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招惹事端
招惹事端
宋利看向李青琅的眼神,像圓圓看着烤豆腐。
齊北的牧區流傳着這樣一首打油詩:
不怕水旱不怕蝗,
就怕成堆平原狼。
平原狼,耍流氓,
不去捕獵不開荒,
專吃牧民家裏糧。
齊北苦狼患久矣,如果齊北有李青琅這樣的人,或是有了他的本事,不僅能夠解決狼患,還能使狼患由弊轉利。
那可是天大的功績!齊北桓帝封賞進爵一向給得十分爽快,使臣們眼饞心熱,看着李青琅就仿佛看到自己平步青雲。
礽帝大喜,嘉獎了李青琅後将齊北所贈的平原狼恩賜于他,李青琅立刻現出幾分真心的歡喜,露出了幾分得到心儀之物的少年模樣。
既已将狼贈予至南,那至南陛下如何處理都是理所應當,于是齊北的使臣沒有提出異議,只是那宋利轉了轉眼珠,深深地看了眼李青琅退至群臣之中的身影。
見日慰勞,禮儀大成,也算是有驚又險但安然化解。百官恭送陛下,而後禮部上前與齊北使臣攀談相邀,幾個老臣拍着李青琅的肩不住地誇贊,李青琅正準備往外走。
“李小将軍留步!”
那宋利隔了老遠便叫住了李青琅,李青琅旁邊的幾位老臣臉上的笑容頓了頓,安撫性地輕拍了李青琅兩下便立刻堆起了假笑回頭與宋利客套。
宋利張了張嘴正準備說什麽,中丞立刻笑着打岔:“哎呀,宋大人,宋大人方才真是談吐進退頗有大将風采,禮部的大人可都等着宋大人賞光一聚呢,我們蔡勇桦大人酒量是相當不錯,不知可有次殊榮,能邀宋大人共飲吶?”
Advertisement
中丞嗓門大,周圍的文臣們都聚了來,幾個年輕的武将便立刻上前準備拽着李青琅開溜。
李青琅一對上眼色,立刻心領神會,腳底抹油就打算甩開齊北這群黏人蒼蠅。
結果,齊北使臣中有個臉皮厚的,硬是隔着這許多人扯着嗓子沖着李青琅挺拔的背影叫喊道:“李小将軍!方才礽帝陛下已将這狼賜予您了,您看可要現在牽走啊?我們齊北人膽小,現下可是不敢再靠近那籠子半步了。”
嘁,逮狼、餓狼、拔狼爪的時候膽大心狠,現在倒說不敢了。
李青琅背對着齊北人,用他那青黑色的漂亮瞳仁翻了個華麗的大白眼。
轉過身恭敬道:“謝大人提醒。”
于是大踏步走近了那平原狼的鐵籠,那狼見李青琅回來,用被束縛的嘴筒子隔着鐵籠蹭了蹭他的手。
李青琅回頭恭敬行禮道:“各位大人們請先回吧,青琅要開籠了,這狼牽着倒也罷,若是關在籠子裏再讓青琅帶回府,只怕要引起至南民憤了。”
這話立馬讓幾位至南老臣接過:“哎呀,交給青琅吧,咱們去珍馐閣搓一頓,走走走。”
高昌是個武将,才不管那麽多,他瞧着宋利最不順眼,于是上去就勾了宋利的脖子爽朗道:“宋大人是個能言善辯的,我高昌是粗人,不會說話,但會喝酒!走!宋大人!讓我老高交你這個朋友!”
