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天子門生(六) 簡言之,群毆文臣!逮……

第58章 天子門生(六) 簡言之,群毆文臣!逮……

被點名的李慕卿只覺耳畔“嗡”得一聲, 有什麽東西炸開了一般。緊接着無形之中有雙手直接将他整根脊梁骨都被抽走了,讓他毫無形象的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

畢竟這問題要命啊!

皇帝明着問國子監, 更是在問天下舉人學不學法!

畢竟國子監是官學,學生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的舉人;畢竟舉人按律是要學法的;畢竟鄉試、會試第二場考試內容“試以五經一道,并試诏、判、表、诰一道”中的判就是指判語。跟确切說就是作為一地父母官判案斷案時所用的判文!

可怎麽說呢?

判語不是考試重點!

科考歷來重四書五經,而判語歷來被視作“小技”。且斷案判案涉及司法領域的案件,有專門的技術官, 例如縣尉!也有專門的學院,例如三司下轄的司法學院;也會有針對性的考試。

而诏、表、诰三者不同。

诏、诰均是為皇帝拟寫的書面命令,表則是朝臣上奏的一種文體, 一般節日恭賀會用到。所以這三種文體是入仕後官吏必備技能。且寫得好非但能夠被帝王看到也容易展現自己的才名。

因此考官們願意把這三種文體出題出的好出的妙, 考生們也願意專研這三種文體。對于判語,只停留在最為膚淺的表面研究:大概知道《大周律》有幾篇章, 知道八議這種惹不得制度便可了。

畢竟就算為政一方, 可以招聘師爺進行輔佐, 也有縣尉專業負責司法案件。更別提敢上衙門告狀的,基本也都有些家底,請得起訟師進行專業援引律法。而普通老百姓一般而言卻是畏訴訟的, 就算有豁出狀告的,也會被宗族勸說。

所以疑罪從無這種聽起來就……就過于專業的律法條文, 他堂堂前任禮部尚書,目前國子監祭酒,曾經也是響當當的探花郎,以過目不忘神童著稱的人,第一時間都有些發蒙。

那若是帝王“閑來無事”抽問現場的舉人們回答怎麽辦?

問在場的文臣怎麽辦?

那是直接将整個文臣的顏面按在地上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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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是不開口回答,那死的可就是他自己!

李慕卿越想越發蒙, 只覺自己吓出來的冷汗都能将朝服都浸透了,讓他整個人都克制不住的顫栗,克制不住的眼神帶着些求助看向同僚。

禮部同僚們沉默以對。畢竟冷不丁一下子,讓他們也難以招架。這律法許久未觸碰了!

迎着衆人躲閃的眼神,李慕卿眼前一黑,逼着自己看向臺下烏壓壓站立的舉人們,看向先前那麽義憤填膺,憤慨至極的舉人們。

哪怕隔着些距離,但大多數舉人們面紅耳赤,是恨不得地下有一條縫隙裂開,能夠讓自己鑽進去,免得遭受到如此紮心的提問。畢竟他們絞盡腦汁唯一能夠想起來的律法細則便是八議,是恨不得倒背如流的制度。至于其他律法條文,那按着夫子的言說便粗粗有個大概框架認知便足夠了。

畢竟歷來改卷,那都是重第一場的。

而武帝登基後加重實務考察,那也是再問策一場。據聞對于“诏、判、表、诰”這些,他自己都不曾在意。

可眼下帝王卻是問律……

正常心思的舉人們為自己不如懂法,不如蘇敬儀而汗顏,也為即将到來的會試而憂愁。

當然也有舉人是覺得朝堂鬥争連累到自己,甚至面帶不虞。他們只遺憾自己今日膽大前來圍觀,是最為錯誤的決定,有些人甚至開始龜縮起身形,想要趁着周圍無人關注時悄然離開。

卻不料不知何時宮門守衛已經手握刀刃,鋒銳至極,瞧着似乎都要見血的架勢。

便衣的錦衣衛瞧着趕來宮門的,看着“機警無比”的舉人們,飛快無比的點穴,而後将其路引等記錄在冊。

這種孬種,殿試肯定沒資格參加!

被點穴的舉人驚恐瞪圓了眼,可想要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如何掙紮都已經發不出聲音來了,只能目光死死的盯着一身儒袍混進舉人堆中。

當然如此“變化”自然也沒有多少人留心到。全場絕大多數人注意力還是集中在結結巴巴口不能言的國子監祭酒身上。

武帝甚至不耐的催促:“怎麽,這個問題就那麽難以回答嗎?!”

質問聲伴随着帝王滔天的怒火,響徹雲霄。

支支吾吾口不能言的李慕卿便覺自己渾身又似跌入冰窟之中,被刺激着骨髓都在打寒顫了。就在他水深火熱至極,忽然間只覺自己見到了一束亮光。

就見定國公擡手朝東西方向一指!

