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夜晚,月亮已經高高的挂在了天空上,冷色的月光撒在大地,少了一個人的宅子顯得更加寂靜和清冷,凍得人骨頭發寒。

雨宮累生洗了個澡,穿着浴衣從浴室往房間慢慢的走,他洗了頭發,長發披散在背後,即便用吹風機吹過了也還有些濕潤,在燈光下泛着光,給灰白色的長發增添了一點銀亮的色彩。

他走到了距離房間不遠處的水池,裏面的錦鯉還在慢吞吞的游着,看上去格外的清閑,雨宮累生想起自己前段時間說要喂魚,結果因為津島家主給他整了一個魚缸在房間裏,就沒有喂過這水池裏的魚。

想到以後喂這些魚的人怕是要換一個了,雨宮累生嘆口氣,視線轉向坐在水池邊的男孩。

現在晚上的溫度還有些冷,津島修治穿着單薄的浴衣,頭發也不擦,濕漉漉地滴着水,浴衣的衣領都被水沾濕了,看着就冷得人起雞皮疙瘩,更別說男孩連鞋子都沒穿,木屐被放在了一邊,赤着腳踩在水池邊的石頭上。

“修治君,小心着涼,會生病的。”雨宮累生走過去,将手上的毛巾搭在了男孩的腦袋上,伸手給他擦了擦頭發,“不冷嗎?”

津島修治輕輕搖頭,不知道是在說不冷還是覺得随便。

雨宮累生低頭看着男孩的發旋,嘆口氣,認命地給他擦了擦頭發的水,随即坐在了對方的身邊。

“已經很晚了,是時候睡覺了哦。”

他們處理完所有事情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吃了個飯洗了個澡,如今已經十點多,換做平時津島修治已經在房間裏準備睡覺了,當然雨宮累生也不例外,他們都是早睡早起健康作息的人。

津島修治低聲悶悶地應道:“睡不着,不想睡。”

“好吧,那你要在這裏坐到什麽時候?”

“……不知道。”

雨宮累生無奈的笑笑,伸手拍了拍津島修治的腦袋,轉而捏住了他的臉肉。

十歲的男孩還有着嬰兒肥,臉蛋看着圓圓的很有肉感,捏上去的手感也不錯,雨宮累生沒有太用力,只是用指腹輕輕捏了一下,更像是在安撫地撫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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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偏頭剛好可以看見男孩的側臉,對方的眼睛微眯着,眼眶還有一些紅,他忍不住将手挪到了眼睛周邊,拇指輕輕的按摩着眼周。

津島修治沒有避開,只是有些不自在的垂下了眼睛。

“在想什麽呢?”雨宮累生忍不住放軟了語氣,像是在哄孩子一樣。

任誰看見男孩在自己懷裏無聲的哭,心都會軟得一塌糊塗吧。

想來津島家這樣的世家少爺連哭泣的資格都沒有,從出生起就在被嚴格的要求着,偶然起來的叛逆心也很快就被沉重的規矩壓倒,哪怕失去了珍視的家人,也只是默默的流着淚,将臉埋進了別人的懷裏,不被人看見不被人察覺,哭完了,擡起頭就又是家族的少爺。

明明手指已經緊緊抓着衣服的布料,指尖用力到泛白,卻還是将聲音壓死在喉嚨裏,咬得嘴唇都破了皮,從眼眶裏不斷流出來的淚水暈開了他胸前的血跡,連帶着男孩的臉上也沾上了紅色。

雨宮累生有些怔愣地回憶着,長出一口氣。

津島修治小聲答道:“沒在想什麽。”

他只是腦袋放空的坐在這裏,什麽都沒想的放松自己,只是現在看見了雨宮累生,想起不久前自己的失态,男孩少有的升起窘意,沒有去對上雨宮累生的目光。

雨宮累生點了點津島修治的臉,收回手說道:“那就快去休息吧。”

男孩嘟囔着:“不困不想去。”

他扭頭看向雨宮累生,語氣斟酌着問道:“先生的父母是什麽樣子的?”

“我的父母?”

