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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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左易去巴黎念書,一恒和他經常互通郵件,簡單的彼此問候而已,卻能溫暖身處異國他鄉的左易。他離開港城也有一年半的時間,他忙于寫論文,和導師研究人文課題。向涵一直沒回來,輾轉又去了山城,決定在那裏定居。
向家二老擔心女兒,時常回去山城探望她,這次聽說一恒要去國外兩個星期,就準備等一恒走了,順便把向征也帶過去,免得他在家裏沒人照顧。
勸一恒不去的話向淵說不出口,他知道她有多期待,但合辰一時半會他又走不開,在一恒離開那天,他只能含恨咬牙,“等我,處理好事情,我就去找你。”
一恒點點頭,“嗯。”
牽着一恒的手,向淵又囑咐其他同行的人對她多多照顧,這次去巴黎的有吳師傅,林店長,都是相熟的人,多少讓向淵放下心。
飛機騰空而起,呼嘯的巨響震動起他心底的不安。他很怕這一次她去了國外,見到左易,會堅定地留在那裏,不再回來。
一恒一行五人,其中只有兩位師傅要參加比賽,其餘三人就在展廳中閑逛拍照,記錄相關訊息。他們此行是重在參與,主要目的只是增長見聞,和其他頂級裱花師比起來,他們還遠遠不夠水準。但一恒始終記得吳師傅說的話,做甜點這種東西,就是要有心,投入感情做出來的東西會比較有人情味,細細品嘗,總是能感動人的。
她一向不是有雄心壯志的人,能夠做出美味的東西,管理好橙趣二店,不甚忙碌地過完每一天,這對她而言就足夠好。
她喜歡平靜的生活,過去那段撕心裂肺的痛楚她想都不願想起,一切塵埃落定,随着漫長的時光,裝載着那些過往的木箱,被穩穩地擱置一旁。
來巴黎之前,一恒就聯系過左易,在一個禮拜的比賽之後,一恒終于有空和左易見面。
兩人約在學校附近的街區,左易才從圖書館出來,頭發亂糟糟的,鼻梁上架着副眼鏡,一身T恤和牛仔褲,又青春又灑脫,一恒從他過馬路時就看着他,心底滋生出許多感慨。
經歷過這麽多事,他終于回到了他最初的模樣,多好。
“不好意思,手上東西一寫就停不下來。”左易抱歉地舉了舉手上的筆記本,“還好設了鬧鐘。”
一恒搖搖頭,“沒關系。”
他們在一起談的最多的就是左易的學業,其次是向征,左易疼他,從來了巴黎後,看見什麽可愛的小孩子玩意,都會買下來存着,“正好,這次你都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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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看着左易手機裏的玩具照片,一恒笑道,“他玩具很多的,你別浪費錢了。”
見左易瘦了點,一恒擔心地問,“你的錢夠嗎?生病的話不要硬抗,還有吃飯一定要按時,你的胃不好……”
“你在郵件裏天天說,現在見了面,還要說?”左易取笑她,“不愧是當媽的人,夠啰嗦,征征也被你念煩了吧?”
經過一年半的調整,他們已經能互相調侃。
“才沒有,征征很黏我,我說什麽他都愛聽。”
左易嘆道,“那個小色狼。”
向淵手頭事多,耽誤了兩天才來到巴黎,那時林店長等人已經按捺不住去了其他小鎮游玩,徒留一恒一個人在酒店裏等他來彙合,這多餘的兩天,一恒便是和左易一起吃晚餐,他們認識得久了,經歷了太多的事,看向彼此的眼神已沒了過完的幽怨和不舍,如今坦然爽朗,交流起來更加舒服。
想要給一恒一個驚喜,向淵沒告訴一恒他所坐的班次,直接搭車去了酒店,可來到一恒所在的房間外,卻沒找到人,別無他法,他只好打電話給一恒,聽說她正在和左易吃午餐,心頓時一沉。
丢下行李,向淵馬不停蹄地趕到一恒所在的餐廳,推門而入,環顧四周,便找到了坐在窗邊的一恒,左易不在,她就一個人坐在桌旁,小口喝着咖啡,溫暖的陽光散落在她的眼角眉梢,将一切都變得柔軟。向淵松了口氣,正想走過去,便有個人來到一恒身邊,用英文微笑着和她搭讪。
對方意圖明确,遞上一張寫有號碼的紙條,也想要到一恒的號碼。
一恒愣了愣,臉頰微紅地說抱歉,她不太好意思直面外國異性,不停地拒絕,那人卻糾纏不休,向淵看得肝火旺盛,沉下臉闊步上前,拍了拍對方的肩。
“不好意思。”向淵坐到一恒身邊,微笑道,“這是我妻子。”
對方誇張地嘆了口氣,執起一恒的手親吻一口,惋惜道,“再見。”
一恒對他善意揮手,目送他走出餐廳,嘴角還挂着笑。
向淵吃味道,“笑什麽?不就被個外國人搭讪,值得開心成這樣?”
