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碰瓷現場

碰瓷現場

李青琅這會已經顧不上張又嶙叮囑自己的話了,什麽低調、什麽避免和齊北的人起沖突,全然都忘了。

張又嶙自己顯然也忘了。

倆人一個拍桌一個踹門,一個是氣宋利編排李青琅,一個是氣宋利肖想碧鈴。

宋利那唱戲似的怪腔怪調在看見李青琅後頓了頓,接着又喝了口酒,迷蒙着雙眼再接着唱上了:“我怎麽好像看見李小将軍了?”

他本在客座,在雅間靠窗的裏側,但他此刻卻盯着李青琅難掩愠怒的臉從他主座旁邊的位置搖搖晃晃地從坐席起了身,又跌跌撞撞地繞開席間其他官員,走到了雅間門口,噴着酒氣道:“哎呀,你李小将軍确實有點本事,但是馭狼和愛人和不一樣,小将軍年紀小,不會疼人罷……”

李青琅的腮幫子鼓了鼓,拳頭緊緊攥着,直直盯着宋利的眼神說得上是失禮兇惡。

看來傳言非虛,李青琅和那個男花魁的關系,齊北可以利用了……

宋利接着還想說些更失禮的話,他輕巧地躲過準備攔扶他的至南官員,準備站到李青琅身前挑釁,他就不信李青琅血氣方剛,能忍住別人冒犯他意中之人而不動手?

卻不想被一個圓潤的肚子隔開了。

張又嶙挺着酒肚站在了李青琅身前,他比身長足有八尺的李青琅矮了整整一個頭,呼吸間帶着酒氣的薄怒和老練的諷刺:“哎呀宋大人,你在這又是要疼人又是想花魁的,跟我們這些個老家夥說說也便罷了,但你可知我們青琅才多大啊!齊北這麽開放嗎?一把年紀都不知羞嗎?”

這邊的動靜這麽大,自然也是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珍馐閣的二樓大廳今日被官員們包下待客,雅間坐着高官,本來聽見總使宋利撒酒瘋大家都豎起耳朵聽着,但礙于他們那桌的大官都在雅間,也不好偷聽得太明顯,可方才雅間的門正好被李青琅一腳踹開,這群人正瞧着熱鬧,不想卻聽得平日裏好脾氣的禮部張又嶙大人會說出這麽不客氣的話。

齊北的其他幾個使臣臉上一熱,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幾個宋利的近臣卻幾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鬧吧,我們齊北談判的時候不講規矩也不求事實,我們攪混水來占便宜。

而至南這邊的幾個老臣原本只是覺得宋利耍酒瘋沒個正型,但見他往李青琅那湊,話裏話外都是挑釁,思緒微動如何還能不知道宋利打的什麽主意,只怕是聽得席間聊的碧鈴花魁與小将軍逸聞八卦後故意把李小将軍引來,再刻意說這些葷話想激怒他。

想碰瓷?齊北的流氓手段真是層出不窮花樣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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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又嶙自然也反應過來,當時就閃身擋在李青琅身前,他倒不是怕宋利能對李青琅做什麽,他是怕青琅這傻小子被狡詐的宋利激怒做出什麽,被齊北訛上可就麻煩了。

上午齊北沒占到便宜,果然不會罷休。

至于他把話說得重,那自然是幫李青琅出氣,省得青琅氣急了真動手,畢竟昨日同青琅在府中說起那碧鈴花魁,小青琅眼神亂瞟耳尖透紅,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緋聞傳得那麽快,但只怕也不是強硬拉郎配。

……不會就是齊北傳的吧,張又嶙眼中驀地閃過一絲精明。

齊北安排人刺殺李青琅、齊北設殺陣困住李青琅,見此招不成,又接着來後手,編排救下李青琅的花魁和他的緋聞轶事,之後再用花魁做文章?

張又嶙于是伸手在背後握住了李青琅捏緊的拳頭。

李青琅也不傻,雖然氣宋利這話不堪入耳,但倒也是知道絕不能動手,張又嶙這麽一擋,其他幾位官員也反應過來,頓時七手八腳地就上去拽宋利。

“哎呀宋大人,今晚就延請花魁與您禮談,快坐下快坐下。”

宋利沒有得逞怎麽肯罷休,李青琅臉上的怒氣不作僞,看來他确實在意那個花魁,但是聽得這些冒犯他的話卻一直硬忍着。

是冒犯得還不夠?

于是宋利順着其他官員被拉着就近坐下,接着道:“禮談?好啊,那李小将軍也來吧,我不好一人獨享,我們三人尋歡!”