宋利一口氣憋在喉嚨管裏上不來,被高昌半拖半帶着走了。
齊北的使臣立馬也跟了上去,至南的其他幾位官員笑罵着高昌有失體統、假模假樣地制止了兩下,一窩人吵鬧着往中南大街去了。
走在最後的張又嶙回頭沖着李青琅點點頭,便跟着應酬的大部隊走了。
這老大的太極殿廣場這才清淨了下來,除了灑掃宮人和部署的衛軍,還有個拿着紙筆的齊北使臣在場,他被李青琅青黑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讪讪一笑。
“別記了,記了也學不會,你去找你家大人吧。”
“這……小将軍,您別管我就行了。”
“行,那狼要是放出咬了你我可不管咯。”
那齊北使臣臉色變了變,看見李青琅淡然地拿着叉拿着鑰匙開籠鎖,吓得一退數十米,躲得老遠摳摳搜搜地記着些啥。
籠門應聲而開,李青琅狠狠地壓住了這狼的後頸,等它不再跟自己的力道反抗之後才慢慢松開肘腕,然後一提它嘴筒子上的短帶,它便老實地出了籠,下了箱車,踩在了玉石磚塊的地面上。
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撅起屁股伸直前肢狠狠伸了個懶腰。
圓圓之所以叫圓圓,是因為它那一窩狼裏,它屁股蛋的形狀是最圓的,而毛毛自然是因為屁股上的毛比其他狼都長一截。
李青琅一手叉着腰,一手扣着狼,一旦他嘗試着松開手,那狼一察覺力道變松就想跑,李青琅于是又把它撈回來,如此往複,直到這狼知道想不被眼前的男人壓制就得乖乖不亂動為止。
這狼聰明,甚至稱得上是狡詐,比至南森林狼大一圈的健碩體格确實有勁,雖然教它沒費多少時間,但是李青琅還是出了一腦門的汗。
快到中午了,熱得很,狼也折騰累了,這次李青琅松手之後它就老實呆在原地。
于是李青琅終于有機會摩挲着下巴繞到它身後,它四爪着地站着,頭都快到李青琅的胸口了,圓圓也不過剛到李青琅的腰際。
這狼後腿結實得很,只是久在籠中關着,毛都纏在一起,黯淡無光的。李青琅輕輕掀了掀它的尾巴,那狼立刻蹦起來轉過了身,眼神威脅着,不讓李青琅碰。
呀,是個女孩子。
李青琅立刻擡起手安撫示意。
還挺害羞,李青琅瞅着它的足趾和毛色,猜測它應該也剛成年,女孩子的話名字就起得好聽些吧,不能跟毛毛和圓圓似的那麽随意了。
既然她屁股毛都亂得炸了,就叫炸毛吧。
……
“走了炸毛。”
炸毛不理。
于是李青琅上手拽它:“走了炸毛。”
炸毛跟着李青琅走了。
李青琅又松開手,往前走了幾步,炸毛沒被拽着,沒敢亂動,但是李青琅再次喊了一遍:“走了炸毛。”
炸毛疑惑地歪歪腦袋,然後甩着腦袋噴了個鼻息。
“對,好姑娘,我在叫你,你叫炸毛,過來炸毛。”
炸毛于是緩緩走了過來,跟在了李青琅旁邊,李青琅變戲法似的從懷裏青黑色的小皮囊裏掏出一塊肉幹,獎勵給了炸毛,炸毛的大尾巴頓時高興地亂甩。
旁邊那個齊北的使臣又看懵了,李青琅看了他一眼,好心又誠懇地解釋道:“其實不難的,你養過狗嗎?”
齊北使臣目瞪口呆、搖了搖頭。
“哦,那你家裏有小男娃嗎,女娃不能這麽養,但是男娃也是這種養法,一通百通。”
雖然自己無父無母無人管教,但是李青琅小時候見楊虔他爸就是這麽教訓楊虔的,應該差不多。
然後李青琅沖着那個齊北使臣揮了揮手,帶着狼走了。
……
回去的路上,李青琅見珍馐閣門口裏三層外三層聚了好些人。
李青琅本來牽了只比圓圓更大的狼從皇城裏出來,肯定打算從樹林繞行的,但是這平原狼怎麽拽都不肯進樹林子,圓圓還能當坐騎,但炸毛的腰背不結實,也不知是餓的,還是平原狼就是這麽個品種,總之李青琅既使喚不了它又拽不走它,它打死不進樹林,但是中南大街的寬敞石磚路它倒是自在得很。
所以李青琅本來都做好了和那晚一樣,一路牽狼一路吓人一路道歉的準備了。
結果老遠看見喧鬧的珍馐閣似乎起了什麽沖突般,看熱鬧的衆多百姓路人伸頭踮腳,又被走近的李青琅吸引了注意,有個似乎是認識他的粗衣小哥立刻上前,驚慌着攔住李青琅,對他說:“小将軍!這齊北的使臣要找花魁的麻煩呢!”
“……找花魁的麻煩?”
“是啊!而且是和您相好……和您交好的碧鈴花魁!”那小哥似乎是尴尬了一瞬,又立刻改了口。
李青琅卻沒有注意。
……碧鈴!
猝不及防聽得他的名字,李青琅晃了個神,而後聽得齊北的人找他的麻煩,又立刻皺緊了眉。
還沒反應過來,煩躁的怒氣就湧上了心頭。
雖然和碧鈴僅兩面之緣,卻欠了他一個救命恩情,且那日和張伯伯一合計,他極可能是陛下手下的人,也極可能是承了陛下之命來保護自己。
今天的見日,齊北來者不善、步步緊逼,如果碧鈴那日沒有救下自己,今日的至南如何有與齊北談判交易的籌碼!
