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長右
第39章 長右
入夢師被分散在了夢陣的各個地方,言書越花了些時間才把自己的隊友找齊。
等過了夢陣入口的守門關,迎接他們的是寬敞的通天道。
規律排布的青石板,筆直的一條路往前,路兩邊是洶湧的海水。
可奇怪的是,哪怕海水翻湧起數丈高的浪,濺落的一滴水花也沒有掉在路面上。
他們從傍晚走到夜黑,地面上灑滿了月光的餘輝,照亮清晰可見往前的路。
安靜時候的聲響特別容易激起人的恐懼,而且還是在這有些灰暗的環境。
夜晚的加持讓恐懼上升到了頂點。
登山靴與鋪路的青石板相觸,發出的聲響給人帶來感官上的刺激,讓人有股不寒而栗的感覺。
“越姐。”蔡佑山的突然出聲着實吓到小隊其他人。
前進的步伐停滞,言書越回頭看他,“怎麽了?”
全員目光落在蔡佑山身上,他應該悄悄的和言書越說而不是這麽大張旗鼓。
有些尴尬。
他走到言書越身邊,把人往旁邊帶了帶,剩下的人警惕望着四周。
看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言書越覺得好笑,又問了一遍,“到底怎麽了?”
蔡佑山觑來一眼那邊站着的人,小聲和言書越說:“我覺得有東西在跟着我們。”
言書越眸光一閃,調笑的神情沉了下去,不着痕跡的往小隊後面看了一眼。
她從不懷疑一個人對危險的察覺,那是影響生命的存在,不得不防。
停下的三人不知在聊什麽,聲音也很小聽不真切,應該是開心的,不然也不會有笑容。
和海樓看來的眼神對上,言書越移開目光落在蔡佑山身上。
“什麽時候察覺的?人還是其他什麽東西?”
小隊行進中,領頭人是言書越,她負責在前面探路,蔡佑山被她安排在最後,防止有東西咬了尾巴。
蔡佑山緊張的咽了下嗓子,言書越注意到他一腦門的汗。
他在害怕。
言書越斂了心神,目光落在自己翹起的腳尖,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就像他們在說什麽很平常的話題。
“從踏上這條路開始就跟着了,我感覺...”蔡佑山抖着嗓子眼,垂着的手抓着褲腿又放開,弄得皺巴巴的,“不像人。”
他最後幾個字落得很輕,這使得言書越心裏咯噔一下,彌漫上不安。
處在這樣的環境裏,顯然人更好應付,未知事物會産生恐懼,遠沒有同類那麽好琢磨。
“怎麽辦越姐。”他的情緒有些不太穩定,說話有些氣虛。
言書越因為疑惑而擰上了眉,她望進了蔡佑山帶着恐懼的瞳孔,那裏正開着花。
“你看到了?”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她的心也沉了下來,手垂着擡眼定定的瞧着他。
蔡佑山沒有回答,一雙眼怔怔的望着她。
他雖然膽子有點小,可要是論什麽東西能真正吓唬到他,那倒是不多。
其中,妖魔鬼怪排在了第一。
心下了然,手落在蔡佑山肩膀上拍了拍,安慰了兩句,擡頭瞧見朝這兒走的海樓。
等她走近,同她商量道:“待會兒你帶隊走前面,我來殿後。”
海樓看了眼蔡佑山,他額上的汗水成股落下,似乎瞧見了什麽恐怖的東西,瞳仁不停晃着。
她輕聲回了句好,惹得言書越注目朝她看去。
一雙眼眸淡淡的望着她,除了安靜言書越瞧不出別的情緒,哪怕在這駭人的環境裏,她只是安靜的看着,也只有安靜的看着。
“再休息個十分鐘然後出發。”言書越看了眼時間,做了最後的安排。
蔡佑山有些失魂落魄就地盤了腿,手支着腦袋也不知道在想個什麽東西。
海樓立在言書越身邊,同她一起望着來路,除了茫茫一片的灰,別的啥也沒有。
按照裏頭的時間來算,他們已經走了整整一個半小時,路上停了又歇,歇了又走,依舊是看不見盡頭的路。
走的人心裏沒了底,眼裏也沒了光。
“你們說了些什麽,為什麽他臉上是這樣一副表情?”有些恐懼,又有些怨恨,交織在一起,。
海樓問的很小聲,如果不是挨得近,怕是聽不見。
言書越兀自思量着,揣在兜裏的手指尖轉着落在食指上的戒指,薄唇輕啓吐了串話。
“應該是瞧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她眼睛四處望着,好像想要瞧清什麽似的,頗有些不罷亦不休的感覺。
可怕的東西?
