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陰婚

陰婚

福壽堂門前有片開闊地,鋪着石磚,早起沒啥人,陸靈蘊習慣在這活動活動筋骨。一套拳打下來,就見一輛黑色的紅旗轎車緩緩駛了過來,停在了福壽堂的門口。

一個穿黑西服的男人從副駕下來,他看上去三十來歲,身材魁梧,國字臉,眉目深邃,有幾分兇相。陸靈蘊注意到他開車門的手,青筋微透,力量感十足。他大步走到車尾,拉起後備箱,從中拎下一只細長的黑色提包,沒有進店,卻徑直朝她走過來。

“您是陸靈蘊吧,受趙骁趙局委托,來送點東西。”這男人開口沉穩,聲音不大,但中氣十足,他往她跟前一站,陸靈蘊就知道這個人有身手。她看了眼他拎的東西,似乎很重,手背上已經筋骨凸起。

她一笑說:“我是,不介意的話裏面說?”

喪葬店畢竟不是自家客廳或者咖啡廳,很多人忌諱踏足,但情況不明她也不好直接接了東西,只想客氣地引進裏面聊。

他一臉嚴肅,說:“好。”

他們進門時,陸震正拿着之前那女人留下的銀行卡左看右看,見丫頭帶人進來,順手将卡揣進了兜裏。

她說:“師父,這位是受趙局委托來送東西的。”

陸震快速将來人打量了一番,笑着問:“怎麽稱呼?”

“吳九。”男人說着自顧自将手上那只黑包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後“呲啦”一聲拉開拉鏈,露出來的東西讓陸震有點意外。

竟是周宅井底那只白玉匣子!

陸靈蘊也抻着脖子看,但她因為失憶,對這東西完全沒有印象,只是聽她師父後來提過。

吳九說:“這東西作為文物,價值不菲,但考慮到它出土帶了些機緣,看起來又是你們道門的東西,所以局裏跟上級議了好久,還是決定将它送來這裏,由你們安排。本來是由趙局親自送,但他實在抽不開身,所以委托我帶過來。”

他說完又從懷裏摸出來一個文件袋,一并放到桌上說:“這裏面的東西,是從井底條石上拓印下來的,趙局說你們可能會有興趣。”

陸震:“那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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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九:“石頭我們留下了,裏面有些物質還需要再研究。”

陸震:“我也不是很想要……”

吳九:“如果沒有其它問題,那我就不打擾了,先告辭。”

這個吳九辦事幹脆利落,一句廢話沒有。看着汽車開走,陸震發了會呆,然後又碎碎念:“給還不給全套。”

身後的陸靈蘊已經打開了玉匣,見裏面有把劍,還有只玉盒,她自言自語道:“這就是周宅井底的東西嗎?”

陸震看着她先是拎起了那把劍,劍身鋒利,随着她的動作寒光閃現,她不自覺贊嘆:“師父啊,這玩意兒看着可比你那把七星劍厲害呀,你看看這劍鋒,吹根頭發都能斷,掄快了說劍氣殺人我都信!可是這麽個寶貝,它怎麽就沒個劍鞘呢?”

陸震看着她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以及這沒水平的言論,覺得她在井下威風凜凜那一幕本是個幻覺。

他說:“喜歡嗎,喜歡就拿去玩吧。”

陸靈蘊兩眼放光:“這價值不菲的東西,歸我啦?”

他師父可真大方。

陸震說:“你下了一趟井,也不能白遭一茬罪不是,就當報酬了。”

她小心翼翼把劍放回去,又拾起裏面一個玉盒,打開它,裏面是一只玉雕的牙。

“虎牙?材質不錯,雕工也細,還挺精致。”她把玩着看來看去。

她是因為找這東西才下井的,陸震看她的樣子,是真想不起來了。

放好了虎牙,她又打開了那個文件袋,裏面是兩份縮印的拓本,展開了每份都是2米多長的紙,折成了折頁,上面竟是兩種不同的文字,一種是雲篆,另一種是蟲鳥篆。

她呆呆地看着,雲篆她近來在古籍裏見過一些,但認識的不多。蟲鳥篆就只是聽過,只知道是先秦時候的文字,心想可夠久遠的。

陸震看她盯着那2份拓本發呆,索性說:“你有興趣就都拿走。”

這東西本來就是她帶出來的,既然吳九都說這是機緣了,那給她是最合适的。

陸靈蘊将東西都原封不動地收好,想拎到她自己屋裏去,但一上手,竟沒提起來,還是陸震幫她搬了進去。

店裏開始陸續有人來買香燭紙錢,這種小生意陸震基本不管,都是陸靈蘊張羅。他在準備一大早那位大主顧要的東西,可着她卡裏的錢,頂格給她湊好東西。他這人可能會卯高了多要點錢,但絕對不會吞客人錢,貨是貴點,但不會假,更不會虧缺,做死人生意嘛,總是有個度。

