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探消息

探消息

次日陳守虛清醒時,林辰已經先起了。他慢悠悠地洗漱完畢,問林辰接下來該做些什麽。

林辰回答:“賣酒。”

陳守虛疑惑:“我不明白。王隐逃奔突厥,燕然城危在旦夕。你不盡快探聽他的消息,卻在此處賣酒?”

林辰用巾子包裹住黑發:“在此處賣酒,正是為了探聽消息。”

陳守虛總覺得不一樣。賣酒雖然也能探聽消息,但速度太慢。等得知王隐的行蹤之時,恐怕突厥都已經從他口中探出大唐的機密了。他不相信林辰會忽視這一點,但看她只準備專心賣酒的神态,又覺得她似乎并不着急。

太怪了,此事處處透着違和。王隐當真會因為幾只雞和一場氣逃離突厥?林辰又為何不慌不忙?

他兀自苦思。良久,靈光一閃。他拉過林辰,低聲詢問:“這一切是不是你早就安排好的?”

林辰正舀酒。聞言,瞥他一眼,并不意外他能猜到。但她并沒有明确肯定,只是神色淡淡:“不可說也”。

不能談論具體的細節,但陳守虛瞧見林辰的反應,便知道自己猜對了。接連而來的卻是更多的疑惑:“你如何知道王隐會叛逃突厥?再者,你不阻止王隐叛逃突厥,難道是對大唐有什麽好處嗎?”

再讓他問下去,就真得将全部的謀劃都告訴他了。林辰倒一盞酒,抵住他的唇,手輕擡:“飲酒”。

陳守虛順從地抿過兩口,從她手裏接過酒盞,知道她不想讓自己再問。但他耐不住好奇,小口抿着酒,一雙杏眼卻盯着她,眨也不眨。

哪兒能瞧不出他眼底的探究?只是不能直說罷了。

見他酒盞将盡,林辰又為他添上半盞。

陳守虛飲酒上臉,問她:“為何不添滿?”

林辰笑道:“這酒叫劉伶酒,自然有它的厲害之處。一杯半已經夠了,再多半杯,恐怕你要睡到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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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守虛不明所以。可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便隐約感到頭暈目眩,明明剛起,卻已經覺着有了困意。他感受到劉伶酒的酒勁,暈暈乎乎地走回床榻,睡覺。

林辰唇角上揚,沒有叫醒他,自己作女子打扮,當垆賣酒。

陳守虛再睜眼時已經是日暮,他起床,林辰正在理賬,讓他幫忙。陳守虛的眼睛盯着幾案上堆起的碎銀,頗有些懷疑自己看錯了:“在突厥賣酒,這麽賺錢?”

林辰理着碎銀:“突厥人喜好飲酒,劉伶酒又是難得一見的美酒,自然賣得多。”

陳守虛邊驚訝,邊替她理賬。等理完這一堆小土丘,他感慨說:“往後若是不當禦史,我就去賣酒”。

她聽他說傻話,一笑。附和道:“倘或真有四境安定的日子,我也想辭去職位,當一個清閑的游商”。

陳守虛難得聽見她說些傻話,也笑她。

二人理完後,林辰有疲憊之色,先行入睡。陳守虛睡不着,讀書讀至深夜。

此後一連五日,二人都只是賣酒、理賬、賣酒、理賬,沒有太多新奇之處,勝在清閑有趣。

只是陳守虛仍然不明白林辰為何安排在此賣酒,悠悠閑閑,卻沒有王隐的消息。

直至第六日,事情突然起了變化,幾個突厥貴族打扮的人以兵卒清場,飲酒作樂。林辰替他們舀酒,耳旁突然聽見突厥語“姓王的”三個字,眼神一閃,知道消息到了。

陳守虛聽不懂突厥語,正常給他們上酒。

最初突厥人還有些擔心,只是低聲交談,試過幾次,發現陳守虛的确聽不懂突厥語,便暢快地聊起來。

林辰沒告訴陳守虛他們閑聊的內容,兀自安靜地聽。直至傍晚,兩人送走他們,照例理完賬,她平靜的告訴他:“王隐已經獻出燕然城守備圖,估計不久後突厥就會南下”。

她的語氣仿佛在講述一件極平常的事,陳守虛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哦”了一聲。等反應過來,杏眼圓瞪,神情驚愕:“啊?”

林辰點頭:“你沒有聽錯”。

陳守虛想,但凡你稍微有一絲驚訝,我也不會自我懷疑。他沒忍住,追問:“你是不是早就已經猜到了?”王隐的叛逃,獻出守備圖。

林辰先是沉默,似乎是在想如何回答。頓了頓,她說:“如果沒有百分百的把握,我不會輕易出動”。

雲淡風輕,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陳守虛仰慕她的傲然,卻仍然想不通:“假如王隐已經将守備圖獻給突厥,燕然城該如何應對?”

林辰将賬本收起:“不是假如,而是一定,王隐一定會将守備圖獻給突厥。守備圖暴露,颉利可汗必然會大軍南下,奪取燕然城”。

陳守虛緊張:“燕然城的兵力足夠抵擋嗎?”

