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7)
“為什麽你活在這個世界上!你告訴我為什麽!”
“你這個怪胎!你生來就是折磨我的……不對……你們母子都是來折磨我的!”
“你怎麽不哭了?啊?為什麽要這樣看着我?不,別這樣看着我……你現在的表情就和那賤人一模一樣!該死的!”
男人醉酒了,暴怒着,皮帶抽在白皙的肉體上,一下,兩下……格外清晰。
“汪汪汪!”獅子狗圍着房子轉悠,狂躁的吠叫,驚擾了街鄰四方,熄燈沒多久的房子接二連三亮起了燈。
範元冷靜的坐在黑暗裏,手指一下一下随着男人的鞭打聲敲擊,在敲到第二十下時,那聲音終于停止了。
周圍的一切消停了下來,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啊……”範元癱靠在了椅背上,微微松了一口氣,渾然不知身上早已被冷汗浸濕:在這樣下去……不止沈銜會瘋,他也要跟着一起精神崩潰了。
沒過多久,窗戶外想起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一個小小的人影被月光打在了窗戶上。
外面的人輕手輕腳,就像個小偷一樣,但是并沒有過分的舉動,而是靜靜的靠在了他的窗下。
他到底要管不管?
不……不該管的。
那是個惡魔。
“要瘋了。”範元喃喃一聲,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打開了窗戶,探着半個身子往下望。
沈銜遍體淩傷的抱着一本童話書,縮在他的窗下,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的擦拭着手臂上的血液。
一瞬,範元心軟了,皺着眉朝他伸出了手,低聲喚道:“沈銜……”
小少年一愣,擡頭望來,一對漆黑的眼眸裏印着範元擔憂的面容,過後,咧嘴笑了,笑得十分開心,喊他道:“哥哥!”
範元目光柔和下來,輕聲道:“抓住我的手,我拉你進來。”
沈銜沒有猶豫,将布滿血跡的手遞給了他。他的身體瘦小,沒有多少重量,範元輕松的就把他從窗戶下拉進了房間。
範元把他從桌子上抱了起來,就像抱範小小一樣,抱在手裏墊了墊:這小小身子真是輕得讓人心疼。
房間的小臺燈打了開。
範元把沈銜擱在了床邊,接着用碘酒和創可貼為他處理着傷口。處理到一半,他忍不住問了一句:“是不是又惹爸爸生氣了?”
沈銜睜着閃爍的眼睛,微微搖了搖頭。
範元擦藥的動作微微一頓,試探性的開口:“那他……為什麽打你?”
沈銜把懷裏一本小書遞到了範元眼前,用略微沙啞的童聲說道:“他讨厭兔子先生。”
“兔子先生?”範元眉頭一皺,接過了那本小小的童話書,草草的翻了幾頁,關了上。
裏面的大概故事是,一個小孩迷路了,找不到家,最後出現了一個穿着燕尾服的兔子。它牽着一串氣球,劃破迷霧,趕走了所有黑暗裏的惡魔,帶着他回了家。
裏面是一個單純得不能在單純的兒童童話故事。
範元的心裏卻是咯噔一下,難以平息。
燕尾服的兔子先生。
生前沈銜在葬禮上就是穿着畫冊裏兔子身上一模一樣的燕尾服出現的。
沈銜見他表情震驚,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問道:“哥哥,你也讨厭兔子先生麽?”
“呃……”範元回過神,有些慌亂的眨了眨眼,:“沒有。”
沈銜靠近了他一些,眨巴着烏黑的眼睛,一臉期待地問他:“那……哥哥喜不喜歡兔子先生?”
範元凝眸對上了他的視線,腦海裏一瞬想起了那個紳士的燕尾服殺手,他甚至都能用腦子描繪當時沈銜殺人畫面。
兔子先生帶着一塵不染的白手套,面帶微笑的用鋼絲勒死了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
“我……”範元答不上話,甚至有些心慌了,就跟當初在巷子裏沈銜要他開槍一樣,此刻,若是他說了一個錯誤的答案會怎麽樣?
這時,敲門的聲音及時響起:“阿元?沒睡嗎?你在和誰說話?”
是陸绮。
範元回過神,連忙應了一聲:“我在和同學打電話。”
“大半夜的打什麽電話?趕緊睡覺……光是隔壁就吵死我了。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你還在這裏悉悉索索的,是不是想讓我明天起不來啊?”
“對不起媽媽……我馬上睡覺。”
門外沒了聲響。
範元看向沈銜無奈道:“哥哥要睡覺了。你要回家去麽?”
小少年搖了搖頭,半拉着眼皮不知在想些什麽。
範元道:“你不願意回家麽?”
“嗯……”
“那有地方去麽?”
沈銜點點頭:“球球的家。”
“球球?”範元眨了眨眼,在這附近并沒有哪個孩子叫球球的,一時疑惑,就問:“球球是誰?”