所以不會是……齊北和楓泉花魁先前對李青琅的這一殺招沒有奏效,今天見日也沒占到什麽便宜,所以來找碧鈴的麻煩了吧!
李青琅暗中咬了咬牙。
那小哥見李青琅面露緊張與擔憂,暗道這街坊八卦還真不是空穴來風,以碧鈴之名,果然能引李青琅上鈎。
少年人年輕的愛戀欽慕,果然是狼牙武裝下最軟的肚皮,宋大人英明。
李青琅帶着炸毛,客氣地叫圍觀的人群讓開。
碧鈴是他的救命恩人,碧鈴還是……還是那個笑着說和自己有緣的人,碧鈴的嘴角描着點翠,碧鈴穿碧色衣服,碧鈴生得好看……
碧鈴不是你們齊北能欺辱的人!
“找花魁麻煩”這種事,聽上去就像是惡劣的客人糾纏輕侮非禮花魁的委婉說法一般,再加上齊北可能與碧鈴之間因李青琅有仇怨,李青琅滿載使命感沖進了珍馐閣,俊臉上怒氣不掩。
碧鈴骨小腰細,是纖瘦之人,輕易就被激起的少年的保護欲與對好感之人的表現欲讓李青琅腳下生風,耳骨的流蘇和紅寶石耳墜在幾個大步的動作間纏繞淩亂了。
珍馐閣和楓鈴館構造不同,進了門是前臺和酒莊,二樓才是雅間膳堂,李青琅氣勢沖沖地進了門,機靈的門堂小二立刻反應過來——
二樓那些個喝醉酒的外賓在吵嚷,言語間說着傾慕碧鈴花魁的贊譽之詞,最近坊間傳李小将軍和碧鈴花魁似乎是打得火熱……怕是争風吃醋呢。
小二又一想,這李小将軍是我們至南的貴子,外賓又是什麽東西,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但李小将軍為了男花魁和這種人呷醋,不體面不光彩,而且那畢竟是外使啊,于是他呵退了門口伸頭伸腦、聽見稱贊花魁想看看是誰在大聲白日做夢的百姓們。
“哎呀散了散了,回去做飯回去吃飯去吧,珍馐閣今日包場了。”
……
小二躬身為李青琅引路,李青琅氣勢沖沖地跟着他直上二樓,短靴帶木底,踏得木梯咚咚響。
珍馐閣裏肉香酒香,餓了兩三日的炸毛只想往後廚鑽,李青琅把它托付給那小二後就顧不上炸毛和被吓壞的門堂小二了,直直就順着聲音尋去。
李青琅先是聽到高大人和連大人的說話聲:
“哎呀,宋大人你別演了,你剛才還好好的,現在裝醉作甚!”
“不是裝醉吧我瞧着,他都說胡話了,你聽聽。”
聽到李青琅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至雅間門前,宋利轉了轉眼珠子,于是嚎得更大聲了。
“高大人!高大人!你可知那碧鈴花魁的身段和纖指,比這美酒怕是要香上千萬分!”
“不是,宋大人,您都沒見過我們花魁吧……”
高昌也無語得緊,這宋利,方才聽得隔壁席間有多嘴的吏部官員聊到至南的花魁,又聊到八卦,他們席自然就提到了最近李青琅和那男花魁的事,本來高昌還生氣,說人們瞎編排李青琅那小孩,還是和男人的桃事,結果席間除了他,大部分都是溢美之詞,說英雄美人最相配。
結果這宋利突然中邪了似的,猛地開始喪妻了般的哭嚎,說自己就是傾慕花魁才來至南的,撒潑賣癡,還拉開窗子對着外面的大街叫喊。
一開始只是贊美花魁,後來又意淫花魁的相貌和身段,描述得都不像碧鈴花魁,只是滿嘴荒唐話,聽得禮部的人直皺眉。然後就扯到李青琅何德何能,說自己定能比李青琅的技術更叫花魁舒坦滿意。
哎呀,可真是越說越離譜。齊北這高官的酒品居然這麽差,贻笑大方。
更何況那張又嶙可是把李小将軍當兒子看的,高昌瞟了眼他的臉色,張又嶙的臉都徹底拉了下來。
一聲巨響,張又嶙忍無可忍,猛地一甩筷子拍了桌。
而幾乎同時,雅間的門也被猛地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