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敗筆
敗筆
“要放暑假啦，開心點！”
宋聽見闖入的人是他，大家都見怪不怪了。
米奇掙紮着坐起，扶着腰，哼唧道：“梁子來了！”
梁子露出猥瑣的笑容，張開懷抱：“想我沒？”令人作嘔的氣泡音，米奇笑得直不起背。
二人像小學生一樣在床上玩鬧，宋聽是沒眼看。
門外傳來沈言的聲音：“聽哥？幫我拿幾個衣架，在櫃子裏。”
“噢。”宋聽兩步挪到櫃前，一把拉開。
裏面赫然躺着一條紅繩，才只編了個頭。咦，想不到班長還挺……等等，宋聽合上櫃門，上面的姓名……餘晔？！
什麽情況？
遲遲沒等來衣架，沈言向門內探頭：“聽哥？”
宋聽迅速回過神來：“哦哦，馬上，我開錯櫃了。”
等到送完衣架後，宋聽才反應過來，餘晔沒回宿舍。
那他去哪兒了？
“米奇，看見餘少了嗎？”
笑聲戛然而止。
“哈哈…啊？餘少？沒有啊。”
宋聽飛一樣沖出門，留下原地發懵的三人。
跑遍半個教學樓，人影沒一個，正當他發愁時，田徑場上撞見了他們。
沒錯，就是他們。
餘晔身前還站着一個談笑的女生，也不知道在說什麽，反正某人的眉眼都變得柔和。
宋聽臉一沉，邁着大步走向他們。
“餘晔～”被喚的那人僵硬地轉過頭，眼中隐隐有幾分詫異。
果然，哼哼……
宋聽貼近餘晔身旁，向那個女生打了個招呼，語氣很是愉悅：“你好啊~”
餘晔眉角抽抽。
他怎麽來了？
“你們在聊些什麽啊？”女生看看他又瞟了一眼餘晔，遲疑地開口：“我們……”
“咳，咳咳。”
餘晔實話實說：“在聊給心上人送什麽東西好。”
宋聽問：“是我想的那樣嗎？”
女生附和着點頭：“只是沒想到，餘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說着，她又嘆了口氣，“唉，我那群姐妹不知道要有多傷心了……”
宋聽啞口無言。
等那個女生走後，他才放松緊繃的神經。
“拒絕後我本來想走的，但是想起這件事，順口就問了…”
宋聽憋着笑，“我還以為你答應她了。”
“怎麽可能！我心上人…”餘晔耳根微熱，語速極快地反駁道。
宋聽笑而不語。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送？”
餘晔表情嚴肅：“等他願意接受我。”
宋聽踢弄着腳下的石子，一個使勁，石子飛進草叢。
他戀戀不舍地擡頭，眸子明亮澄澈，襯着水藍色的天邊。
他問：“那要是他不接受呢？”
餘晔眨了眨眼，似乎思考了一下。
然後他說：“那就追到他接受為止。”語氣平淡，看起來就像在陳述什麽既定事實。
看他說的這麽認真，宋聽樂個不停。
直到看見那人的手指絞着衣角才止住笑。
“嗯。”宋聽點頭。
當他說出那句話時，自己就明白了。
他們的未來，将要比整個盛夏的蟬鳴，更熱烈。
——考試結束，當天放假。
那天，丁姐穿了一襲火紅色的連衣裙。
剛走進教室，就響起一片驚呼聲。
蔣桐宇埋在課桌上，肩一聳一聳的。
“這穿的啥啊？哈……”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像火焰鳥！”
“哈哈哈……”教室裏的笑聲更加放肆。
丁姐翻了個白眼。
她踩着高跟鞋，費力走到講臺前，還優雅地甩了一下頭發。
“同學們，”丁姐嘴角上揚，“我們就要分別了，老師很舍不得你們。”
坐講臺下的曲文迫不及待地等着放學，他嘟囔了一句：“鬼才信。”
“曲文，你說什麽？”
曲文：……
丁姐咄咄逼人的氣勢，又變得溫柔。只是下一句話讓人應聲倒地。
“不過沒關系，我們呢，高三（3）班，不見不散。”
“唉——”一陣唉聲嘆氣中，宋聽吊兒郎當的，他看向餘晔，發出邀請：“餘少？放假來我家玩。”
餘晔筆尖一頓，挑眉：“開玩笑的？”
宋聽啧了一聲：“哪有！我認真的！賞個臉。”
能和他住一個月假早就心滿意足，現在卻主動邀請，真是…
“莫大的榮幸。”
梁傑一激靈扭過頭來：“聽哥？放假不應該出去好好玩兒嗎？你待在家裏幹嘛？”