沈銜沒有答話,只是搖了搖頭。
範元無奈,将他抱起,溫和地說道:“那行……我送你去球球家。”
兩人一前一後跳出了窗戶。
在沈銜的帶領下,範元找到了這個所謂的球球家,家裏的主人龇牙咧嘴着,對他警惕的低吼。
沈銜熟練的鑽進了狗窩裏,和那只獅子狗擠在了一塊,動作熟練,狗也不怕他,顯然經常和這只狗睡在一塊。
範元皺了皺眉,心中一陣發澀,很不是滋味。
“出來。”範元對他招了招手。
沈銜聽話的抱着童話書從狗窩裏爬了出來。
範元憂郁着一張臉,将他抱起,回了自己家,抱着他一起在床上睡了。
沈銜有些不知所措,躺在他身邊不安分的亂動着,範元摟住了他的身體,摸了摸他的頭,低聲道:“別亂動。睡吧。”
沈銜僵硬在了他的懷裏,睜大着眼睛,一動不動,用挺翹的鼻尖細細的嗅着範元身上的味道。
片刻,那於腫的嘴角,微微上揚了。
第二天一大早,床上沒了小狼崽的影子,只有一本小小的童話書塞在範元枕頭下。
星期天,臨近小學考試,範小小突然成績下滑,作為尖子生的範元理所當然的被陸绮關在了房間裏給範小小補習。
他講課講到一半,窗戶外沈銜來了,臉上的舊傷未愈,又挂上了新傷。
“哥哥。”沈銜趴在窗臺上紅着一張臉喊他。
沒等範元回應,範小小眼睛一瞪,不悅的把鉛筆往沈銜臉上一砸,轉頭質問道:“範元!他怎麽又來了!”
範元撿起了地上的筆,狠狠錘了一下他的腦袋:“誰教你這麽沒禮貌的。”
範小小揉着腦袋:“哥!你幹嘛!”
“知道我是你哥了。知道就要尊重我,下次再給我摔東西砸別人,我就把你扔出去。”
範小小紅了眼眶,撇嘴道:“到底我是你弟弟還是他是你弟弟。你老是把他帶到家裏來,跟他玩不跟我玩!”
窗外的沈銜垂下了眼簾,一雙大眼睛濕漉漉,随時要哭出來的樣子,委屈巴巴的,誰見了都會心生憐惜。
範元也不例外,看了沈銜一眼後,眉頭一皺,朝他伸出了雙手,喚道:“沈銜,過來。”
“哥哥……”沈銜伸出小手,範元毫不費力的把他抱了進來。
範小小小臉上充滿了嫉妒,不滿的瞪着沈銜的一瞬,就見那本來委屈屈巴巴的眼睛突然一沉,陰狠的看了他一眼。
那個眼神一閃即逝,卻讓範小小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範元把沈銜擱在了床上,溫和的笑了笑,說道:“你自己玩一會,我去給弟弟補習。”
沈銜聽話的點了點頭。
範元繼續給範小小補習着,盡管範小小在生氣,現在也奈何這個侵入者沒有任何法子,也只能忍了。
期間,範元回頭看了沈銜一眼,就見沈銜也在看他,朝着他眯眼一笑,這一笑讓範元一瞬招架不住。
怎麽回事,他居然覺得這狼崽子有點可愛?
怕是瘋了不成。
範元繼續給範小小講課。
沈銜坐在床榻上踢蹬着腿,雙目卻是緊緊的黏在範元身上,冷靜的看着範元跟範小小。
片刻,那對漆黑眸子突然陰沉了下來,若是範元此刻回頭,定然會被這個眼神再次吓到冷汗淋漓。
好在那抹神色只是眨眼間就消去了。
沈銜眨巴着好奇的眼睛掃視了房間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了茶杯上。
他就像只想吸引主人注意力的貓一樣,面無表情的用手一點一點把茶杯從櫃臺上推了下去,導致茶杯落在光滑的理石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咣當——!”
範元聞聲轉頭,就見沈銜蹲在地上用手撥弄着碎掉的玻璃渣子。
“等等,別碰。”範元連忙起身趕了過來,抓住了他撥弄茶杯的手。
沈銜擡起了一張人畜無害小臉,對範元道:“哥哥,我想喝水。”
範元把他抱到了床上,無奈道:“乖乖待着,我去倒水給你。”
“嗯……”
範元将茶杯碎片拾起,打開門去了客廳。
“哼。”範小小收回了目光,轉過頭,氣呼呼的撅起了嘴,握着鉛筆在紙上亂塗亂畫着,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明明範元才是他哥哥。
這時,輕微的腳步聲響起,沈銜雙手插兜的走到了他身旁,微微轉着漆黑的眼珠子,好奇的掃視他的課桌。
“你走開!”範小小見到他就有火,将鉛筆再次往空中一甩,砸中了他的額頭,鉛筆反彈,落在了地上。
沈銜的額頭被鉛筆砸得起了一小片紅暈,可見有多疼。正常的孩子肯定會大哭不止,去找長輩告狀,而他,只是面無表情的盯着範小小。
範小小見他沒動作,膽子大了些,又道:“你以後別來我們家了!我看見你就煩!”
“……”沈銜微微歪頭,斜眸看向地上那支鉛筆,片刻,伸手把它撿起了起來,眨巴着清澈的眼睛盯着它反複直瞧。
範小小不滿的攤開手,奶兇奶兇,喝道:“那是我的!還給我!”
他話音剛落,就見沈銜臉色一變,緩緩伸出左手,用力的把那根鉛筆折成了兩半,而後,将折半的鉛筆遞到了他手心裏。
範小小愣了,在看沈銜不由得渾身一顫,那眼神無比陰戾,犀利的就像一只捕食中的老鷹,仿佛剛剛他手中折斷的那根鉛筆就是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