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約會

約會

陸靈蘊讓這名婦女詳細說說她兒子的情況,這婦女邊哭邊講了她家的不幸。

婦女名叫馮桂香,今年48歲,鄰省來的,同行的還有她的大姑姐和侄子。她侄子昨天因為搶親被人打了,這會不肯出院,正在和他媽一起,與對方糾纏賠償的事,所以這門“陰親”就只能是馮桂香這個當媽的替已故兒子想轍。

馮桂香的老公和兒子是一起橫死的。

她老公生前有個工程隊,帶着二十來個工人給人幹裝修,有時候忙起來,馮桂香也需要搭把手,夫妻倆為了多掙點錢,對兒子馬寶就疏于管教。馬寶打小跟爺爺奶奶過,上了初中才被接到父母身邊,此時馮桂香發現,她已經完全沒法管這個兒子了。

馬寶性格乖戾,脾氣暴躁,一言不合就會動手,不管對方是他的同學還是朋友,甚至是他的親人。他曾因為從爺爺那裏拿不到錢,跟老頭動了刀子,幸好傷的不重。

更要命的是,馮桂香發現這個15歲的孩子身染淫邪。她收拾他的房間時,找到過黃色讀物,還發現過女式的丁字褲。馬寶大白天鎖了門看小電影,無論馮桂香怎麽拍門嘶吼都敲不開,直到他完事才頂着一張餍足又灰暗的臉出來,把馮桂香當空氣一樣忽略,然後一聲不吭地背包出門,馮桂香不知道他去哪兒,就只能嗚嗚的哭。

為這事他爹馬勝春揍過他一次,但不管用,要打第二次的時候就下不去手了,因為馬寶拿了把菜刀惡狠狠地跟他對峙。

馬寶和馬勝春出事,是在去年。當時馬勝春正在給一戶新房施工,馬寶去找他要錢,要五千,說朋友給他慶生,馬勝春嫌多,又怕他們拿了錢胡來,不給,爺倆就鬧了起來,結果一不留神,雙雙從19樓沒封窗的陽臺摔了下去,都當場死亡。

馮桂香覺得天塌了,渾渾噩噩地辦完了喪事,卻發現更糟糕的還在後頭。她家裏經常有動靜,起初她覺得是她老公馬勝春回來了,但後來感覺不像。馬寶房裏時不時有輕微的淫靡之聲,她打開門又什麽都沒有。她開始做春夢,夢裏大多是淫邪糜亂的畫面,醒後汗津津虛喘喘。

直到她的大姑姐找上門來,既氣氛又憂恐地說,她14歲的小女兒夢見了她的表兄馬寶對她意圖不軌,醒來後吓得哇哇哭。

馮桂香終于覺得這事不能忍了。她請了個神婆看,神婆說她兒子馬寶生前好色,即将成人前夭折,怨憤太大,欲望積累無法釋放,需要給他定一門陰親。那神婆還強調,這是她和馬寶達成的約定,做到了馬寶就能在那個世界安穩度日,這世界的親人也能安生。如若不然,那她也沒辦法管了。

神婆還說是馬寶自己提的條件,要年輕的,長得好看的,性格溫柔的。陸靈蘊覺得,別說是死了的,就是活着的,這條件也不好找,何況是嫁給這麽個主兒!

兒子作孽,當爹媽的脫不開責任,但是爹死了,剩下個既無知又可憐的媽。她紅着眼求陸靈蘊:“小師傅,求你幫幫我,需要怎麽做我都配合。”

陸靈蘊想了想,從抽屜中找出一只紅布袋子,又去調了朱砂,拿毛筆畫了一道“泰山符”裝進袋子,遞給馮桂香說:“把你兒子骨灰放進去收好,不要打開,也不要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你先回去,明晚再來,我有辦法給你兒子一門親事。”

