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出個風頭

出個風頭

課上的心不在焉。跟龍煜那頓飯的信息量過大,遠超陸靈蘊的設想。飯桌上她雖然沒表态,更沒應諾他什麽,但既然聽了這麽多秘密,便已是局中人,她只是一時沒想好要怎麽做。

這些事匪夷所思,她又捋了捋事件的大致輪廓:

龍煜的外婆自稱是遠古九黎苗裔,這一氏族的女性,血液中可能含有某種特殊的物質,讓她們能在毒蟲瘴氣叢生的深山老林裏不受侵害。這種神奇的能力可以應用到一種詭邪的蠱術中,在人垂危之際強行續命。從被下蠱的人能夠青春永駐甚至出現逆齡來看,這應該是一種極端的能刺激機體活力、增強免疫、修複損傷的神秘物質,傳說是神女瑤姬所賜的守衛能力,只能下蠱給龍氏自己,旁人使用的代價,是會發瘋,會喪失自我。

圖戈不知是在什麽背景下,偷師了這種蠱術并給自己下了蠱,以至于時不時會發瘋。他這個人,按龍煜描述,具有斷肢再生、甚至碎屍重生的能力 。

其實這世界上,很多動物都有斷肢再生能力,壁虎、蝾螈、章魚、蚯蚓、渦蟲……人其實一定程度上也具備這種修複能力,受傷或者手術後,傷口會長平、恢複,新細胞替代了損壞的舊細胞,繼續維持人體機能,只是這種能力比較弱,不似前面提到的那些動物,斷了尾巴還能長出來,甚至砍成幾段,就會長成幾個基因完全一樣的個體來!

圖戈這種,砍斷了手還能再長出來的,當然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再生能力。如果龍氏的遺訓沒有偏差,一百多年前的唐一刀就是圖戈,那他不只是斷手能再長,他是被砍了腦袋、蟲子咬爛了身體還能長回去的,那就真的不能算人了。

但一個看起來不會死的人,為什麽要給自己下這種蠱呢?為了青春永駐?在那個戰亂年代,對一個刀客,這個重要嗎?

她又想到袁思露,如果她是個試驗品,那實驗的變量是什麽呢?

從結果看,圖戈發瘋後嗜血殺人,目标明确而兇殘,而袁思露是傻了,主神昏昏,七魄都有損傷,二者是截然不同的表現,陸靈蘊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蠱是什麽東西?是将很多毒蟲毒物放到一個容器中喂食,讓它們相互撕咬厮殺,能存活下來的那唯一一只蟲子,就叫做蠱。這蠱蟲還是原來那條蟲子嗎?是,又好像不是,它比原來的自己更毒更兇。

圖戈給自己下蠱,使他性情大變,變得不像自己,也就是他說的經常不知道自己是誰,而這個新的角色,強勢且殘暴,這個變化過程與養蠱多麽相似!

假設他的身體是個容器,這個容器裏已裝了一套原本的魂魄,而種蠱後,蠱靈是帶着血、骨、皮的另一個人。這種殘忍的死法用在邪術中,魂魄一般是被封進去的,就是蠱靈。因為和自己的血、骨、皮在一起,魂魄會認為自己的肉身還在,所以種蠱的人身體中,相當于就有了兩套魂魄。

一具身體怎麽能承載兩套魂魄?這就和養蠱一樣,他們會沖突、争奪、厮殺,人就可能表現出分裂的人格、瘋癫的行為,這還不一定是最終結果,最終可能是一方成蠱,變成另外一個全新的人,至兇至毒!

而龍煜外婆之所以不會瘋,多半是因為龍氏的血液能淨化和壓制邪毒,也就是龍氏自己的魂魄能夠完全壓制和控制蠱靈。

如果這個猜想成立,龍煜所描述的圖戈,顯然已經在往一個新的個體變化,這大約違背了他的初衷,讓他感到失控,惶恐和害怕!他繼續改變或者終止這種變化,所以多年之後又找到了龍氏,但是很顯然,龍煜外婆并沒給他一勞永逸的解法,所以他要想別的方法,看看怎麽能擺脫龍氏血液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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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猜測出發,袁思露身上蠱,大概是避免這種養蠱似的厮殺,有可能是直接想幹廢掉她原本的魂魄,那麽留下來的,更像是蠱靈。某種意義上,有點像奪舍。

只可惜随着龍煜外婆去世,他失敗了。陸靈蘊覺得這說不定也是龍煜外婆故意而為,不管真相如何,袁思露可憐,但終究沒有到最慘一步。

她思緒紛紛揚揚間,薛琳在下面拽她的衣服:“老師點你呢,叫好幾聲了!”

她突然回神,發現滿屋子目光都在她身上,老教授在臺上笑眯眯看着她:“對,就是你!”