順着她的目光一同打量過去,垂下眼眸看了眼地上的青石板。
有意思。
頭上是更濃郁的灰,那顏色深了些就像黑色,或許更像是從白到黑漸變的過渡色。
水聲依舊在,激起的浪花拍在石板路上,濺起的水滴被阻擋,又落回了水面。
腕上的手表傳來響動,言書越扶着脖子腦袋轉了個圈,出聲喊道:“時間到了,繼續走吧。”
坐地上捶腿的崔北撐地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借給安順只手拉她起來,注意到蔡佑山在那兒一動不動坐着,喚了聲,
“唉,老蔡,走啊,還坐那兒幹啥呢?”
兩人回頭望着坐地上的蔡佑山,他在聲響裏擡了頭,臉色煞白,汗水落個不停。
他慢慢站起來,身子有些晃悠,踉跄着扶住一旁伸來的手,道了聲謝。
“沒事吧?要不這次行動你先耽擱一下,下次繼續。”
言書越心裏染上擔憂,蔡佑山的狀态有些不對,她很想知道這人究竟瞧見了什麽,竟然害怕成這個樣子。
蔡佑山腦子激靈了一下,身上有了力氣,回頭望着言書越,眼神清明了不少。
“沒事的越姐,我能行。”
言書越也不再勸,收回扶他的手垂在腿邊,只說了句:“堅持不住只管出去,有我們擔着。”
他的眼神望過來,停在她臉上,定定的看了會兒,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對不起,越姐。”
言書越又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說:“人之常情的事有什麽好道歉的,繼續趕路吧,別耽擱太久。”
海樓看了言書越一眼,在她的颔首下去了隊伍前方。
手裏夢盤不知什麽時候才能顫動身子變換方向,一條大路見不到底心裏多少有些慌張。
言書越落在隊伍最後,亦步亦趨的跟着,偶爾支起耳朵仔細聽着身後的動靜。
水聲和腳步聲在昏暗裏成了二重奏,這曲應當是譜不成,如此吓人,又有幾人能聽得。
卧在礁石上的路鋪的平整,每隔兩步就又是同樣的排列,整齊的碼放着。
隊伍還在朝前,路有三人寬,走在最前面的是海樓,手裏拿着夢盤不是低頭瞧一眼,中間是崔北衾和安順,兩人并排走正小聲說着什麽有趣的話題,再是老蔡,聳拉着肩膀一步一步邁的沉重,最後是她。
前進的步子慢了下來卻也沒停,腳邊多了沾水的石板,浪花濺起的水打濕了登山靴。
言書越垂眸瞧着這一幕,心懸了起來,揣在兜裏的手戒備的垂在腿邊,手指點着褲縫,腳步放的緩慢。
漸漸地二重奏變成了三重奏,言書越掀了下眼皮,仔細聽着。
突然,路邊的海水翻湧起了更大的浪花,水從天而降直接落在人身上,打濕了一身衣裳。
來得毫無征兆他們無處可躲,只能任由水浸濕衣衫,澆了個透心涼。
他們聽了腳步,可那聲音還在繼續,大有越來越近之勢。
言書越支着耳朵仔細聽,來了,在身後!
