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縣試(六) 帶着些肆意将丹書鐵券朝蘇……

第35章 縣試(六) 帶着些肆意将丹書鐵券朝蘇……

數年積攢的怨與恨, 這一刻蘇從斌選擇宣洩而出。活像那百年不遇的洪水,帶着吞噬蒼穹毀天滅地的力量,完完全全勢不可擋, 一下子就沖垮了河道,沖毀莊園,甚至眨眼間奪人性命!

當這個意識浮現腦海時,蘇從文昂着灰白的臉,哆哆嗦嗦的開口帶着卑微的哀求, 可言語間依舊是習慣性的推诿:“這……這……這不關我的事,都是爹說的,不關我的事啊!再說了, 長兄如父, 我……我幼年時候爹去世,他……他臨終叮囑, 你……你自然也得聽啊。這……這歷來不就是這樣講孝的?”

“再說……再說你有不甘你說啊, 你……就好像二哥, 他……他不就是說,他寧可自己走了,也不願聽命娘親。怎麽……怎麽你什麽便宜都占了, 連養着我都不願?”

本想着求饒,但蘇從文瞧着蘇從斌神色依舊冷冷, 依舊帶着殺意,仿若鐵了心一般。壓根不像從前那般雷聲大雨點小,不像從前那般面色帶着隐忍帶着周全的無奈,于是他又帶着自己知道的心慌,帶着自己都知道的嫉恨,怨念着。甚至反過來雙眸都滲出恨意剮着蘇從斌, 也不結巴了,話語流暢且铿锵有力:“默不吭聲老實人做派幾十年,忽然間反過來指責我,是想把一切罪責推我身上,你自己幹幹淨淨嗎?!”

瞧着親弟弟喊的歇斯底裏,帶着扭曲的憤恨,原先聲聲悲憤的蘇從斌反倒是沒有第一時間去呵斥亦或是辯解,而是緩緩擡眸看向蘇敬儀。

屋內記錄的錦衣衛們見狀都頗為不解,順着蘇從斌的視線看向蘇敬儀。要知道老大吩咐了,這蘇家人對峙的一言一行,甚至眉毛走向都得畫下來,都要呈給皇爺看的,是務必要真實且活靈活現描繪出來。不能光文字描述。

冷不丁被關注的蘇敬儀壓下自己先前對人命草芥的惶恐不安,沙啞着聲問:“您……您不會讓我想着該如何處理他吧?在知道您讓我讀《三字經》是為了蘇從文時,我可喊不出一聲三叔!”

到最後蘇敬儀倒是帶上了自己的小情緒。

當日他也沒多想,以為便宜爹督促他好好學習呢。結果倒好,卻是好哥哥縱容弟弟欺負自己的崽。他也是剛才蘇從斌開口了,才恍然大悟反應過來——對啊,既然知道蘇從文的心性,作為蘇敬儀的親爹作為蘇家的家主就應該從“源頭”解決麻煩,而不是琢磨着如何應對。

聞言,蘇從斌苦笑一聲,話語帶着些苦澀,“那倒不是,只是想讓你以此為鑒!莫要忘記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發過的咒!”

一字字的加重音調叮囑着:“你和琮兒,我思來想去想了又想,也真的很會被人對比。親兄弟之間尚有龃龉,你們日後若是……”

蘇敬儀瞧着蘇從斌一副因噎廢食的模樣,腦袋轉一圈,帶着恭敬朝鐘刑一抱拳:“請鐘指揮使做見證了。蘇從斌蘇侯爺,咱們不提父子關系。我得跟你捋一個道理。你們是從小被逼被強勢告誡,是在你們都沒有自己思想的前提下被PUA……”

舌尖一轉,蘇敬儀一本正經繼續道:“啪打戒尺跪宗祠等等手段威脅,被偏心眼的家長精心教導出來的,讓你們就像提線木偶一樣。木偶玩過嗎?傀儡戲知道嗎?”

蘇從斌定定的看着,看着眉眼清明,看着似乎對人生道理真比他還豐富些的蘇敬儀,小心翼翼問:“你……你知道傀儡戲?”

