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小男朋友
第43章 小男朋友
聖誕節。
和五條悟在挂滿彩燈的長街。
雪停了, 東京十分熱鬧很熱鬧,情侶們依偎着走在路上,還有小孩戴着聖誕帽到處亂跑。
被五條悟放到地上。
這個男人,* 影子在雪地上面好大一只,身體裏流淌着的力量讓人畏懼慌張, 可是被他松開, 離開他的懷抱, 心裏面一下子就變得空空的了。
忍不住仰起臉看他。
“幹什麽呀?”
耳朵被輕輕捏了捏。
“放開你就幾秒鐘吧, 從京都回來變粘人了欸,被欺負了?”
“沒有。”
沒有人欺負她。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 離開了高專,來到人山人海的街道上, 她卻覺得這個世界寂靜得不得了。
“我感覺心髒裏面空空的。”
“呀,聽起來是很嚴重的問題呢。”
很嚴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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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點害怕,低頭輕輕把臉埋進他的掌心, 聽見他笑了一聲:“好啦,那就繼續抱着你吧。真是沒辦法。”他說。
香噴噴,暖乎乎。
安全感, 五條悟。
像是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那樣, 沒有京都,沒有羂索,沒有任何壞消息,五條悟帶她逛了一整夜。
吃到了好多好吃的。
雪菜感覺肚子都快要吃得鼓起來了,她低頭看着手裏的章魚小丸子,露出有些糾結的表情。
在五條老師無私的幫助之下, 她現在已經不需要狗卷棘的聲音和紙條就可以吃東西了。
章魚小丸子好好吃。
可是這是最後一個了。
最後一個,她想裝進口袋裏, 給棘帶回去。
——又想到棘了。想到他,指尖就泛起輕輕的熱度。雪菜低下頭,悄悄把盒子合上,塞進口袋裏面,再擡起腦袋的時候,發現五條悟正看着她。
他的嘴角沒有平時那種似笑非笑的弧度,但也沒有抿起來,沒有露出任何生氣或者戰鬥的姿态,也沒有說話,只是一言不發地盯着她看。
“……”有點、有點可怕。
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她左看看右看看,沒有看見讨厭的壞人,也沒有出現咒靈,小腦瓜想了半天也沒有想明白,只能猶猶豫豫,把自己剛剛藏好的小丸子拿出來。
“你要吃這個嗎?”
“嗯?”
原來如此、是餓了吧,五條悟雖然是最強的人類,但是也會感到饑餓,他好像特別喜歡吃這些小東西,今天晚上卻一直在給她買,他自己什麽都沒有吃過。
那顆小丸子被吃掉了。
“第二次哦。”他說。
什麽第二次?
雪菜有點困惑地跟在五條悟身邊,他帶她去電玩城。
這是她第二次來這個地方,這次五條悟不僅讓她捉了娃娃,還帶她體驗了其他的游戲,雪菜對戰鬥類型沒有什麽興趣,但是很喜歡捉魚打地鼠和太鼓達人一類考驗敏捷反應力的游戲,很快就超過了本店的記錄,成為了澀谷地區的第一名。
今天是聖誕節,人本身就多,她超凡的反應力讓周圍很快就聚集起來一大批圍觀者,和會用咒靈偷偷把人吓跑的摯友不同,高大的白發男人沒有介意周圍的目光,只是沉默地站在她的身邊,沒有進行任何幹擾。
雪菜好久沒有這麽興奮了,人類設計的游戲最大程度地激發了一只小貓的天性,手掌發酸的時候,她還會悄悄把咒力覆蓋在上面,連續玩幾十分鐘都不想停。
直到肩膀上傳來重量。
她愣了一下,側頭看,是五條悟把腦袋搭了上來。他的頭發毛茸茸的,帶着洗發水的香氣,注意力一分散,她才發現周圍好多好多人類。
這讓她有些不安,轉身把腦袋躲進五條悟的懷裏。
“累了呀?”左右手各提着好幾個袋子的男人沒有辦法揉她的腦袋,所以用下巴蹭蹭她的頭頂:“回家?”