當看到這指向時,李慕卿瞬間覺得自己仿若見到了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他當年千不該萬不該為了入閣得罪武勳啊。

還是武勳講義氣!

還是武勳好!

李慕卿激動的想要開口回答。卻因為先前過于緊張,起身行禮時身形還趔趄了一下,往後搖搖欲墜,就要倒下。

“中場休息”的蘇敬儀見狀飛快手肘推了一下秦延武,才八歲的秦延武可是能夠稍微的“大不敬”一番。

秦延武順着眼神,看了眼趔趔趄趄跟個小雞崽一樣搖擺的,差點要直接滾起來的李慕卿,憋住笑。緊繃着臉,他幹脆無比疾步到達人身旁,擡手攙扶住“滾動”過于大幅度的李慕卿,免得墜了朝廷顏面。

而後他迎着呂勉和祁茂的手勢,愈發緊繃着臉,一字一字道:“皇上,您看這餓肚子真不好的。這李大人都餓的失去知覺了。”

李慕卿聽得這一聲稚嫩又天真的呼喊,眼淚都直接感動的嘩嘩流淌了。萬萬沒想到最終幫他稍微解圍的竟然……竟然是定國公的曾孫!

想當年武帝爺琢磨給曾孫也封個爵,他還帶頭反對過!

“所以讀書做官也是體力的考驗。”武帝瞥了眼勉強神情看得出感恩戴德的李慕卿,再看着出來澄清的秦延武,壓着火氣,和聲道:“看看你曾祖,都六十多了還精神奕奕呢。鎮國公一行人也是精神抖擻。所以啊餓一頓,不會出事!”

十分篤定且冷酷的說完,武帝迎着定國公好好說話的比劃,咬着牙,拿出勸自家後輩好好學文練武的架勢,繼續開口道:“太、祖之所以規定公審不許用餐,也是為了讓養尊處優的大人們能夠切身實地的去理解百姓!”

秦延武乖乖巧巧點點頭,崇拜無比的看向帝王。

迎着小崽子孺慕的眼神,武帝逼着自己在循循善誘,做假設:“想想百姓為了冤屈,可能經歷的是妻離子散,喪命之苦。命都沒了,對于他們來說三餐不繼更是家常便飯。因此公審多長時間滿朝文武就得餓多長時間。因為餓,是作為官吏最直接能夠感同身受,明白百姓艱難,明白原告艱苦之事!”

迎着如此直白的解釋,秦延武面露虔誠,叩首道:“多謝皇上指點,是小臣想的太簡單了。”

百姓們對于如此直白易懂解釋的話語,再看看自己手中分到還熱乎乎的饅頭,夾着些肉片的,據說叫肉夾馍的玩意愈發感動不已,紛紛跪地叩首,再一次三呼萬歲。

要知道他們老百姓其實都舍不得吃三餐!都早上一頓,黃昏了在一頓。中午再吃一頓的,那都是富貴人家做派了。

所以他們拿到手肉夾馍,夾着一片片完完全全看得真真實實的肉片,香得要命的肉片,都是想着帶回家給家裏老娘孩子嘗嘗的,都想要供在祖宗牌位前的。

可眼下得吃啊!

感受到皇帝老爺的愛民如子!

再說了以現在的公審進度,萬一晚上真還有一頓呢,萬一連帶貴族人家的宵夜都有呢?一般來說晚上吃得更好!

于是都琢磨帶晚餐回家的百姓們是虔誠無比的吃起了肉夾馍,再喝口豆漿。

頃刻間香氣彌漫全場。

蘇從斌都克制不住餓,往了眼天空不知何時開始西行的金烏,慢慢的吃了口肉夾馍。孔睿一行人瞠目結舌。

但見狀也克制不住拿出他們作為老百姓分到手的食物,開始吃起來。

什麽用餐禮儀啊,都不如餓這個詞啊!

看着霸占第一排的圍觀“百姓”一口又一口,狼吞虎咽的,吃的那個香啊,看得見的朝臣們眼神都快化出淩厲的殺氣來了。

恨不得搖晃蘇從斌的脖頸,示意人滾上來,一起挨餓!

武帝:“…………”

武帝有那麽一瞬,也想一巴掌拍向蘇從斌。

他嗅着入鼻的香氣,吞咽了一下喉嚨,咬着牙默默安慰自己來之前起碼墊巴過一頓了。相比滿朝文武,其實不餓。

但想歸想,可餓歸餓。

因此武帝看向李慕卿的表情就越發不善了。

另一邊手肘撐着地,李慕卿才堪堪穩住了身形,但他自問開口的底氣卻是有了。畢竟這天下文人負我,我又何必如此維護?!

