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談

夜談

洛伊知道的下一件事,就是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異常溫暖舒适的床上,她看着一盞在朦胧的天花板上投下金色光圈的吊燈,感覺眼前模模糊糊的。

她艱難地擡起頭,看到左邊有一個很眼熟的黑發少女。

“你醒啦?謝天謝地,洛伊,你已經昏迷一天一夜了。”秋俯下身查看她的情況。

洛伊眨眨眼睛,環顧着四周,她好像在醫療翼裏,此時窗外的天空靛藍中夾着深紅的條紋。

她覺得腦袋沉得出奇,直起身摸了摸,摸到了一大圈硬硬的繃帶,很像曾經的黑魔法防禦術教授奇洛的纏頭巾。

“怎麽回事?”

“頭骨碎裂,”龐弗雷夫人急忙走來,把她按回枕頭上,“不用擔心,我立刻就縫合了,但你還要住幾個晚上,康複之前不可用力過度。”

“我不想在這兒過夜,”洛伊憤怒地說,她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我想找到那個傻瓜,把他殺了!”

“這恐怕屬于‘用力過度’,”龐弗雷夫人堅決地把她推回床上,威脅地舉起魔杖,“你要住到我讓你出院為止,奧利凡德,不然我就要叫校長來勸你。”

她匆匆走回辦公室,洛伊已經怒不可遏了。

“現在情況怎麽樣了?”她咬着牙問秋。

“他沒有進球隊,”秋抱歉地說,“如果不是我跟你說了他的壞話,你也不會被打。”

“不關你的事,”洛伊氣得眼睛都紅了,“幸虧我沒讓他進球隊,他這個性格,進了球隊還不把其他隊員打死?等我抓住他——”

“別抓他,他的塊頭像巨怪,”秋心有戚戚地安慰道,“我個人認為完全可以教訓他一下,不過事情發生後,其他隊員已經整過他了,他們都不痛快…”

洛伊躺在那兒,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圈,新縫合的頭骨不是很疼,只是在繃帶下隐隐作痛,但她還在盛怒中,一時沒有說話。

“你昏迷的時候羅傑來過,”停了好長時間,秋小心翼翼地說,“他非常生氣,立刻就用了惡咒,對方長了滿臉紅瘡,還是龐弗雷夫人把他治好的。”

洛伊狐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秋見她一點反應也沒有,只好生硬的轉移了話題。

“幸虧地面那麽軟,我差點以為你必死無疑,你還記得吧,去年哈利因為攝魂怪突然出現,跌下來一次,但那時候有鄧布利多校長在,他才沒事,”她感嘆道,“這次我們都快吓死了,幸好有穆迪教授在,他真的生氣了。”

秋顫抖着聲音說,“他平時就很可怕了,沒想到發火的樣子更恐怖了,我還從來沒有看見他這麽生氣過,你摔下來的時候他拄着拐杖奔到球場上來了,他揮動魔杖,用了減震止速咒,他氣得不得了,如果不是羅傑先懲罰了那個傻瓜,恐怕穆迪教授就會像對待馬爾福那樣,把他變成一只袋鼠…”

“然後他施了魔法,把你放到擔架上,”她繼續說道,“你在擔架上飄浮着,他步行跟着你到了醫療翼,大家都以為你…”

“然後呢?”洛伊興味索然的說。

“龐弗雷夫人說她能把你治好,但是缺少一種魔藥,據說熬制手法有點複雜,”秋低聲說,“穆迪教授說他能做,所以昨天,他一直在這裏熬魔藥。”

洛伊順着她的目光看向擺放在床頭櫃上的那個小玻璃瓶,有些怔怔的。

“一會兒你吃完飯就得把它喝掉,能讓你很快恢複。”秋打開了魔藥瓶旁邊的食盒蓋子,裏面是一碗加了糖的粥,和一盤洛伊最愛的小羊排,還有幾塊糖漿餡餅。

“謝謝你,秋。”洛伊真心實意的說。

“哪有,你可是為了我們吶,”秋害羞的抿嘴一笑,“因為龐弗雷夫人不讓太多人探視,所以球隊的人只能抽簽決定誰來,我抽中了。”