“嗯……”
走到電玩城的門口,雪又慢慢落下,飄雪在繁華的霓虹燈下面有一種夢幻靜谧的美麗,仿佛寧靜的一天就要這樣過去。
有幾個女孩子拿着手機追了上來,想要和她合影。
不是和長得高高帥帥,看起來像是國際超模低調出街的五條悟,而是和她,一只矮小笨拙的咒靈。
“你玩游戲好厲害!”
……是嗎?
又得到誇贊了。
不是出于安慰和寵溺,而是發自內心的贊嘆,這樣的語氣,雪菜想到津美紀。
她們是很普通的人類,沒有術式,也沒有任何危險的味道,只是人類而已,身上香香的,那是一種美好的味道。
雪菜有些舍不得和她們分開,五條悟笑了笑,主動跑去一邊買甜品,給她們足夠交流的空間。
“欸?第一次玩?真的假的?你第一次就破了記錄欸。你知道記錄的保持者是誰嗎?那個臭屁男超拽的,還說什麽東京根本沒有人可以打破他的記錄。”
“其實我們有偷偷錄像……因為你打得好厲害……我們可以發出去嗎?”
雪菜被誇得有些暈乎乎的,不管她們說什麽,她都點着腦袋說“可以。”
“那、那可以合影嗎——有ins嗎?我們可以互相關注嗎!會給你發臭屁男破防照片的,拜托了!”
“……”
ins?
雪菜低頭看向她們的手機,她沒有這個軟件,不過棘經常玩,總會給她分享一些有趣的東西。
想了想,她把狗卷棘的賬號告訴了她們。
“Inumaki……Toge?找到了!”
“欸——主頁好多你的照片欸?”
雪菜愣了一下,低頭看過去,屏幕上面那個名為[InumakiToge]的社交賬號,主頁卻全部都是[Yukina]的照片。
上課時發呆的側臉、午休時的睡顏、跑步以後在熊貓肚皮上眯着眼睛曬太陽的樣子、被真希狠狠訓練後躲在角落裝蘑菇的樣子、在京都挑選和果子時認真的表情……
最新的一張在昨天,裏面沒有人像,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大雪,雪地上有兩個人的名字。
棘和雪菜。
用樹枝刻下的記號,被白雪深埋,以為永遠也無法再見到,卻被他偷偷用照片留下來的,他們的記號。
沒有辦法形容這一刻的感受,雪菜只是感覺空空的心髒好像被填滿了,熱乎乎的東西塞進胸口,又從胸口溢出來,變成淚水,從眼眶中滾落。
“真可惡!男高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旁邊的女孩們顯然誤會了她的淚水,皺着眉義憤填膺起來。
“這角度怎麽看都是偷拍吧!時間跨度竟然長達幾個月!啊啊啊,變态偷窺狂……你別害怕,報警一定可以把他捉起來!”
什麽、什麽報警……雪菜懵懵地看着她們,也顧不上哭了,連忙解釋道:“不是這樣的……”
“欸?”
“他是很好的人。”
因為害怕狗卷棘真的被警察捉走,她的語氣變得有些着急,努力找着可以給棘洗清冤屈的措辭:“不是偷拍,也不是變态偷窺狂,是我、是我給他拍的嗚,我不害怕他,不要把他捉起來……”
“……QAQ。”
女孩們面面相觑,意識到她們好像誤會了什麽,于是湊過來,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問:
“那個……這是你的男朋友嗎?你喜歡的人?”
“嗯……”滿心只想着解救狗卷棘的雪菜連忙用力點頭:“男朋友,好朋友……我,我喜歡他的。”
聽見一聲很輕的笑。
聞到了很熟悉的味道。
危機感。
心髒抽緊,雙腿下意識發抖,擡起頭,看見五條悟就站在她身後,不知道聽了多久。
**
上一次的公寓。
暖氣開得很足,屋子裏沒有主燈,經過優秀設計師的設計,燈光組合起來很有氛圍,電視機上面播放着夜間新聞。
“咒力,簡單來說就是負面情緒的累積。”
新聞播報的聲音和五條悟的聲音一起傳進腦袋裏,雪菜暈乎乎的,靠着他的胸口大口呼吸。
她的狀況實在稱不上好,嘴巴被咬破了,胸口小腹紅了一整片,裙擺的扣子被扯壞了,眼尾也哭紅了,實在沒有餘力聽他說話。
她幾乎以為自己真的要被他吃掉了。
“沒在聽呀?”
