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先生……”津島修治一驚,還沒等他将心中的疑惑問出口,雨宮累生就在草地上滾了一圈,拉着他從地上站了起來,連滾帶爬的往山下沖去。
邊沖還邊喊:“哇啊啊不是說好不傷害我們的嗎!!怎麽還帶開槍的啊!!”
所以說綁匪的話不要信,那句整座山都被他們人封了估計也是假的,綁架這種事情出動那麽多人,簡直就是在給警察立靶子,生怕警察不知道他們把人藏在這裏了,要是山下有人,槍都不用開,他們下山就是自投羅網。
雨宮累生拉着津島修治跑,接近山腳的位置已經平坦了很多了,總算不會一不小心就滾下去,視野也開闊了不少,雨宮累生已經遠遠看見了大路。
但相對的,他們的目标也更明顯了。
雨宮累生不用回頭都知道,有人已經追在了他們身後,拿着槍虎視眈眈的對準他們。
随着他們越來越接近大路,那些人似乎已經打定主意就算把他們打傷,在樹林裏連開兩槍,驚動了樹上的鳥雀。
雨宮累生把津島修治護在懷裏,在跑動中險之又險的躲過,其中一顆打在了腳邊,另一顆子彈堪堪擦過了他的大腿,留下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他抽着氣,都顧不上傷口,忍着疼繼續往前跑。
只是很快他們就停下了腳步,眼看就要穿過樹林進入大路了,卻有人攔在了他們前面。
是久貴子,在樓下消失不見的人,出現在了山腳下。
雨宮累生皺眉,如果只是一個女人的話,或許他可以帶孩子沖過去。
但是當他準備動作的時候,腳卻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無論他怎麽用力都沒辦法将腳擡起來,雨宮累生一驚,擡頭看向面前的久貴子。
她剛剛收回了看向雨宮累生的眼神,目光轉而落在了津島修治的身上。
一陣寒意從頭竄到了腳,雨宮累生呼吸一窒,腦海中冒出了一個荒誕的想法。
久貴子沒有被異能力控制,因為她本身就是異能力者,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津島家主找來保護津島修治的,還是僅僅隐瞞身份潛伏在津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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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在腦子裏轉了一圈,僵硬的腿又恢複了知覺,顯然久貴子并不能定身很久,但這麽一點時間,就足夠身後的人追上來了。
雨宮累生拿出小刀,警惕的看着包圍住他們的人。
看來這次是逃不掉了……
“久貴子……”比起逃跑失敗這件事,津島修治更在意面前的人,他握緊了拳頭,垂在身側的手顫抖着,“你為什麽攔在這裏?”
久貴子站在那裏,看向津島修治的眼神格外的複雜,她似乎想要說些什麽,片刻後原本就帶着的慈愛緩緩隐了下去,眼底化開了愧疚和自責,女人閉了閉眼,說道:“修治少爺,你還是跟我們回去吧,我們保證,只要我們的目的達到了,你和雨宮先生都可以完好無損的回去。”
“是嗎?”津島修治露出了嘲諷的笑容,“說不定是可以完好無損的留個全屍回去吧。”
久貴子:“……不會的。”
津島修治:“你看着我們離開,現在又攔在這裏,耍我們很好玩嗎?”
久貴子:“一開始——我是打算放你們離開的。”
她頓了頓,垂下了眼簾,避開了津島修治不信任的眼神,又繼續說道:“但半路上我的雇主通知我事情還沒有辦完,只好折了回來,打算先把你們再帶回去。”
“我剛才說的是真的。”久貴子向前走了一步,往津島修治靠近,男孩後退了一步,站到了雨宮累生的身邊,“修治少爺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在你出生沒多久的時候,我就被津島家主派到了你的身邊照顧你,我又怎麽舍得傷害你,哪怕只是劃傷了手指頭,我都要心疼半天。”
“夠了,我不想聽這些。”津島修治開口。
男孩不再看久貴子一眼,沉默着一副拒絕交流的表情。
青年掃過久貴子,擔憂的目光落在了津島修治的身上。
他感受到男孩在壓抑着什麽,未知的情緒在這具年幼的身體裏翻滾咆哮,想要找尋一個發洩的出口,卻被身體的主人硬生生的壓下來,最後歸于平靜,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
只是抓住他的手在漸漸收緊,在不停的輕顫着,像是在向他汲取支撐自己的力量。
雨宮累生咽下口中的話,默默的握緊了男孩的手。
比起一年都見不到幾次面,相處時間加起來或許還沒有一星期的父親,還有從出生起就沒見過的母親,久貴子更像他的家人。
修治君現在……一定非常難受吧。
津島修治不問,久貴子卻要說。
“一開始我的确是津島家的人,家主雇傭我保護你,只不過兩年前我換了雇主,變成潛伏在了津島家。”
“因為新的雇主可以給我更好更多的東西。”
久貴子輕聲說着,好像是在解釋給他們聽,又好像自言自語:“我有一個兒子,修治少爺你是知道的——他剛剛大學畢業沒多久,他有一個很好的女朋友,彼此感情和睦,他還有穩定的工作,也許不用幾年就能買上一間房子,未來一片光明。”
“但是兩年前他出了意外,差點醒不過來,是我現在的雇主找人救了他。津島家主是一個家族利益至上的好家主,他會為了家族打算,卻并不是一個可以親近的人,你看啊,他連自己的兒子都可以當做政治上的籌碼。”
久貴子說道:“我知道津島家主沒有義務幫我,所以我選擇可以幫我的人也無可厚非。我的父母早早去世,我只有這麽一個兒子,我不想他死,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
“你可以罵我恨我、說我自私、覺得我忘恩負義,”她的神情有些怔松,“但我只是選擇了更符合我利益的一方罷了。”
津島修治沙啞着聲音開口:“……大人都是這樣的嗎?”