“關你屁事！勞資在家也能玩兒！”
梁傑被這話驚到，他瞠目結舌：“在，在家？和餘少？”
“梁傑，你大爺的！”
二人收拾好行李後離開宿舍。
他們在校道上，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一個身形高大，面容俊朗；另一個則像修竹，随性又張揚。怎麽看怎麽養眼。只是被同學們背地裏稱作高嶺之花，生性冷淡的人，現在卻勾着唇角。
“哈哈哈，我跟你說，老趙這人就這樣！哈哈……”宋聽笑個不停。
餘晔情緒有瞬間的複雜，他垂眸，轉頭看向宋聽，那人依舊咧着嘴，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目光。
餘晔收回視線，壓低聲音道：“我很好奇，你那天為什麽會向我道歉。”
宋聽大腦一時宕機。
怎麽突然這麽問？我還以為他早就……但表情也只是出現了輕微的裂痕，很快，便恢複如初。
宋聽大腦飛速運轉。“我兇了你，道歉理所應當。”
餘晔不打算一提而過。“可你那天還說……”
“氣話！那都是氣話！”宋聽語氣有些激動。
真的只是氣話嗎？不重要了。
這時候，兩人已經到了校門外。
道路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各種聲音混在一起，喧鬧嘈雜。
但宋聽喜歡。
“宋聽…”
“過馬路！”
餘晔低頭，看着拽着他衣擺的手，忽的說道：“我很開心。”
汽車的鳴笛聲聲将他的話語蓋沒。等到了馬路的另一頭，宋聽才松開手。
“你剛剛說什麽？”
“……沒什麽。”
“哦。”
很開心，我能和你并肩站在一起，更開心，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叫你的名字。
細碎的太陽光透過樹葉照在宋聽的眼睛上，太陽是很刺眼，但他心情好。
“餘晔，我們回家。”
沒來由的這麽句話，餘晔所有的思緒都被打斷，他緩緩擡起頭，有一瞬間的呆愣。
下一秒，心跳不止，砰砰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
他輕輕笑了笑：“你說什麽？”
宋聽滿臉認真道：“跟我回家。”
餘晔努力壓制瘋狂的情緒。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好，回家。”
穿花巷還是老樣子，陽光灑在他們的頭頂，巷裏的地上，影子拉長。
鄰裏還是那麽熱情，他們一路走來，被不少人揪着問話。
當他們經過某個地方時，宋聽站住腳，向那邊望去。那裏是一面白漆的牆，牆面上早已斑駁，外街街道上的樹木，向裏邊探進了一大片綠色。枝繁葉茂，小樹苗長成良木。
風吹過，葉子被吹得飄起，枝頭搖曳。他收回目光，神色黯然。繼續往前走，看着巷子裏的每個角落，想起他還常來過。
“喜歡這裏嗎？”
宋聽心想，大概是喜歡的吧，這裏的一切，他應該很熟悉……
“嗯，喜歡。”
如同清風拂耳，答案是意料之中。
前面就快到了。
“張媽！我回來了！”
女人帶着太陽帽，滿頭大汗淋漓，看見他後則是一臉驚喜：“小聽啊，我就知道你今天會來！”
張叔呢？”
他在樓上收拾東西呢。”
宋聽有些疑惑地問：“是要出遠門嗎？”
張媽點點頭：“我想今年暑假呢，打算出去旅游，”
她頓了下，又補充道：“還有個事兒要拜托你……”
“我？”
宋聽正想着能有什麽事時，突然聽見“汪汪”兩聲，一大團金黃色撲了上來，宋聽差點被撲倒，他下意識伸出雙手去抱住那毛茸茸的東西，向下看去狗頭正貼着他的胸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臉，爪子扒個不停，吐出粉紅的舌頭，噴吐出熱氣，宋聽的臉上發癢。
他驚喜道：“湯圓？”
他将半人高的大狗放在地上，不斷撸着它的狗頭。
湯圓在地上翻過身，舒服的直哼哼。
“你怎麽回來了？”宋聽靠近它，高興地問。
“前天剛從鄉下接回來。”
“小聽啊，這段時間就拜托你照顧它啦。”張媽倚在門口，一臉歡喜。