雨宮累生愣了愣,陷入了回憶:“唔……就是很普通的那種吧。”

“大概就是,有時候他們會吵架,有時候又甜蜜蜜到辣眼睛,為了生活奔波忙碌的樣子吧。”

雨宮累生失笑:“不過我的印象已經不多了,在我十歲的時候他們去世了——說起來,和修治君現在的年紀一樣呢。”

津島修治張了張嘴:“……抱歉,先生。”

“沒事,已經過去很久了。”以他現在“三十五歲”的年紀,在津島修治聽來都過去二十五年了吧,“現在想起來,好像已經很遙遠了。”

“我的家庭算不上富裕,沒辦法給修治君提供什麽參考吧。”青年抿唇,“大抵就是希望我能夠好好學習,每天下班回來就拿着課本督促我,偶爾也會帶我出去玩,不過有時候我想要玩具也會被好一頓說教。”

“小時候我什麽都不懂,只是生氣他們為什麽不給我買玩具,為什麽回家總是那麽晚,回來之後還要盯着我學習,連看電視的時候都會怒氣沖沖的過來趕我。”

雨宮累生輕笑着,笑容有些落寞:“十歲的時候我生了病,父母到處籌錢,帶着我四處奔波,尋找可以醫治我的醫生,後來路上出了車禍。”

“那個時候的我懵懵懂懂,還意識不到什麽是死亡,待在醫院裏的時候,每天都在想為什麽爸爸媽媽不來看我了?”

病房裏面只有冰冷的器械和花白的牆,病房外面是吵鬧的哭泣聲和痛苦的嗚咽,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病床上,等待每天的身體檢查,還有護士醫生前來診治。

吊瓶、藥丸,和無盡的疼痛折磨着他,他想要找到可以傾訴痛苦的對象,想念在發病時父母溫暖的懷抱,只是一日一日的過去,他們仍然沒有出現在他身邊。

他們去哪裏了呀?是還沒有下班嗎?是不要他了嗎?

電視劇裏經常說,有的父母會抛棄生病的孩子,因為覺得孩子拖累了他們,給生活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後來我在醫院呆的時間長了,漸漸就明白了,原來我的父母是死去了。”

重症病房的區域幾乎隔幾天就會有人被蓋上白布,他們可能是因為車禍、因為遇險、因為無法醫治的癌症,因為各種各樣會将人的生命奪去的事情。

小小的男孩趴在床邊,看着外面病人家屬在嚎哭,看着醫生推着病床,上面沉睡着死寂的屍體。

那是什麽?他問護士。

那是有人死去了。他聽到回答。

他想起之前他的父母也是這樣躺在病床上,臉上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身上蓋着一張白布,被人慢慢的推走,離開了他的視線。

原來他的父母沒有不要他,他們只是死去了。

而他卻因為身體原因,連父母的葬禮都沒辦法參加,只是在現在後知後覺的發現了這個事實,明白以後不會再有人唠叨他了。

他好像一夜之間成長了,不再吵吵嚷嚷的想要幹這幹那,每天乖乖的吃藥檢查,乖乖的接受治療,然後在身體好些之後的某一天,他從醫院裏跑了出來,獨自一人前往打聽出來的父母的墓地。

男孩身上沒有錢,只得穿着病號服走在路上,那天下了毛毛雨,天氣是刺骨的寒涼,那些冷意像是透過的他的皮膚,深入到了他的骨頭裏。

他一邊問路一邊走,頂着路人詫異的目光,走得很慢很慢,最後還是抵擋不住身體的病痛,暈倒在了路邊,被好心人叫救護車送回了醫院。

那一次他離開了醫院,卻沒能到達父母的身邊。

“當然,後來有人帶我去了墓地,我還是見到了我的父母。”

雨宮累生的眼神悠遠:“墓碑上的照片是他們最好看的時候,我卻已經沒有什麽記憶了,印象最深刻的,還是他們滿臉愁容和疲憊的看着我。”

真是太糟糕了。

美好的回憶這麽少,滿滿都是痛苦的過去,導致那一段時間他覺得時間過得格外的漫長,漫長到幾乎以為連他自己也死去了。

可他還在這世上茍延殘喘,努力又艱辛的活着。

“總之就是這樣了,”雨宮累生說道,“和修治君的情況不一樣,就當聽個故事吧。”

津島家主是津島修治的父親,卻又不像他的父親,久貴子不是他的母親,卻勝似母親,也不知道哪一種更加悲哀一點——但也沒有必要拿悲哀做比較。

津島修治抿了抿唇,緩聲說道:“……先生能夠和我說您的事情,我很開心。”

他偏頭,朝雨宮累生露出一個軟軟的輕笑:“如果先生想要一個傾訴的對象,我想可以和我說說看,雖然我……可能不是很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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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宮累生神色怔松,說道:“好吧……我知道了,謝謝你,修治君。”

津島修治小心翼翼的看着雨宮累生的臉,視線落在了左眼的位置,他小聲地問道:“那先生這只眼睛,是在車禍裏受傷的嗎?”

男孩伸出手,撩起了擋住眼睛的頭發。

無機質的義眼反着光,人造的物件不帶一點生動的情緒,只是倒映着面前的身影,如同一面澄鏡。

男孩學着雨宮累生剛才的動作,輕輕地按摩着眼周。

“會疼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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