腦袋被敲了敲,就好像剛剛按着人往沙發裏親的家夥不是他那樣,五條悟的語氣正經得不行。
“在對差等生進行一對一私教哦。這位同學做什麽呢?——蹭着老師的胸口發抖——上課途中?”
“嗚……”
他的語氣和言語讓她産生了強烈的羞.恥感,因為被說‘差等生’,也因為他的語氣。
生氣的五條悟好可怕,更可怕的是雪菜根本不明白究竟哪裏惹他生氣了。
暫時把棘放在一邊,想要做一個認真聽講的好孩子,可是越努力越緊張,小腹一抽一抽發抖,怎麽樣也沒有辦法平複下來。
她只好向他求助,好在盛怒之下的五條先生依舊十分寬容,好心指點了她,讓她終于找到了一個好好上課的姿勢。
“跪好哦。”
腦袋被輕輕摸了摸。
“說過的吧。我啊,心情很差勁呢。家裏有個讓我苦惱的壞孩子,縱容也好支持也好跟在後面任勞任怨地收拾殘局也好——好像無論如何也得不到感恩,換做是你的話,也會覺得很糟糕吧?”
“是的……”
根本不敢去想那個壞孩子是誰,也不敢反駁他的話,小聲抽泣着去扯他的衣擺,被輕輕拍了拍手背。
“離你可以撒嬌的時候還很遠呢。”
他笑了一下,隔着繃帶,他的目光好像實質化地落在了她的身上,讓她幾乎連跪也跪不穩了。
“嗯?沙發上跪坐都堅持不下來麽?平時沒少和狗卷同學追來追去呀,膝蓋明明好用得很吧?”
他按住她的肩膀。
“暫時還不想用別的方式教訓你,有在——很辛苦地忍耐哦。作為回報,你這孩子也稍微努力一下吧?”
“我會努力的……”惴惴不安的少女乖乖松開他的衣擺,哭着叫他五條先生。
“好孩子。”
腦袋被短暫地摸了一下,像是在這樣的動作中得到了些許安撫,她抖得不像剛才那樣厲害了。
“世界上大部分物體都會産生咒力——植物、動物、人類,甚至一些沒有靈魂的死物。但是擁有并不代表可以使用,使用咒力的前提是擁有術式……”
他拿起她的左手,意外地在她手指上看見了又一枚戒指。
“這是憂太的。”
雪菜緊緊抿着嘴巴,因為又變得緊繃恐怖的氛圍而有點委屈,她哽咽着把戒指摘下來,試探着擡頭看他。
“嘛。”他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他把戒指送給你了?”
“嗯……”
“有說別的話吧,你也答應了?”
“是裏香送的。”
雪菜好一會才想起來,慢吞吞地解釋道:“裏香……裏香是好朋友,不想和裏香分開。”
“這樣啊,重視友誼是好習慣,但重婚是犯罪哦。”
五條悟淺淺笑了一下,語氣不再輕松散漫,而是變得毫無起伏,顯得極具壓迫感:
“退回去,砸在他的臉上,讓他滾。做不到的話,今晚就做到你能做到。”
什麽意思……
像是繞口令一樣的話讓雪菜頭腦發懵,她根本不敢拒絕五條悟,所以只能用力點頭,表示自己會努力做到的。
又被輕輕摸了摸腦袋,他繼續說:
“術式,像是電器一般讓咒力得以發揮作用的存在。大多數時候與生俱來,後天領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麽……好孩子,告訴我,在京都得到了什麽?”
一個新的術式。
——咒靈操術,可以調伏咒靈化為己用的術式,召喚系,千百年來只出現過一個,那個人的名字是夏油傑,發動了百鬼夜行的詛咒師。
還有一些咒靈。龐大的白色巨龍、粉色的巨型蝙蝠,小小的拇指咒靈,和看起來可愛又無害的,黑乎乎的小煤球。
“倒是留點有用的給你啊。”
五條悟好像對它們很是熟悉,把小煤球捉進掌心有一搭沒一搭地搓弄着,接着又低頭看向她:
“不痛吧?”
