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苗青羽沒說話, 蕭意也沒說話,彼此連着手機沉默, 依稀聽到起伏的呼吸。
是苗青羽的喘息。
他輕輕吞咽口水, 喉嚨一絲甜, 像偷喝過蜜。他喊了一聲蕭叔叔, 嗓子太幹, 聲音發不出, 作罷。
他想不出有哪些話要對蕭意說的,眼睛凝固在天花板的白點上, 意識化成一團團綿軟的白雲漂浮, 搖搖晃晃的, 預感越來越強烈了。
負擔一點甜蜜又苦惱的糾結。他迅速閉眼,耳畔是蕭意溫柔可滴水的低喚。
“苗苗, 你睡了嗎?”
他迷迷糊糊地睜眼, 意識破開一個光點緩慢清醒。他心想,原來還沒睡着啊。
笑了笑, 也許最近太疲累了, 蕭意溫和的調調讓他聽着很舒緩:“差點兒把叔叔晾在那兒睡着啦。”
蕭意心裏一軟:“挂電話,不打擾苗苗睡覺,累了就好好休息, 再過幾天我回卞城,你想走我都要把你攔下來。”
苗青羽呵呵地笑,眼睛彎彎:“那我又得跟導演多要一天假期了。”
玩笑歸玩笑,蕭意并不願自己成為影響到苗青羽正常工作的因素。可是換到另一邊角度去想, 假如苗青羽為了赴約特意請一天假,他覺得自己大概會做出點瘋狂的事情。
“苗苗睡。”
“好。”
他聽到蕭意隐隐的嘆息,低沉溫柔,更像是某種感慨。苗青羽停下掐線的動作,手機重新按回耳邊,蕭意明顯在等他挂電話,數秒後沒人挂,蕭意啞笑:“苗苗不聽話。”
苗青羽說:“我聽到你嘆氣了。”
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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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锲而不舍問:“叔叔心裏有事嗎?”平日總是蕭意對他展示關懷,禮尚往來,他也該适當關心關心對方。
蕭意笑而不答,心裏有你。
他不說話,苗青羽幾乎可以想像他的反應:“叔叔你是不是又笑了?”
蕭意不置可否:“明顯嗎?”
苗青羽點頭,發自內心的贊美:“叔叔笑起來很迷人。”
蕭意眼睛蕩漾的微笑更深了。沒有哪個時候像現在的階段,好像光是聽到苗青羽說話的聲音就會止不住的喜悅。他不介意用自己的魅力去迷惑苗青羽,以至于有點脫離年紀的幼稚,希望聽到更多對方的贊美。
指腹沿手機來回摩挲,實際上蕭意舍不得叫苗青羽馬上挂了手機的,就算不說話,聽聽他淺淺的呼吸心裏也舒服。
于是蕭意真沒再提挂電話的事,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苗青羽對談,他聽到小朋友說話的聲音慢慢變輕變低,之後應該是手機掉在枕邊,發出極低的輕響,有節奏的呼吸從手機傳來,像把羽毛扇撥着他的心搖啊搖,雖然不太舍得,蕭意還是把電話掐了。
這是一個到了一定年紀成熟男人心動的困擾,他想直截了當地對苗青羽袒露心意,卻又想滿足年輕人對愛情富有的浪漫幻想,他深知事情需要循循漸進,可是忍不住偶爾主動出擊,好讓對方心裏也稍微惦記惦記他。
苗青羽睡得香甜,身體一翻,露出細白瘦瘦的一截肚皮。他耳朵枕在手機上,不舒服,眼睛眯着一條縫抓起看了看,屏幕顯示一條信息,是蕭意發過來的晚安。
月亮懸高挂窗外的夜空,苗青羽眼前晃着白色的光,太困了,殘留的一點意識告訴他應該回一句晚安表示禮貌。眼皮支撐不住緩緩合上,在意識徹底被吞沒前,他的手指沿快捷鍵按下字母首個縮寫,卻不料按快了,晚安變成……
蕭意靠在辦公椅上閉目養神,似乎還能聽到淺淺的呼吸。手機震了震,他拿起一看,忽然直起身,臉色古怪地看着亮起來的三個字,心口的位置失常跳動。
我愛你。
蕭意抓緊手機,停滞的思緒突然飛速轉動。他回了個問號,那邊再也沒回複過來。
怎麽辦。
是要繼續疑問還是默默當做無事發生。
發過去的短訊撤不回,蕭意定睛看着躺在短信箱裏的三個字,覺得自己好像要失去理智了。
發錯短信的苗青羽睡得倒香,年輕人身體底子好,休息一晚精神和體力恢複了七七八八,對昨晚發過什麽短信的事忘得幹幹淨淨,為此并不知道大洋另一頭的蕭意開始陷入失眠狀态。
苗青羽下了樓,阿姨在廚房熬湯,早早起來準備的,熬久一點入味。
他聞到鮮湯香濃的氣味,揉揉肚子:“好香!”
