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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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易走的時候,一恒如約去送行。

他似乎沒告訴左家二老起飛的時間,偌大的吵雜飛機場裏,左易就孤零零地站在電梯旁,身穿一套休閑裝,背着個雙肩包,學生一樣幹淨爽朗的打扮。

一恒一眼就找到了他,快步上前,“左易。”

“一恒。”左易禮貌地抱了她一下,笑道,“還好有你送我,要不然我就太孤單了。”

向涵離婚之後就和向母一起回老家去修養,她下定決心不要再見左易。

她和左易都知道不見面才是最好的。

左易對她雖有抱歉,但仍舊認可向涵所說的,越早放彼此自由,才是最好的。

兩人聊了一會,左易問,“向淵呢?他沒陪你來嗎?”

一恒笑意微僵,“他在外面。”

左易倒沒多想,只是取笑她,“他還吃醋嗎?明明該恨他的是我才對,他可是搶走了你呢。”

“……他小心眼。”

時間差不多,左易便要去過安檢,一恒和他說再見,約定了有空一定回去看望他,左易才笑着揮手離開。機場煩亂而吵雜,他卻是安靜而平緩的,一恒站在原處,左易一回頭,就能看到她。

“再見。”

一恒揮揮手,“再見。”

她站了良久,出神地注視左易消失的地方,透過巨大的落地窗能夠看見停機坪上的飛機,它将帶着她的初戀遠走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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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中有一部分好似随着左易的離開而分崩離析,化成齑粉飄散在空氣中。

忽然間,她察覺到了什麽,轉身看去,在忙碌走動的人群中,向淵站在不遠處,對她伸出手,“走吧。”

他一直看着她,卻不敢回憶幾日前的痛徹心扉。他對她的殘忍,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

他欠她的,和他給她的,永遠無法劃上等號。他的确是自私的,可不強占她,他就無法擁抱她。

一恒走向他,“我想好了。”

“什麽?”

一恒迎視他複雜的眸光,低聲道,“你給我點時間……我想和征征住在一起,還有……你不能再插手我想做的事。”

向淵握緊她的手,半晌,啞聲說,“好。”

她要什麽,他就給。只要她不離開他。

一恒頓了頓,又說,“橙趣要開二店了,林店長有意讓我過去,我想做。”

“恩,別太辛苦。”

“以後……以後要是能有機會出去學習,你不能妨礙我。”

向淵垂眸看她,點點頭,“好。”

回到家時向征早已睡下,和向家二老問了好,一恒便走進育嬰房,親了口熟睡中的向征,才放下心來。她過去那樣厭惡他的存在,如今卻拿他當寶貝疼,是真的血濃于水、母子連心嗎?不論如何,她已經有了為人母的自覺,想守護這個牙牙學語的小寶寶,讓他幸福快樂地成長下去。

那對向淵呢?

過去的片段如雪花般紛至沓來,她随手抓過一片都寫着她的憤怒和不甘,她在屈辱中忍氣吞聲,居然還能存活下來,她甚至佩服自己。她怕苦,也怕累,活在仇恨裏太累,所以一旦觸及,她就條件反射地選擇自我防護,懦弱地去忘記它,不想它。久而久之,它就像真的消失了一樣。

向淵從父親的書房裏出來,見一恒還坐在搖床邊發呆,便站在門邊,“時間不早,該休息了,你明天還要早起。”

一恒點點頭,幫向征蓋好被子,翻身躺下。

從她的角度看去,只覺得向淵越發高大,寬闊的肩,有力的手臂,頂梁柱一般撐起了一片天地。

他是個十足的惡人,可在目睹他對向征的愛護和近日的妥協後,她卻沒辦法這樣評價他。

“晚安。”

向淵走過來,吻了吻她的額角,才走出房間,幫她合上房門。

一恒抱住向征,幾不可聞地回答,“晚安。”

他站在門外,只聽見夜晚的涼風呼嘯而過。

向淵和一恒分房睡,家裏人心裏都有一番計較,明的暗的,不知道說了向淵多少回,都以為是他惹了一恒不高興。許母也勸過一恒,夫妻吵架不能太當回事,一恒敷衍她,“我們有數的。”

看當事人都這樣無所謂,他們也就不多說了。

這日顧泉來向家串門,從萍姐嘴中聽到這消息,不禁喃喃,“不會吧……”

難道真的被她烏鴉嘴說中,一恒起了要和向淵離婚的心思?