久貴子閉了閉眼:“誰知道呢,或許是,或許不是。”
“修治少爺還小,等你長大了就懂了,這人心吶,可是會變的——也許上一秒還在友善的聊天,下一秒就反目,你又怎麽能看透他們在想什麽呢?”
“但是不管怎麽說,”久貴子知道現在她的語言是多麽蒼白無力,“我沒想傷害你。”
“嗡————”
話音剛落,一聲刺耳的嗡鳴響在了所有人的耳邊,一道人影從半空中落下,一擡腿擦着雨宮累生的身側就踢飛了一個男人。
雨宮累生吸一口涼氣,拉着津島修治從空隙中竄了出去,躲在了樹後面探頭看。
看着來人幾下踹飛了那幾個普通男人,和久貴子打了起來,雨宮累生緊繃了快兩小時的神經總算放松了些。
他們本身就還在青森的範圍內,又有異能這麽不科學的東西存在,兩個小時也總該找到他們的蹤跡來救人了。
總算來了,要是慢一點他們估計就要被轉移了。
“有人來救我們了,沒事了。”雨宮累生抱着津島修治,整個人都累極了,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擡手抹了一把汗。
津島修治沒有回應雨宮累生的話,只是探頭看去,兩人戰鬥的畫面落入了他的眼中,升起了幾分思索。
久貴子的異能不是強攻擊性的,很快就落入了下風,津島修治看向另外一個人,問道:“他就是異能者嗎?”
“嗯,”雨宮累生點點頭,“應該是你父親找來救你的,幸好來得及時。”很大概率是異能特務科的人,不過這個還不是津島修治可以知道的了。
“久貴子……”津島修治頓了頓,“她和我們說話,是在拖延時間嗎?”
雨宮累生一愣。
……
這短短兩小時發生了很多事情,等過來救人的異能者将綁匪通通壓上警車,津島家主才姍姍來遲。
“父親……”男孩躊躇着站起身,低頭不敢去看面前的男人。
津島家主不帶感情的掃了他一眼,說道:“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嗎?”
津島修治乖巧應聲:“我不應該私自離家,不僅給自己和家裏帶來麻煩,還連累了先生。”
“……而且還沒有發現久貴子的問題。”
“既然你知道,那就好好學習。”津島家主冷着臉,“我給你請老師,不是讓你學習怎麽被人騙的。”
“照顧你的人我會再找一個的,自己跟着警察回去吧,我還有事。”他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父親!”
津島修治沖上前去,伸手想要拉住男人,卻被擡手避開。
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住,緩緩收了回來,輕聲問道:“久貴子——她會怎麽樣?”
津島家主皺起了眉頭,厲聲道:“你是我津島家的人,這種時候居然關心一個背叛者?你知道她給我帶來了多少麻煩嗎?!”
“看來你這段時間還是在家裏待着清醒一下,好好思考一下你的姓氏和身份代表了什麽吧,修治。”
他不再理會津島修治,甩手果斷的離開。
雨宮累生在醫生那裏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大腿上子彈的擦傷,過來找人的時候,就看見男孩獨自一人站在路邊。
他低垂着頭,沾滿了灰塵還挂着草屑的頭發蓋在了臉上,身上灰撲撲一片,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抛棄的、被迫流浪的小貓,格外的可憐。
“修治君……?”雨宮累生走過去,小心翼翼的開口,“是發生了什麽嗎?”
“先生,”津島修治擡起頭,鳶色的眼睛裏溢滿了茫然和困惑,“我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父親為什麽會對自己這麽冷漠,更不明白久貴子所做的一切到底有什麽意義,到底什麽是家人,什麽是人心,他看不透、想不通。
巨大的困惑圍繞着他,原本壓下去的情緒再次席卷而來,沉重地壓在他的身上,纏繞在他的心頭,在痛苦地掙紮着。
為什麽?
他想要這樣大聲地質問。
“現在的你不需要明白。”他求助的人這樣說道。
男孩被人擁入了懷裏。
“之前久貴子和我說,她希望你能快樂的長大。”
青年的衣服還沒換,還沾着血的胸口貼近了津島修治,熱量傳了過來,要将他冰冷的心髒溫暖。
“現在你只需要像個孩子一樣,将難過哭出來。”雨宮累生說道,“不會有人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