“魚湯,少爺一會兒喝些,我單獨在保溫壺裝一部分,少爺去醫院的話帶給夫人和老爺。”
苗青羽笑眯眯的:“好久沒嘗到那麽好喝的魚湯了。”
司機送他去醫院的路上,看到了薛铖。薛铖剛從醫院出來,精神看上去很不好,手上提了個醫院專門裝藥的塑料袋子。
苗家的車牌號薛铖記得,兩人視線隔着一層車窗,苗青羽分不清薛铖自己去醫院看病還是看望他爸爸。
車開遠,擦肩而過。
薛铖最近生病的頻率高了點,過量飲酒,半夜起高燒,胡亂吞點藥還是渾噩睡醒,燒沒退,就出門攔出租車來醫院看病取藥。
同一家醫院,他沒有去探望苗爸爸的勇氣,心裏剛起了點會不會碰見苗青羽的奢念,就看到苗家的車迎面駛來,車裏坐着人。
他們已經成為陌生人。
薛铖意識到這點,擡腿的力氣都沒有。他把工作挪到下午回事務所處理,買了瓶礦泉水在車上吃藥,身後似乎有人在趕他,不敢多做停留,訂最快的機票返回海花市。剛落地,開口讓司機送他去最近的銀行,他在銀行新辦了張卡。
櫃臺甜美的聲音好像飄到很遠的地方,薛铖回神,人已經走出銀行,日光晃得他睜不開眼,手臂失力的垂下,卡被他捏得很緊。
他要去做個了斷。
肖拂中午才從幾個地産老板包的會所厮混回來,整夜沒睡,眼皮微微浮腫,臉色蒼白。
下車前司機盯着他看了好幾次,肖拂冷臉甩了個眼色,砰地關掉車門,在樓下遇見專門等他的薛铖。
他笑了笑,目光随意地掃過:“幾天不見,薛律師怎麽變了副德行。”
薛铖對他的嘲弄不予理會,遞過手裏的卡,臉上沒表情地說:“收了。”
肖拂食指和中指把卡輕輕加起在面前晃:“包養我啊?”
薛铖眼神沒有波瀾起伏,簡明扼要:“我以後不會找你了,好自為之。”他頓了瞬息,“生活沒有誰離開誰就過不下去,你何必再去糟蹋自己。”
最後一句話仿佛也對着他自己說,薛铖這次是真的徹底離開,他沒回頭,自然錯過了肖拂眼角落下的濕潤。
有的人從不輕易說離開,當他把話挑明,意味着不會再回頭。
肖拂停在日光底,他神經質的笑了很長時間,經過的人沒一個敢接近他。最後他把卡小心收進褲袋,驕傲地擡頭,沒有一絲留戀的上樓。
修尼今天和女朋友約會,左手牽女朋友,右手牽丘比特,總少了點勁。他們沿着中央公園散步,修尼四處看看,可算意識到少的勁是什麽。
他拉勤勤靠在粗壯樹幹後,陽光斑駁細碎,四周靜谧,遠處的喧鬧浮浮沉沉。修尼松開丘比特,和勤勤說:“現在的氛圍特別适合接吻。”
說的一本正經,勤勤反駁不出,兩個人摟在一起親幾分鐘,分開後發覺似乎少點什麽。
勤勤說:“丘比特呢?”
修尼:“……”他心裏暗說這狗祖宗真不安分,“應該跑不了多遠,我們找找。”
“嗚汪汪——”丘比特低頭吃着薛铖喂的狗糧,薛铖本來打算回家換身衣服再趕去事務所,結果路邊看到疑似丘比特的金毛跑過去,下車一看,發現真的是它。
丘比特彎彎的眼睛看着他,薛铖一顆心都軟了。沒離婚的時候,苗青羽有個習慣,他會在車裏備放狗糧預防萬一。薛铖在車裏翻找,找到一袋沒拆封的狗糧,他揉揉丘比特,算着量喂它。
丘比特急呢,咬薛铖的褲腳,不貪吃了。薛铖怕它有事,跟在它身後沿公園小道進去,在一塊草叢附近發現小奶狗,破舊的襯衣裹着,應該是被遺棄的。
丘比特舔舔眼睛都睜不開的奶狗,對薛铖晃尾巴。薛铖蹲下湊近,面無表情地摸摸丘比特的腦袋。
丘比特奶狗時期就跟在苗青羽屁-股後面,兩人同居剛把它接進家的頭一個月,丘比特排斥他的出現,三天兩天咬壞他的鞋子襪子,半夜瞎叫,視他為敵人。自那之後薛铖對狗不冷漠卻也不熱情,淡淡的,只當家裏多養個人。現在他們分開了,日子不長不短,丘比特倒還記得他。
薛铖說:“我不會主動養狗。”
丘比特嗚一聲,眼睛沒從小奶狗那兒移開。
薛铖看着它,剩下的時間不多,他還得回事務所工作,掌心一攤,把小奶狗放在上面:“我養它。”
丘比特眼睛綻放異彩,它被薛铖親手交還給修尼的時候,腦袋試圖往車窗伸,要看那只奶狗。
修尼對薛铖無話可說,高冷的對丘比特笑笑:“小叛徒。”
小叛徒想念它的爸爸,而他爸爸此刻已經打往飛去卞城的航班上了。
登機前苗青羽先給苗媽媽發了條消息,轉到信箱裏的另一個備注,順着問號視線上滑,停在那句我愛你上,愣。
——
天知道我怎麽把晚安打成我愛你,有種以下犯上的錯覺,瘋了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