“這不廢話,廟會沒去過嗎?能看表演還有那麽多老爺夫人大善人,一句行行好,運氣好冰糖葫蘆都能乞讨來!”蘇敬儀表示自己不是在吹牛,只是……只是一個人思維方式不同,看問題的某些角度自然也不一樣了。原身是挺苦的,但也不是真的大惡人。可到達侯府後,被侯府這一畝三分地反倒是束縛了眼見,倒是舍不得富貴了。否則按着蘇敬儀的記憶來看,原身也就是個因為娘親無錢治病的小可憐,就是有些貪財而已。可也有善良樂觀的好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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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從斌唇畔張張合合半晌,頹然的垂首。

廟會,他還真沒去過。

小時候不安全,長大後沒機會。

瞧着蘇從斌似乎有所領悟的模樣,蘇敬儀微微松口氣,眼角餘光瞄了眼沉默的仿若隐形人的一排錦衣衛。琢磨着今日之事事無巨細會被錦衣衛記錄在冊,甚至還會上達天聽。于是他清清嗓子,又強調幾句:“可真假少爺,可我和蘇琮跟你們不一樣。我有自己的思想,我有自己的腦子。哪怕我摸爬滾打,不懂所謂的聖賢書,可我知道基本做人的道理。”

“我是出于自己本心做出的選擇。”

聽得這聲簡單純粹,源于本心的話語,鐘刑微微點點頭,看向蘇敬儀的眼神都帶着些欣賞,與一絲的慈愛。

蘇敬儀感受到鐘刑這個大佬神色的變化,心中雀躍不已,但面上卻沒顯露出來,繼續道:“所以我不會後悔!哪怕日後蘇琮封侯拜相當閣老了,我是個老乞丐我也不會後悔。因為作為男人,作為人,勇敢選擇,勇敢承擔自己的選擇,是基本能力!”

蘇從斌聽得老乞丐一詞,當即覺得自己似淩空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又一巴掌。因為他今日帶着蘇敬儀來“抄家”,甚至一聲聲的跟蘇從文翻舊賬,是……是想提醒蘇敬儀幾句。

是……是害怕未來,害怕蘇琮借着蘇家一路扶搖直上,而蘇敬儀,十歲連字都不會寫的蘇敬儀,還嚷着要斷掉娃娃親的蘇敬儀日後……日後或許就敗了。

可從蘇敬儀的言行舉止間來看,他是真的比自己清醒,比自己果斷,不會像他這般左右躊躇,權衡搖擺。

紅着臉,蘇從斌倏忽間覺得蘇家……蘇家或許有望了。

不去想天才的助力,光憑蘇敬儀也真能重新步步穩打穩紮,發展好蘇家!

蘇敬儀迎着親爹忽然看向自己的,那種大灰狼見小紅帽的慈愛表情,有些想要閉嘴。可他簡答題,答了自己不答蘇琮這方面,就顯得不是個好學生!

蘇敬儀可是要參加“中考”的好學生了。

要當一天考生,就有當考生的樣子!

于是他繼續道,甚至聲音都帶着些亢奮:“蘇琮就更不會了。他能九歲考上秀才啊,他的思想已經跟你們成年人一模一樣了。他從天之驕子成為商戶子弟,你見他頹然過嗎?他能立下誓言自己開宗祠恢複祖宗榮光,他能不氣餒利用現有的律法制度讓自己活得體面,他能夠自我反省,能夠想着圍繞百姓衣食住行做學問,他在一次次的進步。”

“蘇從斌你摸着自己良心問問,你擔心我就算了,你把蘇琮也代入你們兄弟兩中,你是在侮辱文曲星懂嗎?”

再再一次被親兒子直呼名字,蘇從斌緩緩籲口氣,硬聲道:“我是擔心你這個兔崽子!”

“狗崽子。我先前當着錦衣衛叔叔的面說的!再說你們犬子犬子喊的,現在又說兔崽子!真是标準變化太快了。”蘇敬儀抗議過後,強調:“還是狗崽子好。我也屬狗呢!”

蘇從斌:“…………”

錦衣衛叔叔:“…………”

鐘刑端起錦衣衛叔叔的慈愛,友情提醒着:“你們父子倆再上課下去,這夫婦兩還以為雷聲大雨點小,還以為你們等候老夫人來呢!”

以為自己能夠被遺忘的蘇從文聽得這話,瞬間又心提溜到嗓子眼了。

蘇陸氏也面色一慌,但她不敢怨恨鐘刑,也不敢這個時候怨怼蘇從斌。因此她眼神帶着些怨念剮了眼蘇敬儀。她剛才可算聽明白了,蘇從斌翅膀硬起來很大原因還是因為蘇敬儀!要是蘇敬儀畏懼蘇琮才華,或許蘇從斌就會想着培養蘇瑜了,就不會不管蘇瑜了。

畢竟她的兒子蘇瑜和蘇敬儀才是真正打斷骨頭還連着筋的嫡親堂兄弟!

