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集市買賣
集市買賣
外面淅淅瀝瀝地下着雨,打在窗棂上,發出細碎的聲響。蘇北歌躺在床上,雙眸失神地凝視着天花板。這是她來到丹邑後的第四個月,轉眼間,寒冬已逝,春意漸濃。
回想起那天從密室中走出來,于淵提出讓她在丹陽城暫居一,等蘇南辰回來一同商議蘇家之事,且他也斷定江涴自暗襲之夜定不會再亂來。蘇北歌想着自己還要派人去尋桑粒,且恒升在此也可更好獲得教習,便同意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也逐漸适應了丹邑的生活。但每當夜深人靜,她的思緒總會飄回到密室中的那些畫像,回到娘親孟冬年輕時的模樣。那些未解的謎團,像無形的鎖鏈,始終緊緊纏繞着她的心。
這幾個月裏,桑粒依舊杳無音訊,無論是于淵那邊還是北淩使館,信探都表示在巴蜀和南璃境內,都無人再見過她。
魏子原和吳荀忙于改革和朝政,躊躇滿志,幾乎不再來于府拜訪。而恒升,則是一心撲在武學之上,整日跟随老六習武,一頓廢寝忘食,終日衣衫都是被汗水浸透的模樣。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的進步神速,近日的幾番較量,竟隐隐有超越老六只勢。至于于淵,本就忙碌,早出晚歸,身影匆匆,難有閑暇。
幸而,這空白的日子裏,魏東珠成了于府的常客。她與蘇北歌年歲相仿,性情相投,不時一同約去逛街、品茶、賞花,日子過得還算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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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北歌翻了個身,窗外的雨聲似乎更密集了幾分。她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沉入夢鄉,但腦海中的畫面卻愈發清晰。孟冬的面容,桑粒的蹤跡,巫族的傳說,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催促她去揭開那層層迷霧。
“姑娘,姑娘。”
門外傳來輕柔卻急促的敲門聲,蘇北歌見也睡不着,索性起身,披衣開門。門扉輕啓,一名婢女畢恭畢敬立于門外,手中托着一封裝幀雅致的邀請函,其上印着魏府的徽記。
蘇北歌接過,展信一讀,原是魏東珠遣人送來的春日郊游之約。
“莫負好春光,三月初五,特邀于府蘇北歌、于淵及劉恒升一同出游郊外,共賞春景。此外,吳荀與魏子原亦将同行,盼能共聚,暢談天下。”
她心中一動,自入丹邑以來,一直在城內游玩,雖然已将城內繁華和民風盡收眼底,卻未曾有機會一睹郊外景色。想象着那綠意盎然的景致、田野間争相開放的花兒、枝頭歡唱的鳥兒,她毫不猶豫地提筆回帖,應允前往,并特意在帖下注明:“一定攜于老前去。”
三月初五,晨光熹微,蘇北歌已輕裝簡行,一襲淺綠春衫,海棠腰帶輕束腰肢,白玉簪斜插雲鬓,宛如春日裏初綻的花朵,清新而不失雅致。
然而,等她與恒升步至前廳,卻未見于淵身影,一旁的家老解釋道: “家主早上有事情去臨江街的商鋪了,不過他讓您放心,到了約定的未時,他一定到場。而且,家主也已提前為兩位備好了馬車,可随時出發。”
蘇北歌雖有遺憾,卻也知于淵性情穩重,既已許諾,并不會爽約。恒升見她眉頭微皺,敏銳察覺到她的情緒波動,便在一旁輕聲寬慰道:“別擔心,于大哥既已應下,必會去的。我們先行一步,倒也去周邊多逛一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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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府門,兩人便乘上早已備好的馬車,向城外駛去。沿途的風景漸漸由繁華的街市變為寧靜的田野,空氣中彌漫着泥土芬芳和花草清香,路旁柳樹也已抽出了新芽。蘇北歌掀簾遠眺,滿目皆是生機勃勃之景,心情也随之豁然開朗。
正行間,一陣嘈雜的喧鬧聲從路旁傳來,打破了周圍的寧靜。好奇之下,蘇北歌循聲望去,只見前方不遠處,一開闊的空地上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那似乎有一個集市。” 蘇北歌轉身對恒升說道,“我們去看看吧。”
恒升自然應允,兩人便讓馬車停在一旁,步行向集市走去。
随着距離的拉近,蘇北歌聽到更多的聲音——叫賣聲、議價聲、歡笑聲,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俨然一幅生動的市井畫卷。走進集市,只見攤位上擺放着各種各樣的物品,從蔬果糧食到衣物首飾,應有盡有。兩人穿梭在人群中,曲曲折折,不經意間,踏入了集市一隅 “人市”。
這“人市”規模宏大,隐匿于城角的一片遼闊荒野之中,奴隸們如同牲畜般被拴在粗粝的麻繩圈裏,任人評點挑選。蘇北歌從周邊人的談笑中得知,此次“人市”買賣的奴隸,大多源自貴族私軍的戰俘或山夷。每一名被售出的奴隸,都會被買家當場烙上一個自己喜歡的印記,作為歸屬的的标識;若買家不滿,更可憑此印記追溯至賣家,尋求退換或賠償。
“快來瞧瞧,上等家奴待售,山夷勇士與叛逆之徒皆有——”一位身着管家服飾的肥胖男子,嗓音洪亮地吆喝着,瞬間吸引了衆人的目光,北歌與恒升也不由自主地跟随人流靠近。
“快來買家奴啦,有山夷,也有逆賊啦——” 一個管家模樣的肥胖男子,嗓音洪亮地吆喝着,瞬間吸引了衆人的目光,蘇北歌與恒升也不由自主地跟随人流靠近。
在攤位的中心區域,一根粗壯的木樁上拴着三個人:一位肌肉虬結的壯漢,一名體态豐腴的女子,以及一個瘦削的少年。
管家用力捏了捏男人裸露的肌肉,聲音洪亮地說道:“各位瞧瞧,這男奴的肌肉硬得像石頭,力氣更是驚人,簡直能頂半頭水牛!買回去耕田護院,絕對物有所值!”
