在臉上,蹭了蹭虞知聆的手掌,跟個孩子一般撒嬌:“師尊戴着吧,這東西認主後,除了主人之外,不會再有人感受到它的靈印,也不會有人循着這镯子找師尊的麻煩。”

騰蛇一族的至寶,那麽多人渴望擁有的東西,即使墨燭不知道為何他爹娘要他用性命守住這個東西,但也知曉,洄青蛇镯有無數人渴望的力量。

它既認了虞知聆為主,這股力量或許有朝一日可以為她所用,是她強大的法器。

虞知聆安靜了會兒,順勢摸了摸墨燭的臉,看到少年唇角彎起的弧度,她主動的觸摸讓他歡喜。

她也牽出一抹笑,聲音放輕了些:“那你小時候,我如何救下的你?”

墨燭與她對視,柔意蕩開。

“我七歲那年被追殺的人找到,當時我帶着洄青蛇镯逃了許久,在北淩城被抓到,他們打碎了我一半的骨頭,挑斷了我的手筋腳筋,問我如何才能讓洄青蛇镯認主,可我怎麽會知道呢?”

他笑起來,明明是在說很殘忍的事情,可神情平淡到好像被虐待的主人公不是他。

虞知聆的心一抽,心底一陣酸澀。

墨燭卻還在笑,淡聲說道:“我那時候也是個硬骨頭,一句話不吭,然後他們就剖開了我的心口,要取我的騰蛇心,師尊,您知道嗎,騰蛇渾身上下都是寶,蛇鱗可以打造神兵,蛇心可以助人連跨幾個境界呢,我的族人死後,怕是全部被抽筋扒骨取了心。”

虞知聆瞳仁驟縮,撫在他臉頰的手無意識發抖。

“墨燭……”

墨燭聲線依舊平穩:“沒什麽好難過的,已經發生的事情,我也沒有辦法改變,師尊,我當時也以為自己會落得個那種境地,可你來了。”

他跳動的心髒即将被取出之時,她來了。

一劍橫出,卷起密林的綠葉席卷而去,每一片葉子在她的劍氣攜卷下都化為了殺人的利器。

她只出了三劍,三劍卻殺了幾十位元嬰滿境,甚至是化神滿境的大能。

她回身垂眸望向地面殘喘的他。

墨燭以為她會取走他的心,拔去他的骨,剃掉他全身的鱗片,拿走洄青蛇镯。

可她沒有。

墨燭撐着只剩一口氣的身子爬起身,眼神狠厲,想着只要她上前一步,他便狠狠咬她一口,即便是死,也得讓她疼上一番。

可她看着他的臉,好像在回憶什麽人,低低呢喃了句:“你長得……很像你阿娘。”

在他愣神的時候,她朝他伸出了手。

“孩子,跟我走嗎?”

在外逃竄了一整年,他無數次死裏逃生,曾經衣食無憂的小公子再未穿過一件幹淨的衣服,再未睡過一晚好覺,拖着重傷的身體,望向偌大的中州,卻沒有一寸他的容身之處。

這條路沒有目标、沒有終點,只要活着就是逃,不知道死亡什麽時候會來,沒有人幫過他,他明明知道相信她可能會将自己投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可那時候,看到那雙溫和的眼睛,她身上的青衣一塵不染,滿頭烏發由一根發帶松松半挽,飄逸到像是九天的仙子。

他朝她伸出手,當看到自己血污髒亂的小手之時,又怯懦收回了手,在衣服上使勁擦幹淨,才小心翼翼握住了她的手。

虞知聆俯身抱起了他,投入溫暖的懷抱之時,他靠在她的肩頭,忍了一年的眼淚才落下。

或許知道有了依靠,他徹底昏了過去,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醒來後,榻邊坐着個青衣仙子。

她的面色蒼白無血,神态間的疲憊遮掩不住,當看到他蘇醒的時候,還是牽出笑意,放輕自己的聲音。

“你醒了?”

墨燭不知道她怎麽了,她好像大病了一場似的,說話也沒什麽力氣。

盡管這樣,卻還是握住他的手,問他:“你可願意随我回穎山宗,做我的弟子,濯玉仙尊的弟子?”