除卻親兄弟外,也就堂兄弟最為親了。

蘇敬儀神神氣氣叉腰,“再看,我也是錦衣衛叔叔找回來的親崽子!容不得你們這些黑心肝的污蔑我和我娘!”

他是害怕權利者視人命若草芥。畢竟命只有一次,死了就死了。但……但要是抄家流放三千裏這種刑罰,他立刻拍手贊成。

對一個女人污蔑,還……還潑髒水,真潑尿這種沒皮沒臉的事情也做得出來。還想讓他有什麽好臉色?

聽得這聲帶着鮮明直白怨的話語,蘇從斌再一次看向蘇從文,回答人先前的質問:“蘇從文,長兄如父我是在擔當的,我是想着養你的,養你們三房一輩子的!”

的的的的強調,一聲重過一聲,蘇從斌覺得自己先前是真的就差把一顆心剝出來讓家人看看是否真心了:“其他不提,蘇瑜是大少爺,蘇琮被喚做二少爺。光這一點,你扪心問問我當年抗議過嗎?可最終是你發着誓,說想要替孩子謀劃一份體面。畢竟大少爺啊,外人一聽就覺得蘇瑜是侯府大少爺,光婚事或許就更盛一層樓。”

“因這件事,蘇從武都寫信罵我窩囊廢,而後他們這一房分出去單過,也單獨序齒了!”

尾音也夾着火焰,似能燃燒掉整個人的皮肉,直扣靈魂。蘇從文瞬間想起歷來兇狠的二哥,想起多年前的舊事,面色變了變,甚至眼裏都溢出了些恐懼。

蘇陸氏撞見自己丈夫眼裏的畏懼,心中一慌。

這……這若是不抗議了不哭訴了,那他們豈不是今日兇多吉少?

眼角餘光瞄了瞄滿地的金銀珠寶,蘇陸氏眼裏閃過不甘。要知道父親也告誡過,皇商縱然再體面,也不如官。蘇家就算驟然失去家主,落魄了些,可到底幾代侯爺,底蘊豐厚着。門生故舊姻親好友,密密麻麻的支撐着蘇家這顆大樹不會倒下。

本想觀察蘇從文的神色,蘇從斌沒想到自己也撞見了弟媳眼裏的怨怼,不由得眼眸迸發出一抹決然的冷酷。

“弟妹掌管中饋多年,替換了些勳貴之物,商賈用不得的禦品,”蘇從斌冷聲:“在家裏,我睜只眼閉只眼。畢竟嫡嫡論的前提是同父!自古是從父論血統論尊貴。蘇從文按着律法規定,是直系血親是貴族。作為貴族子弟的夫人,用些禦品,也算說得過去。”

蘇陸氏聞言當即開口:“既如此……”

“可既知道自己尊貴來自夫家,來自侯門,你們怎麽敢想着家醜外揚?怎麽還敢有膽子撺掇外人?淩躍傻,可他哥,可他爹哪一個傻了?不論權勢富貴,就論人數,淩家直接武力打上門,蘇家只有挨揍的份!”蘇從斌掃過眉眼間竟還帶着傲意的弟妹,話語加重:“我跟琮兒在外謹小慎微,不敢踏錯一步,被罵窩囊廢被罵縮頭烏龜都不敢大聲說話。可你們卻底氣足夠,用錢收買貢生,琢磨借力而為?你們就沒想過反過來被殺了嗎?想過安定伯他們的怒火嗎?”

“想過遷怒一詞嗎?”蘇從斌都不管在場的錦衣衛如何了,将自己的怒火是毫不客氣的爆發出來:“蘇陸氏,我告訴你,從今日起沒有皇商陸家,甚至你家全族因此而亡!”

猝不及防聽到這話,蘇陸氏怒不可遏:“你胡說什麽?要不是我陸家,你們蘇家焉能有富貴體面?”

“安定伯、鎮北将軍、兵部左侍郎以及揚州鹽商總商江春,宮中江貴人之父,哪一個蘇家能惹?蘇陸氏,你覺得蘇瑜憑什麽跟他們的子弟相處?憑什麽指揮他們的兒子辦事?”蘇從斌看着腦子還沒轉過彎的弟妹,似乎還以為蘇家丹書鐵券無敵的弟妹,怒極反倒是冷靜下來,“就像你們這當爹娘的看到孩子被打,被驅逐國子監而心疼,他們難道不會嗎?他們不把怒火對準給蘇瑜錢的陸家,難道還對準蘇家嗎?這顯得他們也沒腦子,連基本兵法擒賊先擒王的道理都不懂!”