“真的？！那太好了！”宋聽捧起狗子的臉，被它萌化了，也不在乎酷哥的形象。
回家的路上還一直親昵地叫着：“湯圓~湯圓~”
完全沒看見，身旁那人的臉黑得像墨。
當餘晔把行李搬進房裏後，就看見地毯上的一人一狗。
“……”
宋聽一直在逗着湯圓玩兒。
“這手感真不錯。餘晔，你也摸摸看。”
他才不要！餘晔眼神游離。
“我去收拾一下床鋪。”
說罷，匆匆走進卧室。
就這樣，餘晔以百般借口推辭。
到了晚上，宋聽的話讓他不得安眠。
“餘少，以後白天我都在咖啡店，你幫我給湯圓喂食呗~”
黑暗裏餘晔神情僵硬。
第二天，當宋聽出去後，房裏就只剩下他和湯圓在客廳裏對峙。
“汪汪！”湯圓炸了毛。
餘晔面無表情，他真的頭疼，第一次這麽束手無策。
好久，他才硬着頭皮開口：“湯，湯圓？過來，吃……狗糧？”語氣冰冷，麻木的聽不出任何感情。
嘶，湯圓依舊趴在原地，一動不動。
餘晔低眸看着它，終于，他才肯松一口氣，向狗那邊移了一步。
“嗷—”湯圓一下子用爪子捂住頭，可憐兮兮地哀嚎了一聲。
“我又不打你，你躲什麽？！”
—折騰了半天，宋聽終于回來了。
“熱死了，外面真的是……哎~湯~圓~”
“他把你照看的還不錯嘛。”
餘晔站在門邊，看着這一幕，哭笑不得。
宋聽撸夠狗之後，才滿足的直起身來。
他看向餘晔：“聽說期末成績出來了，你看了沒？”
餘晔老實回答：“沒有。”
宋聽點點頭，換好鞋後，窩在沙發上，餘晔自覺給他倒來一杯水。他打開手機，點開新發在班級群裏的成績單。
第一名，餘晔，年級第一。
能坐穩第一這個位子的人，他餘晔是二中第一個。
宋聽看的兩眼一黑，萬年老二是他沒錯了。
他努力扯出一個笑，深吸一口氣：“看不出來啊，餘，少？”他笑的很勉強。
餘晔中規中矩的坐着，微微挑起眉，用舌尖舔舔自己的虎牙。
“嗯，就那樣吧。”
宋聽唰的一聲從沙發上站起，“你知道你比我多多少分嗎？十七分！整整十七分！卡那裏跟斷崖似的！”
房裏靜悄悄的，某人遲鈍地遞上水：“消消氣。”
宋聽冷笑一聲，緩緩坐下。
“哎我說，餘少的那打架的功夫，跟誰學的？”餘晔安靜的不像話，他半垂着眼和宋聽對視，聲音不由得有些冷：“無師自通。”
宋聽原地石化。
好一個無師自通！他半眯起了眼睛：“這麽說你餘晔還是野生校霸喽？”
餘晔：……彼此彼此。
“我！”宋聽猛的又從沙發上站起，不承想重心不穩，向前傾去。
就當他以為要栽在地上時，跌入了一個滾燙的懷抱。
？！
宋聽迅速向後退，逃離危險區。
一臉呆滞的望着他。
餘晔懷裏一空，尴尬的收回手。
……這時候，電話鈴聲響起。
“我出去接個電話。”等到他出去後。
“哦…”宋聽才回過神來，聲音發悶。
電話那頭似乎很意外。
“這麽快就接了？”
“什麽事。”
在另一頭，女人正漫不經心的磨着指甲。聽見自己的兒子這麽冷漠，倒也不惱，慢條斯理的摁滅香煙。
看向窗外的高樓大廈，玻璃上倒映着她的模樣。
嘴角上揚：“上次我和你講的事，想的怎麽樣了？現在答應，還來得及。”
餘晔蹙了一下眉，沉着聲：“說了不去就是不去。”
卞淇看了看手機屏幕：“國外發展的好，教育資源可是你現在待的這個學校不能比的。”
回應她的，是電話被挂斷的嘟嘟聲。
……國外再好又怎樣？宋聽只有一個。孰輕孰重，他餘晔是分的清的。
客廳的宋聽坐立不安。
此後一個星期，他們相敬如賓。像極了房東和租戶。
他們有時候會一起做題。
宋聽會逼着他給湯圓套上項圈，然後一起遛狗。
你以為關系會這樣一直不鹹不淡的。
直到某一天…
手機外放着一條語音，那欠揍的聲音一聽就是梁傑。
“群裏的，有還在盛陽的嗎？聽說七中那邊的家游樂園開業了，一起去看看呗~”
宋聽那叫一個嫌棄。
[社會你聽哥：神經病，你今年幾歲？]
[梁傑：？人老心不老！現在還搞活動，團票價減半！去嘛去嘛……]
班級群裏死一樣的寂靜。
宋聽眼角抽抽：“梁子是不是……”
[Y：去]
？！他猛的擡頭，和對面的人剛好對視。
“你也瘋了？！”
群裏消息炸開了鍋。
[梁傑：我靠！就這麽走了！餘晔捧場，天大的榮幸！明天八點半，不見不散！]