“你想什麽呢?”林辰瞥他一眼。

看來是能的,陳守虛沉下一口氣。

“當然不能”,林辰繼續說。

陳守虛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他看着林辰,林辰也看着她。

陳守虛哽住,良久才恢複過來:“那該如何是好?”

林辰說:“不夠抵擋能怎麽辦?自然是直接退兵。燕然城不能守,也絕對守不住。”

陳守虛愣住:“燕然城失守,後續還能抵抗住突厥嗎?”

林辰食指微弓,輕輕敲擊桌面:“突厥南下不是一兩天的事。別的不說,兵馬未動,最先要解決的是糧草的事。現下秋季将要入冬,糧草來不及準備,應該會先占領燕然城,囤積糧草,明年秋冬之際大舉進攻。”

陳守虛緊張:“如何應對?”

林辰桃花眼掃他一眼,靜默,随即道:“你先回燕然城,告知徐都護,讓他提前做好準備。我殿後,将此處的事情結束,立刻回城”。

陳守虛別無二話,當即收拾行囊。第二日天剛蒙蒙亮,他便動身離開木楊城。快馬加鞭,次日趕到燕然城。他來不及洗漱,下馬後迅速去見老都護。

門子通傳,老都護并不着急,磨磨蹭蹭地和妾室溫存一會兒,悠閑地穿好衣裳,在中堂接見陳守虛。他入門時白發白須都帶着笑意,顯然是頗為歡喜。命丫鬟煮茶,愉悅地問陳守虛有什麽忌口。

陳守虛心急如焚,哪兒有心思飲茶?連行禮都忘了。一見到老都護,迅速将所有事情全盤托出,生怕有什麽遺漏。

老都護聽着,上揚的嘴角漸漸下垂,舒展的眉也緩緩堆成一座山。他也無心讓下人烹茶了,坐在原地,神色凝重:“燕然城守不住了”。

陳守虛知道守不住,急急追問:“徐都護有何應對之策?”

老都護耷拉的眼皮輕擡,不答反問:“林辰什麽時候回燕然城?”

陳守虛如實回答,說估計再過一兩日。

老都護長舒一口氣,眉間的山峰矮了大半。他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想到陳守虛侍禦史的身份,閉了嘴。他命人去煮茶,笑道:“多謝陳禦史告知。一路奔波,實在辛苦。在我這兒用一盞茶,趕快回屋收拾東西,随時準備南退”。

和林辰說得差不多,但陳守虛忍不住追問:“南退之後呢?”

“南退之後啊……”老都護手捋白髯,沉吟半晌。南退之後還能如何?自然是守。守不住怎麽辦?繼續退。只是這些話不能直接告訴陳守虛,所以他敷衍道,“南退之後再從長計議。此事與陳禦史無關,禦史還是不要幹涉太多”。

天下興亡,匹夫尚且有責,何況他是拿着俸祿的官員呢?

陳守虛還想再問,卻被老都護以軍事緊急趕出門。計劃沒了,說好的茶也沒了。哪能看不出徐都護的搪塞?只是無可奈何。他頹喪地回家,讓小妹陳懷瑾收拾行囊,随時準備南退。

陳懷瑾錯愕,問他原因。

事關重大,陳守虛不能多說,只能簡單告訴小妹燕然城危在旦夕,讓她做好準備。

陳懷瑾聽兄長含糊其辭,大致猜到他并非不願說,而是不能細說。沒有多問,她決定聽兄長的安排。正準備收拾物件,突然想到:“阿兄,你也同我們一起南退嗎?”

無需思考,陳守虛搖搖頭,直接給出答案:“不,我還要等人”。

等人,等誰?沒有別的選項,陳懷瑾問:“等林将軍?”

陳守虛颔首。

陳懷瑾欲言又止。她是想阻攔,可是能攔住嗎?恐怕是不行的。

她知道自己阿兄骨子裏有股癡勁兒,下定決心的事,不會輕易改變。

于是她沒有阻攔,只說讓他注意安全。

他說:“我知道的”,心底卻更擔心林辰的安全。

好在一切都在預計之中,林辰兩三日後如期歸來。她不僅自己回到燕然城了,還帶回一大堆金銀珠寶。

陳守虛估計金銀珠寶的價值,遠遠高于賣酒的利潤。驚訝地問她:“為何有這麽多的錢幣?”

林辰桃花眼仍然沒有波瀾,平靜如常:“我把颉利可汗的私庫清理了一遍”。

陳守虛考慮措辭,試探道:“洗劫?”

林辰右手撫着下颌,語氣肯定:“清理”。

陳守虛內心同情颉利可汗一炷香的時間,然後好奇地詢問:“你怎麽做到洗……咳,清理颉利可汗的私庫?”

過程挺複雜,但時間緊迫,需要長話短說,所以她簡單總結為四個字。

“有手就行”,林辰說。

陳守虛滿臉懷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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