她有些不好意思和不知所措地站起來,不知道這是講到哪兒了。

老爺子指了指投影:“這裏有些考古出土的古文字圖片,前面幾個同學認出了一些,還有一些比較少見,你也來試試?不認識也沒關系,不用緊張。”

她望着那幾張圖片,字跡雖然不算太清晰,但不影響辨認,其中一張圖上的字,似蟲似鳥,這不就是春秋至戰國時期吳越等南方等國的“蟲書”麽,又稱“蟲鳥篆”,還有一張圖上,一般人不認識也可以理解,那是道家慣用的雷紋,又稱“雷篆”。

剛巧這幾個字都比較常見,所以她望着投影,一字一字就念了出來,念道第三個字時,教室裏的“哇啊”聲已經很大,臺上的老教授也驚了!他本意是拿一些古文字給這些新生們熱熱場子,他們能認出來字的種類已屬難得,沒想到這個女生竟然直接念了出來!

老教授不無欣喜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陸靈蘊。”

她也是剛剛意識到,老師沒指着學生能把字念出來,這個風頭出得有點冒失了。坐下之後,教室裏還有竊竊私語,餘光還能看到很多人往她這瞟。

薛琳眼裏都是崇拜:“那蟲書就算了,那雷篆你也認識啊,敢問您是哪路的神仙?”

陸靈蘊往她跟前傾了傾,小聲說:“賣骨灰盒的。”

薛琳:“……”

過了一會兒,薛琳又湊過來,這會問得有些嚴肅:“上回宿舍裏那個東西,你到底還是見到了吧?”

陸靈蘊沒想到她問這個,頓了頓說:“嗯,見了。”

“難怪你都不怕!看來也是個八字硬的。”

陸靈蘊并不知道自己八字,她一個被撿來的孩子,生日都沒有,哪來的八字?所以她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薛琳卻壓低聲音說:“我告訴你,我這雙眼睛,從小就能見到髒東西!小時候說話把家裏人吓個夠嗆,我媽找人給我看了,好了一段時間,後來又能看到了,經常被吓一跳,但是吓還是輕的,這玩意它影響生活啊!”

陸靈蘊如今也有見髒東西的能力,只是很少見到,她身上法器多、靈氣重,一般鬼祟老遠就會避開,不會主動來尋晦氣。

但是薛琳卻說:“你知道我跟前男友為什麽分麽?異地戀只是一方面。你能想象到當你和男朋友脫過了衣服滾床單,關鍵時候一個渾身濕淋淋的姑娘站你床頭,問你要毛巾的感覺嗎?又或者你們花前月下,親得難舍難分,一睜眼,一張慘白帶血的臉在你男朋友身後嗎?太特麽吓人了!”

陸靈蘊覺得這種情況,很大可能是對方身上業力過重,倒不一定是沖着薛琳來的,确實這戀愛沒法談。

她對薛琳說:“你是想要看不到這些麽?”

“可以嗎?你有辦法?”

“可以試試,不過要過幾天,我需要準備一下。”

“嗯不急不急,你可真是神仙啊,陸神仙!”

下課後,薛琳去禮堂排練,迎新晚會在即,是多才多藝的顯眼包們争着要露臉的機會。班裏幹部也曾游說陸靈蘊報名,說随便舞蹈、武術都行,但她委婉地拒絕了。

跟薛琳分開後,她找了個僻靜的角落,一揚手,一張符紙在空中“呲啦”一聲燃了起來,随着符紙燃盡,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

她第一次求他,語氣帶着點抱歉和試探:“齊修,有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

他開口溫柔:“你跟我永遠不用客氣,有什麽直說便是。”

“你能不能幫我查個魂魄,她叫龍紫英,是個黑苗的蠱婆,中元節當天去世,魂魄據說是被拘了起來。拘魂的人叫圖戈——他是不是個人其實也不确定,他有青蓮教的背景,會些道法,深淺不知道。我不方便出手,想請你幫忙查查龍紫英被拘在哪裏?是什麽狀态?如果有可能,也想知道圖戈更多的信息。”

齊修問:“找到龍紫英,要帶回來麽?”

陸靈蘊想了想,眼下的信息還是太少了,未免冒進,還是先不打草驚蛇,便說:“先不用,你做這些盡量不要落下痕跡,別驚動任何人。”

他說:“我明白了,你等我消息。”

盡管無法觸碰,陸靈蘊還是朝她走近幾步,仰頭望着他的眼睛說:“齊修,這件事可能會有危險,如果情況不對,我上面所說的都不重要,你的安全第一,我只要你平安回來就行!”

齊修喉嚨動了動,眸光似海,漫出來的都是溫柔。跟在她身邊這麽久,他終于有機會幫她做些什麽,而不是一味賴着不走,這讓他心裏的彷徨祛了大半。看吧,他留下來是有意義的,而且她說他的安全第一,她眼裏的關心好熟悉,和雲爻一樣。只是雲爻從未說過“只要你平安回來”的話,她要比雲爻溫暖柔軟。

他柔聲說道:“那只玉牙你可以随身帶着,需要時喚我便是,倒不用以符召我。”

“你平日裏寄身在玉牙嗎?”如果是這樣,那豈不是他時時刻刻和她貼身而居?還是不大妥當的。

似乎是知曉她在想什麽,齊修笑了:“并不是。以往雲爻也時常遣我辦事,我不在時,會将玉牙留給她,那是她召我回來的一個法器,等同于你剛剛那道符吧,還能辟邪。”

“原來如此。”她眼見的踏實了。

齊修說:“那我走了。”

陸靈蘊說:“一切小心。”

那只玉牙還在福壽堂,這樣的話還得找個時間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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