“有一點點。”
掌心被握住,另外一種咒力從指尖傳遞過來,她感覺掌心有些發熱,還有一種被羽毛輕輕劃過的感覺,忍不住往後面躲了躲,被反扣住手掌。
“除此之外。”他輕輕問:“沒別的了?”
雪菜擡頭看看他,又看着兩個人的手掌,思考了好一會,沒有領悟到五條悟問題的含義,只是察覺到了他情緒的變化。
五條悟好像沒有那麽生氣了。
她試探着往他的懷抱裏面蹭,沒有被拒絕,心中頓時生出逃過一劫的欣喜和雀躍,把腦袋整個埋進他的懷抱裏。
被褲子底下的東西頂了一下。
“呀?”
他的語氣像是有些驚訝:“在認真地給你上課欸。故意的?”
她連忙搖頭。
嘆氣聲。
“擾亂課堂秩序的壞孩子。”
後頸被按住,皮革摩擦的聲音。
“我是可以任勞任怨不要報酬啦。小悟先生可不行。你留下來的配菜糟糕透頂,小家夥這十年從來沒有吃飽過,再這樣下去會餓壞的欸。好可憐,你也不想以後沒人給你收拾殘局吧?”
“為了五條先生的健康着想。”
一種帶着憐惜的宣告,他輕輕摸了摸她的喉嚨,像是在測量。
“——辛苦了。”
五條悟……
于她而言像是一個巨大的天神,手指頭、舌頭,影子,渾身上下都大得可怕。
反轉術式使用了十七次,咒力已經快要消耗殆盡,他一邊按着她的腦袋苦惱‘沒用的壞孩子’,一邊握着她的手指,說她是‘很會讨好人的好孩子’。
理智模糊到極限的時候,聽見一個少年的聲音。
張揚的、恣意的,仿佛天空傾倒下來,也可以用幾根手指輕輕抵住,然後呲着牙朝人笑的、戴着墨鏡的白發少年。
一些片段。
幾個瞬間。
胸口傳來澎湃的情感,她聽見自己的名字。
“喂。笨蛋家夥。”
他說。
“來我宿舍,請你吃冰淇淋。”
“又哭了?小麻煩精。”
他說。
“我帶你去山頂看星星。”
“殺掉你沒關系。不幹涉你、支持你的全部決定也沒問題。但記憶消失的話,愛呢?你喜歡我這一條不會更改的吧?先說好——老子可不是什麽慈善家,在意的也只有這一條而已。會被花言巧語輕易蒙騙的笨蛋家夥,膽敢變心的話。”
他說:
“像傑一樣……也瘋給你看哦。”
好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可是好喜歡。
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
戴着墨鏡的少年,嚣張傲慢的神情,濃郁的氣味,不講道理、研磨啃咬她的後頸。
像是被注入了氣味一樣。雄性貓咪會用尿液标記自己的領地,但他是人類,所以換了另外一種液體。
“唔唔……”
從身體裏面泛起的,是什麽東西?
讓手指頭都跟着軟下去的,是術式嗎?
一定是……一定攪進腦袋裏面了,才會出現這些幻覺,才會、才會有這些奇怪的感覺。
“……小朋友。”
臉頰被輕輕拍了拍,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扯掉了繃帶,藍光傾瀉,失神的瞬間,他輕笑,用繃帶纏住她的手腕:“你在這種時候發-情?”
