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穿花巷

穿花巷

宋聽起身去開櫃門，邊走邊回話：“沒騙你，是真的。”餘晔伸手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宋聽身子一僵，轉而又問道：“你聽誰說的？”

餘晔翻出手機，給宋聽看那個帖子，他向下劃拉，定在那條評論上，宋聽現在只想抽自己兩巴掌。

餘晔指着那句話，“你看，這人真是太壞了，竟然想離間我們兩個。”

宋聽“啪”一聲關上櫃門，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們什麽關系？能間到哪兒去？”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出 410，只留下餘晔呆在原地。

餘晔：怎麽這麽兇……都不等我一起回教室……

宋聽是惱羞成怒的。他到教室時，人都到了一大半。只見講臺上堆着厚厚幾摞試卷，講臺兩側的地上也擱着白花花的卷子。課代表們在發試卷，接下來的課不出意外的話絕對沒人聽。都忙着寫月假作業。

宋聽從自己課桌上抽出幾張試題，又仔細翻看了一下，然後才将剛剛挑出來的試題收進桌肚，把剩下的扔進了垃圾桶裏。也沒人攔着，大家都習以為常，也見怪不怪了。

晚上放學時，丁姐特意交代：“把該帶回去的都帶回去，不要忘了！”“今天我安分點，不要太興奮了。”“放學。”

—410 男寝

“那人真是他？”

宋聽掏着耳朵，拉着個臉，看着眉飛色舞快要上天的某人。

“真的是他？！”沈言再次發問，宋聽一把拉過餘晔當擋箭牌。

“你跟他說。”

餘晔：……

“沒錯，他自稱就是鄭羽。”

餘晔話鋒一轉，“不愧是班長大人啊，人家都找上門來了，這速度……”

原來，剛才在樓梯過道上有個眉目清俊的男生在找人，逮住宋聽就問：“你好，請問你是高二（三）班的宋聽吧。”

宋聽也很糊塗，他點頭道：“對，我就是，怎麽？”

餘晔看那人的眼神不太友好。

“這位是？”他小心翼翼地問，“我同桌，餘晔。”

“原來你就是餘晔啊，哈哈。”餘晔不耐煩地戳宋聽，示意他快點，男生也看出來了。

“那個……我叫鄭羽……”

？！二人臉上均是一滞。

“你們班上是不是有叫沈言的人啊？”

？！找上門來了？！

“我有事找他……麻煩幫我帶句話，讓他明天放學等等我，謝謝了。”說完便匆匆向樓下跑去。

男生身形修長，天生就是跳舞的料，就像一塊玉，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身影很幹淨，幹淨的眸中不帶任何雜質，也就是這樣不谙世事的少年，多少女孩心中的白馬王子，在一個又一個舞臺上大放異彩，讓沈言惦記直到今天。

回到剛剛，沈言在宿舍裏踱來踱去，晃得宋聽眼睛受不了了。

“班長，你別太激動，要是人家根本沒那心思呢？”米奇發聲質疑。

沈言驀地停下腳步，他摸上後腦勺。

“能跟他說幾句話也挺不錯的，”他又補充道：“人家怎麽想的我不會強求。”

宋聽條件反射似的看向餘晔。餘日華：“看我幹什麽？”他正在做試題，剛擡頭就發現宋聽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宋聽擺手：“認錯人了，不是你。”

餘晔擱下筆，心中五味雜陳。他收拾好桌面，也不再說一句話。氣氛莫名變得沉寂。是的，沒人打破這局面。今晚的 410 不同以往。

月假當天，校道上。十幾人聚成一堆商量着什麽。

“月假有什麽安排？”蔣柯宇倚着路邊的展示欄，低頭劃拉着手機問道。曲文背着大包小包，不知道的以為他把二中搬回家了。

此時驕陽似火，衆人聚在樟樹下乘涼，但燥熱絲毫未減。宋聽和餘晔站在另一旁，手上都拉着行李杆，背着包。宋聽熱得口幹舌燥，他舔了舔發幹的嘴唇。餘晔從包裏翻出一瓶水，擰開瓶蓋後遞給了宋聽。

梁傑撇嘴：“都是兄弟，怎麽只給聽哥喝？”

宋聽仰着頭動作一頓，他将已經喝過的這瓶水傳給梁傑。

“你喝吧。”宋聽擡手擦去嘴上的水漬，不在意地說道。

！餘晔搶過梁傑手中的那瓶水，順手塞了還沒開的另一瓶。眼神危險。宋聽被這一操作弄得莫名其妙。

餘晔慢慢擰上蓋子，面色不改地看向其他人，緩緩開口：“宋聽喝過了。”