快中午時分,店門口站了一位中年婦女,穿一身黑色衣服,雙目無神且紅腫,看着是哭過。陸靈蘊一眼就認出了她,正是一大早搶“陰親”的一方人。她仰頭又看了眼門頭的字,這才走了進來。

也不怪她謹慎,這條街上,花圈壽衣店一排溜,每一個的門臉都不大,店名也五花八門,直白點的就叫花圈壽衣店,但進去發現它在賣涼菜和鴨腸,還有門頭黑白大字叫成人用品,進去老板左手安全套,右手金元寶,總會讓你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還有老爺子去壽司店買墓碑,整得這條街挺魔幻。

陸震的福壽堂名字雖然裝了點,但它下方有補充,喪葬一條龍,且它純純只做喪葬生意。

這婦女進門,先是四下打量一圈兒,見只有一個小姑娘在,便問:“誰是老板?”

從古井出來後,陸靈蘊的感覺比以往更敏銳。如果說早上那女人讓她覺得古怪,是因為她到底還算個活人,只是身上有死氣,有東西在幫她極力遮掩而已,而眼前這個婦女身上,她确定有東西。

陸靈蘊問她:“您什麽事兒?”

那婦女問:“你們這是有個陸師傅嗎?”

陸靈蘊說:“您找我師父吧?他這會兒正忙着,要不您先跟我說說啥事兒?”

聽說是陸震的徒弟,她遲疑了一下說:“我兒子結陰親,出了點意外,有人指引我來這兒找陸師傅。”

果然是為了早上那樁事。

看起來是要談生意,陸靈蘊引她坐下,端了杯水說:“您先稍坐,我去看看師父忙完了沒有。”

很快陸震就出來了,只是冷着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并沒開口,倒是這婦女一看到陸震,立刻湊上去說:“您就是陸師傅吧,求求您幫幫我,花多少錢都行!”

陸震在賺錢上面眼神好使得很,這婦女一看就不是什麽有錢的主兒。很多人求人的時候喜歡許下重諾,豪不顧及是否能兌現,等于是用自己的困難詐騙,還得他自己掂量她們的上限。

陸震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坐回去聊。他自己在對面坐下說:“明天就是鬼節,你身上揣着亡人的東西走動,這可不好。”

一句話讓這婦女怔了下,這陸師傅果然厲害,一眼就看出來她身上帶了東西。她說:“我身上帶了一包骨灰,是我兒子的。我不是本市人,來這兒是為了給我兒子結陰親,但沒想到關鍵時候女方變卦,為了多收錢,把新娘給了別人。”

陸靈蘊說:“關鍵時候?定了日子?”

那婦女說:“找人看過,就明天合适。”

陸靈蘊有點驚訝:“可我早上還聽人說,你們打架的時候,那姑娘都沒咽氣!”

言外之意,人還活着你們就定了日子,這是堵着門盼人死呢!

那婦女有些不好意思:“日子是大師挑的,這也是碰,媒人說她家姑娘就是這一兩天的事。”

陸震說:“既然沒了新娘,錯過日子,再找合适的就是,你來找我做什麽?”

那婦女快哭了:“實在是不敢拖啊!不瞞陸師傅,這一年來,我兒子鬧得家宅不寧,就連他表妹……大白天也會遇到鬼壓床。我們沒有辦法,才找了個懂事的人看,說需要趕緊給他娶一門親,這孩子邪性,最好在七月十五前辦了,要不然還指不定出點啥事!但看事的人又說,他要黃花大閨女,還得是長得好看的,這哪裏好找?我找了快一年,才碰到這麽一個合适的,沒想到還被人橫插了一杠子,那家有錢,不管我們出多少,人家就說翻倍,陸師傅你說這讓我怎麽辦哪?”說着竟嗚嗚哭了起來。

陸靈蘊覺得,還真是槽點太多一言難盡。

她心裏正感慨着,門口忽然就吹進來一陣風,涼飕飕的,從她們身邊穿過,揚起她幾縷發絲,像一只沒有分寸的手擦過她的臉頰。

還真是脫了褲子攆老虎,不要臉,也不要命了。

陸靈蘊的眸色頓時冷了!

陸震臉也黑了,只有眼前的婦女還哭哭啼啼,陷在悲傷憂憤的情緒中。

陸震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看了眼一旁的丫頭說:“讓他消停點,這事也好辦,她就能辦。我還有事,你們聊就行。”

陸靈蘊看着陸震走回後頭去,他這是全權交給她處理了。

她回身,看到剛剛哭過的婦女雙眼紅紅地正望着她,似乎是在等她給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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