蘇陸氏聽得這言簡意赅直戳要害的話語,迫不及待扭頭看向蘇從文,拉長了音調帶着些哀求:“相公~”

這嬌滴滴的,帶着哀怨纏綿的一聲呼喊,刺的蘇敬儀咯噔一聲,擡手摸了摸自己被惡寒出來的雞皮疙瘩。

鐘刑撞見蘇敬儀一臉會說話的表情,倒是滿意點點頭。

很有帝王鷹犬的架勢!

他們這些人,也最厭惡這種惡心調調。

就在鐘刑暗暗感慨時,蘇從文瞧着依舊楚楚可憐姿态的發妻,瞧着曾經讓自己頗為憐愛的神情,卻是毫不猶豫推诿:“又不是我讓岳父給蘇瑜錢!蘇瑜都年紀輕輕考上秀才,前途無限了,是你們得隴望蜀!”

蘇陸氏聞言眼淚都止住了,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蘇從文。瞧着人畏畏縮縮的模樣,她硬生生咬牙隐忍着怒火,立馬雙眸含淚望向蘇從斌,帶着些迫切與對娘家的擔憂:“大……大伯,這……這縱然蘇瑜有錯,可到底蘇瑜是你的親侄子啊。這一家人……”

話語還沒說完,她就聽得淡漠的一聲回應:“不是口口聲聲說商戶賤嗎?在有權有勢的人眼裏,你陸家不過區區管着木材供應的商戶一二。這家不行換一家更好!”

聽得出蘇從斌話語的決然,蘇陸氏擡眸環顧着不斷堆積,甚至都堆滿了整個大堂的金銀珠寶,甚至她……她眼尖的發現外頭跪滿了被捆的嚴嚴實實的仆從。

從前只聽聞過的抄家場景在今日出現,讓她開始害怕起來。尤其是丹書鐵券的擁有者,兩家人被“目不識丁”的錦衣衛收拾的九族不存。

過往的事例浮現在眼前,蘇陸氏擡眸望蘇從斌,帶着些哀求:“不……您……您得救我們啊。假設我們出事,這……這對整個家族名聲也不利。這文人不講名聲嗎?還有……對,還有貴人。這有道是亂家子,五不娶。您為了貴人,還有大侄子未來婚嫁,也……也得救我們,救我陸家啊!”

明明這些都是往日蘇從斌屈服的緣由,沒道理今日不行啊?

沒道理啊!

蘇從斌聞言斜睨蘇從文:“蘇從文,你還不如你媳婦記憶好!我難道沒有教你嗎?難道沒有給你細細分析過為何要蘇家子弟專注文科考試嗎?”

蘇從文聽得這聲聲帶着掀過往的話語,面色青青紫紫來回變化,眼眸不敢再去看蘇從斌,只帶着些希冀轉眸望向院門,琢磨着親娘能不能救一回。

畢竟……畢竟文人更要講究孝。

哪怕因為親娘的緣由,導致蘇家被武官排擠,毫無出頭之日。

瞧着到如今還心存希冀的蘇從文,蘇從斌面色沉沉,跟挂了一層秋霜似的,冷的吓人。

他沒有再開口跟蘇從文夫婦說話,而是直接朝鐘刑一抱拳:“大人海涵,下官要出門一趟,解決些事情。”

“行!”鐘刑頗為爽快的開口應下:“但得記住,在我将侯府罪證登記造冊之前,得回來。畢竟這滿地的罪證,尤其是侵占良田,包攬訴訟,可是丹書鐵券都免不了的死罪!”

此話一出,堆積的罪證仿若都成了各種刑具,帶着滲人的威壓。蘇從文夫婦面色齊齊慘白,顫顫巍巍的開口:“不……不關我的事啊!大人您開恩啊……”

一聲聲的啜泣與求饒,将滿屋的罪證都襯出了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厚重。蘇從斌緩緩環顧一圈大堂,最後視線又定定的看着對蘇家而言最嚴重的田契。