墨燭在那時候才知道了她的身份。

中州第一,濯玉仙尊,虞知聆。

一晃眼,便是十年過去了。

此刻,聽春崖內安靜沉寂。

墨燭笑着道:“師尊,事情便是這樣,是你救了我。”

虞知聆仰頭深呼吸,明明知道了自己很想知道的事情,但真的知道這些之後,又覺得心裏好像更堵了些。

如果如他所說,他五歲接連失去爹娘,在外被追殺兩年,被濯玉救下帶了回來,以為是救贖,沒想到是另一個深淵,被濯玉剝皮抽骨的時候有沒有後悔過?

虞知聆看着他,看到少年眼裏滿滿的依賴與信任,忽然罵了他一句:“你傻不傻?”

墨燭一愣:“什麽?”

“我過去那麽對你,為什麽不跑?”

她的眼底紅潤,明顯是想哭。

墨燭喉結微微滾動,卻并未松開她的手,而是輕輕蹭了蹭她的掌心。

“師尊,不是你的錯。”

他看着這張臉,這個他很小很小時候便崇敬的人。

虞知聆又低聲罵了句:“傻子,你幹什麽不跑?”

為什麽不跑?

有一方面是因為要找洄青蛇镯,他覺得她知道。

但也無法忽視,自己心裏那點隐秘的想法,他有過無數次機會可以離開的,但也無數次想到和她在一起的那七日。

他們只在一起了七日,她對他格外照顧,會動手為他做膳食,因他幼時夢魇,她會整夜守着他睡。

她說,等她從四殺境回來便與他結弟子契,她看他的眼神是滿滿的疼愛與保護。

他必須承認,他有過不舍。

後來,恨意壓過了不舍,他想要殺她。

但想殺她的更多原因,是因為她親手弄髒了她自己,只要殺了她,他仍舊可以欺騙自己,她還是他最初見到的那個人,她只是走了一時的錯路,她死了以後就不會再犯錯了。

墨燭低聲道:“師尊,您真的沒有錯。”

錯的是他,是愚昧無知的他,是沒有認出來她的他。

虞知聆胸口堵得難受,一只手被他握住,她只能擡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墨燭乖巧蹭了蹭她的掌心。

兩人安靜了會兒,她的情緒漸漸緩和,擦了擦眼淚,問他:“我認識你阿娘嗎?”

墨燭點頭:“似乎是,但師尊當年只說和我阿娘是舊識,并未告訴我旁的東西。”

虞知聆現在又失憶了,更是什麽都不知道。

墨燭看出來她在糾結,開口勸道:“師尊,過去的事情沒必要想了,都過去了,你的記憶會慢慢回來的。”

虞知聆看着他的臉,想到了什麽忽然皺眉:“不對啊,那你還是沒告訴我你在查什麽,為什麽要瞞着我?”

她又炸毛了,墨燭嘆氣。

“中州有人在找我,過去我在外除邪的那三年,其實大多時間都用來找這些人了,可我……什麽都沒查到,我抓到的人都自絕了,他們都是死士,死也不願說,連搜魂的機會都沒給我,我只能先找洄青蛇镯。”

他的神色漸冷,沉聲道:“直到上次寧長老搜魂,我看到了常循記憶中的那個魔修,他……他是當年追殺我的那群人之首,當時你來之後他便逃竄了,你為了救我并未追去。”

兩人目光對視,看到彼此眼裏的凝重。

虞知聆沉聲道:“你的意思是……他與你爹娘的死也有關系?”

“是,他與當年騰蛇一族被圍殺有關,我祖母便是死于八仞殺陣,我阿爹和阿娘接連去支援卻都未回來,後來他一直帶人追殺我。”

虞知聆心下一沉:“過去他追殺你是為了要洄青蛇镯?”

“……嗯。”

虞知聆也聽明白了,濯玉在追殺那魔修,那魔修在追殺墨燭,或許濯玉無意中得到那魔修的消息,趕去抓他,卻意外發現了即将被殺的墨燭。

她認出了墨燭的騰蛇身份,也認出了他是故人之子。

虞知聆反手握住他的手,眉頭緊擰冷聲道:“你放心,師尊傷好了就去抓他,一而再再而三傷害我身邊的人,他該死!”

