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緝拿千面人
緝拿千面人
千面人果然已經被緝拿了。
趙二虎将他關押在隔壁,雙手雙腳都緊緊縛住,然後一根繩索捆在圓桌的桌角。
陳守虛進門時便發現真實的千面人與想象中的很不一樣。他的身材矮小,衣衫簡陋,或許是因為被捆綁的緣故,行動也透露出畏縮。而容貌呢?只能說是再平凡不過,屬于丢在人群中也不會被注意的類型。
反正全身上下都與“風流”二字不沾邊,與傳聞中的江湖浪子更是大相徑庭。
陳守虛甚至懷疑是不是捉錯人了:“确定是他?”
“當然”,趙二虎邊說着話,給自己倒了一盞茶。
他的額間還有些沒全部散去的汗珠,呼吸也還有些急促,應該是剛捉住千面人,就立刻将其押到了風月樓。
一盞茶牛飲而盡,趙二虎的口渴才緩解幾分。他随手抹去絡腮胡上的茶水,長舒一口氣:“是他。”
但地上被縛住的人聽見這話,卻掙紮着跪起身。他的雙手雙腳都被縛住,便奮力向陳守虛的方向膝行。
陳守虛原本就是遠遠地站在屋門口,瞧見千面人一雙吊角眼的目标是自己,更被吓得後退幾步,恨不得直接跑出房門:“你想做什麽?有事沖着他們來,別找我。”
林辰和趙二虎齊齊看向他:“?”
察覺他們的視線,陳守虛輕咳兩聲,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你的事我不能做主。與其找我,不如直接找林将軍。”
跪在地上的人卻不管這些,膝行至不能再向前一步,他便跪在地上開始叩首。邊磕頭邊流淚:“青天大老爺,請您為小人做主。小人只是在街上游玩,實在不知道怎麽招惹了兩位老爺,求您救救小人。”
陳守虛想了想,有感而發:“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時候為何會招惹到林辰。”
跪在地上的人一愣,随後繼續磕頭大哭:“小人想說的不是這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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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二虎聽着他們兩個人的對話,哈哈大笑,問陳守虛:“陳禦史還想和他交流交流?”
陳守虛微微低頭,就瞧見地上的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同時用“深情款款”的眼神注視着他。
他實在覺得受到驚吓,立刻回答:“不用!”
于是趙二虎的大絡腮胡一抖一抖,他拉住千面人的繩索,緩緩向後拉扯,讓他離陳守虛遠了幾步。
與那雙欲說還休的吊角眼保持一定距離後,陳守虛才感到放松。他轉頭問林辰:“這真的是千面人嗎?”
林辰右手輕撫下颌,挑眉:“不像?”
“不像”,陳守虛上下掃視那男子,但無論如何細細打量,都無法在他身上找出半分想象中千面人的影子。
林辰輕輕一笑,說謎語似的:“不像才像。”
她向趙二虎一擡眉。
趙二虎點頭,彎腰,手指指腹摸索千面人的頸項,但意料之外,并沒有摸出瓶貼的痕跡。難道真的抓錯了?他起身,搖搖頭:“沒有。”
林辰笑容微微收斂,神情稍有凝滞。她的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直接道:“把他衣服脫光。”
跪在地上的男子更加劇烈地掙紮起來,涕泗橫流,醜陋的面容洩露出憤怒:“你們太過分了。我明明什麽都沒做,你們為什麽這樣羞辱我!這樣的羞辱,你們不如殺了我。我一定要狀告你們!”
他掙紮的動作和神态讓陳守虛略微遲疑,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如果他要申冤,最适合找的就是眼前欺壓他的人。最後忍住,沒有說,因為覺得太紮心了。
但林辰和趙二虎顯然沒受影響。
在林辰的命令下,趙二虎直接上前,直接撕開他的上衣。男子一直劇烈掙紮,直到最後露出上衣裏的肌膚。腰間,一條線隔斷了兩種皮膚的顏色,線以上為黃色肌膚,線以下是白色。
見此,林辰讓趙二虎和陳守虛出去。
趙二虎和陳守虛大概能猜到林辰的想法。那樣白的肌膚,極可能是女子。雖然有罪,但在已經知道她是女子的情況下,林辰倒也不想折辱她。所以兩人沒有詢問,直接去門口等候。
陳守虛帶上屋門,屋門将室內和室外分隔,各自聽不見聲響。
屋內,林辰解開“千面人”手上的束縛,給她披上一件衣服。
“千面人”知道自己已經被徹底戳穿身份,也不願掙紮:“假惺惺的做什麽?下令捉我的是你,讓那個臭男人撕掉我外衣的也是你,現在來惺惺作态?遲了。你呀,最好就直接殺了我。審我,江湖規矩,我肯定是一句話也不多說的。如果還有潛龍入海的一天,我必定将你們碎屍萬段,絕不手軟!”
林辰聽完,倒笑了,也不問她軍情大事,反而閑聊似地談起她的往事:“如果你真能狠到把我碎屍萬段,那我想過去你也不會把捉到的女子放歸。”
“千面人”睨她一眼,邪笑道:“誰告訴你我放歸了?”
“推測”,林辰坐在圓凳上。雖然說的是推測,但語氣卻顯得極為肯定。
這勾起“千面人”的興趣,追問道:“噢?說說,你怎麽推測的?”
