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喜歡棘
第41章 “喜歡棘。”
雪後的京都很漂亮。
典雅厚重的古老建築在雪的包裹之下變得輕盈、聖潔起來, 傍晚,燈籠和電燈交織,印照出一種歷史沉澱的美感。
但悠仁沒有太多心情欣賞沿途的風景。
想要快點回去。
他受了不輕的傷, 右手擡不起來,走路也不太利索, 但是他覺得很興奮, 傷口也變得不痛了。
像是在外面狩獵回來的雄性一樣, 傷疤好像也變成了勳章。少年沿着雪路往前走, 整張臉在夕陽下好像都發着光,給人一種撲面而來的喜悅感。
他受傷了。姐姐會心疼他嗎?
她會像是給別人療傷那樣輕輕撫摸他的傷口, 喊他虎杖嗎?
不會說“我是因為姐姐才受傷的”這種過分的話。
但是、但是把腦袋埋進姐姐的肩膀,偶爾喊一聲疼, 讓她多看一看自己,那樣做不算卑鄙吧?
姐姐還在生他的氣。
所以不可以像上午那樣纏着她抱她,晚上也不可以再、不可以再弄髒她的肚子了……
要借着受傷的機會, 姐姐心軟的時候,認認真真地再道一次歉,并且保證以後、以後一定要在姐姐允許的情況下才……
她不在這裏。
大廳亂糟糟的, 像是遭遇了很激烈的戰鬥, 用最快的速度沖進房間,裏面空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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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菜……?”
去哪裏了?
臉頰被劃傷的少年,只進行了簡單的傷口處理就急匆匆跑回來的少年,站在沒有她的房間,露出驚慌到極點的空白表情。
**
把弟弟君忘記了。
直到雪菜睡着, 不再掉那些讓他心碎的眼淚,狗卷棘才把這件事情想起來。
他沒有虎杖悠仁的聯系方式, 也不能擅自使用雪菜的手機,只好叫仆人過去說明情況,那邊回來得很快,說他們被弟弟君兇了一頓,還說一定要親眼看見雪菜姐才能安心。
就算另外一邊的人是狗卷哥也不行。
[欸?他是這麽說的嗎^ ^]
狗卷棘愣了一下,然後笑:[既然這樣,就請他過來吧。]
這是悠仁第一次來這麽漂亮的地方。
每一個東西看起來都好貴……
這讓他感到有些局促,特別是現在自己其實有些狼狽——衣服質量一般,在戰鬥中被扯爛了,褲子也破了洞,因為着急想要找到雪菜姐,連臉上的血污都沒有來得及洗幹淨。
[你好。]
很快見到了狗卷哥。不同于第一次見面時候的沉默和生疏,現在的狗卷哥穿着和服,用平板打字給他看,臉上的笑容好像也更加親近了一些。
“哥哥好。”
悠仁捂着手臂乖乖打招呼,因為自己踩髒了他房間的燈心草榻榻米而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狗卷棘回他一個更加友善的笑容。
[雪菜睡着了,先叫人過來給你處理一下傷口吧?客房也有小藥泉,悠仁可以泡一泡哦。]
“……好的。”
悠仁看了一眼狗卷棘,猶豫了一會,小聲說:“在這之前,我可以先看雪菜姐一眼嗎?我、我不會吵醒她的。”
看見了雪菜姐。
沒有受傷,看起來一切都正常,睡覺的時候喜歡蜷縮起來,臉* 頰一半藏在被子裏面,呼吸的樣子好可愛。
悠仁看了好一會才去處理傷口,又忍着痛洗了個澡,幹幹淨淨地換上了狗卷哥送來的衣服。
躺在客房的床上面,翻來覆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
所以又厚着臉皮去找狗卷哥了。
少年正在處理一些家族的事情。
——事實上,和當初的五條老師一樣,狗卷棘其實是“逃”去東京的。
他不喜歡家族裏面的某些規則。
但是資源的調度并非沒有代價,和四年級的五條老師一樣,狗卷棘也将在今天過後,試着去成為一個“家主。”
看見虎杖悠仁過來,他放下手裏的資料。
“昆布?”
“……”這是什麽意思?
“那個,狗卷哥,我有點睡不着。”
[傷口很疼嗎?]
“……不是的,是因為、是因為我想要守着姐姐睡覺。”
“我擔心她做噩夢。”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聲說:“我想如果姐姐醒來第一時間能夠看見有人在她的身邊,就不會這麽害怕了。”
狗卷棘擡眸看了他好一會。
[這樣嗎?^ ^]
他歪歪腦袋:[那我和你一起吧。]
“欸?狗卷哥要和我一起嗎?”
[不好嗎?]
“好、好的。但哥哥你剛剛不是還在處理事情嗎?如果忙碌的話就先去忙吧,這裏盡管交給我就好了。”
[一點都不忙呢。]
“哦……”
過了幾秒,虎杖悠仁又說道:“那個……我也擔心這樣會影響你休息……因為據說這個百鬼夜行什麽的……很關鍵不是嗎?”