不管是為了拂春仙尊,還是為了她的小弟子,那魔修與她已經結了仇。

她現在鬥志昂揚,護犢子的心熊熊燃起。

墨燭唇邊帶笑看了她許久,忽然上前一步,俯身抱住了她。

他埋首在她的頸窩,蹭蹭她的臉頰,頗為依賴呢喃道:“師尊,弟子也可以和你并肩作戰的,能為你做些事情,我真的很開心,弟子真的……”

少年聲音很輕,話語貼着她的耳朵倒灌。

“真的很喜歡師尊。”

虞知聆沉默了。

在墨燭忐忑的心跳中,她突然嗚咽抱住他,在小徒弟的肩膀蹭了蹭不存在的眼淚:“乖崽,師尊也喜歡你,你是師尊永遠的好寶寶。”

墨燭無聲嘆氣,經過這麽多次的打擊,他如今也算是鍛煉出了一顆強大的心髒。

他這傻師尊還是聽不懂他的話。

墨燭微微側眸看了眼她,餘光只能看到她在蹭他的肩膀,小臉被他肩頭繡上的銀竹蹭紅,她笑得很開心。

傻乎乎的,但又很可愛。

墨燭悄悄靠近,貼近她的耳根,臉頰輕輕蹭了蹭她,一觸即離。

“師尊。”

“嗯嗯。”

“我真的很喜歡你。”

虞知聆拍拍他的脊背:“師尊也喜歡你,乖崽。”

不喊小崽子,喊乖崽總行了吧!

墨燭嘆氣。

他退後一步,将她從懷裏放出來,再次在她的身前蹲下。

“那還趕弟子出門嗎,我說的都是實話,之前不告訴你是……不想你摻和到這些危險的事情中,以及,不想您為我的事情憂心。”

她已經為了拂春仙尊的死奔波了這麽多年,墨燭不想讓她再為了他操心。

虞知聆想到自己方才罵他的那些話,心裏有些心虛,但面上依舊一副小霸王模樣。

“我趕你有錯嗎,你先瞞着我的,我都快擔心死了。”

墨燭握住她的手觸碰上自己的臉頰,他總喜歡這樣跟她撒嬌。

“弟子的錯,以後都不瞞着師尊了,好不好?”

“哼哼。”

“師尊,原諒我吧,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我說趕你走是假的。”虞知聆嘟嘟囔囔:“你怎麽還真信啊。”

“可是弟子都吓死了,師尊。”

虞知聆看到小崽子委屈的樣子,心下一軟,兩只手捏住他的臉往外拽。

“吓吓你才好,以後再瞞着我,直接亂棍打出聽春崖!”

墨燭一點也不生氣,她的手勁兒很小,他便任由她拉着,還會附和她的話。

“好,師尊。”

虞知聆玩了一會兒小徒弟,捏捏他的臉,拉拉他的馬尾,心裏的火氣也洩得差不多了,于是張開手。

“那麽現在師尊餓了,帶師尊去吃好的。”

墨燭抱起她,問她:“師尊,想吃什麽?”

虞知聆歪了歪腦袋,仔細沉思了瞬,捏了捏他的臉。

“咱們去山下吧,今天晚上不回來了,就我們兩個,去吃點好的,不告訴師兄師姐他們。”

月影之下,她的眸光很亮,冷淡的面容也因為經常笑而變得溫和起來。

墨燭又不争氣地亂了心跳。

他聽到自己啞着嗓音問:“今晚……不回來了?”

虞知聆點頭:“嗯吶,去吃點好的,穎山宗下的長明樓月圓之夜可以放天燈,今天剛好是月圓,他們家的酒很好喝,我們點個大包間,喝喝酒吃點點心,打打牌!”

墨燭蹙了蹙眉:“師尊,您身子還沒好,不能喝太多的。”

虞知聆豎起手指:“一點點,就一點點,度數不高沒事的。”

她實在饞得很,墨燭猶豫了瞬,虞知聆開始使出必殺技。

“好墨燭,乖墨燭,你就答應師尊吧,我就喝一點點,就一點點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你不答應我就爬着去,我從聽春崖爬去,我今晚不睡了!”

她又是撒嬌又是威脅,墨燭耳根子要被磨軟了,半邊身子被她喊得酥麻,臉上的笑一點藏不住。

“好,就一點點?”

“就一點點!”