“別有心理負擔,”洛伊安慰道,“我不跟他一個年級,不知道他人品這麽差,阻止他進隊也算好事一樁了。”

秋溫柔的喂她吃了晚飯,又盯着她喝下了苦苦的魔藥,叮囑她好好休息,然後在天黑時離開了醫療翼。

洛伊嘆了口氣,跌回枕頭上,神情恹恹的閉上了眼睛。

午夜時,龐弗雷夫人走了出來,這次她換上了一件厚睡衣,洛伊翻了個身裝睡,聽到她揮動魔杖拉上了所有的窗簾,燈也暗了下來,她走回辦公室,然後是咔噠一聲,門鎖上了,她去睡覺了。

洛伊在黑暗中翻來覆去,守門員非常安全,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擊球手不去盯着找球手和拿到球的追球手,把游走球打向守門員,這是違反規則的,除非鬼飛球在得分區,所以這是她第一次在魁地奇賽場上受傷而被送進醫療翼,要是以前,她身嬌肉貴,一定會痛的哇哇亂叫,但經歷了小巴蒂對她無數次的折磨,她反而覺得這種疼痛也可以忍受了。

她在心裏默數着時間,她有預感,很快這裏就會有一位不速之客來訪——

門鎖輕輕的轉了轉,在一片寂靜的黑夜中清晰可聞,随着一陣噔噔的細微腳步聲,來人呼吸沉重的放下拐杖,坐到秋之前坐的椅子上。

洛伊一動不動的躺着,假裝已經睡着了,穆迪一揮魔杖,用了閉耳塞聽咒語。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穆迪的臉正在變形,他把弧形酒瓶放在床頭櫃上,又把假腿摘下來放在一邊,脫掉了旅行鬥篷,等他變形結束,那件風衣随着他起身的動作窸窣作響。

一只微涼幹燥的手搭在洛伊額頭上,她再也裝不下去,睜開眼睛,惡狠狠地瞪着小巴蒂。

“不裝了?”小巴蒂的聲音中帶着戲谑,“看樣子是好點兒了,昨晚你一直沒有醒,把我擔心壞了。”

“我謝謝你給我熬魔藥,”洛伊生硬的說,“但是,穆迪教授,我認為你不該在夜晚時闖進醫療翼,尤其是這裏只有一個女生的情況下。”

“我有權在夜裏巡視這所學校,”小巴蒂慢條斯理的說,擠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這也是傲羅的特權,親愛的,鄧布利多叫我密切監視那些可疑的人——”

“賊喊捉賊。”洛伊厭煩的說。

“随你怎麽說吧,寶貝,”小巴蒂發現她的被子沒有蓋好,幫她掖了掖,低聲問道,“今天情況如何?喝了藥沒有?還疼嗎?”

“很好,喝了,沒有鑽心咒疼。”洛伊硬邦邦的說。

小巴蒂就像沒有聽到鑽心咒似的,他面不改色的說,“那個戴維斯出手太快了,不然我真想好好收拾那個打你的家夥,他等着吧,在我的課上,我會好好‘教導’他的。”

“不許找茬給拉文克勞扣分!”

“當然不會,”小巴蒂溫柔的笑了笑,“我也是個拉文克勞,你放心,礙于如今的教授身份,我頂多讓他出個洋相罷了。”

洛伊總覺得他這個笑容很陰險,有種笑裏藏刀的意味,以前小巴蒂只是個紙片人,無論她有多愛他,那也只是基于原著,而活生生的小巴蒂帶給她的沖擊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你不開心了?”小巴蒂敏銳的問,“我最讨厭背後下手的人,如果你不願意,我就輕點折騰他。”

“沒有,”洛伊煩躁的翻了個身,“你不用為我做這些,我們是不可能的。”