她猛地轉身回頭,同時祭出手中長刀,向後用力一砍,刀身剛好同襲來的爪子碰在一起。
那東西揮舞着左爪,拍在刀上把言書越逼得往後退步。
“快跑。”
她大聲喊着,前面的人聽到聲響,聽話的趕緊拔腿就跑,一點也不含糊。
言書越攔住不知從哪兒跑出來的像只猕猴一樣的生物,這家夥同人高,手上力道一點不弱。
它沖言書越嚎叫着,那聲音特別刺耳,就像人的凄厲慘叫,言書越感受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手上招式不斷,一刀一刀用力向它砍去,可絲毫不起作用,都被那雙利爪攔了下去。
海水不斷澆在身上,手裏的刀柄變得滑膩,有些握不住。
且戰且退,很快言書越落了下風,一個不注意被它的利爪給傷了手臂,血順着指尖滴落在地。
它頭上的耳朵不停晃着,似乎聽見什麽聲響,側身躲過暗處擲來的短劍。
“越姐。”
崔北衾扶住被那怪物踹了一腳的言書越,擡手召回飛出的短劍,牢牢抓在手裏。
“你怎麽回來了?”
言書越心下有些疑惑,問了句就又趕忙擡手用長刀抵住它朝下襲來的利爪,崔北衾抓住機會給了它一劍,給它也添了道傷口。
勾了下唇,拉住言書越的手就往前跑,絲毫不戀戰。
“海樓姐讓我來幫你,前面有路,等到了那裏,這家夥就不敢過去了。”
兩人拼了老命在跑,可耐不住人家四只腿,那叫一個快,直接一個飛躍,從兩人頭上跳了過去。
連忙剎住步子,和那猕猴遙遙望着,不停喘着粗氣。
“我靠,這麽聰明嗎?”崔北衾手撐腰,氣都還沒喘勻,就聽感嘆了一句,“還知道斷人後路,奶奶的。”
說着,握緊手裏雙劍就同它纏鬥在一起,打的難舍難分。
“本來都不想和你打了,這下好了,老娘非要給你點顏色瞧瞧,讓你知道花兒為什麽這麽紅。”她還抽空看了眼言書越,喊道,“越姐,搭把手啊,別光站着。”
言書越提刀加入,手上力道不減,和靈活的崔北衾打配合,很快就給那猕猴身上添了好多傷。
崔北衾舔着嘴角,臉上的血加上她唇邊的笑,綻放的很妖豔,很勾人。
那怪物吃痛的大聲叫着,那聲音刺得耳朵是真的疼。
被迫往後退步離它遠些,不然還沒打完這仗,耳朵先聾了。
握緊手裏雙劍,崔北衾正要上前在都個百二十回合,被言書越伸出的手攔住。
“幹什麽越姐,怎麽不讓我打了?”崔北衾望着言書越。
翹了翹下巴示意她看去,那猕猴睜着一雙憤憤的眼睛,卻又不敢上前,望了她們許久,一個縱身直接躍入河裏。
“啊,這是幹什麽,是自殺嗎?”
這場面讓崔北衾有些迷茫,想要上前瞧仔細些卻被言書越拉住,往前面的路繼續走。
“本就生于水,哪裏談得上自殺。”
崔北衾跟着言書越,“那這是個什麽說法?葉落歸根?”
言書越笑了笑,胸腔裏傳出悶悶的響動,“我們在外面受了委屈都會回家找家長尋求安慰,這河對它來說是媽媽,也是家。”
崔北衾也跟着笑了笑,“越姐也知道這家夥是個什麽東西?”
言書越收了刀走在前面,一面環視四周的景象,一面同她說:“長右。”随後又跟了一句,“山海經南山一經中有說,沒事可以多看看。”
鞋跟落在青石板上,敲出咚咚聲,從言書越右邊走到左邊,瞧見她破了的衣賞,把原本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越姐,你這疼不疼啊?”
剛才也沒注意,要是早知道受了傷,就不和那家夥纏鬥了。
言書越睨了她一眼,也不好說重話,只講了句,“我是個人。”
什麽意思?崔北衾被這話給弄糊塗了,随即想到什麽拍了下腦袋,連忙追上去。
“哎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嘛越姐,別走那麽快,我下次不問這麽蠢的問題了。”
聲音漸漸遠去,沒人注意起了動靜的水面,沿着礁石正慢慢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