墨燭抱着虞知聆偷偷溜出了聽春崖。

穎山宗地段繁華,山下便是春峰城,城內最高的那棟樓名喚長明樓,小時候的濯玉仙尊沒少溜去喝酒,之前還被拂春抓過好幾次,這件事虞知聆聽燕山青提過不少次。

墨燭就買了個明燈的功夫,他那好師尊已經點上了酒。

少年站在門口,看到桌上的一壇,兩壇……

六壇酒。

墨燭無奈:“師尊,你說了只喝一點點的。”

虞知聆拔開酒塞,比了個手勢:“我說的是億點點啦,你被騙了吧墨團子!”

單純的團子再次被師尊拿捏。

墨團子上前要撈走她的酒,虞知聆急忙抱住。

她擡起頭威脅道:“你敢拿走我的酒,我就三天不睡覺,熬死在你面前!”

墨燭:“?”

墨燭勸她:“二師伯說你最近不能喝太多,她知道會生氣的。”

虞知聆超大聲反抗:“我不過就是經脈傷了,又不是吃頭孢了,怎麽就不能喝酒了!而且我師姐說的是不能喝太多,又不是不能喝!”

墨燭:“……師尊,這太多了。”

虞知聆抱着酒瓶不撒手:“我買的是果酒果酒果酒啊!度數不高的,都買了不能浪費!”

“師尊……”

眼看墨燭還要勸,虞知聆當機立斷指着窗戶外:“你,去給我放燈!”

墨燭眼看勸不過,順勢從她的懷裏掏了三瓶的酒,揚了揚手笑着道:“那這樣吧,弟子最近也辛苦了,這三瓶弟子喝了,師尊少喝一些分給弟子一些好不好?”

虞知聆戴上了痛苦面具,試圖商量:“我給你再點三瓶好不好?你年紀小,喝酒不好——”

墨燭微微眯眼,虞知聆立馬改口:“不小不小,你已經是個大人了,大人是有喝酒的權利的,喝!”

兔崽子,一說他年紀小就翻臉!

鬧了這麽一出,虞知聆的六瓶果酒只剩下三瓶,大人有喝酒的權利,可她虞知聆卻被限制了權利。

痛苦的師尊拔開酒塞,仰頭灌了一口,酒能消愁。

可惡,好喝死了!

虞知聆又惦記上墨燭身旁那三瓶酒,只看了幾眼,就被少年看過來的眼神給吓了回去。

她嘟嘟囔囔罵道:“給你了給你了,誰今天不喝完誰是孫子!”

她在過去很少喝酒,但聽燕山青說濯玉小時候的酒量很不錯,于是虞知聆來到這個世界後沒少喝,對濯玉的酒量有了清楚的認知。

濯玉仙尊,哪方面都強得可怕。

墨燭被她逗笑,看到窗外飄起的明燈,想到她的囑托。

他将剛買的天燈放在桌上,問她:“師尊,你要寫什麽?”

虞知聆擡起腦袋,問他:“你怎麽只買了一個呀?”

墨燭愣了愣,回道:“弟子沒有願望,只給師尊放就行。”

虞知聆蹙眉:“你再去買一個,沒有願望就給我想一個出來。”

墨燭只能再下了趟樓,走的時候順帶還将自己的三瓶酒拎走。

虞知聆:“……”

嘿你這孩子,還怕師尊偷酒嗎,她虞知聆是這種人嗎!

她氣呼呼寫好自己的天燈,剛寫完他便回來了,這次又拎了一盞天燈。

虞知聆抱着自己的天燈,笑盈盈看着他:“我寫好了,你寫你的,然後我們一起放。”

墨燭坐在她的對面,那盞小天燈放在桌上,他看了許久,卻又不知道該寫什麽。

耳畔是她咕嘟咕嘟喝酒的聲音,她懶洋洋趴在窗戶臺上,一手捧着壺酒,一手墊在下颌。

墨燭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許久。

他好像知道該寫什麽了。

少年擡起筆,一筆一劃認真寫下。

虞知聆側過頭,笑着問他:“寫完了?”

墨燭目光躲閃:“……嗯。”

虞知聆将自己的燈遞給他:“那給我也點上。”

墨燭将兩盞天燈點上火,将她的那盞遞過去,他并未偷看她的願望,這是她自己的秘密。

兩盞天燈并排送了出去,隐入百盞天燈之中,朦胧綽約的光越來越遠。

虞知聆趴在窗戶臺上,已經喝完了兩壇酒,正在拆第三壇。

她低着頭,自言自語道:“墨燭,你不想問問我許的什麽願望?”

