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捉蟲)
苗青羽和蕭意同時因為這句話沉默, 苗青羽在等,而蕭意想了什麽, 他不得而知。
良久, 蕭意放在他額頭的手撥整着他散亂的頭發, 說:“我把工作安排好, 時間由你挑好不好?”
苗青羽反射性地閉起眼睛, 好不好, 三個字化成了一根根針綿綿實實地刺進他的骨頭,他止住的冷汗複又冒出。
“好……”
他四肢還軟乏無力, 在他的堅持下, 蕭意抱他上了樓, 從抽屜裏找出醫藥箱,又下樓燒開熱水泡點沖劑。
腦袋已經不疼了, 就在蕭意抱他回房的時間, 苗青羽又想起了一點零碎的畫面。
與此同時,蕭意破天荒地看着燒壺裏的水出神, 他把火熄滅, 眉宇間窺見一絲疲倦和無措。
老宅的私人電話響了起來,苗媽媽放下手裏的花枝,叮囑苗爸不要亂剪碎, 用毛巾擦了擦手,接通來電。
蕭意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苗媽媽臉色凝重。
“苗苗要求和我去一次蘇格諾蘭,我懷疑他應該想起了什麽。”
苗媽媽輕聲問:“他沒告訴你嗎?”
“沒有,去首都參加電影活動那一晚, 他避開過我一次,看起來不是刻意的。”
苗媽媽眼神迷茫,随之浮起淺淡的傷感:“薛铖,我們千方百計地隐瞞苗苗,甚至把他身邊熟悉的朋友斬斷聯系,這麽私自的做法,後果是什麽當初不是早就設想過,做好了心理準備。”
“不管他的神經變得多麽脆弱不堪,謊言有一天終究要拆穿的。”
這世上沒有滴水不漏的謊言,事情發展到今天,苗媽媽唯一慶幸的是,當初及時阻止了薛铖動手術的念頭。
苗青羽快要活不下去了,薛铖沒有退路,他甘願把退路封死,人臨被推進手術室的那一刻,若非苗爸出現加以勸阻,薛铖給他自己留下了一條路,而這也成為了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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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铖的模仿能力很強,根據朋友給出的建議,從外形氣質到生活的每一處小習慣,他把自己忘記,融進蕭意當中。
薛铖和蕭意本就神似,苗青羽把蕭意當成了浮木死死抱緊,加以一點錯覺,輕而易舉地就抓住了苗青羽心裏的那道防線,他活成了苗青羽心中的蕭意的樣子,手段不得已為之,也許等苗青羽恢複了,會認為他卑鄙。
無路如何,他是借助了蕭意在這段繃成一根弦的關系當中趁虛而入,過程不談光彩與否,受到傷害的,終究只有苗青羽。
“薛铖,你想明白了嗎?苗苗過陣子要回來檢查耳朵,這幾天你好好想想,是繼續瞞他還是坦白。我愧為長輩,幫不上苗苗和你,我和他爸爸,都不希望你們兩個再受到其他傷害了。”
當初苗媽堅持薛铖不要整容,就是考慮到了苗青羽萬一恢複記憶的情況。苗青羽一輩子沒記起來,活在他們制造的夢境裏,真能快樂一輩子,他們可以沉默地承受這個秘密,保守一生。
如今他們最擔心,也控制不了的局面提前到了,再退一步想,最壞的結果就是苗青羽恢複記憶,而薛铖頂着蕭意的臉。到了那時候,不管是薛铖還是苗家兩長輩,都沒有顏面面對他,畢竟由他們親手謀劃造成的局面,再怎麽說,也不該借着逝去的蕭意,會把苗青羽重新推進地獄啊。
事情不管發展到哪個地步,苗青羽看着日歷和天氣預報,用紅筆圈出适合前往蘇格諾蘭的日期。他把日期發到了蕭意的賬號上,這時候他有了些預感,就像即将沖破地表的青芽。
瑞霖的話不足以讓他懷疑蕭意,真正促使他做了決定的,是那些不可控制零碎浮現出來的畫面,記憶裏的蕭意和如今的蕭意,所給他的感覺,既叫他熟悉,同時也陌生。
苗青羽決定和蕭意走一趟蘇格諾蘭,看能不能喚醒他失去的記憶,在出發之前,他得回總區醫院檢查耳朵。
蕭意配合他圈出的時間安排了三天空出的行程,他們先到老宅看苗媽苗爸,一進大門,裏面奔出只肥碩的貓咪,以及追在貓咪後嗚嗚叫的小奶狗。
貓太胖,苗青羽抱起那只小狗上了樓,苗爸坐在客廳的沙發裏擇菜,看到他,慢吞吞地開口:“回來了。”
苗青羽笑了聲,接過蕭意手上拎的紙袋,讓家裏阿姨把裏面的補品藥材放好。