[不影響哦。]
狗卷棘雙手合十擺在臉頰一側做了個“睡眠”的姿勢。
[這樣也能休息呢。]
……
什麽嘛。
自己坐在床底下等着姐姐倒是沒所謂,反正姐姐肯定已經習慣了他這幅小狗狗的樣子。
可是、可是狗卷哥也守在床邊的話,姐姐醒來會不會被他吓到?
守在床旁邊看她睡覺什麽的……怎麽看都有點像是癡漢吧。
而且這樣的話……如果姐姐半夜醒過來,肯定也不好意思鑽進他的懷裏撒嬌要抱抱了,醒來以後黏糊糊的早安環節說不定也會因為有外人在場而取消。
也不能偷偷趴到床邊盯着姐姐看了——那樣會被狗卷哥誤會成變态的。
但這裏是狗卷哥的家。
怎麽辦啊虎杖悠仁,快點想想辦法把狗卷哥勸走。
這邊的粉發少年正頭腦風暴拼命找理由,另外一邊的刺猬頭已經打開手機玩起了靜音游戲,甚至還扒拉了個靠枕墊在腰後,一副在這裏待一整個晚上的樣子。
“……”悠仁很難受,但悠仁不知道怎麽說,只能有點怨念地把手腳縮起來,在內心祈禱狗卷哥快點離開。
但是他今天下午奮力戰鬥了很久,受傷回來以後,又提心吊膽了很久,昨晚還一整夜都沒有合眼,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雪菜,就像是終于回到主人身邊的小狗那樣,沒多久就困得睜不開眼睛了。
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客房的床上。
“……”
怎麽回事?
昨晚忽然就睡着了,睡着以後依稀聽見有人朝他說話,然後就睡得更死,什麽也不記得了。
是狗卷哥把他擡過來的嗎?因為、因為他說夢話吵到雪菜姐睡覺了?
心裏這樣猜想着,悠仁慢吞吞挪下床,找到洗手間簡單洗漱,又整理了一下自己淩亂的頭發,才又慢吞吞挪到雪菜姐的房間。
她也已經醒了。
像是睡得不太好,表情恹恹的,後面有姐姐在給她梳頭,她乖乖的低着頭,盯着自己的睡裙衣擺發呆。
好乖……“姐姐。”
聽見他的聲音,少女愣了一下,然後擡起腦袋看過來。那雙眼睛……不用表現出什麽心疼的表情,僅僅只是用目光掃過他手臂上的紗布,就可以給他帶來一種幸福的滿足感了。
……笨蛋悠仁。
受傷了還站在原地發呆,又笨又壞的悠仁。最讨厭。
雪菜看了他好一會,見他還呆呆站在原地,根本沒有過來找自己治療的意思,有些生氣地抿緊嘴巴。
“走開。”
“……欸?”
她的聲音有點小,少年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沒忍住笑了笑,下意識朝她走過來。
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樣子,雪菜更加生氣了,偏過腦袋不肯看他。
“姐姐。”
“……還在生我的氣嗎?”
“昨天、昨天不是說不生我的氣了嗎……看看我好不好……”
沒被理會。
但是柔軟的手指搭上來,傷口處傳來細碎的癢意,感受到傷口在逐漸變好。
……
姐姐在給他療傷。
悠仁心裏甜甜的,蹲在雪菜面前,想要去牽她的手,再說一些撒嬌求饒的話,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昆布。”
是狗卷哥。
[早上好。]
一塊大大的平板插進了他和雪菜之間,完完全全擋住了虎杖悠仁的視線。
[昨晚睡得還好嗎?弟弟君^ ^]
“很好……是狗卷哥把我送回去的嗎?”
[對哦。因為你說夢話呢。]
欸?
“我、我說夢話了嗎?”
簡短幾句話的時間,傷口被治好了。
她就這樣松開他的手腕,不再和他說話,悠仁覺得有一些失落,但是因為狗卷哥在這裏,他莫名有些不敢纏上去對她撒嬌了。
中午,吃過飯,三個人坐在一起下圍棋,雪菜下得半懂不懂,悠仁也是一個菜鳥,狗卷棘坐在旁邊打電話,那邊問他們什麽時候回東京。
少年沒有回答,而是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她。
雪菜沒說話,低下頭,好半天以後,小小聲說了句:“可以不回去嗎?”
像是沒有預料到她會這樣回答,狗卷棘愣了一下:“昆布?”
少女睫毛顫了顫,沒有繼續說話,輕輕地,像是在留念什麽一樣,悄悄把一顆棋子藏進掌心。
最後,雪菜把這顆棋子帶回了東京,藏在自己的枕頭底下,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狗卷棘不知道。
**
她房間裏還多了一個東西。
一只小小的風鈴,很可愛,捏着繩子放到半空中的時候,會被風吹出很好聽的聲音,這是悠仁送給她的禮物。
雪菜把它挂在了宿舍的陽臺裏。
風吹過來,鈴音輕輕的,站在陽臺看雪。
臉頰冷冰冰,但是懷裏熱乎乎,那是憂太給她灌好的熱水袋。
雪菜很珍惜這一份溫暖,所以抱得很緊。
房間裏,憂太正在幫她收拾行李,她的睡衣、洗漱用品、校服……這些全部放回原位,再把穿過的衣服放進洗衣機,重新鋪床、打掃衛生……
他沉默地做這些事情,像是在拖延着什麽一樣,直到地板幹淨得發亮,桌子上找不到一粒灰塵,才慢吞吞地挪到她的身邊。
“雪菜……”
帶着緊張和忐忑,少年低着頭,握緊自己的手指,小小聲:
“我有事情要和你說。”
“什麽?”