只要馬寶的骨灰進到袋子裏,便會如遭泰山壓頂一樣,逃不出,躲不掉,被困得死死的。這樣做,一是防止他再跑出來作惡,二是為他剛才的不長眼,給他個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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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桂香自然不知道個中道理,聽話地從随身包裏掏出一只小瓷罐,放到了紅布袋中,又問道:“陸小師傅,需要多少錢,我回去也準備一下。”

陸靈蘊笑道:“後面再說,放心,你付得起。”

馮桂香剛走,陸靈蘊電話就響了,屏幕上三個字讓她心動了一下,是周中陽。

她回來已經好多天了,這人還是第一次聯系她。這名字在她心裏本來正慢慢變淡,此刻又泛起一絲漣漪。

她接起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噙着笑意傳來:“有沒有想我?”

她噎住。

見沒有回應,對面聲音裏染上了委屈:“看來是沒有想我。”

她心裏有些異樣,找了個話頭說:“你那邊忙完了嗎?”

他沒回答,卻反問道:“怎麽,想約我呀?”

她把一摞黃紙碼整齊:“鬼節呢,不怕?”

“怕,但我想你了。”這聲音低沉,還有些許失落,好像是吃了什麽悶虧一樣。

她想起從周宅離開前一晚,那個突如其來的吻。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遲疑着想說些什麽,卻發現電話挂了。

她輕籲口氣,想着這沒頭沒尾的電話,幹嘛要接。

她從架子上拿出兩張黃紙,又找了把剪刀,打算剪幾個紙人。剛折了幾下紙,就聽門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帶着無奈和委屈說:“你還真是沒心!”

是周中陽!

他一大早往回飛,按着周聰給的地址找來這兒,看她有客人,便去旁邊蛋糕店喝了杯難喝的咖啡。毫不容易等到她店裏沒旁人了,本想先探探她的反應,畢竟好多天沒見了,哪怕她對他表現出一點點的想念和期待,他也會覺得是莫大的欣慰。可才說了幾句,他就有些心塞了,她聲音裏聽不出他想要的情緒,而他已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她。

他走進門來,果然看見她在心無旁骛地剪紙,沒心!

陸靈蘊擡頭見到他那副委屈的表情,笑了。

她放下剪刀迎過去說:“來了也不直說,非要逗我!”

周中陽望了她兩秒,忽然伸出胳膊去抱她,懷裏實實在在,香香軟軟的,這樣才好。

“嗯咳!”裏間門口傳來陸震的聲音。

這位道爺慢悠悠從裏面踱出來,見了周中陽,一臉意外道:“哎呀,你來了呀,你看我們午飯也沒做夠……”

他這副德行在周宅時,周中陽已經摸得透透的,他一邊不情願地松開抱陸靈蘊的手,一邊說:“怎麽好意思叨擾陸爺,自然是我請,地方您定!”

陸震笑嘻嘻說:“昨天丫頭說想吃梅府家宴……”

陸靈蘊垂着腦袋撓了撓頭。

這頓飯吃得有點久,陸震吃飽喝足倒也懂事,占了周中陽的便宜,就不能一直當電燈泡了。他說約了人辦事,店也沒回,打了個車就消失了,臨走前提醒陸靈蘊,說鬼節事多,別晚歸,算是給了門禁。

周中陽問她:“你想去哪?”他在這方面不太有經驗,特別眼前這個丫頭,她的style似乎也跟其他女孩子不太同步。

陸靈蘊想也沒想說:“往年我師父會帶我去放河燈。他說中元節是地官赦罪日,鬼門大開,亡靈會回來接受供奉,孤魂野鬼也能享受到更多食物和香火。特別我們這行,本就是跟他們打交道的,平日裏多有得罪,應該去祭祀和供奉。”

“這樣啊……那去吧。”周中陽覺得,這麽有因果大義的約會方式,在他這個圈子裏,算是獨一份了吧。

農歷的七月有兩個重要節日,一個是七夕,他沒趕上,趕上的時候就到了鬼節。但細想想,這兩個節日從形式上,區別也不是很大。小情侶們約會,都是給對方送禮或者送花,只不過一個是送給活人,一個是送給死人。送的時候還得說點好聽的,一個是在墳前說人話給鬼聽,一個是在床前說鬼話給人聽。其實人和鬼又有什麽區別,人有七情六欲,那鬼也有恩怨情仇呢。