他們大眼瞪小眼，說不出話來。

宋聽嗤了一聲。然後回應蔣柯宇，“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有事群裏聯系。”

衆人散開。餘晔跟上宋聽。宋聽轉身被他吓了一跳，“你跟着我幹什麽？”

某人眼神飄忽不定，他試探道：“聽哥好像答應過我……借宿幾天……”

靠！忘了這茬了！宋聽尴尬地笑了笑，他摸了摸鼻梁，在校門口攔下一輛出租車，故作鎮定似的。

“走！哥帶你回家！”司機幫着他們兩人把行李放在後備箱，上車後，司機樂呵呵問道：“你們是兄弟吧？哎喲，都考上湘南啦？真優秀！”

宋聽和餘晔對視，一時間保持沉默。

“你們誰是哥哥啊？”司機自來熟。

二人同時開口：“我是。”

“我是。”

……內心抓馬。

“叔叔，麻煩送我們到虹溪區穿花巷，到巷口就好。”

司機笑的更開心了，“哈哈，小夥子真講禮貌！不愧是湘南的學生啊！”

說着，他轉動方向盤起程。一路上，司機不停地唠叨，宋聽戴着耳機，反正也聽不見。倒是餘晔樂此不疲，一直回應着。

宋聽白眼。

這時候，在湘南二中高二（3）班教室前的走廊上，站着面對面的兩人。

4 樓的人早已走光，只剩下他們。

個子高的那人有些局促。第一次隔這麽近去看心心念念的人，沈言沒有平日的穩重，他的心跳莫名加快。

蟬鳴聲聲。

他想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反倒是鄭羽。明明沒說什麽，卻紅了眼眶。沈言慌了手腳。鄭羽低垂着頭，也不說話。

沈言張了張嘴還是溫聲道：“鄭羽同學，你……”

“我們不是第一次見了……沈言。”鄭羽緩緩擡頭，終于說出這句話。

沈言一愣，不知其所言何意。

鄭羽繼續說道：“一年前，在一條小巷子裏，你救過我。”他眼帶笑意，回憶彌漫。這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塵封的回憶。

一年前，他的确幫過一個少年，當時他只是碰巧路過，見小巷子裏有人霸淩，便伸手幫了一把，事後便急着去學校，騎上自行車匆匆離去。當時那個少年蜷縮在牆角裏，當少年擡頭時，便只看見藍白色校服的背影，在拐角，他記住了那人的側臉。

他自此很少見到那個人，有時候在茫茫人群裏，撞見，下一秒又消失的無影無蹤。還是在最近，班上的葉青告訴地沈言的事，他又在昨天收到了他的情書。

原來，他叫沈言。很幸運，被自己喜歡的人喜歡。

他極力尋找那人的身影，而那人卻躲在角落看他。

當他意識到自己對沈言的感激之情已經轉變為另一種情感時，他是不知所措的。家人的驕傲老師眼中的乖學生…初都不允許他踏出那一步，不允許他離經叛道。

可是…那個人也喜歡自己。

那麽，他也叛逆一次。

一生都被安排好的人，來順變的人，在沒有過少年期時，不要輕易下定義。沒有人判定，這是對，還是錯。

牽一發而動全身，他打賭，賭自己會贏，他會一直走下去。

做事從來都十拿九穩的沈大班長，現在卻慌了神。

“我，我我…”結巴着我了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一陣風吹過，掀起樹葉，發出了沙沙的響聲。枝頭的蟬鳴聲催促着，心頭的躁動按捺不住，此時是十七歲的夏天，翩翩少年衣袂飛揚。

鄭羽有一瞬間情緒翻湧，他以為自己賭錯了。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卻聽見眼前少年溫和低沉的喃喃道：“鄭羽同學，能做我男朋友嗎？”

他伸出手，“最好的那種。”

那一刻，時間被定格。

在此之前，鄭羽的情緒很少波動，他在舞臺上迎着聚光燈，一次又一次起跳，早已變得麻木，面對鮮花和掌聲，他長成良木。

本以為将會機械地度過此生，但沈言卻中途出現。

于是木偶有了心。

現在，前所未有的激動，遠勝于那些獎項。鄭羽迎着他的目光，反握上他的手。

“好。”沈言喜上眉梢。

夏日炎炎，學校過道，青天白日，管他什麽禁不禁忌？沈言，沈大班長也不是個老實人了。

——穿花巷

汽車緩緩駛去，留下兩道藍白色的身影。宋聽手心冒汗，也不知道是不是熱的。

他猶豫着開口：“還去我家？”