“再看看這母貨!又肥又白又大,不僅識字,還能幹活,暖床更是沒話說!”他猛地扯開女奴胸前的白布,粗魯地揉摸着,高聲吆喝。一時激動下,又掀開女人的粗布短裙,露出她豐滿修長的大腿和渾圓雪白的臀部,啧啧稱贊,“來,看看,摸摸,有多光滑!前後上下由着主人。”說話間,管家的呼吸變得急促,口水滴到了女人的大腿上。
蘇北歌眉頭微蹙,她雖然知道在這個時代奴隸買賣是常有的事,但親眼見到這種場景,還是讓她感到不适。
“那個小東西,有何長處?”
胖子聽到有人提問,立刻轉身,指着那少年說道:“這個小東西啊,別看瘦小,卻是個難得的寶貝。他是個識字的家夥,還會吹笛,更重要的是,他長得也算俊秀,若是買回去做個侍童,天天看着也賞心悅目。”
說完,胖子還發出不懷好意的笑聲。那被束縛着的少年臉色越發陰沉,他雖衣衫褴褛,雙手被鐵鏈鎖着,但脊背卻是挺直如松。
人群中有人不屑地哼了一聲,譏諷道:“這麽個小矮子,能幹什麽?還不如買只狗來得實在。”
胖子臉色一沉,但馬上又堆起笑容道:“哎呀,這位爺,話不能這麽說。雖然這少年看着瘦小,但俗話說,人不可貌相嘛。再說,價格咱們可以商量,便宜賣了算了,怎麽樣?”
蘇北歌聽到這裏,心中不快愈發強烈,她感到胸口一陣悶堵,正欲轉身離去、就在這時,突然聽得身後傳來一陣嗷嗷的怒吼聲,她回頭一看,只見那少年不知何時掙脫了繩索,他手中攥着一條鐵鏈,在石頭上摔得當啷亂響,雙眼通紅,滿臉怒容。
攤位附近頓時一陣慌亂,人們紛紛躲避。那胖子見狀,臉色大變,連忙拉着原本拴在木樁上的女人擋在身前,口中喊道:“快!快把他制住!”
少年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手中的鐵鏈也随之一頓,似乎不忍心傷害面前這個無辜的女人。趁此機會,胖子的人一擁而上,他們一把将少年按倒在地,強行奪回了刀,并将他牢牢地綁了起來。
胖子喘息未定,咬牙切齒地咆哮:“你這小雜種,敢在我的地盤上撒野,看我不砍了你!”罷,舉起刀就要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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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蘇北歌終是出聲制止了。
胖子身形一頓,轉首望向這突如其來的幹涉者,只見對方衣着華貴、氣質非凡,顯然是哪家的貴小姐。他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但手中的刀并未放下。
“這個人,我要了。”蘇北歌緩走上前,對胖子說道。
胖子冷笑一聲:“買?這小子現在可不便宜。”
蘇北歌一揮衣袖,一袋沉甸甸的銀兩便穩穩落在胖子手中,發出清脆的聲響。“夠不夠?”
胖子掂量着銀兩,臉色稍霁,但眼中仍有不甘:“既然有人願意出這個價錢,那規矩可不能破。來人,給我在他身上多烙幾個印子,咱們可不能讓這位小姐白買了。”
“錢既已給你了,這單買賣是否已成?”蘇北歌伸手止住了他們的動作。
“當然,收了錢,他就是你的了。”
“那此人歸我所有便是,不必烙印。”
胖子臉色微變,欲要争辯,卻在對上北歌那不容置疑的目光時,生生咽下了話語。“小姐既如此說,那便依您。不過,日後若有變故,可別怪我未曾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