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道懷疑
道懷疑
很快趙二虎就明白了,當兩個人想讓你背鍋的時候,他們并不需要證據。明明是對他的指控,但他全程都沒有任何話語權,只能默默聽着他們的誣蔑,然後被迫接受自己出了一個馊主意。
咬牙切齒。
好在兩人也并非當真要推鍋給他,只是互相給對方給個臺階罷了。雖然這臺階是由他鑄成的,但趙二虎實際并不介意,也淡定地将這件事放過去。
不過陳守虛還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他是這樣的性格,不清楚的事就一定要問到底。所以徑直問林辰:“我又沒招惹你,為什麽騙我做月團?”
無需回憶,林辰的手掌撐着下颌,饒有興致地看着陳守虛:“怎麽沒招惹?這件事不就是你自己招攬過去的嗎?”
陳守虛不明白她為什麽說是自己招攬的,細細思索,才想起他的問話和她的奸笑:“我大致知道了。”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哪裏又有什麽大致知道呢?”林辰的桃花眼依然是說不盡的笑意,“不妨說說,你知道了些什麽。”
陳守虛又瞪她一眼,可瞧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便不自主地移開視線,轉頭去瞪獨自飲酒的趙二虎。
正端起酒杯的趙二虎:“我可沒惹你!”你們二人的事,不要牽扯到我。
陳守虛一想,也是,悻悻地收回視線,盯着清澈的酒液,一眼可見酒盞底部的碎星。他垂首,語氣裏帶着些哀怨:“不就是問你,需不需要我幫忙?我又沒說一定要給自己找點事做。”
林辰眉眼含笑,自己飲了一口酒。
杆子被樹在她面前,還能不上去?
陳守虛瞥見她的笑,自己也有些笑意。但不明不白的笑,總是尴尬,于是舉起酒盞,掩蓋自己上揚的唇角。
一時間,三人都在飲酒,誰也沒有說話。直至金烏漸落,餘晖毫無阻礙地灑在方桌上,陳守虛忽然想起今日的正題:“天色漸晚,二位還不出發捉拿千面人嗎?”
聽見他的問話,一直望着窗外的林辰收回目光:“與其苦苦追趕,不如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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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點頭,陳守虛明白她的意思。辦法還是老辦法,以逸待勞,只是誘餌一直在變。
陳守虛疑惑:“這次的誘餌是什麽?”
林辰忽然上下打量他,伸出右手,微涼的手指觸碰到他的頸項。
涼意和羞意讓陳守虛下意識地向後一閃,熟料正是這一細微的動作,卻讓趙二虎圓眼猛瞪,陡然洩露出兇狠之色。
陳守虛不明所以。但在他的瞪視中,即便沒有做錯事,語氣也顯得有些虛:“怎,怎麽?”
“無事”,林辰依舊是一派風輕雲淡,“你不要動”。
說着話,她的手指再次觸碰到他的頸項。涼意讓他汗毛直豎,所幸她沒有停留太久,輕輕劃過,然後扯了扯他的胡須。
陳守虛被動地“點頭”兩次。
林辰收回手,向他道歉:“抱歉,出于謹慎。通常情況下千面人不會扮作相貌特點鮮明的人,但以防萬一,總還是要檢查一下。”
趙二虎也收了滿身的兇煞之氣,笑嘻嘻道:“多有得罪。”
陳守虛倒沒覺得有什麽得罪的地方,只是方才的觸感,實在讓他有些心猿意馬。收斂神思,他輕輕搖頭,說了句“無礙”。
林辰給三人都斟滿酒,便開始回答陳守虛的問題:“那時的确是逗你,但也不全是逗。因為千面人喜歡燈,所以我們一開始預備的誘餌就是燈形物品。只不過不是月團,而是燈形飾品而已。”
說完,酒也倒完了。
陳守虛接過酒盞,抿過一口:“那今日我們就坐在此處,等消息?”
“未必”,林辰吞下一口酒,“随機應變”。
陳守虛輕輕點頭,其實還疑惑該随什麽機,又應什麽變。但仔細想了想,都已經是“随即應變”了,想必林辰也不能完全确定。
現在能做的,就只有等。
陳守虛心想,恐怕今天是一個無聊之夜了,便無意識地開始輕輕撥弄酒杯。
一旁的林辰打量他的神色,登時洞悉他的想法。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語氣裏明顯多了些笑意:“今夜不會無聊。”
“嗯?”陳守虛看向她。大概是被逗的次數多了,眼神裏都帶着不信任。
可這次林辰真沒有逗他。桃花眼裏依然是流光潋滟,她對上他的眼:“陳禦史以為,為何今日将你叫到此處?”
人與人的對視,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此刻的陳守虛一句話也說不出,但能分神想,如果是和滿臉絡腮胡的趙二虎對視,他必定只會尴尬地移開眼。可是面對她,他局促,卻無法動彈,愣愣地看着她。
又一次,腦海裏變為空白狀态。
他大概是傻了,磕磕絆絆地反問:“不是吧?”