一恒這才看向他,也不隐瞞,直接說,“人都是有虛榮心的,我當然開心。”
“……我幾年如一日地追你,你怎麽不開心……”
向淵小聲嘟囔,一恒聽得一清二楚,怔了片刻,也不知回什麽好,就喝了口咖啡,“對了,你怎麽來了?不是明天才到嗎?”
向淵壓下苦澀,笑道,“想給你個驚喜,沒想到……”
他聳聳肩,餘光瞥見左易從外邊回來,手裏拿着兩本書,便立刻嚴陣以待。
“左易接到電話,他定的書到了,就去書店取。”一恒向他解釋。
向淵點點頭,左易這時也發現了他,微笑着坐到兩人對面,“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之後三人在店裏又随意吃了些甜點,聊到下午,左易就要去繼續寫報告,期間向淵的話不多,都在研究一恒和左易之間的交流,看出他們視線的糾葛和落寞越來越少,他懸在半空的心才緩緩落下。
一恒比他想象的還要清楚現狀,也看得通透,不該奢望的,早就放下了。這點她和左易是一致的,兩人擁有共同話題,都在為了喜愛的事物努力,這份沖勁終究是化解了殘留的不甘。
和左易告別時,向淵與他擁抱,誠懇道,“對不起。”
左易呆了幾秒,拍拍他,“沒關系,你對一恒好,我就放心了。”
她過得好,他便了無牽挂。而對于一恒,她也是這樣的想法。他們都希望彼此能夠幸福。
向淵呼出一口濁氣,和一恒站在街邊,送左易離開,直到他融入人群消失不見,才牽起一恒的手,“回去吧?”
一恒的目光和他相遇,許久,點頭說,“好。”
按照原定計劃,一恒這時候該和林店長他們到了南部小鎮,參觀那裏的甜點屋,如今她掉了隊,只能和向淵沿着地圖,坐上飛機追趕他們。但向淵想和一恒單獨行動,将這段旅途當做是度蜜月,有意拖延時間,來到一個地方,就要逛個徹底,等一恒催着他要走,就謊稱生病或是想吃東西,幾天裝下來,他如願以償的病倒了。
國外的病毒順利擊垮了向淵的防禦系統,一個大男人,在法國八月的天氣裏,只是在沙灘曬了半天,就頭暈眼花,被一恒扶回酒店時,向淵恨不得在沙灘挖個坑埋了自己,有夠丢人的。
請醫生看病、開藥,向淵叼着溫度計躺在床上,看一恒在半開放式的小廚房裏給他煮燕麥粥,抱歉道,“對不起,我拖慢了行程。”
他們住的是家庭式酒店,一間公寓裏有配套的廚衛設備,一恒寫了食物清單請服務生買來,把一樣樣都歸置到廚房裏,在熬粥的空擋看了向淵一眼,忍不住拆穿他,“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向淵一陣臉熱,“咳,我……那個……”
一恒走來抽開他嘴裏含的溫度計,确定他沒發燒,就盛出粥來,坐到他身邊,“先吃點東西,再吃藥。你嗓子有些啞,少說點話。”
向淵乖乖吃掉粥,喝了沖劑,在一恒站起身,想要去收拾東西時,大着膽子把她圈在懷裏,壓到床上,“陪我睡會。”
他蹭蹭她的脖子,嘴唇滾燙,指尖意味不明地摩挲着她的腰側。一恒受不了他的挑撥,瞬間面紅耳赤,用手推他,“你別趁機亂來。”
向淵偷眼瞄她,見她沒有十分反感,就得寸進尺地深深吻她,含糊着說,“我不亂來,就親親。”
親成這樣還不是亂來嗎?等她被親得神志不清,這個人就開始四處亂摸點火。
“真的。”向淵無奈道,“你看我這樣,手軟腳軟的,就是有色心,也沒力氣,不是嗎?”
