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無啓之民

無啓之民

上午就一節大課，陸靈蘊幾乎是踩着鈴聲進的教室，未免太顯眼，她走了後門，薛琳給她在犄角旮旯占好了座。老師在上面講，薛琳在下面嘀咕：“我還以為你昨晚能回來呢，結果你發個消息讓我占座。也是，有那麽帥的男朋友，擱我我也不回來！”

陸靈蘊昨晚留宿周中陽家，其實她覺得不該留，但他把功課都做到這份上了，她再跑就未免傷人心，更主要的是，算算時間，就算她飙回學校也要被門禁擋了。當然也能回福壽堂，但從福壽堂到學校更遠些，就沒折騰的必要。

想起昨晚，她都洗漱完了，周中陽才頂着濕漉漉的頭發出來見她，似乎很欣慰她沒走，抱着她得寸進尺要她住下。她在他懷裏稍有動作，就感覺他身體某處起了變化，這怎麽能住踏實？

有些玄門秘術極難修習，比如開天目，需要以處子之身保持神完氣足才好精進。六甲天書中還有些詭谲道法，她也沒琢磨明白呢，這種情況下，可容不下一個世俗意義上的男朋友。她還好，對周中陽就未免太煎熬了。

這一點，龍煜倒似乎看得明白。

對這個顯眼包，陸靈蘊本不想理他，但他三番兩次搞小動作，就不像個能消停的人。所以她給他發了條消息，然後一下課，她就去了他隔壁教室等。薛琳看她連個作業都沒有就要上自習，幹幹笑了兩聲就撤了。

陸靈蘊腦子裏想着近來的怪事，手裏的筆就随意地劃拉，等鈴聲響起來時，赫然發覺筆下竟勾出了幾道六甲天書中的符文，什麽意思她不懂，但這些東西竟像是刻在了她腦子裏。她把那幾張紙撕了幾下揉成團，拎了包朝外走，順手扔進了門外垃圾桶裏。

下課的學生們陸續朝外走，陸靈蘊站在教室門口有點紮眼。衣服是周中陽買的，比她原本的衣服講究些，加之她眉眼精致，就很像個精心裝扮來見心上人的漂亮妹妹。龍煜出來時，跟在他身旁的幾個哥們兒還一通打趣，眼睛在她身上轉了又轉，最後被龍煜轟走，笑着說：“真難得你主動約我！”

陸靈蘊對他們這些心思是不大在意的，只對着他那張笑眯眯的臉，冷冷說道：“換個地方說話。”

龍煜背着包雙手插兜說：“走吧，請你吃飯！”

陸靈蘊沒動地方，冷靜地回道：“你請客，我不吃。”

“有毒啊？”

“說不準。”

他看了她一會兒說：“你把我想的太壞了。”

“那我應該怎麽想？陸朝好端端的突然拉肚子拉了兩天，總不會是被你拍了一巴掌吓得；前些天夜裏我宿舍突然進東西，我原本還沒有想法，但你帶着那只死而複生的大橘，跑到我樓下去表演，難道不是做給我看？你到底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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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說一件事，龍煜臉上的笑就減幾分。原來她都知道，只是沒拿他當回事罷了。即便現在來找他，看樣子也只想幾句話了事。

他想了想說：“你是不是從周中陽那兒回來的？那個哥哥還好嗎？”

陸靈蘊不由地驚了一下，說道：“我警告你別打他的主意！”

龍煜看她一雙杏目恨不得刀了他，果然那家夥是她的軟肋。他勾着笑說：“知道了知道了，我看你一直不大理我，原本是想跟他打個招呼的，但要是真找他，估計你今天就得提劍來找我了，還能穿這麽漂亮出現在我眼前？”

他歪頭俯視她，一臉壞笑還有幾分坦蕩。陸靈蘊說：“你做這些事引起我注意，是想幹什麽？別說什麽追我的話，我可不信！”

他單刀直入：“袁思露你見過了，有什麽想法嗎？你去我家送貨時，沒覺得有什麽奇怪？喪葬店那麽多，為何就買你家的東西，想過嗎？”

他每說一句，陸靈蘊心裏便沉幾分。果然這一樁樁一件件都不是偶然的，連袁思露也跟他有關系，這是在布什麽局呢？

龍煜說：“不吃飯，你打算杵在這兒唠一中午？”

看她遲疑，又說：“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麽，我那些小動作你不是都能識破麽？”

陸震囑咐過她別多事，她也沒想到這次冒然找他，竟發現很多怪事都跟他有關系。但扭頭走掉，也不是她的性子，既然都挑明了，那也不必躲躲閃閃，便說：“那走吧。”

校門口的一家餐廳，做得比食堂精致好吃些，陸靈蘊心裏有事沒怎麽吃，龍煜胃口不錯，一邊吃一邊八卦：“聽你剛才那意思，陸朝這小子還追你呢？拉屎放屁的事也跟你說，出息的！”