周中陽送陸靈蘊回去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多了,陸靈蘊本以為師父已經在家等她了,心裏多少還有點忐忑,沒想到老遠看着福壽堂一片漆黑,陸震自己還沒回來。

走近了瞧見店門口多了幾個紙人紙馬,都半人高,做得十分精致,那紙人的衣服是裏外兩層,細節十足,只是沒有點眼睛。這樣的晚上,街上行人本就不多,又是一排溜的花圈壽衣店,加上路口有幾個燒紙的,火苗明明滅滅,氣氛着實詭異。

周中陽感慨道:“看來你這膽兒肥也是必然的。”

陸靈蘊說:“早習慣了。你以後少來吧,也不是什麽喜慶地方。”他這種貴公子,跟香車寶馬衣香鬓影的場合更配,這種地方還是算了。

她開了店門,讓周中陽搭手把紙人紙馬搬進去,猜測着可能是她師父給那個有錢的女主顧準備的。陸震自然是沒這個手藝,這種細致活多半是從街頭許爺那裏定的,他家祖傳紮紙人的手藝,那叫個栩栩如生。

收拾好一切,陸靈蘊對周中陽說:“時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雖然是一句挺正常的話,但聽在周中陽耳朵裏,竟有幾分要趕他走的意思。他一大早往回趕,下了飛機家也沒回,公司也沒去,巴巴地來看她,又是陪吃又是陪玩,還幫她幹了體力活,臨了就一句“你也回去吧”,怎麽想怎麽委屈。

他突然跨近兩步,将她圈在了紙人一旁的牆角,俯身問她:“你真的想我走嗎?”

她望着他幽幽的目光說:“你明天是不是要上班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他似乎沒聽她說什麽,只問她:“你還沒回答我,真想我走嗎?”

她眨了眨眼睛,想着待客之道裏,太晚留客也說得過去,可她家比不得周家高門大院,沒有他睡的地方。

見她不吭聲,他又問:“我走了,你會想我嗎?”聲音低啞溫柔。

他的視線從她略顯無措的眼睛,滑向她粉嫩水潤的雙唇,不待她的回答出口,他已忍不住低頭吻了上去。

“呦,這麽晚了小周總還在呀,明天不上班?”陸震回來了,師徒倆一樣的說辭!

周中陽無奈地閉了眼又睜開,轉身說:“陸爺這麽晚才回來,我陪她一會兒,這就回去了。”

陸震呵呵笑道:“這丫頭人鬼不懼的,可以鎮宅用!”言外之意,你陪她真是多餘了!

送走了周中陽,陸震倒也沒多說什麽,圍着那紙人紙馬看了一圈,誇了幾句許老頭的手藝,就打算回後頭休息,囑咐她也別熬夜早點睡。

陸靈蘊卻有點睡不着,她在店裏又坐了一會兒,臨近十一點,見也沒人來買東西,便索性關了店門,又拿出來沒剪完的黃紙,繼續剪紙人。

她的手工活比陸震好,剪出來的兩個女人體态婀娜,姿态靈動,惟妙惟肖,紙人的身體正中剪出了一道鎮鬼靈符。她放下剪刀,一手一個捏着紙人的頭拎起來看了看,還比較滿意。

接下來便是招魂,招來的魂魄需要附到紙人身上,因為已有了鎮鬼符在,魂魄是受控的。這個操控紙人的方術,她見陸震用過,當時覺得好玩才學了,但從未使用,今天一試倒還順手。

只是到了給第二個紙人招魂時,意外發生了。

她一遍招魂咒還沒念完,突然見眼前的紙人一動,忽忽悠悠竟然自己站了起來!

同一時間,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的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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