“裏香……”
停頓了好一會,腦袋越來越低,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他說:“裏香解咒了。”
那是什麽意思?
她沒有追問,他也沒有勇氣繼續說話,彼此沉默了很久很久,她擡起手,輕輕握住他的手指頭。
這是雪菜和裏香的一個約定。
在她這樣攥緊憂太手指頭的時候,裏香就會出現,她會把她帶到她們的那個世界,在那裏,雪菜是靈魂本來的樣子,可以團起來呼嚕呼嚕睡覺的一只貓咪。
可是現在什麽也沒有發生。
雪還是這樣落下來,掉在護欄上面,很快很快地融化,外面依舊是白茫茫的一整片,沒有聞到花香,也沒有暖暖的擁抱。
裏香也走掉了嗎?
去了天上,再也不會回來了嗎?
少女輕輕仰起臉,看了看今天的天空,然後低下頭,把懷裏的暖水袋抱緊。
“沒關系。”
她清透的皮膚在雪天有一種透明的脆弱感,在這樣的時刻,她輕輕朝他笑。裏香離開之前,對這個世界發出的也是笑容。一種純白的笑容。
因為這是裏香想要做到的事,所以她不可以難過,她要為裏香感到高興。
這麽想着,努力把嘴角向上揚,哪怕眼眶濕漉漉的,也要用力把眼睛捂住,不讓淚水掉下來。
雪菜不想做一個壞朋友。
雖然她偷東西、說謊,有很多很多秘密,可是她不想再做一個壞朋友了。
“雪菜。”
難過的時候互相舔舔就會好起來,憂太一直一直對她說這樣的話,所以在這樣的時候聽見他的聲音,身體已經下意識有了反應。
細小的雪花落在臉上,他的體溫很燙,眼睛被舔了很久,掉下來的眼淚全部都被他的舌頭卷進肚子裏,吃到了好多好多口水,這一次憂太舔得好深,舌頭全部伸進來,填滿了她的整個嘴巴,像是迫切想要占有什麽那樣,雪菜幾乎要被他弄到喉嚨裏面了。
好奇怪……
少女下意識伸手去推他,卻被他捉住了手腕,沒多久,她覺得自己左手無名指上多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雪菜。”
他一邊輕輕舔咬她的嘴角,一邊帶她一起低下頭,看着那一枚戒指。
“可以嗎?”
……什麽可以嗎?
雪菜被親得腦袋暈乎乎的,感覺自己有點不太明白憂太的話。
戒指,這樣的東西,她已經有一個了……
“這到底代表什麽呢……”
“代表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他垂眸看着她,深藍色的眼睛越來越暗,幾乎化作了一種濃稠的黑色。
“雪菜,永遠在一起。這是我和裏香一起送給你的,你要把它扔掉嗎?”
“不要扔掉……”
“那就是答應了哦。”
被輕輕抵在牆上,他發出興奮的顫抖和喘.息,看着她,那樣粘稠的視線幾乎快要侵占她周圍的全部空氣。
“答應了哦,雪菜,永永遠遠在一起……如果我死掉,我會把自己詛咒成咒靈,永遠永遠陪在你的身邊,不要解開我的詛咒,我不會露出你和裏香一樣釋懷的笑容的……”
好可怕……
不是因為憂太正在說這樣的話,而是因為此時此刻他的表情。
就好像被沾滿毒液的巨型蟒蛇纏繞住了那樣,雪菜感受到一種無法呼吸的窒息感,她手指顫抖起來,生理性地發出哽咽的聲音,想要往後躲,然後被更緊更緊地抵在了牆上。
“對不起,雪菜,憂太已經變成沒有你就會壞掉的東西了。”
擔心了一整晚她生氣,害怕她也會離開自己,做了很久很久的噩夢,醒來以後滿腦子都是不要被她丢下,等得快要瘋了,卻看見她和狗卷棘手牽着手回來。
“沒有辦法再忍耐了,雪菜,不要再牽他的手,不要再對他露出那樣的表情,看着我,雪菜……看看我……你在發抖嗎?心裏面還難過嗎?來接吻吧,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被咬住了。
“唔、唔咕……憂太、不,不要親……”
腦袋、腦袋被憂太的舌頭攪得亂七八糟的。
意識模模糊糊,裙子也變得濕漉漉的,在和棘一牆之隔的陽臺,布料被挑起來,聽見他的聲音。
“雪菜……說喜歡……”
“喜歡……”
“喜歡誰?”
“喜歡、喜歡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