餘晔看着老舊的小巷，當初，他就是在這裏第一次看見宋聽的，那時候還是小宋聽。現在已經長大了，都十六了，小巷子還是老樣子，狹窄、擁擠，只有如蛛網一樣的電線，親切的地方話，和藹的鄰裏……

他回過神來，沖着宋聽笑起來，“當然去。”

宋聽握緊行李杆，他點點頭，領着餘晔走進小巷裏。

“哎哎哎，小宋啊？”一個中年男子站在陽臺上，沖着下面的二人大聲道，宋聽仰起頭，看見他便打了個招呼。

“張叔。”

“放假啦？哎喲。”一樓的中年婦女捧起一半西瓜向他們走來，打量着他們，樂呵呵地“這是小宋的朋友吧？哎喲長的真俊！”

“來，這麽熱的天吃西瓜涼快涼快！”

宋聽看向餘晔，那人自覺接過西瓜。

“謝謝張媽。”餘晔有模學樣地也叫了一聲：“謝謝張媽！”

“哎~哈哈，這小夥子，這大高個……”張媽想伸手拍拍那小夥子的肩頭，卻發現夠不到，只能尴尬地拍拍他的胳膊，笑眯眯地：“好好玩玩啊，小宋他一個人久了，你多和他說說話。”

宋聽偏過頭，懶得看他們。

“走了，張媽。”宋聽在後面偷偷踹上餘晔的小腿，那人面色不改地和張媽揮手再見。宋聽覺得這人的臉皮真的是厚的沒邊了。

穿花巷 11 號，是宋聽的家，出福利院之後，是只有他一個人住的名義上的家。

門外，宋聽在包裏翻找着鑰匙，一旁的人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挺好的。”

翻找的動作停下，宋聽慢條斯理地扶上門把手，他垂着眸。

“好什麽？就一個人……”

“咔嚓”一聲，門開了。

“吱呀——”餘晔看見房內，設施還算齊全，一室一廳一衛……一個人。

屋裏收拾得很幹淨，比起他那亂糟糟的桌肚，強多了。窗臺上還放着幾盆多肉。

宋聽瞟了他一眼。“那是張媽送的。”像是回答他所想的。

“養得很好。”

宋聽将行李箱放進卧室，看向幹杵在那兒的某人。他忽的就嘆了一口氣。奪過少年手上的行李杆，饒有惡趣味地笑道：“小少爺？請進。”說着還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餘晔坐下後就看着宋聽走進卧室，門沒關，從門縫上扭頭就可以看見裏面的一切，但餘晔沒有再去看。

宋聽鋪好床，從卧室裏走出時，沙發上空無一人。

？？宋聽向外看去，那人正在打電話。他不禁心裏犯嘀咕，不會是背着爸媽來的吧？不要搞我啊！出事了誰擔？！宋聽心中忐忑不安，他自顧自地走向廚房熱水喝。

也不知道餘晔什麽時候進來的。水接滿後，宋聽回頭，被身後的人吓了一跳，還好手上拿的穩，宋聽沒好氣道：“你特麽有病吧？走路都沒聲！”

他被罵了也不生氣，“剛剛餘潛說我媽發火了，讓我趕緊回去。”聲音低沉不帶任何情緒。

裝的吧？宋聽悶聲“那怎麽辦？你說回去啊？”

“只要你不趕我走！”他語氣急切，好像生怕真的被趕走。

宋聽白了他一眼，說着：“你媽我怎麽辦？”邊說邊想向外走，結果沒邁開一步就被餘晔雙手圍住，被困着不能動彈。

“宋聽……”

太擠了，他只能被迫擡起頭。

“你不熱嗎？”宋聽努力和他拉開距離。

這時餘晔卻又着急解釋：“我跟他們說過了，別管我。宋聽，我就是要住這兒，多不方便都要住這兒。”

宋聽說不出話來，他只能幹瞪眼。

“說句話……宋聽……”

宋聽別過頭。

“都是男的有什麽不方便的？你愛住就住這兒吧！”他一把推開餘晔，終于呼吸到了新鮮空氣。

宋聽步至沙發旁，從包裏翻出作業擱在茶幾上，盤着腿坐在地毯上。手上不停地轉着筆，不忘告訴餘晔：“我現在把作業寫完，等會兒買菜去……”

“我也去！”

“明天上午我要去咖啡店……到時候你自己……”

“我也去！”

宋聽捏緊手中的筆杆，咬牙切齒。

“去，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