他發現這一刻自己左右眼皮都在跳動,不知道是福還是禍害。可他眼下唯一能夠做的事情,就是黑着心腸,起碼抱住蘇家的未來。

“多謝鐘指揮使!”蘇從斌彎腰抱拳行禮過後,便打算開口帶着蘇敬儀一同前去找安定伯這些發小聊聊天。

蘇家被排擠,他也不想混軍方,但也有些情誼要好好敘舊。尤其是眼下安定伯這幫人必須得跟他共同進退,否則蘇家這回真的難逃一死。

“蘇敬儀,你作為家主……”蘇從斌剛說話,就聽得一聲高喝。他順着聲音望過去,果不其然就見榮玉嬌依舊是一身诰命服,看起來依舊是威風凜凜,端得說一不二的侯門老夫人架勢。跟三房夫婦一樣,完完全全屬于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類型。

今日若非有教子的打算,他也沒想跟蘇從文掰扯過往,計算誰付出更多這些事。

畢竟有些事情,要是從源頭開始捋,捋得清清楚楚,那真的真的顯得蘇從斌是個卑微低賤的。得用自己血肉,甚至用自己小家的血肉去供養弟弟一房,去供養母親。

所以他就更不想跟生母掰扯了。

跟自打十歲後,養在生母身邊,卻得因為生恩,因為被比較從而張口閉口就用教養問候定國公府的榮玉嬌掰扯過往恩恩怨怨。

因為他早已心寒,也早已放棄侯爵這份安穩的爵位了。

因此生母對他而言,也不過是個工具,彰顯自己小可憐的工具。

“蘇從斌你這個孽障,倒是翅膀硬起來,倒是真犯事了連累我們嗎?你不是口口聲聲禮法上是定國公……”榮玉嬌本想強調本想訴說一句禮法,訴說定國公對蘇從斌的看護。豈料非但鐘刑這個大名鼎鼎的帝王劊子手神色冷冷,就連蘇從斌也是面不改色,仿若一點也不在意禮法在意教養一詞了。

從前要拿捏叛逆的蘇從斌,只要言簡意赅質問一句——“大戶人家千金的教養就是如此,教出來的兒子便是如此孝順?”十回裏面八回蘇從斌都得隐忍,都得啞口無言,無言以對。畢竟誰叫定國公用從母的禮法讓蘇從斌獲得爵位,畢竟誰叫和合帝不喜呢,也正好借這蘇從斌的不孝苛責定國公府。

琢磨着,榮玉嬌話語逐漸輕了些,到最後甚至帶着些啜泣:“說來也是姐姐無福……”

蘇從斌脖頸都青了些,直接開口打斷榮玉嬌的哭訴,表态:“老太太,你該慶幸,科考規定要三代清白,為了我孫子,我才讓你清清白白的做個良民。但你若是要鬧,我這些年其他本事沒學會,倒是學了不少兵部總結出來對付敵國細作的手段。我将這些手段用在你身上,諒大理寺也不敢查,查出來也不敢說什麽!”

如此直白的死亡威脅恍若鐵錘,一下一下的敲擊榮玉嬌的腦袋,震的她神色一僵,止住了自己滿腹的盤算。她下意識的擡眸看眼高坐在堂,連基本禮節都沒有的鐘刑,迎着人看死人一樣的眼神,心中咯噔一聲。旋即她迫不及待的破口大罵:“蘇從斌,你就不怕你爹棺材板按不住嗎?你這個白眼狼,要不是我,怎麽會有你今日的身份地位?!告訴你,我要去敲登聞鼓告禦狀,問問皇帝問問滿朝文武,先帝爺賜我的诰命,賜我的威風還有沒有用了?!”

邊說,榮玉嬌重重的反手拍着自己的诰命服,恍若狐假虎威的狐貍,帶着十足十的傲骨,甚至還擡眸睥睨了一圈在場的衆人。

在場所有人:“…………”

三房夫婦見狀倒是如溺水兒童抓住救命稻草,拼命的掙紮着想要靠近榮玉嬌。而押着他們的錦衣衛,還有端坐的鐘指揮使卻是不屑嗤笑出聲,“蘇敬儀,你這祖母要告禦狀呢,你怕不怕?”

