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風雨欲來
風雨欲來
恒升見蘇北歌滿臉愁容,誤以為自己的言辭引起了她的不快,連忙補充道:“當然,孟大哥您也非常了不得,若非您相救,我估計現在都活不成了……”
這些贊美之詞,未能緩解蘇北歌的心緒。她凝視着帳外,憂慮之情溢于言表:“我是擔憂接下來的路,我與朋友走散了,我必須盡快趕往長陽城尋找她的下落。”
恒升聞言,靈機一動,提議道:“孟大哥,您何不向向梁大哥求助呢。他身為北淩軍的裨将,應有不少人脈,或許能助您尋回那位朋友。”
蘇北歌一拍腦門,笑道:“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小升,你真是聰明絕頂!”言罷,她即刻起身,恒升緊随其後。
夜色已深,營地內燈火闌珊,士兵們仍在忙碌着。蘇北歌在營帳前巧遇白日巡查的士兵,便向他詢問梁驷的營帳所在。那士兵見她與梁驷相識,便不疑有他,指向不遠處一頂顯眼的大帳篷:“梁裨将的營帳便在那大帳篷後面。”
蘇北歌道了聲謝,輕手輕腳地穿梭于營帳之間,盡量避免驚擾他人。當接近梁驷的營帳時,一陣低沉的軍事讨論聲從鄰近的那顯眼的大帳篷傳來,吸引了蘇北歌的注意。她示意恒升噤聲,随後小心翼翼地貼近帳篷邊緣,透過縫隙向內窺視。
“我軍定于後日對蜀國前哨發起突襲,寅時前需完成布陣,随後穿越千峰谷……”賬內的讨論讓蘇北歌心中一緊。直覺告訴她,這個計劃有風險。來時的路上,她感受到一種微妙的能量波動,與生俱來的本能告訴她,這片區域氣象很快就會迎來連綿的暴雨。而千峰谷在暴雨的沖刷下,路面必然異常滑膩,行軍難度将成倍增加。
“我們必須提醒梁大哥,”蘇北歌低聲對恒升說,“近日将有暴雨,屆時千峰谷将極為難行,且巴蜀人擅長利用地形設伏。”
“孟大哥,白日晴空萬裏,您如何斷定會有雨?”恒升面露疑惑。
正當兩人交談之際,營帳內傳來了一聲威嚴的詢問:“何人在外?” 蘇北歌和恒升尚未反應過來,便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牢牢扭住了手臂,随後被帶進了帳篷內。
帳篷內,燭光搖曳,映照着一位銀發老人肅穆的臉龐。他眼神銳利如鷹,眉宇間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周圍數位将領頂盔貫甲,肅然站立,原本聚焦在地圖上的目光此刻齊刷刷地擡起,投向了這兩位不速之客,眼中滿是警惕與疑惑。
梁驷見到兩人,微微一愣,随即皺眉問道:“你們為何在此?”
老人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最終定格在蘇北歌的臉上,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然而,他并未顯露任何情緒,只是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等待着他們的解釋。
蘇北歌感受到周圍肅殺而緊張的氣氛,不禁打了個寒顫,但随即穩定了心神,鼓起勇氣說道:“各位将軍,我等無意冒犯,只是偶然路過此地,不慎聽到了帳內的談話。然而,對于方才的計劃,我有些擔憂。”她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足夠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聽清楚。
“擔憂?”老人的聲音沉穩有力,如同山間的古鐘,回蕩在帳篷內。
蘇北歌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出:“我們在路上觀察到天空雲層異常厚重,根據我對這片地區天氣的了解,接下來可能會有連續的暴雨。而千峰谷地勢險峻,一旦下雨,道路将變得泥濘難行,不利于我軍行動。此外,巴蜀人對地形極為熟悉,若設伏,千峰谷将是最佳之地。”她将自己對天氣和地形的擔憂一一陳述出來,描述中盡量保持冷靜和客觀,希望能夠說服這些将領,也算報答了梁驷的救命恩情。
然而,話音剛落,便有一位将領冷笑出聲:“哼,哪裏來的毛頭小子,也敢在此大放厥詞!你以為自己是誰?”
蘇北歌聞言,并未退縮,她挺直了身子,堅定地回應道:“我并非無的放矢,我之所言,全出于對行軍安全的考慮。我雖出身商賈之家,但也曾鑽研過一些關于天象的古籍,幼時也曾随家父走過千山萬水,對南方區域的天氣和地形有所了解,絕非空穴來風。”
老人微微皺眉,顯然對蘇北歌的話産生了興趣。他轉頭看向其他将領,語氣平和而帶有一絲探詢:“你們怎麽看?”