“我不做無謂的解答”,林辰放松地坐在圓凳上,微微歪着頭,笑道:“不過,如果你願意回答我的問題,我也願意回答你的問題。”
“千面人”笑了,眼睛裏是藏不住的譏諷:“這麽低劣的問話手段,也想引我上當。做夢吧,你想知道的,我一個字也不會說。”
“你都不知道我究竟想知道什麽,何必斷言自己不會說呢?”林辰不在意她的譏諷,笑得溫和,但口中的話語卻帶着凜冽寒風,“你或許以為我會想從你這裏知道突厥的消息,但其實這是你高估自己罷了。你的身份,不過是突厥和間諜之間的一個傳話人,你的價值,也僅僅存在于每一次傳話的過程。過程中止,你的價值也就斷了。所以,你所知道的消息對我來說都已經是沒有價值的往日廢棄物。我不需要套你的話,只需要抓住你,根除你。”
“千面人”的臉瞬間松垮。
說着,林辰從腰間取出一把匕首,起身,架在“千面人”的頸項上,沁出絲絲鮮血。
“千面人”的手是松開的,但她全身虛脫,對死亡的恐懼讓她渾身顫抖,竟然生不出一絲反抗的念頭。抵在脖子上的刀逐漸加深加重,她咬緊牙關,不知道是在告訴林辰,還是在勸告自己:“我不怕死。”
“我所接觸的每個死囚,都會告訴我他們不怕死。可惜死到臨頭時,每個人都會哭着祈求原諒”,林辰還是笑,仿佛戴着一副溫和的面具,“如果你不怕死,又為什麽會顫抖呢?”
“千面人”被擊破心防,閉上了眼,似乎在思考。随即仿若下定某種決斷,睜開眼,直勾勾地望着林辰:“或許你覺得我罪惡滔天,但我并不覺得自己是一個惡人。你不是推測我沒有殺掉那些女子嗎?你猜對了,我确實沒有殺掉她們。她們都是有心上人但被迫與他人訂立婚約的女子,我問她們願意走還是願意留,願意走,我就幫她們換一個身份生活。只是在外人看來,她們就是消失或者被我殺害了。”
似乎是願意聽她為自己辯護,林辰收起匕首,坐回圓凳上,食指指端無意識地敲擊桌面:“那前司徒的女兒怎麽自己回家了呢?”
“千面人”還是笑,笑裏卻有幾分看不懂的滋味:“怪她看中的那個臭男人。早先信誓旦旦說要帶她離開,但等到真的改換身份後,卻把她當作仆役使喚。她受不了前後的落差,我就幫她重新回家了。”
林辰微微颔首,倒也解開了數年來的迷惑。不過傳聞是傳聞,要事終究是要事。她沒有太多表情,平靜道:“或許你原本是個好人。可惜,好人走錯路也必須得付出代價。”
“千面人”的笑容僵在臉上:“你準備殺了我?”
林辰點頭。她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叫人拿不準是喜悅或是悲哀,只有嘴角向下的一線弧度洩露出些微的情緒。
“千面人”低頭,不再說話。
陳守虛和趙二虎入內時,看見的就是角落裏披着衣服、耷拉着腦袋的千面人。陳守虛看見他垂頭喪氣的模樣,強烈懷疑林辰是不是對他進行合法審訊之外的紮心行為。
出于莫名其妙升起的同情心,陳守虛輕拍千面人的肩膀:“沒事的,大家都經歷過。”
“千面人”擡頭疑惑地看向他:“你也是要死的人嗎?”
陳守虛皮笑肉不笑,讓她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趙二虎對千面人倒沒有太多的同情心,直截了當地問林辰:“殺了?”
林辰語氣平靜:“殺了。”
她吩咐趙二虎處理千面人的後續事宜,随即轉身,示意陳守虛和自己一同往外走。陳守虛沒有懷疑,直接走向屋外。他沒注意林辰落後幾步的故意,也沒聽見兩人故意不曾讓他聽見的對話。
“王隐最近怎麽樣?”林辰低聲問。
“活得可滋潤”,趙二虎的須髯上翹,透露出笑意,“我真想看看,如果有一天突厥狗賊知道,他是我們派過去的卧底,會是什麽表情?”
林辰皺眉,冷不丁地掃“千面人”一眼,見她仍是頹然的狀态,方才略微放心。她伸出食指,抵在唇間,無聲示意趙二虎不要多嘴。
趙二虎也意識到自己的失言。
屋外傳來陳守虛的呼喊,林辰徑直向外走去。
趙二虎下蹲靠近“千面人”,準備綁好她的手。因為女子的身份,趙二虎并沒有太擔憂。但正是這一瞬間的疏忽,讓“千面人”抓住契機。她突然行動,右手成拳擊打趙二虎的太陽穴。
趙二虎沒料到此前還死氣沉沉的女子會突然發難,來不及反應,生生受下她這一拳。
蹲着的身軀向後摔倒,再加上脆弱的太陽穴受到重擊,趙二虎眼冒金星,想站起身,卻許久緩不過神來。
抓住契機,“千面人”果斷解開腳上的繩索。她知道自己的力量肯定比不過趙二虎,所以一開始就沒想過硬碰硬,只想趁機逃脫。
趙二虎無法起身,慌亂中大喊:“來人,千面人跑了!”
手腳的束縛都被解開,千面人再無擔心。哪怕是趙二虎大喊,她仍是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随後走到窗邊,打開木窗。聽着屋外傳來的匆忙腳步聲,她笑着看向掙紮起身的趙二虎。
電光石火之間,屋門被打開,林辰沖進門內,陳守虛在後。
“千面人”坐在木窗邊,笑着看向林辰:“同為女子,今日我不為難你。”
陳守虛愣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向林辰。
“何必拿流言嘲諷我?”林辰的表情沒有絲毫破綻,仿佛只想跟“千面人”聊天,但下一刻,她飛步上前,試圖再次控制住“千面人”。
可惜,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千面人”縱身一躍,跳下二樓,落地時借力翻滾,迅速離去。
屋內寂靜無聲,只餘留着“千面人”逃身前的最後一句話:
“必報今日之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