[李迷琦：那我也去。］
［蔣柯宇：+1]
[沈言：我帶個人]
宋聽哽住了，丢3班的臉！
“你不去嗎？”餘晔試探道。
宋聽瞪了他一眼：“去什麽去？不去！”
——第二天上午。游樂園門口早早等了一群人。其中有十幾人圍成一團。全是二中的。
“聽哥來不來啊？”“不來吧。”
梁傑擡頭看向對面路口，兩人和一條狗朝這邊趕來。
“聽哥他們一起來的！”“他們還帶了條狗！好可愛！”
梁傑不敢置信的看着這一幕。直到他們走到了跟前。
譚琳趕忙扒拉開他，伸出手去摸狗頭。
宋聽心想：還是來了。
“這狗叫什麽名字？”“湯圓。”
“湯圓？好聽！”“汪汪！”
湯圓不停蹭着她的手，附和的叫了幾聲。
宋聽原本生無可戀的臉上也露出幾分喜色。
米奇嘴巴張得老大，合都合不住。
曲文結巴道：“這，這什麽情況？”
“幫別人養的。”
愣了半天的梁傑終于說了一句話：“看不出來啊，聽哥你還挺有愛心的。”
宋聽白了他一眼，“我特麽有愛心，你有一顆童心。”
“。”梁傑迅速轉移話題，轉向一直沉默的沈言那邊。
宋聽和餘晔同時看向沈言和他身邊的那人。
還真帶過來了。
“介紹一下，這位是七班的…”
“…我們認識，你好，鄭羽。”
鄭羽害羞的點頭，白淨的臉上浮起一層紅暈。
宋聽眼神向下移，他們還牽着手……嘶，宋聽頭疼。
“認識就好。”“那我們入場吧。”
——游樂園裏還是小孩子比較多，女生們急着拍照打卡，男生們像一群充滿活力的獵豹，他們的目光被那些驚險刺激的游樂設施吸引住了。過山車、蹦極、激流勇進等項目成了他們的首選。
這些勇敢無畏的少年們，渴望挑戰極限，體驗心跳加速和血液沸騰的感覺。他們迫不及待地排隊等待，期待着下一次刺激的冒險。
餘晔全程參與，只是沒有絲毫表情變化。
其他人有的已經沉浸在游戲帶來的歡樂之中無法自拔，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有的則被吓得面色蒼白如紙，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着，仿佛随時都可能暈倒過去。整個場面異常熱鬧，充滿了緊張和刺激的氣氛。
他餘晔卻像個沒事人，只有在看着宋聽時眼神才會柔和。
他的心已經跟随着所屬。
宋聽不舒服，他緊張；宋聽想吃冰淇淋，馬上買；宋聽去哪兒，他去哪兒。
比湯圓還要積極。
一群人風風火火，到了傍晚太陽下山的時候有人提議去坐摩天輪。
紅彤彤的夕陽沉到平面，光芒也變得柔和。
“一個摩天輪廂兩個人。”
“……行吧。”
沒人敢和餘晔同坐，順理成章地，載着他和宋聽兩個人的摩天輪廂緩緩升空。
宋聽被外面的夕陽所吸引。天邊的雲彩被霞光浸染的夢幻。
“宋聽。”很輕的一聲呼喚，将他的思緒拉回。
宋聽瞟了一眼身旁那人，沒好氣道：“幹什麽。”
餘晔抿緊嘴唇，仿佛下定決心後擡起眸。“我送你一樣東西。”
該不會是…宋聽機械地轉過頭，某人的手中正躺一條紅繩手鏈。
宋聽沒吱氣，他選擇繼續觀察。
“你這是…”
餘晔出聲打斷：“聽哥，考慮一下我嗎？”
這是最後一次，要是沒成功，要是……他就沒所求了。
宋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摩天輪轉到最高點，他們至少在這一刻，高于從前所有。
他聲音放輕：“我是男的，餘晔。”
“我知道。”
宋聽盯着他的眼睛，“我還在讀高中。”
“我知道。”
“我窮。”“我也知道。”
一切來得太突然了，記憶如潮水襲來，空白過後，他什麽也想不起。
只有眼前，只存在于現在。
到最後，他快要哭出來了，眼周紅了一圈，隐隐有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帶着哭腔：“我……”張了又張，一個字也說不出。
眼前少年認真：“如果你拒絕我，這将是我一生的敗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