李青琅氣得太陽穴處的青筋都跳了跳,猛地上前一步:“不準你再說這種話!他不是你能想的!”

張又嶙回頭猛地鉗住李青琅的胳膊,卻發現李青琅只狠狠掐着他自己的手,只是言語上反擊,他便明白青琅也知輕重,略微放下了心。

席間雖然這般不愉快,但只要不動手,嘴上吵吵幾句,酒醒之後都能說是醉酒胡言還是能收場的

宋利見這話都沒激得場面混亂,便知道不是冒犯不夠,而是思路不對。

“我不能想他嗎?”

旁人都上來七嘴八舌的勸着,但是都像嘈雜的背景音般,唯獨宋利接下來的這句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嘶嘶地鑽李青琅的耳朵。

“那我不想他,我找你們陛下讨要他,如何?”

宋利是故意的,他想着法地激怒李青琅,哪裏還有酒醉之态。

李青琅驚怒得瞪大了眼:“你!!”

張又嶙和高昌兩個人立刻都攔在了李青琅的身前,張又嶙低頭瞧見李青琅雙拳緊捏得關節都發白,又心疼又生氣,直道這宋利太過可惡。

“宋大人你喝多了就少說兩句罷!”

宋利全然不聞,對上李青琅緊皺眉峰下含着怒氣的雙眼,眼裏劃過清醒、惡意的笑意:“我找礽帝陛下要本事通天的李小将軍,礽帝猶豫,我也理解,但若是一個下賤花魁,礽帝必然爽快,要剮要殺,都自然應允……”

“你敢!”

李青琅只聽得自己腦子嗡一聲響,不知自己是何動作就胡亂地掙開身前的張又嶙和高昌,一腔怒氣上心頭就随着激怒上前猛推了一把宋利,宋利連人帶椅摔出去老遠。

“宋大人!”

“總使大人!!”

齊北的其他使臣立刻圍了上去,将那宋利扶将起來,宋利原本坐着的椅子已經摔得四分五裂,他被扶着半起身,當即就在那堆木頭渣子上痛叫起來。

至南的官員們對視一眼,看到彼此眼中都寫着不妙,也立刻上前:“宋大人沒事吧!哎呀小将軍年紀輕,宋大人別計較。”

“別計較?我們使臣出使至南,至南官員竟對我們總使大人大打出手?”

李青琅推完他之後也知道不好收場了,氣得胸廓起伏不定,不斷地深吸快呼、順氣平息,而後看見齊北的作态,又被氣得說不上話,他猛地擰偏過頭,鼻間喘着粗氣,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高馬尾甩到一邊,眉峰緊得像陡峭的青崖。

張又嶙安撫地拍了拍李青琅的後腰,輕嘆了口氣,哪怕是宋利對個陌生人言語輕薄,李青琅這耿直正義的性子恐怕都會理論兩句聲張正義,更何況是那位他抱有依稀好感、更是有救命之恩的花魁。

若只是輕薄侮辱,尚且還有幾分理智,能硬忍上一忍,但若宋利揚言要傷害那人……唉,也難怪青琅要急了。

看着齊北使臣的誇張表演,李青琅氣得眼尾都紅了,恨不得撲上去撕了宋利那誇張到滿臉痛楚的臉。

至于嗎?就算是狠狠推了一把,也不至于腿斷腰折哭喊着自己殘廢癱瘓了吧,信不信我真讓你殘廢!

但真也只是氣急才這樣想,待怒氣像潮水般褪去,李青琅也知道真讓宋利鬧起來,可就是至南來為齊北買單了。

于是李青琅一個跨步,半跪在地上:“宋大人,此番是青琅得罪了!我這就傳醫者,之後青琅也會親自照料宋大人直至宋大人痊愈,還請宋大人寬宥。”

李青琅這話體面,也很想當然,醫者來了、傷勢核實了、傷情也照料了、錯誤他也認了,如果齊北講道理,這種處理也沒太大問題。

李青琅認錯認得及時,臺階也給得夠快,至南官員們馬上應和。

可惜齊北不講理。

“不要醫官!你們至南的醫者怕不都是狼巫、巫醫!我們不看,我們現在就送宋大人回齊北!”

那還了得!

“這位大人何出此言吶,我們至南哪有什麽巫醫,都是正經醫者,必然叫宋大人痊愈将養之後再議事。”

齊北的使臣沒有應聲,他們幾位打算協力扶起宋利,宋利哎喲哎喲地叫喚着,周圍人一碰他他就叫得更痛苦,最後擺了擺手,說罷了罷了,且叫我在地上緩緩。

李青琅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被齊北一個使臣抓了個正着。

“李小将軍,我們什麽也不要,只要個說法,你這态度,只怕是說法也難給吧!”

