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北淩軍營
北淩軍營
梁驷眉頭緊蹙,欲要斥責,卻被蘇北歌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自信與光芒所觸動,最終選擇了沉默。他敏捷地躍上馬背,向蘇北歌與恒升伸出手,說道:“上來。”
雖然三人體型都不大,勉強可以共乘一馬,但馬匹的負重還是明顯增加了,速度也不免放緩。梁驷在前面小心翼翼地駕馭着馬匹,生怕稍有閃失便會三人一同摔下。
随着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蘇北歌的心也不禁緊張起來。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開始低聲默念。漸漸地,周圍的氣息開始發生變化,樹葉沙沙作響,一陣奇異的聲響在林間回蕩。
一片鳥群被莫名力量牽引,自四面八方彙聚而來,瞬時間形成遮天蔽日之勢。它們在空中盤旋、飛舞,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追蹤者措手不及,他們紛紛停下馬匹,警惕地觀察着四周。
蘇北歌的手指在空中輕輕舞動,似在虛空中繪制着某種神秘的符咒。那些被召喚而來的鳥群仿佛得到了指令,紛紛朝着追蹤者們俯沖而下。一時間,林間響起了鳥兒尖銳的叫聲,與兵器碰撞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混亂。
追兵們被這些突如其來的鳥獸所困,速度驟減,他們揮舞着手中的兵器,試圖驅散這些煩人的生物。然而,鳥獸數量衆多,它們靈活地穿梭在樹枝間,時而俯沖,時而盤旋,讓追蹤者們應接不暇,一時間無法脫身。
借此良機,梁驷駕馬加速前行,他熟練地操控着馬匹,避開障礙物,沿着一條蜿蜒曲折的軌跡疾馳。蘇北歌和恒升緊緊抓住馬鞍把手,感受着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的聲音,生怕一個不慎就會摔下馬背。
經過一段時間的飛馳,他們終于來到了一個較為開闊的平地。在确定追蹤者們已經完全被甩開後,梁驷勒住缰繩,讓馬匹慢慢停下腳步,三人也相繼下馬。
馬兒被牽到溪水邊,低頭暢飲,似乎在享受這難得的寧靜。梁驷則轉身面對蘇北歌和恒升,目光銳利地打量着他們。蘇北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還是鼓起勇氣迎上了他的目光。
“你們,究竟是何人?為何會落入人販子的手中?”梁驷開門見山地問道,聲音雖平靜,但眼神中卻帶着幾分審視。
蘇北歌早已準備好說辭,她挺直了腰板,聲音中帶着幾分沉穩,說道:“我乃游學士子,孟一,南璃國蒼梧縣人氏。我與友人原本計劃投奔北地的親戚,卻不料途中遭遇變故,友人失蹤,我也被人販子誘騙。那友人,你也見過,就是那日險些落下懸崖的人。”
“而這小孩,名喚恒升,原是劉國人,與家人失散後,同樣落入了人販子的手中。昨夜,人販子巢穴突然起火,我倆趁機逃脫,只是,仍有諸多孩童被困其中。”蘇北歌原想撒謊說恒升也是他弟弟,但轉念一想,早前梁驷已經見過她和桑粒了,也實在沒有這個必要。
梁驷目光在蘇北歌與恒升之間游移,随後問:“既是南璃蒼梧人,前往長陽城為何不走國內官道,反倒繞行巴蜀邊境?”他的聲音依舊平靜,但目光中的審視之意卻愈發濃厚。
蘇北歌心中雖有些慌亂,但面上卻保持鎮定,解釋道:“在下一直懷揣游學之志,想要見識更廣闊的天地。此次繞道巴蜀,一則欲領略異地風土人情,二則亦想借此磨砺心志,提升自我。沒曾想,卻遭遇了這樣的變故。”她的語氣中帶着幾分無奈。
梁驷凝視着蘇北歌,疑惑一閃而過,随即恢複沉穩,轉而問起了剛才鳥獸圍攻的事情:“那些馭鳥之術,你是如何做到的?”
蘇北歌知道這個問題無法回避,只得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過是僥幸罷了。我曾在古籍中讀到過一些關于鳥獸習性的記載,知道它們領地意識極強。當我看到那些追兵人數不少,必然會引起鳥獸的警覺,便想到了利用這一點來拖延他們的追擊。其實,我并無十足把握,只是當時情況緊急,只能冒險一試。沒想到,竟真的如此順利。”她語氣輕松,同時故意透着一絲得意和慶幸,讓人覺得她在為自己的機智而自豪。
梁驷深深望了她一眼,眼神探究,似乎在探尋她話中的真僞。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為這緊張的氣氛增添了幾分肅殺之意。蘇北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又不敢輕易移開視線。
梁驷能感覺到對方話中或有保留,當時自己在駕馬在前,隐約聽到了蘇北歌在後面低吟,但此刻非追問之時,便順着點了點頭,似乎接受了她的解釋。他轉身望向遠方,語氣堅定:“此次能擺脫追蹤,确實多虧了你的機智。不過,但此地不宜久留,這樣,你們随我走吧。”
蘇北歌見梁驷并未深究,心中稍安,随即又按捺不住好奇:“那些追兵,究竟是何來頭?為何對你緊追不舍?”