**
第二天的的傍晚,睡醒以後,還是好好上了課。
被抱在懷裏,五條悟有一搭沒一搭捏着她的手掌,懶洋洋地倚着沙發,像是一頭暫時被喂飽的野獸,透露着輕松懶散的餍足氣息。
“前面說到什麽了?唔嗯,對了,術式大多傳承自血脈,所以血統和天賦決定一切——我個人很讨厭這種論調啦,學生時代的好朋友也不喜歡,為了一個弱得可憐又拼命想要幫上忙的笨蛋,我們開始研究後天術式的覺醒。”
他聽起來已經完全沒在生氣。
雪菜緊緊抿着嘴巴,心裏還殘留着崩潰之後的印記,她擡起頭,小聲觀察了一會,确認五條悟真的沒有在生氣以後,才慢吞吞地開始在心裏罵他。
壞蛋、混球、天底下最讨厭,變.态、找警察把他捉起來。
“反轉術式——一開始很想學會這個,因為這嚴格意義上來說只是咒力的運用手段,并不能算作術式,但是被說沒天分了欸。”
像是完全沒發現懷裏的人正在開小差,五條悟的用詞中少了敬語,也多了幾分平時沒有的少年氣。
“那之後我研究「赫」就更加認真啦,懂得反轉「蒼」,就能領悟反轉術式吧。到時候再教給那個笨蛋,這麽想着,完全沒太注意他在搞什麽欸。”
“有一天,那家夥非常興奮地說自己找到了轉移術式的方法——平安京有這樣的傳說,人死掉以後被不知名的生物寄生,術式也跟着為人所用,他在研究術式如何從活物之中轉移。沒過多久,就興致勃勃地告訴我,那叫「獻祭」。”
她忍不住擡頭看他。
“很吓人吧?”
腦袋被輕輕摸了摸。
“那家夥說可以找一個合适的術式,強制「獻祭」過來。聽起來和詛咒師沒什麽兩樣欸?他的說法是去找那些本身就作惡多端的詛咒師,這樣的話剝奪他們的術式也算是一場審判,哼——”
他的話頓了頓。
“後來這家夥倒是真的成了被寫進冊子裏的[最惡詛咒師]啦,大約是臨死之前想要發發殘留的善心随便找個人獻祭自己,你被挑中了哦。”
“……”原來是這樣嗎?
她新覺醒的術式,只是走在路上,別人随便砸在她手裏的嗎?
哪怕是笨蛋也覺得很有蹊跷。
她皺着眉頭思考了好一會,說道:“可是、可是除了術式和咒靈,還有別的東西。”
“嗯?”
“腦袋裏面……”雪菜努力形容着自己的感受:“有一些畫面鑽到腦袋裏面了,裏面的人好像是我。”
手腕被輕輕攥住,他掌住她的腰,一個緊繃的、絕對不容許出現任何意外,野獸控制獵物的姿勢。
“你丢掉的記憶?”
“我不知道……”
失憶……這個設定是羂索塞給她的,她又不是真的失憶了,怎麽真的會有記憶鑽進腦袋呢?
“昨天、昨天也有的。”
“昨天?”
“嗯。”
她擡頭看看他,像是感覺他現在嚴肅的架勢有些令人不安,轉過身躲進他的懷裏。
“昨天被你兇的時候,腦袋裏面有另外一個五條悟。”
五條悟好一會沒說話,像是在思考什麽,雪菜等了一會,偷偷看他——他的臉上沒有纏繃帶,或許是身體裏面多了很多他的味道的緣故,她覺得五條悟好看得不得了,讓她小腹發燙。
她連忙低下頭,回想着五條悟的話,猶豫了很久,又問:“那個人……”
“夏油傑,他死掉了嗎?”
“想要找回來嗎?”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輕輕地、略帶憐惜地撫摸她的頭發。
“有一件讓你想起來會很痛苦的記憶,被你扔到了時間的間隙裏,你想要撿回來嗎?”
“我不知道。”
“那感情呢?”
他低頭看着她。
“感情會随着記憶一起被丢掉嗎?”
這個問題對現在的她而言還是有些困難,她才剛剛理解到‘感情’,甚至還沒有分辨出來喜歡和喜歡之間的區別。
她也看他,帶着從心髒裏面湧出來的,熾熱的感情。
五條悟捏她手掌的動作頓住。
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會這樣看他。在最橫沖直撞的少年時代,身邊有一只柔軟的、很輕易就會被撞碎的一只小貓,那是摯友的咒靈,他不得已學會收斂自己的力量,學着和摯友一樣呵護她。
這種陌生的體驗和限制讓他感覺十分煩躁,他開始欺負她,捉弄她,用各種惡劣的手段對付她。
她不知道人有多壞,也不懂人類世界的很多東西,看向他的眼睛裏始終不曾帶着憎惡,那是透明的、春天一樣淺綠色的眼睛。
他開始模仿摯友和她相處,趴在她的膝蓋上睡覺,打游戲的時候把她抱在懷裏,喂她吃人類世界的食物,在她被食物弄髒嘴角的時候,低頭吻上去。
沒有辦法不喜歡她。十五歲的少年沒有辦法抗拒這樣的生物,真誠的、燦爛的、把空氣都注入馥郁甜味的家夥,無條件的寬容和接納,可以毫無保留地傾瀉愛意,不管被欺負多少次,下次也依舊會傻乎乎給予信賴,湊過來用淺綠色的眼睛看着你,把透明心腸全部交到你掌心的小貓。
哪怕……她是摯友的咒靈。
她那個時候很愛笑,主人又和摯友吵架就是她世界裏最大的煩惱。
所以……在做什麽呢?
