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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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時,金鳳正從太後日操夜操的嚴密監視下溜出來,躲在浣衣局後的草叢裏打盹。一聲聲的慘叫吓得她噩夢連連,終于被吓醒。清夢被擾,又無論如何睡不着了,金鳳無奈,只好去管一管這閑事。

一時手癢管了閑事的後果是,從那以後徐太妃看到她眼睛裏就猛放毒箭,以致她偶爾夜深夢回之時還會覺得背後微微痛楚。

而風月從此也落下了後遺症,無論何時何地何處,只要聽到闾王、段雲重、二殿下之類的字眼,她必然抱頭鼠竄,然後大俠一樣消失。

不過風月的命,也算是保下來了。處了一段時間,金鳳漸漸發覺,風月觸着徐太妃的逆鱗,也實在是活該,這丫頭正值青春萌動沖動悸動,就算不撞在徐太妃槍尖上,總有一天也會別的哪個娘娘主子拉出去杖斃。

但是金鳳覺得,風月是個十分有性格的少女,她喜歡。

于是她把風月留在身邊,頂了素方的位子。一方面有個人說說話,另一方面,她暗暗地想,有風月這麽有性格的人在身邊作對比,自己會顯得比較正常。

吓跑了小風月,金鳳得意地從袖口摸出一袋剝好的糖炒栗子。小丫頭就是好騙……

瞄一瞄四下無人,她索性在禦花園亭子後面盤腿坐下,就着清風明月啃起栗子,覺得自己實在是風雅無限。

忙裏偷閑,是一門學問。

“老去日添腰腳病,山翁服栗舊傳方。客來為說晨光晚,三咽徐收白玉漿。”她搖頭晃腦。

“黑……黑胖?”一個驚疑未定的聲音從她身後的亭子裏傳出。

咬碎的栗子果肉頓時從喉嚨裏倒竄上去,歷經千難萬險,又從鼻子裏流了出來。

金鳳捂着鼻子從地上蹦起來,膝蓋上裝滿栗子的小錦袋被打翻,金黃的栗子肉稀稀拉拉滾了一地。

尴尬,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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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鳳擡起眼睛,只見亭子裏飄然出塵地站着兩人。一人穿着帛黑的箭袖常服,束黑絲冠,眉眼如刀刻斧鑿,唇薄且冷,昂藏凜然,另一人則一身石青的儒衫,袖緣一圈墨色的竹葉,眉宇寬和,年紀較輕,一把素白的扇子抵在下巴上,張大着嘴。

“黑胖?”那石青衫子的人再度叫了一聲。

金鳳整個人凝固在草綠花紅的禦花園裏。

當你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就什麽也別說。這是某一日段雲嶂以過來人的身份給她介紹的經驗之談。

可是段雲嶂沒有說過,什麽也別說,然後呢?

她腦子飛速地旋轉。

擺在她面前的,有幾條路。第一,驚喜地撲上去:小魚,怎麽是你,好巧!

第二,鳳顔大怒,把這兩個人拖出去。

第三,裝傻。

第一種,未免太不要臉。

第二種麽……如果被段雲嶂知道她把他心儀的魚小榜眼轟出宮去,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權衡良久,金鳳淡定地拍掉身上糖炒栗子的殘渣。

“恩榮宴尚未開始,兩位應當先去乾羅殿等候。”

趁着這兩人還未反應過來,金鳳上前兩步:“宮中道路複雜,殿閣交錯,走錯了路,也是常有的。”

這兩人面上都微不可察地紅了一紅。

只是石青衫子的魚小榜眼仍不死心:

“黑胖,你不記得我了麽,我是小魚啊!”

帛黑袍子的那人将薄薄的唇一掀:“德勉,怎麽,連一個小宮女也是你的舊識?”

宮女?金鳳遲疑地打量自己一番,明明身上挂了很多金貴的東西麽,哪裏像個宮女了?

魚長崖現出十分凄恻的神色:“黑胖,你果然已經不記得我了麽?”

帛黑袍子皺眉道:“我看這小宮女有點呆,是不是腦子不太清楚?”

魚長崖不甘心地再喚了一聲:“黑胖!”

帛黑袍子踏前兩步:“你,是哪個宮裏的?”

“……”

“兩位……”金鳳忍耐地深吸了一口氣,“請出門,轉左,不送。”

兩人愕然。

半晌,魚長崖還要說什麽,卻被帛黑袍子扯了一下。

“這位宮人,你可曾見到一個穿朝服的人從這裏經過?”

“穿朝服的人多了,不知官人說的是哪一個?”

帛黑袍子待詳細解釋,魚長崖卻拉住了他的袖子,抓着扇子往太液池上一指:“則玉,你看,周老師在那裏。”

周老師,自然就是本屆恩科的主考官,周大才子。

金鳳順着魚長崖的扇子往太液池上一看,頓時呆住了,只覺得一彈指化作了一須臾,一須臾化作了一瞬間,那一望之下,多少歲月就這樣荏苒而過了。

太液波光中,一襲白衫靜立于連接小島和岸邊的回廊之上。只見金雕紅梁下,清風拂動那人鬓邊的散發,而那人眸中意态靜遠,卻似含着滿目的山河。

魚長崖喚了一聲:“周老師!”

這世上有一種人,純粹,執着,熱烈。他活得就像一匹上好的白絹,當你看向他的眼睛,你可以感覺得到他對于生活的熱愛,對于美的向往,以及發自內心的善良。

如果這個人擁有一張上好的皮相,以上三點将會更加顯着。

周大才子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金鳳在看到周大才子的那一霎那,便覺得自己近十年來在書中讀到的名士才子,君子達人,全是廢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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