這家夥吃飯真是葷素不忌，什麽都能聊。陸靈蘊說：“他讓我小心你。”

他呵呵一笑：“他要是認準了我坑他，就該來找我打一架，背地裏瞎BB，真沒勁！”

“所以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他把菜咽下去：“你不是都猜到了嗎？”

“蠱？”

他不吭聲，算是默認。

陸靈蘊壓低聲音：“那只小鬼也是你養的？”

“嗯。”

“養蠱又養鬼，你想做什麽？”

“你身邊不也有鬼侍？還很殘暴！”

陸靈蘊怔了一下，意識到他說得是齊修。她解釋道：“他不是我養的，他和豢養的小鬼也不同，他是有些手段，但不害人。”

龍煜不搭腔了，她也覺得沒必要糾結這些，轉而問道：“袁思露的事，和你有關系？”

龍煜已吃了七八分飽，放下筷子說道：“和我無關，那都是她自己求的。”

她說：“你別賣關子，什麽意思？”

他正色說：“你知道這世上有一類人，是很短視和愚昧的，會為了某種貪念放棄自己最寶貴的東西，他們可能貪美貌、貪錢財、貪感情、甚至貪長生。這些都是井中月、水中花，被他們放棄的，卻是實打實最寶貴的東西。最終他們或瘋或傻、或死或殘、或清醒着痛苦一世、或人不人鬼不鬼了此殘生！”

龍煜這少年一直給她痞帥又陰邪的感覺，但此刻他一臉嚴肅，一席話又說得仿若老僧開示，陸靈蘊便有種異樣的感覺，似乎他骨子裏還有另一重性格。

但他随即又恢複了不屑道：“袁思露就是這類人。大概五六年前，她還是一戶有錢人家的小阿姨，那時候她的名字叫做袁四露。看多了聲色犬馬，邪思就會腐骨侵髓，她憑什麽不能過上這種富貴生活？她年輕，臉蛋不錯，身材挺好，還有經驗，為什麽不能好好利用？生出這種邪思，自然會招來邪人。有人給了她一種可以永葆青春、甚至算得上逆生長的方法，她辭了職，閉門一年，再出來改頭換面，撈了一些錢，但也都花在了給自己包裝上。王睿應該是她的天花板了，只可惜她瘋了！”

他連“袁四露”這種曾用名都知道，陸靈蘊說：“這些內幕，你是怎麽知道的？”

“她服務過的那戶人家姓許，是我家的客戶，她來過我家很多次，我很早就見過她。而這些年，她的一舉一動，也沒有離開我的視線。”

“你盯着她做什麽？”

“因為她是個試驗品。有人想實驗這種這種邪術，怎樣才能不令人發瘋。可他失敗了，好消息是袁思露的情況并不算重，她中邪的時間不長，無非就是癡傻短壽幾年。”

“你說的這個邪人是誰，跟你又是什麽關系？”

他默了片刻，突然問了個看似無關的問題：“你知道無啓族嗎？”

“是那個沒有後代，死後埋土裏能複生的種族？”

她早前沉迷奇詭異聞，在很多古籍中都見過對這個神秘種族的記錄。馬王堆曾出土一份唐代帛書，就曾記錄“無啓民居穴食土。其人死，埋之，其心不朽，百年化為人。錄民膝不朽，埋之百二十年化為人。錄民肝不朽，八年化為人。”

是說這些無啓民，住在洞穴裏，靠吃土活着，死後埋進土裏，還能長出來一個原樣的人，只是埋不同部位，複活的時間也不同。而更早的《淮南子》、西晉的《博物志》和《山海經》中還有更多大同小異的說法：

“無啓之國在長股東，為人無啓。”

“有繼無民，繼無民任姓，無骨子，食氣、魚。”

"其人穴居，食土，無男女，死即殖之，其心不朽，百二十歲乃複更生。"

綜合這些說法，這個無啓國，在長股國的東面，那裏的人不分男女，也自然不會繁衍後代，他們以土、空氣、魚等為食物，他們死後，120年會再次蘇醒。這種死，更像是一個漫長的睡眠。

曾有人從山海經中考究，這個種族之所以如此神奇，是因為他們是帝俊的後代，或是由擔任堯舜時傳遞上蒼和下界信息的巫鹹建立的國家，一些現代派學者則懷疑，是上古或者史前的古人已經有了克隆技術。

至于不可思議的“食氣”一說，倒也并非空穴來風。馬王堆出土的那份帛書中，還畫了44個衣着各異的人，做着各種不同的修習動作，一旁有二十六行殘缺文字，其中有八行是《卻谷食氣篇》，講得是如何不食五谷，通過呼吸來吸收自然的真氣。

但這個種族畢竟只存在于傳說，陸靈蘊問道：“你不會想說，這人是無啓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