沒多久,向淵就接了一恒回到家,趁一恒上樓換衣服,顧泉抓住向淵,“淵表弟,來來,我有話和你說。”

向淵和她來到隐蔽處,顧泉收了向來活潑灑脫的笑容,“我聽萍姐說了,淵表弟,你和一恒……”

“沒事的,你放心。”他說得輕松,顧泉卻看出他分明是沒底氣。

“有什麽事,就好好說,別這樣嘛。你那麽喜歡一恒,千萬別分手啊。”顧泉嘆了口氣,小臉上竟有絲灰敗滑過,“你知道當初看到你能娶喜歡的人,我們有多羨慕?”

他們這些人從懂事起就知道婚姻多半沒法做主,有人掙紮抗衡,落敗者居多,成功的寥寥無幾,只有自立的人才能自主,大家對向淵的祝福是真心的,就像長輩期待孩子成龍成鳳一樣,把自己無法達成的夢想轉嫁給他,看到他幸福,就好像自己也能幸福。

兩人并肩靠在牆上,顧泉揉揉酸脹的眼角,“淵表弟,別讓我們嘲笑你。”

向淵輕扯唇角,擡手撫上她的發,“不會的。”

這段感情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要放棄。什麽苦不是咬牙就能忍耐過來的,他還有幾十年的時間,軟磨硬泡也要死扒住她。

一恒并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麽,她現在每天都忙碌于工作,回來還要哄着向征,都沒多餘的心思考慮其他。

可一旦有空,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幕幕還是在眼前閃現,左易的告別,向涵的離去,還有向淵的不安。

洗完器具一恒便坐在椅子上休息,雙手無意識地揉捏面團,吳師傅見狀不由笑道,“這麽心不在焉,你幹脆下班吧。別太逞強,放松并不等于示弱,一恒,你明白嗎?”

一恒頓了頓,低聲道,“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沒頭沒腦地一說,也就吳師傅這上了年紀的人能悟出她的為難,吳師傅給她做了一杯熱巧克力,坐到她身邊,“迷茫什麽時候都有,兩眼摸黑随便走一條路也是走,慎重挑選到最後也可能會錯,如果真的不知道,擲硬幣也是種選擇方法。一恒,你還年輕,讓自己困在痛苦中,不覺得浪費時間嗎?與其原地踏步,不如去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拍拍一恒的肩,吳師傅笑道,“心髒很小,容納了恨就沒辦法愛別人,其中得失你分得清的。”

一恒慢慢喝掉杯中熱茶,她感激吳師傅的勸導,他的話和暖甜的巧克力流淌進來,澆化了心頭堅冰。她該給自己一個機會,徹底和過去說再見。

成長至今,愛情已經不是她生命中的全部,青蔥年少的執拗和絢爛已離她遠去,她想要的只是過好自己這段終能重新開始的人生。

收工後,林店長遞給一恒一份文件,“裏面是我開二店的計劃書,你回去看看,一恒,現在資金并補充裕,你要是有錢,別藏着掖着,盡管借給我,我會還你利息。”

一恒笑了笑,“我會盡力的。”

将文件放進背包,一恒走出後門,遠遠地便看見向淵斜靠在門外,他明顯也聽到她的腳步聲,迅速朝她看來,兩人的視線在半空相遇,一恒響起吳師傅說的話,不禁停下腳步。

她不走,他就去。

向淵快步來到她面前,“累不累?”

她聞到他無孔不入的氣息,強勢卻熱切,護着她疼着她,密不透風。

她搖搖頭,“……不累。”

濕冷的夜風迎面吹來,卻吹不散十指交扣間的熱度。

他從她身上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只要她在他身邊,他就覺得那一塊空落落的地方,被溫暖塞滿。這種感覺比愛情還要彌足珍貴。

兩人到家時向征居然還沒有睡,兒子單純的笑臉能夠驅散所有負面情緒,一恒驚喜地走過去,從搖床裏抱起他,“不困嗎?”

向征窩在媽媽柔軟的懷抱裏,呀呀亂叫,眼睛圓溜溜亮晶晶,嵌在粉嫩的臉上黑曜石般閃耀。他已經有十四個月大,最近能說出些單字,其中最多的就是“親”。

“親!”向征對着媽媽撅起嘴,一恒哭笑不得,親了他一口,又哄他,“你喊媽媽,媽媽就再親你一口好不好?”

