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就不該多那一句嘴

顧晚遲曾歷經過一百零七次雷劫,自以為自己多少對這等渡劫場面有所免疫。誰料天雷真正打下來時,才深覺其中厲害。

他身上負了重傷,須得先行回去好生調理。今日乃雲中同蓬萊、瀛洲、方丈三大仙派召開仙門問道的日子。可卻因他渡劫,中途将之打斷,實屬罪過。

如此想來,顧晚遲正要先行告退,卻見雲中的首座大弟子,也就是覃見座下唯一弟子兼蓬萊少主溫長羽緩步走來。

既然入了雲中門下,自然身着雲中衣袍,一襲白袍,衣袂飄飄,廣袖臨風,煞是好看。溫長羽先是沖着顧晚遲拱手行禮,恭恭敬敬的喚了一聲:“小師叔。”

這才側過身去,拱手向覃見行禮,道:“師父,昨夜瀛洲掌門在客房休息,查探出一絲妖氣,追至後山抓住了一只狐妖。”

狐妖!

顧晚遲神色一滞,心頭染上一絲擔憂。昨夜小貍一夜都沒回來,他只當是出去覓食,玩到興頭一時忘了回來。如今看來應該是被瀛洲掌門給抓起來了。

這下壞了,雲中乃修仙界第一仙門,向來同妖界井水不犯河水。況且,修仙界素來深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以及“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小貍是個道行很淺的小狐貍,因在顧晚遲身邊待久了,這才潛移默化有了些修為。可僅僅能通人性、說人話,若要落入那些仙門正義之士的手中,還不得死無全屍。

覃見蹙眉,頗感狐疑。雲中乃是天下數一數二的仙山。凝聚了天地之正氣,日月之精華,仙氣最是濃郁。山下又常年設有仙障,莫說是妖物,就連修為不夠高的山野修士都不能踏足一步。

如此,這狐妖必然是門中哪位弟子,違背門規,私下養的了。

可若真是如此,放眼整個雲中,有膽子而且有能力偷養妖物,還不被人輕易察覺的,便只有從方才開始眼神就飄忽不定的師弟顧晚遲了。

覃見很顯然想護短,所以話是同溫長羽說的。

“狐妖現在身在何處?”

溫長羽道:“正在校場上,瀛洲掌門設下火陣,将其困在裏面,就等師父以及小師叔一同前往處置。”

勿怪堂堂仙門仙首要如此大動幹戈的對待一只小狐妖。前些時日,瀛洲門下弟子去凡間游歷,久久未歸。門中的師兄擔心,便以千裏傳音诏之,豈料诏還之術如同石沉大海,半點回應都沒有。

這才出島尋人,哪料那位倒黴的弟子外出游歷的過程中遇見了一群狐妖。掏了他的金丹,打散他的魂魄不算,還将之肉身生吞活剝,吃得連渣都不剩。若不是門中師兄尋到了殘缺的魂魄,誰又能想到居然會發生如此慘絕人寰的事情。

瀛洲掌門當即震怒,可萬年前大戰之後,妖族和仙門皆是死傷慘重。妖族更是元氣大傷,遂同仙門百家簽訂和平條約,率領整個妖族退居妖界,至今相安無事。怎可因區區一位門中弟子挑起兩界戰火。

可若讓堂堂一位掌門忍氣吞聲,也決計不可能。

因此,小貍便成了宣洩怒火的替罪羊之一。

“你先下去,為師有事同你小師叔商議。”

聰明如覃見,自然知道其中水深,遂有意将溫長羽支開,這才一把攥着顧晚遲的手腕,不由分說拉他步入側殿。

顧晚遲剛一站定,質問聲随即而來。

“你又胡作非為。”

覃見說這個“又”字,不是毫無道理的。他們師父仙逝之前,顧晚遲就沒少惹下禍事。

顧晚遲表面看似沉靜內斂,對外總是一副風輕雲淡仙人之姿,可身為他的師兄,覃見見慣了他私下裏的真實面目。

按理說,以顧晚遲在仙門的身份,以及他溫潤親善的為人,就算不是廣結四方好友,那也不至于數敵無數。

可事實就是,他淩光仙君離經叛道的名聲早已經傳遍六合八荒了。

正因如此,他們師父仙逝之前,才百般告誡,千般囑咐覃見,莫讓顧晚遲走上歪路。若是尋常時候便罷了,偏偏是仙門百家都來參加的仙門問道大會。

果不其然,顧晚遲開口狡辯:“師兄,這事我稍後一定同你作個解釋。瀛洲掌門那老禿子從來看我都不順眼,心裏一直憋着壞,就等着抓我把柄。小貍的确是我的愛寵不假,可他從來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所以我今日必得救他。”

“救他?你怎麽救?今日仙門百家都在,你是想以淩光仙君的身份,同整個修仙界劍拔弩張不成?”

顧晚遲便道:“自然不是以淩光仙君的身份,以我個人還不成麽?師兄,你若是覺得我會給雲中抹黑,那你便逐我出師門罷。”

覃見蹙眉:“渾說什麽,師父在世前如何教導你的。你都全然忘記了不成?”

“我自然沒忘。”顧晚遲正色道,點了點自己的胸口,語氣淡漠,“我都記在這裏呢,不僅有師父的教導,還有掌門師兄你的。師父他老人家說了,今後只要我再敢跟邪魔歪道有什麽牽扯,就當從沒收過我這個弟子。”

“……那你怎麽還要維護那只狐妖?”

顧晚遲擡眸,微側着臉,露出一口白牙:“師父他老人家冤枉我,我什麽時候跟邪魔歪道有什麽牽扯了。但凡是我救下的妖精,全部都是身家清白的好妖。”

覃見微微蹙眉,似乎很是不喜歡顧晚遲同妖物有什麽牽扯。略一思忖,便伸手隔空一劃,設下一道結界将顧晚遲整個人圈在裏面,淡淡道:“你身上有傷別亂動,自己在結界裏好好反省。”

“師兄——”

顧晚遲擡手,輕輕敲了敲結界,面無表情道:“你知道的,這個根本困不住我。只要我想,今日除你之外,誰又能阻我分毫?”

覃見腳下一頓,二話不說回手又加重了結界封印。落下一句“不許出來”,這便擡腿往外走去。

“師兄啊師兄,想要我死,那你就直接說,何必設下這種結界?”顧晚遲伸手輕輕觸了觸結界,立馬就被彈開。整道結界中流動着金色靈力宛如實質一般。

方才就不該多那麽一句嘴,否則師兄也不會多加一重靈力。

顧晚遲默默嘆了口氣,擡起右手掌附在結界上。登時光芒大盛,整個殿室都亮了起來。他閉上雙眸,嘴裏念念有詞:

“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靈寶符命,普告九天,破!”

伴随着最後一句咒語吐出,整道結界顫抖不己,只聽一聲琉璃破碎的聲音,接下來結界如同蜘蛛網一般布滿溝壑。頃刻之間碎成了千萬片,盡數消散在了空氣中。

顧晚遲剛渡劫不久,受了不輕的傷。眼下又強行破覃見的陣法,無異于雪上加霜。他擡袖,擦拭幹淨唇邊的血跡,擡腿大步往外走。

今日,怕是要對不住師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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