“我不信,”小巴蒂不動聲色的說,“你之前沒見過我,都愛我愛得死去活來,現在我愛你,你肯定高興死了,我知道,你只是一時無法釋懷我曾經對你的傷害而已,但我保證,那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你真無恥,”洛伊舉起了手,想再給他一個耳光,但小巴蒂立刻把臉貼了過來,仿佛在期待她打他似的,她只好興致缺缺的放下手,“別這樣,我會認為你是受虐狂。”

“可你之前不是說我是施虐狂和受虐狂的結合體嗎?”小巴蒂握住了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溫柔的摩挲着,“我并非施虐狂,只是因為有些人讓我厭惡,我才顯得有些暴力,我更不是受虐狂了,就算是黑魔王,也沒有用鑽心咒折磨過我,受虐從而何來啊?”

洛伊用力甩了兩下,沒甩開他的手,只好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她不帶感情的說,“因為我了解你,就算你為伏地魔犧牲性命,你也不會後悔,哪怕他根本不會為你哀悼,這不是受虐狂是什麽?”

“為我哀悼?”小巴蒂湊近了她,開始不着痕跡的套話,“我死後,黑魔王沒有任何反應?這是你策反我的說辭吧?你其實用不着這樣。”

“我沒有撒謊!”洛伊見他還是那副不知悔改的樣子,怒從心起,她猛地從床上跳起來,一只手揪住小巴蒂的領口,另一只手幹脆利落地扇了他幾個耳朵,打得小巴蒂暈頭轉向,“他複活後,跟哈利炫耀了半天你這個忠誠的仆人,但是壓根沒有提到你的名字,哈利根本就不知道潛伏在霍格沃茨的人是誰,而你死後,伏地魔對你無情無義,從此再也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你,比兒子還親,虧你說得出口,你這個瞎了眼的東西!老巴蒂愛你,你看不見,伏地魔對你只有利用,你卻愛他愛到為他而死,你這個不孝不義的王八蛋!”

痛罵了一頓之後,她松開小巴蒂的領口,跌回床上沉重地喘着粗氣。

“我愛你,你殺了我,你媽愛你,你無視她的犧牲,你爸愛你,你也打算殺了他,你走吧,我這輩子都不想看到你了,每一個愛你的人最後都會為你愚蠢的忠誠而死!”

“我認為你很了解我,但你卻告訴我,老巴蒂愛我,”小巴蒂發瘋了似的大笑,語氣中滿是諷刺,“是啊,他愛我,他真是太愛我了,我自覺我已經足夠卑微的祈求,他卻仍然把我送進阿茲卡班,他對魔法界所有人宣布我不是他的兒子,他沒有兒子,可是他偏偏又把我偷換出來,用奪魂咒控制我十幾年,那種滋味你沒有體驗過,你不會懂的。”

“那是因為我也了解老巴蒂,”洛伊冷冷的說,“你一向是個聰明人,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為什麽你看不清父親的愛,卻對伏地魔的花言巧語深信不疑,你問問你自己,你母親死了,你父親不僅忙于工作,還要面對魔法部衆人的奚落嘲笑,你毀了他的名譽和追求,他汲汲營營一輩子的目标,可他真的不管不顧讓你死在阿茲卡班了嗎?他違背了自己堅守的底線,用自己心愛的妻子的命去交換,把你偷偷帶回家,照顧你十幾年,哪怕他知道你中了奪魂咒,壓根不會對魁地奇有什麽反應,但只因為你喜歡魁地奇,因為閃閃求情說,該給你作為乖巧的獎勵,他還是冒着被發現的風險,讓閃閃帶你去看世界杯,你知不知道一旦你暴露,不僅僅是你,他也會再一次名譽盡毀,失去僅有的官職,和你去阿茲卡班做伴?你知道,但你選擇性眼瞎,你恨他在審判時對你大義滅親,可你扪心自問,這件事你做錯了沒有?你本來就是個殘忍的食死徒!”