冷不丁被點名的蘇敬儀聞言,擡眸定定的看着榮玉嬌,看着竭力抓着诰命服,彰顯自己身份地位的榮玉嬌。他緩緩籲出一口氣,垂首望着滿地的金銀,最後視線看向似乎有血色凝結的各種文書上。

那些文書,雖然種類目前的蘇敬儀不知道,但專業抄家隊伍一份一份的彙集在一起,彙集成拳頭高的文件。看起來就非常非常的重要。

“回大人的話,我不怕。”蘇敬儀彎腰,聲音帶着自己都察覺到的冷漠:“于私正如父親所言,我的孩子都從今與官場無緣。是老話說的禍害三代!于公,蘇家每個人都不清白。我蘇敬儀雖然迫于生計,碰過瓷,但……但我覺得自己就是小壞蛋而已,我幹不出真傷天害理的事情。”

“可他們這麽輕輕松松的,一頁紙,或許就改變了老百姓的一生。就好像我和我娘,曾經也想狀告。可訴苦無門,讓惡賊趁着喪期搶我蘇家僅剩的商鋪和儀器。”

頓了頓,蘇敬儀做了最後的總結:“我被強權壓迫過我更懂喊冤無門的苦與難。因此哪怕是我嫡親的祖母,我也激不出任何血緣上的同情與憐憫。作為老百姓,我甚至想要沖人扔石頭扔爛菜葉子!”

聽得這聲聲感同身受的話語,蘇從斌只覺自己耳朵嗡得一聲,不期然的想起了蘇敬儀先前的哀求“咱們起碼受過罰,理直氣壯的,也清清白白些。”

這一字字的,似刀子一般割在了他蘇從斌的骨髓裏,又逼得他想起了自己面對米面皆有的廚房無能為力的一幕幕,逼着自己想起餓這詞。

想着想着,蘇從斌視線看向鐘刑時,眼裏染上了些羨慕。

他……他倘若從小豁出去跟着武帝,或許也有今日大權在握的肆意了。

被注目的鐘刑自然感受到了一道無法言說的視線。他對于視線的主人,沒什麽好感,但也沒太多的惡感。畢竟脾氣不合,也就沒什麽相處的必要。但蘇敬儀這個小狗,下屬重點推薦的小狗,對百姓苦難如此感同身受的,發自肺腑的對世家勳貴沒什麽好感,他倒是有些糾結了。

蘇敬儀态度鮮明,恩怨分明,是件好事。本來琢磨好好培養,給錦衣衛叭叭叭的當“禦史”,去撕裂某些文人的叽叽歪歪的嘴皮子。

但蘇敬儀對權利二字的畏懼,以及強權的威逼,看起來也是發自肺腑的厭惡。

這點他就得琢磨得權衡了。

因為錦衣衛的标準就是毫不猶豫維護武帝的統治,就是用手中的刀去威壓亂臣賊子。只要對武帝有利,只要帝王許諾了,真假少爺這種後宅芝麻綠豆的事情,他們也得陪着人找,甚至也陪着人在清遠縣“過家家”一樣的種田,也得機靈的收個尾,連帶商戶蘇家都查個底朝天。

內心帶着些遺憾,鐘刑面上還是毫不猶豫篤定贊譽蘇敬儀:“說得倒是挺有理的。榮玉嬌侯老夫人,去告禦狀吧。我們正等着孝順的界定能夠立刻馬上讓文臣捋出來。你當第一人,名垂青史的第一人也合适。”

說完,鐘刑就将注意力放在了榮玉嬌身上,觀察着人的表情,竭力讓自己等會能夠精準完美的複述出來,邊催促道:“你兒子你孫子都不怕!”

“我們也等着看大戲呢!”

最後一聲呢,鐘刑刻意拉長了些音調,帶着些吳侬軟語的撒嬌的口吻。以致于話音落下時,全場所有人都被激的一個寒顫。

榮玉嬌聞言愈發覺得自己被狠狠嘲諷了,直接癱坐在地,而後擡手指天,哀嚎着:“我的命怎麽那麽苦啊,老爺啊,先帝爺……”

話還沒說完,榮玉嬌就覺得眼前一刀寒芒閃過,而後便是她的右手一疼,以致于她疼得活生生面色一扭,甚至克制不住疼痛失聲尖叫出來。

一聲極其慘烈的“啊”,帶着真真實實的痛楚,似能掀翻屋檐,響徹雲霄。因此所有人都被這番變故吓得一顫,甚至還有侍衛拔刀而來,帶着些警惕。

瞬間屋內帶着些刀劍相對的光影,伴随着濃郁的血腥味,愈發的吓人。

鐘刑擡手一揮,示意下屬退下。他自己卻是站直了身,目帶審視,看向竟然當衆揮刀斬斷榮玉嬌右臂的蘇從斌。此刻蘇從斌神色肅穆,眼裏帶着寒意,完完全全不像是看生母,亦或是看仇敵的眼神,淡漠的仿若砍瓜切菜一樣,帶着些稀疏平常的從容。

可刀刃上沾染的血液,卻嘀嗒嘀嗒的流淌,控訴着先前發生的事情。

鐘刑眼眸閃了閃,視線定定的看着榮玉嬌捂着咕咕往外冒着血的肩膀,撕心裂肺的喊疼。而後又看了眼斷臂。沉默一瞬,他帶着些不确信:“蘇從斌蘇侯爺?”