因為體內無休無止的占有欲,逼迫她說出更多更多自己想聽的話,這種事少年時期不是做過無數次了嗎?
張狂肆意地闖進去,把自己塞進她的心裏,他想要的一切,不是已經得到過了嗎?
為什麽還會感到嫉妒呢。這顆心。
哪怕現在還不斷冒出陰暗想法的這顆心髒,能夠被稱之為最強嗎?
不可以的吧。
把人關起來戴上腳铐也好。做到她腦袋裏只剩自己也好。向所有人公布她的死亡訊息徹底抹消掉她在世界上存在的證據也好……這些事情……
“好啦好啦。”
還是輕輕抱着吧,抱着她,撫摸她顫抖的脊背,輕吻她臉頰的淚痕,告訴她沒關系,一切都沒問題,五條悟在這裏,所以這個世界,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失去了珍貴的記憶,那些美好的瞬間,構築情感的基石也自然而然跟着不見了對吧?再遇見很會讨你喜歡的家夥,變心也是理所應當的呀,就像現在一樣,你喜歡——狗卷,棘。”
他第一次無法順暢地說完學生的名字。遏制着心中的殺意和占有欲,朝她笑:“你的新一任小男朋友?”
這是第一次,她感覺到五條悟在完全平等地和她交流,就好像她的每一個音節都會被他無條件地接納、認可。
“沒關系哦。”
耳朵被輕輕捏了捏:“随便你說什麽都好,答案怎麽樣都沒所謂,我啊。”
後面的話說不出來了。
再怎麽樣裝作不在意也不行。心髒還是會有痛感。仿佛漸漸被剝奪氧氣。
他是人類啊,被視作怪物的一把武器,自己也不在意的身體,流淌的溫熱血液深處,有一顆人類的心。
所以怎麽辦呢?
被咒術師捉進手掌的東西,哪怕會刺穿血肉,也絕不可能松手。
“我、我不要變心。”
被人類馴化了很多年的動物擁有與生俱來的忠誠,哪怕外在情感表露得不夠明顯,可小貓也會認定自己的人類朋友,絕對不會輕易改變。那些固執的情感此刻傳達到心裏,讓她對‘變心’這個詞彙産生了極大的抗拒。
“我不要變心。”
“哦呀。”
像是沒有預料到這個答案,他笑:“可是現在正在變心進行時呀,小朋友,怎麽辦呢?十年過去,你當時喜歡的家夥已經長大了,變得無聊又過時,只會吃老土的色素刨冰,怎麽辦呢?”
“我、我也會長大的。”
也許這只是一個假設,只是一段考試一樣的試題,但她還是趴在他的肩膀上,很認真地說道:“我會更快長大,我要和他們一起吃刨冰。”
“……哈……他們?”
“嗯。”
她用力點點腦袋:“棘、津美紀、惠、裏香,憂太,真希,熊貓,虎杖……”
“……你這家夥。”
下巴被輕輕捏住,他有點哭笑不得地看過來。
“不會到現在還沒搞清楚‘喜歡’和‘喜歡’的區別吧?”
“還有、後面還有呢……”
她抿緊唇,有些不高興自己的話被打斷,這讓她有一種哪個人掉了隊就會永遠找不回來的恐慌感,她掙紮着去推他的手,含糊不清地說出他的名字:“五條悟……”
她說:“還有你……也喜歡你。”
“嗯。”
他低頭吻下來。
“忘了教你這個。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