梁驷沉吟片刻,終是緩緩道出:“我乃北淩軍一員,此番潛入巴蜀,實為刺探軍情。不料行蹤暴露,引來了這些追兵。”
“北淩軍……”蘇北歌聞言,心中不禁翻湧起層層波瀾。她憶起父親昔日與她普及過中洲之地的西部的局勢。巴蜀之地,地形險要,民族衆多,巴、蜀、頤三國争鬥不休。數年前,頤國向北淩求援,國君梁獻王抓住機會,不僅找到介入戰事的借口,還在當地建立了內應,不久前更是一舉滅頤國。如今北淩軍再度涉足,無疑是為了進一步探明敵情,為接下來的戰事做準備。
難道,自己已經身處戰地邊緣?蘇北歌一臉愁容,又看了一眼身旁瘦弱的恒升,心中愈發憂慮了。
就在這時,又一陣馬蹄聲傳來,梁驷的耳朵微微一動,立刻将目光鎖定在聲音傳來的方向,塵土飛揚間,數騎黑影逐漸清晰。
他們身着黑皮甲,內襯深色戰袍,赭色光澤流轉,紅色繩索點綴其間,這正是北淩軍特有的戰服标識。梁驷的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随即大步迎上。
為首的騎士利落下馬,步伐矯健地來到梁驷面前,雙手抱拳,恭敬地行了一禮:“裨将大人,我等終于尋到您了!請速歸軍營,上将軍正在召集諸位将領議事。”
聽到這個稱呼,蘇北歌心頭微微一震。她雖已猜測梁驷在軍中地位不低,但未曾想到他竟已是一位裨将了。在軍隊中,裨将雖為最低一級的将軍,但已能協助副将和都尉,管理軍隊的日常事務和作戰行動,更有權參與軍中帳議。梁驷年紀輕輕便能身居此位,可見要麽是其能力非凡,要麽是有着不一般的背景。
“嗯,此地有蜀國士兵巡邏頻繁,非久留之地。”梁驷簡短回應,目光轉向蘇北歌與恒升,語氣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堅決:“你二人随我一同前往軍營,待安頓妥當再做打算。”
“這兩位是?”那騎士的目光在北歌和恒升身上流轉,帶着幾分好奇與探究。
蘇北歌适時上前,拱手道:“在下孟一,這位小弟是我的朋友恒升。我們本是本為南璃國子民,不幸落入人販子之手,幸得梁裨将出手相救,才得以脫險。”
黑甲騎士聽後,臉上的疑惑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理解與同情。巴蜀之地亂象叢,人販之風盛行,他對此類遭遇并不陌生。
“原來如此,”他感慨道,“我叫趙華營,是北淩軍的一名百夫長。既是裨将大人的朋友,那便是我們北淩軍的客人。請随我等回營,那裏更為安全。”
兩人跟随北淩軍一行人穿梭于密林與山丘間,黃昏時分,他們終于抵達了北淩軍的營地——一片被巍峨古樹環繞的開闊地,宛如一個天然的防禦圈。營地內,黑色旗幟在晚風中獵獵作響,營帳整齊排列,士兵們或忙碌于裝備整理,或在校場上揮汗如雨,一片井然有序的景象,展現出北淩軍嚴明的紀律。
梁驷下馬後,立即有士兵前來禀報軍情。而蘇北歌和恒升則被安置在一處稍顯偏僻的營帳之內,盡管一路奔波,兩人此刻卻無絲毫倦意。
恒升坐在營帳的一角,不由感嘆道:“梁大哥真厲害,獨闖敵陣,毫無懼色。”
蘇北歌輕輕颔首,心中亦是這位僅年長她幾歲的少年心生敬意,但随即她的思緒飄向了營外的世界。透過營帳的縫隙,她凝視着那繁忙而有序的營地,軍營的喧嚣與她的過往截然不同,這種新奇而又略帶陌生的氛圍讓她心潮起伏。她以前從未想過,軍營會是這樣的。
回想起這一路的經歷,蘇北歌心中不禁憂慮重重。原本為避江氏一族追蹤而繞行巴蜀,卻不料遭遇重重變故,桑粒失蹤,行囊與地圖也遺失在人販窩中。此刻的她,除了随身攜帶的身份符節與游學關文,幾乎一無所有。長陽城的路途遙遠且未知,她如何繼續前行,如何尋找桑粒,都成了擺在她面前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