一恒耳根赤紅,狠狠剜了他一眼,“我睡在沙發上,免得被你傳染。”
是被他傳染感冒,還是被傳染厚臉皮?
生怕一恒也生病,向淵權衡良久,只好妥協。
晚上兩人分別在沙發和雙人床上睡,就算病了他也還是男人,自然不可能讓一恒睡沙發,到了睡覺的時間,向淵就自動自覺地抱着枕頭和被子轉移到沙發上。
異國的夜裏微風清涼,月色下是一片細白的沙灘和搖曳的樹林,其中有斷斷續續響起的蟲鳴,帶來另一種靜谧。
向淵吃了藥,身體疲倦,卻仍然沒話找話說,“剛剛打電話,征征又哭了。”
一恒側身躺在床上,适應黑暗的眼睛已經能隐約看出室內的輪廓,低聲回應他,“裝哭呢。”
“臭小子就不讓人省心,他長大了,保準要讓不少女孩子難過,他要是敢亂來,我把他吊起來打。”
一恒皺皺眉,不贊同地說,“不能野蠻教育,征征這麽乖,他不會做壞事的。”
“慈母多敗兒,一恒,你不能這樣。”
“我怎麽樣了?”一恒護着兒子,“征征聽我的話,我會好好教他。”
向淵笑起來,“我打一下,你來個蜜棗,這方法不是更可行嗎?”
“……”想到小孩子一會哭一會笑的樣子,一恒忍不住笑出聲,嘀咕着,“難怪征征不喜歡你,誰讓你算計他。”
聽到一恒笑,向淵的心就癢了起來,他忍不住翻身坐起,在黑暗中摸到床邊,一恒将他的腳步聲聽得一清二楚,早就喝止他不許過來,可那人臉厚得像城牆,琢磨出她并沒有真的生氣,就一下子躺到一恒身邊,摟緊她,“一直抱着你睡,沒有你,我睡不着。”
“往懷裏塞個枕頭去。”
向淵振振有詞,“枕頭怎麽能和你比呢?它沒你香,沒你軟的。”
一恒伸手推他,可扛不住他湊過來的親吻,兩人糾纏許久,一恒無奈地敗下陣來,任他親親咬咬,心滿意足地摟着她閉上眼,“睡覺,晚安。”
一恒窩在他懷裏,聞到他熟悉的味道,心緩緩平靜下來,“晚安。”
他們的關系一直都在變好,他忍耐着,等待着,終有一天,會修複好彼此的裂痕。只是讓她愛上他,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不過對向淵而言,一恒能夠習慣他,依靠他,就已經是足夠好的了。
夜中微涼,相擁而眠才不會冷,可饒是如此,隔天醒來,一恒還是打了個噴嚏。
她沒好氣地對向淵說,“我感冒了。”
向淵又內疚又心疼,“怎麽會?!這、這都是我的錯,我這就給你煮粥,飛機票退了吧,等我們病好了,再回家去。”
一恒揉着額角,“晚上不許和我睡!”
“別啊,反正都病了,睡一起更沒關系了。”
“歪理,不許!”
面對一恒堅決的表态,向淵只好讪讪點頭,“好吧……”
可憐他昨晚剛撈到點油水,早上一醒,美好的肥皂泡就破碎了。
他低聲臭罵自己,“讓你忍不住,活該!”
看來,他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