林辰沒有過多思考,以為他反應過來今日的焰火,微微點頭。
接着,就聽陳守虛惱道:“你們還說不狎妓!現在還敢引誘我?”他瞪着林辰,一腔怒火表露無遺。
旁聽二人說話的趙二虎笑出聲,大絡腮胡不受控制地上下抖動:“陳禦史,你想到哪兒去了。你難道不知道今夜有焰火會嗎?城內觀賞不便。而此處視線開闊,又有美酒美食,所以林将軍才專程請你來。”
說到這裏,趙二虎向林辰送去一個暧昧的眼神,只是他的暧昧太過兇悍,甚至有些兇惡,所以林辰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火速移開了視線。
辣眼睛。
另一邊的陳守虛沒注意到兩人的暗潮。他反複咀嚼着趙二虎的話,真是開心。在公務之外她竟然也能想到他,這是否也是一種好感呢?可往日數次的教訓實在讓他不敢再多想,生怕歡喜到最後,又是一場竹籃打水。
順其自然就好,陳守虛這樣想着。
正在此時,窗外一束煙花突然蹿上天空。屋內的衆人自然向外望去,就見到墨黑的天被連續不斷的焰火渲染得五彩缤紛。
天上是人間,天下也是人間,煙火氣充盈天地,潑灑出一副青綠山水。如果有人在此時擡頭望上一眼,即便只有一眼,也一定不會忘記這場美景。
但遺憾的是,陳守虛再次走神了。
他的視線從天邊的焰火漸漸移到身邊人的側顏,然後就再也挪不開。他知道天邊的焰火是美的,可是于他而言,更美的一直就是身邊的景色。
“林……”
他發出聲音,又默默地合上嘴唇。那一瞬間,他真想自己所有的困惑和所有的情緒都告訴她。但真是可惜,勇氣是暫時的,對結果未知的膽怯和惶恐才是主導。
所以他退縮了,失落凝成一個笑容。
他的視線正要從她的臉頰移向窗外,恰在此時,他與她的視線對上了。
桃花眼裏的情緒總是說不盡的,這一剎那,他覺得她的眼神是那般迷離,似乎在注視着他,又似乎越過他,看向了另一個人。
等等,另一個人?
陳守虛這才想起,屋裏是三個人。微微轉頭,果然看見趙二虎正在自己身後,而他誤以為的“迷離”眼神,實則是看向趙二虎。
趙二虎收到林辰的眼神示意,拱手抱拳,行禮道:“得令。”随後小跑下樓。
他不會注意到身後陳守虛哀怨的眼神,後者也不會說出自己的哀怨,于是一切就随着趙二虎的遠去而遠去了。
陳守虛收回自己的視線,一擡頭,卻發現林辰正含笑望着自己。
這次身後沒人了,可他也不敢再多想,抿了一口酒,問道:“看我做甚?”
林辰看他,是因為他的失神。
沒有人能夠完全看透另外一個人的想法,所以她也不能精當地說出他失神的原因。可她無比确定的是,他的失神與自己有關。
所以她看着他,也失神了。
不過陳守虛一問,又讓她找回神思。世間有美色惑人的道理,但哪兒有被一個小傻子長久惑住的道理呢?
她回神,端起酒盞飲酒。可等唇瓣貼到酒盞邊沿,才發現已然無酒。佯裝無事,放下酒盞:“看你傻。”
以往從不覺得,可現在陳守虛卻真覺得自己傻了。如果不傻,怎麽會一次又一次地被她哄騙呢?可這是治不了的傻。或許稱不上甘之如饴,但已是心甘情願。
他已經不想再回避了。
陳守虛正視林辰,直直地對上她的桃花眼。平日帶着幾分羞澀的杏眼,現在卻被認真所充盈。
他問她:“你是女子嗎?”
林辰左眼一跳,察覺到他的認真和審視,不敢挪開眼。
她不知道自己是從何時開始惹了他的懷疑,或許是一開始?但他這樣直白的發問,卻是她沒有想到的。
該告訴他嗎?
這個問題,她早已在心底自我質問過無數遍,而答案是唯一的。
告訴“陳守虛”可以,但不能告訴“陳禦史”。
大事未成,她賭不起。
于是,在他的灼灼目光中,林辰淡淡一笑:“不是。”
“那你呢?”她突然擡起頭,盯着陳守虛。
“我當然不是女子”,陳守虛被她問得莫名其妙,下意識作答。可回答完,更加覺得莫名其妙,“你問我這個做什麽?”
林辰唇角掀起,表情譏諷:“陳禦史好大的官威,只許你問,不許我問?”
陳守虛說:“不……”是。
一個“是”字還沒說出口,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随後就是趙二虎的聲音,說千面人已經抓住了。
林辰的注意力立刻轉向門外,小步走去。
陳守虛望着她的背影,知道今日不是談話的好時機。迅速将酒盞裏的酒飲盡,快步跟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