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等
等
王隐晉升的消息,是和西北的風一同抵達伏陸城的。初聞消息,百姓的震驚和嘩然是真的,但短短幾日後的平靜和遺忘也是真的。
只有少數人機警地感受到潛在的危險,不免緊張。
趙二虎便是其中之一。此日前來探問林辰,問過她的傷勢後,趙二虎也禁不住感慨一句:“今年的冬天,來得太早了。”
林辰看了他一眼,明白他話裏的深意。
突厥是馬背上的民族,并不在意耕種和蓄積。如果冬天來得早,生存受到威脅,他們大軍南下的時間可能提前,這對本朝來說無疑是一種危險。
但林辰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因為受傷,她不便下床,于是便在床邊支起一張小桌,審批公文。好巧不巧,正好翻到陛下的朱批,提醒林辰注意邊關安穩,同時也催促她盡快收複失地。
趙二虎不是有耐心的人,見他不說話,焦急地問出心底的困惑:“你現在究竟是怎麽想的,難道就只是守嗎?如果今年突厥大軍提早南下,運送到伏陸城的軍糧未必能及時送達。到那時候,我們很可能也會失去伏陸城。”
“守,未必能讓我們達成目的”,林辰注意到他的焦急,關上公文,“可是強行進攻,必然會讓我們遭受巨大的損失。”
趙二虎急得抓耳撓腮,煩悶道:“守也不成,進攻也不成,能怎麽辦?”
林辰想了想,用茶水沾濕食指,在小桌上寫了一個字。
趙二虎探頭去看,赫然是一個“等”字。他不明白:“等到什麽時候?”
視線回到公文上,林辰徑直說:“不知道。”
不自主地啧了一聲,趙二虎搖搖頭:“也就是咱倆的關系,我還能相信你。換成是別人,早懷疑你千八百回了。”
林辰唇角上揚:“也就是憑着我們的關系,我才敢毫無介懷地跟你說。”
趙二虎也笑了,轉而想起晚上的宴會:“今日軍中照例的大宴,你參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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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林辰不假思索。
趙二虎看了看她尚未痊愈的手臂:“大宴難免飲酒。我勸你還是別參加的,先保重身體。”
林辰簡單回答他:“王隐晉升,人心惶惶。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不能缺席大宴,否則會動搖軍心。”
趙二虎聽着,覺得也有道理,便不再勸她。又雜七雜八地說了些閑事,見林辰沒有別的話要囑咐他,趙二虎就先離開了。
出門時,趙二虎恰好遇見陳守虛。這小子一天到晚沒個正事,整日就往醫館跑,顯然,今日他也是來看林辰的。他頗有些不忿,懷疑這小子不安好心,但無奈林辰也沒阻止,他更不好說什麽。敷衍着跟陳守虛打了個招呼,兀自離開了。
陳守虛帶着些水果,來看望林辰。其實林辰分明已經醒了,可他心中總還是七上八下,生怕某一天突然被告知,說她出了意外。因此,非得要經常待在她身邊,才覺得安心。
今日去看望林辰,她的面色确實又比昨日好上幾分。前日聽她說近來不思飲食,他便準備了些沙果給她,口味偏酸,具有健胃的功效。
一進門,陳守虛便看見林辰正在批改公文,眉頭便似萬重山:“你身體還未痊愈,應當多休息才是。”
林辰對他笑了笑,明白他的擔憂,安撫道:“整日靠在床上,無所事事,反而覺得不思飲食。我想着,處理公事,動動神思,或許更有助于恢複。”
陳守虛聽過,覺得也有道理,沒有反駁,只是囑咐道:“你總要記得以身體為重才是。”
林辰微一颔首。
随手取出一顆沙果,找了些清水洗淨,陳守虛将它遞給林辰。
林辰也沒問,直接試了一口,挺酸,差點兒沒直接吐在地上。但想到是陳守虛送的,硬吞咽下去。吃了兩三口,實在不願吃了,放在一邊。
陳守虛注意到她的動作:“不好吃?”
“不好吃”,林辰徑直說。嘴裏的酸揮之不去,便喝了四五口溫水,才勉強消去半分酸味。
陳守虛挑眉,瞧見她的動作,好奇:“不好吃?”
“難吃”,林辰鄭重其事地說。
她的表情讓陳守虛不自覺地發笑。笑了一會兒,瞥見林辰正在瞪他,擺擺手:“抱歉抱歉,沒忍住。”
林辰沒說話。
“那我試試”,邊說着,陳守虛拿起她吃剩的沙果,沿着她還沒吃過的部分,輕咬小口,果然很酸。
酸味在嘴裏醞釀,他卻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
林辰大概能猜到他在笑什麽,無非是覺得自己因為照顧他的情緒,所以犯了個傻。她卻不說,只裝作沒這回事。
陳守虛将嘴裏的沙果吐出,用廢紗布包好,放在一旁。連同沙果也放在旁邊,不準備讓她吃了。
他笑着,滿是戲谑:“不想吃就別吃,又沒人勉強你。”
被點破心思,林辰卻沒有半分窘迫,反而沖陳守虛眨眨眼:“這沙果是你送的,我怎麽舍得扔?”
以柔克剛,陳守虛的臉瞬間鬧個了通紅。聖賢書講的都是溫柔敦厚之道,哪裏講過怎樣面對一個好耍流氓的人?他兀自低語半晌,能讓林辰聽見的,也就是氣悶又沒辦法的“可惡”二字。
林辰也笑了。
其實,她今日還有別的要事想跟他說的。可今日兩人都如此開心,她看着他的笑,反而不忍心說出那件必然會讓他不悅的事了。
也罷,再等等,林辰想。
保留住這一刻的愉悅,也是一件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