“方才不是道過歉了嗎?你現在怎的又說我态度有問題。”

“罷了!”,地上的宋利似乎還沒酒醒似的,又接着裝起了酒瘋,“我胡言亂語,我怕是惹惱了至南人,我愧對齊北,至南的酒……太烈……”

他身邊的近臣立刻怒道:“瞧瞧!我們大人酒還沒醒!李小将軍真是霸道啊,為了酒醉之言竟對使臣大打出手!也罷!這說法李小将軍怕是給不了我們齊北,請礽帝陛下給個說法吧!”

不妙。

幾個至南大臣心道“果然”,碰瓷的目的不就是想談個好價錢嗎?這才見日,齊北就這樣急不可耐地找機會撒潑耍流氓,這宋利還在地上疼得打滾呢。

他們齊北越是裝得委屈可憐又振振有詞,就顯得李青琅闖的禍事越大,那至南就越是理虧,後續談判也就越被動。

而談判的價碼恰恰又是李青琅本人,李青琅也是想明白了,恨得不能直言齊北卑鄙下作,不擇手段。

“酒醉之言?可當真是酒醉之言?方才宋大人對我說的話你們齊北人也聽見了,他好端端就讨要一個至南百姓的性命,這是酒醉胡言還是蓄意挑釁呢?”

那近臣便更來勁了:“宋大人清醒時如何會說這種話,就算是礽帝陛下,也不能強迫你們花魁跟了我們宋大人吧,可見宋大人只是酒醉胡言,倒是李小将軍咄咄逼人,跟個醉漢計較!”

眼見是道歉也不成、争論更不成,死活就是要陛下給說法。那可就不是酒醉的推搡,一旦鬧到陛下那,李青琅怕是要被齊北坐實毆打使臣的罪名了。

其他的至南臣子們也是言語不斷,好言歹語都難勸鐵了心惡意碰瓷的齊北,李青琅暗中叫苦,有些後悔,這才恍然張伯伯為何叫他避免和齊北沖突。

就算李青琅,甚至說在場衆人,包括齊北使臣自己,都清楚宋利是假借酒醉蓄意挑釁碰瓷,但有苦難言,因這齊北壓根就是流氓做派!打蛇随棍上、碰瓷行徑簡直混不要臉,哪裏還有什麽大國風範。

“人治之國便是如此嗎?你們這不就是訛人耍賴?”

有個至南官員也是難掩惡氣,直截了當就說齊北訛人。

“好哇,我們訛人,”齊北那小官都跳起來了,端得是振振有詞有理、據:“是!我們人治之國傲慢低賤,不比你們至南、臧西還有洋東,如此還談什麽呢!出使也便罷了,待我們宋大人酒醒,養好傷便去觐見拜辭礽帝陛下。”

場上嘩然,至南年長的官員們又開始說着好話,平息着使臣佯裝的怒火,心裏暗暗叫苦不疊,年輕的官員們則難掩怒色,和暗中得意偷笑的齊北使臣對視上之後則更是氣得跳腳。

李青琅的耳朵卻動了動,他本站在人群正中央,突然猛一回頭,望向身後他上來時的樓梯。

其餘的人見他動作,也好奇地随着他的視線望去。

半晌,都沒有人影,齊北的使臣也伸着頭好奇地瞧,除了地上的宋利,場上某一瞬徹底靜默了下來。

叮鈴……叮鈴……

有鈴铛聲。

鈴铛聲似乎是随着步伐般有節奏地響動着,場上的齊北人一頭霧水,而至南官員們卻都知曉那是誰。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腰間系着鈴铛,又讓李小将軍這般熱切地望着,只怕是那位碧鈴花魁了。

李青琅一瞬不瞬地回頭看着木梯,很快,似乎有什麽人踏上了那木樓梯,發出了輕響,齊北使臣瞧着至南官員們都靜聲等待來人,聽着那鈴铛聲目露疑惑,正打算出言嘲諷,卻見正對着的樓梯口出現了一個發梢,然後上了層層階梯的步伐露出來人的臉、胸口、腰袢,最後跨上臺階,現出全貌。

齊北使臣說不出話了。

宋利本倚在旁邊近臣的懷中裝醉,聽得場上寂靜流淌,也好奇地斜眼看去,來人一身青衣,碧青色的內襯和竹青色的紗衣顯得腰間挂着的金色鈴铛格外顯眼,唇邊點翠,眼尾描青。

青衣金鈴,碧鈴。

若那位碧鈴花魁真是這人,方才言語上對他的冒犯都叫宋利自己都有些老臉羞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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