“唔……”向征歪着小腦袋,露出奮力思索的樣子,在向家二老的笑聲中,也跟着大笑,在一恒懷裏扭來扭去地撒嬌,“麻麻,親!”

眼見一恒又寵溺地低下頭,向淵忙抱過向征,對他勾起唇角,“爸爸親你一口吧。”

向征迅速嘟起嘴,目視着向淵越來越近的臉,兩眼一閉,小臉一別,裝睡。

向母笑得前仰後合,“征征嫌棄你呢!這鬼靈精,吃藥的時候也是這招!”

向淵氣得想揍他,可孩子粉雕玉琢豆腐做的一般,他哪裏舍得下手,只能在父母的嘲笑中無奈攤手。

雖然之前吃過東西,但向征看到爸爸媽媽吃晚餐,也張牙舞爪地憤憤哼氣,被喂了些米糊,一恒抱着向征上樓,給他洗澡。他酷愛玩水,平時和一恒一起洗澡能折騰近一個鐘頭才心滿意足地出來,不過天氣還不算熱,即便家裏溫度适宜,也還是不适合長時間玩水。任向征玩鬧一會,一恒手拿浴巾,來到浴缸前,“征征,出來吧?要睡覺了。”

對待孩子,她又溫柔又有耐性,嘴角時常挂着笑,如風中搖曳的小茉莉,與和他交往時的冷淡全然不同。向淵凝視着她,心中一片柔軟,還帶着些醋意。

接受到一恒的眼神示意,向淵回過神,抱起向征,幫他擦幹淨身上的水漬,就放到床上,由一恒幫他穿衣服。小孩子活潑好動,還十分靈敏,小胳膊小腿撲騰亂動,一個不留神就站了起來想往外爬,一恒便哄着他,不停地吻他,終于讓他安靜下來,乖乖地穿上衣褲。

等讓精力萬盛的向征睡着,一恒長舒口氣,察覺到向淵坐在床邊,瞬也不瞬的凝視自己,她心頭一緊,“那個……”

向淵正愁不知道說什麽好,聽她開口,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恩?”

一恒閃躲着他過于明亮的眼睛,羞于開口自己的請求,但林店長的确是有困難,她也很想幫他,“我想……我想和你借一點錢……”

“錢?”向淵皺皺眉,緊張道,“怎麽了?你遇到什麽事了?”

“不是我。是林店長……”一恒的臉頰因羞恥而漲紅,她拿來林店長的二店計劃書,遞給向淵,“我之前和你說過,店長想讓我到二店去,但是……他資金不足,我想……想請你幫忙。”

見向淵眼神閃爍,一恒解釋道,“你放心,我們會按例還錢,不會讓你吃虧。”

“恩……”向淵随意翻了幾下,下意識要否決,開店投資他不反對,但就一恒的性子,絕不會是當甩手掌櫃,她會親力親為,努力打造屬于自己的甜點屋,到時候說不定比他還要忙,可話到嘴邊,他還是生生咽了下去。

他才答應過她,要試着改變,不那麽霸道、自我,要給她生存和自由的空間。

頓了頓,向淵微笑道,“好,我明天就去和林店長談談。”

一恒眼中綻出碎鑽般的光芒,“謝謝。”

“不過……”向淵又勾起唇角,“我有什麽好處呢?”

這個人是做慣了蹬鼻子上臉的事,在一起這麽久,雖是厭惡他,但一恒也還是把他的習性摸透了幾成。

一恒頭皮發麻,“好處……有利息。”

向淵鼓起勇氣,厚顏道,“那些無所謂,我想你親我一下。”

一恒立刻皺起眉頭,厭煩不加遮掩,看了他一眼,“向淵,你別……強求我。”

“好吧。”向淵看她如此不願,心口揪痛,卻仍是爽快地答應她,“你不想,就算了。”

一恒松了口氣,可還沒等她徹底放下心,原本站起身的向淵就突然彎下腰來,快而準地吻了她一下。

“我親你也是一樣的。”

一恒受驚地向後仰去,向淵笑看她幾秒,又俯身給了向征一個吻,走出房間,“晚安。”

他偷到一個吻,可心裏一點都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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