“我沒有折磨隆巴頓夫婦!”小巴蒂激烈的反駁道,“我只是年少的叛逆!我認為他不愛我,所以我希望我是一個令他權利盡失、感到陌生的兒子時,為了保全我,他會承認他愛我!”

洛伊嘆了口氣,經歷了阿茲卡班和奪魂咒,小巴蒂的人生停滞在了十三年前,那部分自我像蜥蜴的斷尾一樣胡亂拍打,在提到父親時,他仍然是那個叛逆的、渴望認同感的少年,她思索片刻,最終還是對他的同情占了上風,于是她伸出手,把他攬在懷裏,讓他的頭貼在自己胸口上,不斷安撫。

“我知道,你小時候他忙于工作,看起來不太在乎你,他在你的成長中是缺席的,後來,你為了向他證明你的優秀,在他的期待下疲于奔命,掙紮着拿了十二張證書,可他依然忙着争權奪利,沒有正眼看你,你的不甘和失落轉變成了憤恨和厭惡,所以你加入了食死徒,想跟他對着幹,你希望他能注意到你,哪怕是以堕落的方式,你也想看到父親的目光為你停留,我知道的…我了解你,我什麽都知道…”

小巴蒂見她能夠理解自己,安慰自己,并非一直無情的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指責他,便抱着她的腰不松手,像個孩子一樣委屈的大哭起來。

洛伊摸了摸他亂糟糟的稻草色頭發,他的臉已經腫起來了,滿是淚痕,她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想到他救了自己,又為自己熬魔藥,她便無法狠下心腸把這樣脆弱的他推開,哪怕腦子裏那個聲音通知她冷漠值又掉了1點,她也沒有顧得上和它争辯,只是一直在安撫小巴蒂的情緒。

“在老巴蒂心裏,你一直是他內心深處深深的愧悔對象,只是時過境遷,他再也無法放下父親的尊嚴對你忏悔了,但他樂于見到奪魂咒帶來的作用——一個乖巧的兒子,甚至願意滿足你曾經想看世界杯的願望,通過這件事,我想你就應該知道,他對曾經的你是多麽滿意了,其實你是最令他驕傲的兒子,一直都是。”

小巴蒂抽抽搭搭的掉着眼淚,看上去既可憐又無辜,哭得她心都痛了,“我讨厭他,不許你幫他說好話…”

“我不幫他,我幫你,”洛伊替他擦掉眼淚,語重心長的說,“我只是想解開你的心結,畢竟你現在長大了,不稀罕他的愛了,對不對?遲來的愛是種諷刺,沒有說出口的愛,那還算愛嗎?但我得告訴你,他是愛你的,你得到過父愛,不必去別處尋找,你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無疑是老巴蒂的問題,他是個功利又蹩腳的父親,你讓他名譽盡毀,家破人亡,這是他的報應。”

小巴蒂聽到她精準的指出了老巴蒂的問題,他滿意了,于是埋頭在少女身前,趁機為自己謀福利,他聲音中隐忍着痛苦,得寸進尺的說,“但我還是很難過,你一提到他,我就覺得難以承受這種痛苦…親愛的…求你了,今晚…求你別趕我走…陪陪我吧…”

在洛伊驚疑不定的目光中,他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睛,可憐巴巴的說,“讓我留下來吧…再跟我說說你知道的事,當局者迷,我需要你冷靜清晰的第三者視角,我知道你會幫我撥開那些遮住我眼睛的迷霧。”

洛伊低頭,小巴蒂灰色的眼睛裏還帶着水光,正小心翼翼的望着她,眼神懇切又充滿渴求,單純得像個孩子,曾幾何時,她愛極了這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往常它們總是透着一股子邪惡和瘋癫,但此時此刻他看向她時,卻帶着讓人情不自禁想要去憐惜他的不安和惶恐。

果然是老巴蒂的問題,她恍恍惚惚的想,如果小巴蒂一直這樣看着她,宣稱他沒有做過,求她相信他,她可舍不得把他送進阿茲卡班。

“冷漠值-5,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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