“鐘指揮使見笑了,下官處理點家務事,讓他們明白什麽叫宗族禮法。”蘇從斌瞧着被自己削下來的手臂跌在金銀上,将金銀珠寶都染出了殷紅的血色,顯得畫面還有利益熏心的嗜血美感。于是他迎着衆人驚駭的眼神,涼涼道:“榮玉嬌你既然不敢去,那就要牢記夫死從子!古有斷臂求生,你今日便應這一句話。”

邊說,蘇從斌含笑步步逼近疼得額頭都溢出豆大汗珠,一張臉真正的蒼白起來的親娘,幽幽道:“我殺了你,對外說是他國細作所為。甚至必要的時候,我可以打出為母報仇雪恨的旗號,顯得我很正義。哪怕我不能帶兵作戰,二弟也因此可以獲得兵權!”

被硬生生斬斷了一臂的榮玉嬌聽得這話,都吓得瞬間止住了哭泣叫喊聲,眼裏帶着驚恐,看向居高臨下,竟敢俯視自己的親兒子。就見這兒子唇畔一張,跟毒蛇的蛇信子一樣,呲呲的吐出令人窒息的毒、液:“你被細作殺死,先入為主很合情合理,就像你當衆惡意污蔑我的妻兒一樣,是不是?”

反問着,蘇從斌緩緩彎腰,讓自己逼近生母。他嗅着近在遲尺的血腥味,瞧着生母眼裏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人畜無害的微笑:“你的诰命是用軍功換的。那他國細作殺你,對他們而言叫報仇雪恨,也是正義的!”

“是真的真的,很合理,對不對?”

邊說,蘇從斌聲音都刻意放溫柔了些:“就好像您,好一個慈母,我不過三十歲,我甚至膝下有五個女兒,你卻口口聲聲說我無子,說我或許要跟我爹一樣早死,要預防着暴斃。所以要兼祧,要早早備好人選。”

這一聲比一聲溫柔,仿若春風拂面,腔調都有些讓人流淌的暖意。就連蘇從斌的神色,也一如既往和的恭敬與溫和。可偏偏先前卻幹得出直接一言不合動手斷臂的事情,迅猛且準,仿若暗中練習了無數遍一樣。所以光瞧上一眼都讓人全身發寒。

蘇從文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炸了。他可不敢這個時候送死,于是他難得貼心的擡手死死捂住了蘇陸氏的嘴,免得人又說出什麽得罪蘇從斌的話。

蘇陸氏掙紮一瞬,迎着蘇從文看向錦衣衛的驚恐眼神,漸漸眼裏的亢奮褪去。從蘇從斌殺母爵位或許可以改,變成了蘇從斌殺全家朝武帝表忠心。想着,她也不敢再開口,只目光帶着些敬意帶着些催促看着榮玉嬌,希望自己這位婆母借此好好大鬧一場!!!

只要能出門,能鬧得人盡皆知,蘇從斌也讨不了任何好處。

與此同時榮玉嬌看着不斷逼近自己,甚至嘴臉都有些陰森恐怖,活像是惡鬼來索命一般的蘇從斌,驚恐的想要逃離,逃離這個她從未設想過的局面,邊克制不住惶恐,喃喃道:“你……你……你不是我兒子,你……你……你竟敢殺我,老二知道都不會放過你的!”

蘇從斌聽得“老二”一詞,手握緊了刀柄,再一次揚起刀,想要對準榮玉嬌的脖頸而去。

蘇家第四代,老二蘇從武最有實力,是風雨無阻十幾年,是憑借自己一步步文能排兵布陣,武能刀槍劍戟精通,才得到的武探花之稱。他同期的三甲進士,眼下都是三品武将了。而蘇從文十五年,未升過。追根究底也是因為一個孝,他最終選擇聽從母命,選擇了對“蘇家”有利的宗親聯姻,放棄自己的青梅竹馬。

可這樣一個兒子,榮玉嬌不在人生日時提及,不在過年祭祖時提及,卻在……卻在知道害怕的時候,毫不猶豫想到,毫不猶豫用蘇從文來威脅來警告。

蘇敬儀見狀,眼疾手快一把跳起,薅住親爹頭發,狠狠一拽。

蘇從斌當即疼得覺得自己天靈蓋都要被掀翻了。他甚至沒壓制住自己眼裏的狠厲,狠狠的剮着動手的蘇敬儀。

迎着兩輩子從未得到過的狠厲刀子眼,蘇敬儀卻是死死薅住頭發不敢撒手,急得要命:“蘇從斌你冷靜啊,我能理解你殺人的沖動。可你殺死榮玉嬌你沒法讓鐘指揮使讓一群錦衣衛都給你做假證啊!”