一位身着黑色衣袍的中年男子站了出來,正是此次戰事的參軍計田桢。他開口道:“君上,這位小兄弟所言不無道理。巴蜀地形複雜,千峰谷更是險要之地。兩山夾峙,中間一條川水穿過,僅有河東山下一條車道。兵書所說的六險之地,絕澗、天井、天牢、天羅、天陷、天隙、天隙,這千峰谷占了絕澗、天隙兩險,确需謹慎行事。”
蘇北歌聽到計田桢的話,不由一驚。她原本以為這位老人只是一位高級将領,未曾想到竟是名震四方的北淩國君主——獻王梁穆。她方感剛才表現有所不妥,連忙趁人不注意調整了自己的姿态,顯得更為端莊肅然,同時眼神示意恒升也趕緊端正姿态。
“時過暮秋,大河進入枯水季節,泥地也已經變成了硬板地。若遲遲不動,且不說軍糧儲備的消耗會增加,若是那蜀國得知風聲,必将加固防備,屆時我們的行動将愈加困難。我看這位小兄弟也不過是猜測,豈能因此而改變整個戰略?”副将馬疇反駁道,黝黑瘦削的臉龐透出幾分不屑。
梁穆并未立即表态,目光在蘇北歌與那些質疑的将領之間游移。他回想起蘇北歌白日裏那異于常人的能力,心中暗自思忖,或許,她真的能蔔雨?
“梁驷,你與這位年輕人相識,對他的看法如何?”獻王終于開口,聲音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梁驷上前一步,拱手道:“君上,在下與此人雖是萍水相逢,但他對山林鳥獸确有獨到見解,至于氣象之事,我也不敢妄言。但既然他提出,我們不妨再繼續聽聽他的看法。”
他轉身看向蘇北歌,語氣中帶着幾分嚴肅:“孟一,你言之鑿鑿,稱将有暴雨,究竟有何依據?又能斷定何時會下雨?”
面對梁驷的提問,蘇北歌并未慌張,她深知,事實能證明一切。她迎着衆人的目光,不卑不亢地答道:“在下曾在古書中讀到,此時節南地濕熱之氣上升,易形成雨雲。今日觀天象,确有此征兆。。因此,我猜測最早在後日日出時分,最晚不過巳時,烏雲将彙聚至千峰谷上空,屆時雷電交加,暴雨如注。且此雨一旦落下,恐非一日之功可止。”她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比劃着天空,試圖讓衆人更加直觀地理解她的預測。
梁驷點了點頭,轉身對衆人道:“諸位,此子所言,雖屬推測,但亦不可全然忽視。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們既要了解巴蜀的地形天氣,也要做好萬全的準備。依我之見,宜先遣一隊精銳前往千峰谷勘察,探明蜀軍是否有埋伏。此外,如計參軍所析,千峰谷兩側峰巒疊嶂,若暴雨驟至,通往蜀軍大營之路将泥濘難行,尤其是近海那一段,積水深淺難測,車馬船支皆難以通行,我軍如困在此中必定進退兩難。再者,此子所預測的時間,與原計劃僅差三個時辰,為保萬無一失,我建議延遲出發,做好一切準備,同時密切觀測天象。”
聞言,衆人大多表示認可,這樣既可确保行軍安全,又可避免因為誤判天氣而耽誤戰機,便也都不再出聲,靜待國君的最終裁斷。
梁穆的目光落在蘇北歌身上,心中暗自思量。最終,他點了點頭,沉穩地發令:“梁驷,即刻率領精銳偵查隊前往千峰谷,密切監視敵情,務必于明日亥時前歸營報告。其餘将領,維持原定部署,若後日巳時天象晴朗,則即刻啓程。”
随後,他轉向蘇北歌,語氣中透露出不容忽視的嚴肅:“孟一,若後日巳時仍無雨,你與梁驷需共擔延誤之責。”蘇北歌聞言,心中雖有波瀾,但面色不改,她直視梁穆,擲地有聲地回應:“君上,孟一雖非軍旅中人,卻也深知軍令之嚴。若我預測有誤,願與梁将軍一同領罰。”
梁穆輕輕揮手,示意衆人散去。營帳內複歸寧靜,僅餘蘇北歌、恒升與梁驷三人。
“孟一,你出身何處,家中又有哪些人?”梁穆的聲音低沉而平和,但透露出一絲探究之意。
蘇北歌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簾,以此掩飾住內心的波動,“回君上,我出身南璃國蒼梧縣一平凡商賈之家,家中尚有一長兄,父母均已辭世。”她的言辭簡潔,除了南璃國巨商蘇家嫡女的身份被她悄然掩蓋,其餘皆無虛言。
“商賈人士,竟也通曉天象?”梁穆的目光更加深邃,似在探尋更深層的秘密。
蘇北歌從容應對:“家中藏書豐富,偶有涉獵,故而略知皮毛。”
梁穆聽完她那敷衍的答案,竟也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輕輕擺手,示意二人退下。蘇北歌與恒升交換了一個安心的眼神,随後恭敬告退。
二人退出營帳後,梁驷趨步上前,問道:“君上,您似乎對這位孟一頗為關注?”
梁穆沉吟片刻,回應道:“此子雖年輕,身上卻有股不尋常的氣息,且對山林、氣象之事頗有見地,身世怕不是那麽簡單。而她的容貌,與我一位舊識倒有着幾分相似。”
“舊識?”梁驷聞言,心中微動,但梁穆神色凝重,便知不宜多問,遂收斂了好奇心。
梁穆轉而正色道:“驷兒,孟一既是由你帶回,今日之事便與你息息相關。若有任何差池,責任應由你承擔。”
“臣領命。”梁驷拱手應諾,當夜他便親自挑選了一支熟悉地形的老兵老兵構成的精銳小隊,向千峰谷進發,并特意配備了數名機敏的信使,以确保情報能迅速傳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