墨燭問她:“那師尊呢,想知道我的願望嗎?”

虞知聆擡起頭,俏皮眨了眨眼:“你問了我也不說,我也不問你的願望,現在說出來就不靈了,要等到三年後的今天才能說,你記住了啊,今天是六月初九,三年後的六月初九,我會告訴你的。”

墨燭也彎起眼眸,笑着回應她:“好,三年後的六月初九,我也告訴師尊。”

希望那時候,他的願望已經實現。

虞知聆咕嘟咕嘟接着喝酒,最後一壇子酒她喝得格外珍惜,可酒終究是有見底的時候,她喝完了自己的酒。

貪心的師尊将罪惡的魔爪投向了一旁的團子,一只手在桌上悄悄游走,一點一點,終于摸到了團子的酒。

她憋嘴忍笑,正要偷摸溜走他的酒,一聲輕笑傳來。

一只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虞知聆:“……”

虞知聆:“!!!”

虞知聆先發制人:“我就喝你一壇,就一壇,崽崽你不能多喝——”

未說完的話被她咽了回去。

虞知聆面無表情:“你真的,你以後別想喝酒了。”

他簡直是——弱得吓人!

墨燭的臉紅成一團,眼角眉梢全是笑意,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深黑的酒瓶與她瑩白的手形成鮮明對比。

他低聲呢喃:“師尊。”

“說。”

“你好好看,好漂亮,跟仙女一樣。”

虞知聆:“謝謝誇獎。”

醉鬼的話是不能信的。

沒心沒肺的師尊毫無同情心,趁小徒弟腦子糊塗,一把掙開他的手,摸走了他桌上剩餘的兩瓶酒。

墨燭單手撐着下颌,一動不動看着她,低聲道:“師尊。”

虞知聆已經開始喝今天的第四壇快樂水了。

她笑眯眯回他:“幹什麽呀?”

墨燭說:“我第一次喝酒,我沒喝過。”

虞知聆點點頭:“看得出來,我們小徒弟以前可乖了,你今天喝了,酒是不是很好喝呀,這是果酒呢。”

墨燭搖頭:“不太好喝,有點苦,還有點辣。”

虞知聆:“……你放屁,明明是甜的。”

墨燭笑起來:“可我這壇就是苦的。”

虞知聆一把奪過他懷裏的酒壇,不信邪地喝了一口。

虞知聆:“……你這壇好像上錯了,不是果酒。”

是純正高濃度的三杯醉。

墨燭:“嗯……那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啊!

他都喝了半壇了!

虞知聆認真道:“沒事,睡一覺就好了,你乖啊,睡吧,後面有個小榻。”

等他睡着了,師尊就可以盡情喝酒了,再來十壇!

墨燭撐着下颌,有些眩暈的目光看着她,他們之間只隔一個小桌子,近到他伸手就能摸到她的臉。

“師尊。”

“嗯嗯,睡吧乖崽。”

師尊她還想吃辣炒白菜,還想喝度數更高的桃花釀!

墨燭清楚知道自己有些醉了,他的意識不太清楚,滿腦子都是她,目光只能看到她,看到她狡黠含笑的眉眼,如此生動,如此鮮活。

他何德何能,可以被她救下,被她帶回來?

墨燭小聲道:“師尊,你能不能別喜歡雲祉仙尊和照檐仙尊?”

虞知聆:“?”

虞知聆一臉麻木:“師尊還可以原地出家,不會給你找師娘的。”

墨燭搖搖頭,低聲道:“你可以喜歡人的。”

“……那你看不上雲祉和照檐?”

“他們配不上師尊。”

虞知聆笑呵呵:“那當然,師尊我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中州第一大美人,誰都配不上。”

墨燭點點頭:“對,我也配不上師尊。”

虞知聆:“……什麽?”

墨燭擡起頭,看着她,道:“但是師尊,我會努力的。”

虞知聆:“……”

虞知聆一把堵住他的嘴:“你閉嘴,睡覺去。”

墨燭握住她的手,側臉貼在她的掌心,聲音低到她幾乎聽不清。

“師尊,你看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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