鐘指揮使瞧着整個人力量都似挂在頭發上了,難得面色一變,反手摸了摸自己一頭秀發。

而後他開口,正經無比:“我可以代表錦衣衛做假證!小狗啊,說句實在話,蘇家能活到現在,全是你爹昔年也算識相幫助過太後娘娘的份上。否則作為先帝爺鐘愛的武将,蘇家可得罪不少人。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前朝的人,早該死了!”

聽得如此态度鮮明的話語,蘇敬儀緩緩看向蘇從斌。

蘇從斌硬聲,一字一頓:“放、手!”

蘇敬儀毫不猶豫撒手。松手後,他瞧着自己手裏的幾根烏黑靓麗的秀發,默默的雙手頗為恭敬的遞還給蘇從斌:“爹,您這頭發質量真好,我吃奶力氣都使出來了,還只揪斷了這幾根。藏着,以後跟我娘每年成婚紀念日,結發用正好。”

蘇從斌:“…………”

榮玉嬌瞧着蘇從斌注意力沒在她身上,都不敢喘息,費力的一只手撐着地,艱難的想要逃離這個恐怖的,恍若人間煉獄的地方。

她……她只要跑出去,只要有人想要扳到蘇家,那她就能活命!

畢竟她只要活在大庭廣衆之下,那就是先帝爺特封的诰命夫人,是侯爺用軍功換來的诰命夫人!否則按着軍功,侯爺都可以升為國公呢!

沒錯過榮玉嬌眼裏的嫉恨與精芒,鐘刑有瞬間都想暴揍蘇敬儀一頓了。這小孩子家家不懂事,蘇從斌先前要是真憤怒直接殺了榮玉嬌也行。否則留着就是個禍害!

感慨着,他冷聲道:“榮玉嬌侯老夫人,這最近京城是真的是不太平,昨晚的刺客到現在還沒抓住。你剛才口口聲聲先帝爺的,我倒是開始懷疑你跟刺客勾結了!”

“所以別想着你的诰命了,先想想這回你蘇家九族該怎麽活着!”

說話間,鐘刑示意下屬拿過來。

蘇從斌瞧着錦衣衛肆意拎過來的丹書鐵券,本該供在祠堂的丹書鐵券,這一刻真跟個泥磚一般被随意的搬動着,面色克制不住一白,呼吸也開始紊亂了。

他知道榮玉嬌幾十年的思維定式了,光說幾句,肯定不會讓人老老實實的。所以他才準備了一把刀放在大堂,做好随時抽刀斷臂。

這樣榮玉嬌起碼對外能夠清白的活着,讓蘇家子、孫可以參加科考。同樣的,他蘇從斌有缺點有把柄在帝王手裏,武帝也會因此用的更加放心。

作為一個從小被告誡要承擔蘇家榮光的家主,他只是最優的資源分配和利用罷了。

可丹書鐵券被鐘刑拿捏在手裏,他瞬間明白帝王為何開口要抓刺客了。

要是蘇從斌豁不出去,不信任帝王,不走那一條暗道,那……那蘇家就是刺客,就是窩藏刺客了。刺客一出,榮玉嬌就算當衆嚷自己是先帝真愛都活不下。

蘇敬儀敏感發覺親爹呼吸都急促了些,也不由跟着緊張看向鐘刑拿在手裏的東西,以他電視劇得來的常識來看,應該是丹書鐵券——瓦片狀,金光閃閃的,刻着字。

鐘刑瞧着蘇敬儀的眼神,含笑一擡手,帶着些肆意将丹書鐵券朝蘇敬儀一扔。

蘇敬儀瞳孔一震,迎着直挺挺朝希冀來襲的大塊陰影,下意識的雙手抱頭,快速閃開。

鐘刑瞧着蘇敬儀頗為娴熟的躲閃動作,聽得丹書鐵券落地發出的悶響,狠狠深呼吸一口,問:“你躲什麽?”

真少爺竟被假少爺逼着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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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縣試(六) 帶着些肆意将丹書鐵券朝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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