放以前,苗青羽回老宅苗爸總不得要面冷的嘲幾句,現在除了給個埋怨的眼神,字都不從嘴裏多蹦出幾個。自從出了醫院,朋友包括親人,對他的态度轉變明顯。
苗青羽無所謂地笑了笑,苗媽說:“你的房間阿姨昨天就收拾好了。”
剩下的另一句話苗媽沒說,客房也收拾出來了,蕭意和苗青羽分開睡,他們自己知道就行,長輩就算知道也裝成不知道。
蕭意提着行李箱上去,十分鐘後苗青羽叫他下樓洗手吃飯。苗青羽這次回來檢查耳朵,飯桌上的話題自然圍繞這方面,聊了有一會兒,長輩要午睡,等他們收拾東西上樓,客廳裏剩下苗青羽和蕭意。
“蕭意,我是不是任性了。”
他堅持要去蘇格諾蘭一趟,三天時間從醫院到蘇格諾蘭,行程轉軸得沒有太多休息的時間。
他的臉色透出一股蒼白,蕭意沒掩目光裏的憂慮,牽了他的手,溫聲說:“上去睡段時間。”
苗青羽房裏的東西早被阿姨收拾幹淨,包括原來放在桌架上的相框。他和蕭意頻繁來往的那段時間,收到過挺多有心思的小禮物,就擺在玻璃架子,滿滿的一列,全部被收走了。
他從醫院回來的頭兩個星期不記得這些小物件,現在看到空蕩蕩的架子,想了起來,出去就問阿姨收到哪裏去了。
苗青羽語氣裏帶了點不高興,阿姨向來不會亂動他的東西,除非是刻意藏起來不想他看到。而為什麽要刻意藏着……
他扭頭,突然把臉埋進蕭意寬厚的肩膀上,悶悶地說:“阿姨把你送我的禮物收起來了。”
“蕭意,你還記得你送過我的東西裏,有一件我特別喜歡的嗎。”
他在等,蕭意忽然笑了一下:“淘氣。”
苗青羽不吭聲了。
因為他根本就沒和蕭意說過自己最喜歡什麽,臨時胡編的。
苗青羽閉起眼,眼眶酸澀,自己居然對蕭意産生了猜忌。
他不信蕭意了……也可以說,他不信任眼前的蕭意。
當身邊所有人都在試圖對他隐瞞某些東西時,連最親近的人都不能再信。
下午蕭意送他去總區醫院,得到的情況還是不樂觀,所幸他習慣了的。苗青羽在電話裏反過來勸苗媽媽,他們今晚在老宅住一晚,明天啓程去蘇格諾蘭。
翌日天氣晴朗,飛機準時起飛,轉機的時候苗青羽在機場遇到蕭慨,蕭慨跟随團隊外出參加表演活動,本來該是敘舊的場面,卻有一絲尴尬。
他把蕭意叫過來,那一瞬間蕭意和蕭慨的眼神變化十分微妙。
最重要的是,蕭慨不叫蕭意舅舅了。
團隊的航班将要起飛,蕭慨急忙離開,回頭的時候,表情顯然有很多話想對苗青羽說。
他不動聲色,上了飛機,空姐送過來兩杯水,蕭意把其中一杯放在他手邊,目光相接的一瞬,彼此都從對方眼中感知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蕭意拉起一張毯子蓋着他的腿,昨天夜裏他沒睡好,眼下浮起淡淡的青。
蕭意說:“你睡着,到了我叫你。”
他們這一刻或許心裏都有了數,具體是什麽無從說起。至少蕭意已經做好準備,從他答應苗青羽前往蘇格諾蘭的時候起。
搭着椅子的手背浮起淡淡的青筋,蕭意,也就是薛铖,把這次當成他和苗青羽最後相處的時光。
有的東西,偷來的遲早要還回去,苗青羽用決心告訴他,他想找回丢失的回憶,而最重要的是,他要找回丢失的蕭意。
有些事情一旦懷疑就回不了頭,苗青羽昨天能問出那個問題,代表着不單單只是懷疑他那麽簡單。
薛铖在心裏苦澀地笑,他從扮演蕭意那天起,沒有回頭路。無論苗青羽選擇做什麽,他順其自然,只能接受,即使發展到最糟糕的地步,苗青羽對他懷有的只有被欺騙的恨意,也都由他一手造成的。
蘇格諾蘭,喻為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當雙腳踩在這塊聖潔的土地上,苗青羽克制着在翻湧的思緒,一道閃光燈亮起,他和蕭意同時回頭,被身後游客納入相機當中。
網上流出了一張相片,幾十個熱搜位置底下其中不起眼的一條,蘇格諾蘭美景,經過的游客當中,苗青羽和蕭意親密的牽着手回頭,蕭慨刷到,當場砸了手機。
“他帶那個頂着舅舅容貌的薛铖去蘇格諾蘭游玩,他配嗎”
“舅舅的靈魂在蘇格諾拉不得栖息,他們憑什麽……”
蕭峥看着蕭慨發給他的信息沉默。
蕭慨憤怒中帶着自責:“我真後悔,不該心軟的,在機場那會兒如果當面揭露薛铖是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