于是他帶着自己察覺到的怨念與一絲報複的快感,回答的是字正腔圓:“回皇上的話,國子監按律自然是要學律法規定的。民間常說金舉人窮秀才,說到底也源于兩者的考試難度。秀才屢屢考不中舉人,被世人視作将四書五經讀迂腐了便出言戲谑。其實客觀而言是因為考試內容有了難度變化。舉人要考的內容除卻四書五經外,也開始涉及為官之道,涉及民生政務。例如鄉試第二場,便要考诏、判、表、诰。”

将四種問題簡單介紹一遍後,李慕卿喑啞着聲,緩緩道:“從鄉試到會試,考察的難度會更深入幾分。當然這些內容難度的變化,也體現科舉選拔人才的用意。因此微臣作為國子監祭酒,不敢開口斷學生們知道疑罪從無如此專業性的律法。畢竟國子監舉人們火候還沒到,今年參加會試的寥寥無幾。”

其他文臣們呲牙裂目,怒不可遏的瞪向李慕卿。

李慕卿這話,是将在場舉人,将前來參加的舉人全都視作司法出身嗎?會試不提,這殿試的時候武帝“興趣來了”直接出判案題,到時候讓所有進士難堪還是讓蘇從斌一躍而上名列一甲?到時候……

等等北宋黃花題好像就是殿試題目,好像就只錄取了六人?!!

也就是說武帝其實暗中早就設了局,就等着他們一個個往裏跳?

畢竟順天府尹也算皇帝的人啊!

倏忽間被注目的李俊宏:“…………”

李俊宏迎着同僚們望過來的刀子眼,甚至想直接怒吼一聲——“他娘的別自作聰明了,想太多了!老子出黃花題其實還偏袒文人子弟的!是你們自己太弱了!”

坐在上首的帝王随着朝臣們的小眼神,瞄了眼李俊宏。他飛快想了又想,但卻發現李俊宏和李慕卿雖然同樣姓李,但除此之外兩人完全沒有任何關系。

要知道李俊宏山東普通鄉紳出身,家裏最能耐的也就是爺爺當過七品的縣令。所以當初才會被人嫉妒才華,貶到北疆當個小縣令。

而李慕卿,這名字都直白的,沖着卿相,也是為官做宰來的。是江南世家出身!否則他當初都想直接剁了,哪裏會貶人當國子監祭酒?

就是因為這崽背後有江南文人的力量。所以他得用來制衡北方派系!

所以……所以這群臣之間小眼神,什麽意思啊?

武帝絞盡腦汁揣測着,邊定定看向李慕卿。

看向這個也算機警的,給蘇從斌通風報信,小心第五場的人。

當然他作為武将出身的帝王,武功也不錯,更眼亮的很,看得見定國公的手指頭示意。

所以他靜靜等待就行。

等待定國公一行人制定的登聞鼓計劃——王八拳亂揮,打死老師傅。簡言之,群毆文臣!逮着哪一個就怼哪一個!

當然像翰林院這種在禮房登記的時候就嘚嘚瑟瑟過的,必須是“嘴、炮”轟擊的名單範圍內!

想想群毆計劃,武帝倒是心裏舒坦了兩分。

文臣就是得時時刻刻炮轟一把,否則就會作!

他接下來肥田計劃,要是有人推三阻四,跟孝的制定一樣磨磨蹭蹭個三四年呢。這事他就可沒什麽耐心等待了!

畢竟田肥了老百姓吃喝有保障了,那作為帝王也要去看看大海,順帶去挖個金礦啊!金礦啊,得自己動手挖才帶勁!

展望着自己為帝的小夢想,武帝緩緩籲出一口氣,甚至拿出點溫和的架勢來,看向李慕卿。

果不其然就見李慕卿續上一口氣,繼續開口說話了。

他道:“因此國子監的學生們比不過有天下儲相之稱的翰林院。衆所周知,每一屆新科進士都還要入翰林院學習,要通過庶吉士考核,要精通各種為官理政之能。否則考核不通過,吏部都不會進行官職委派!故此,微臣料想庶吉士們對律法是精通的。”

聞言,武帝眉頭一挑,看向匍匐叩首,顯得十分恭敬的李慕卿,意味深長道:“說的也對,科考難度層層遞進,通過殿試成為進士了,還得繼續去翰林院學習。”

聽得帝王這聲感慨,先前腹诽的文臣們瞠目結舌。這……這不是聯手設局在會試在殿試上做文章,是想要收拾翰林院嗎?

不過也對啊,初升東曦可是實名說明翰林院是摻和縣試中來了!甚至還是實實在在的實名參與!

有些自诩老狐貍的朝臣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齊齊看向了翰林院之首吳院士。

就在暗暗琢磨時,他們果不其然聽見了帝王帶着威嚴的問話:“天下儲相的翰林院,好霸氣的稱呼。翰林院院士,出來回答,你知道疑罪從無嗎?!”

一聽這話,朝臣們頓時便覺自己饒了一圈,終終于是猜測對了武勳,确切說帝王要針對哪一個部門了——翰林院!

皇帝因為重務實人才,選拔上來的官吏,好幾個可都未考核通過翰林院。若是按着以往慣例“非翰林不入閣”的潛規則,是無法進入內閣的。

因此武帝要廢除翰林院,要打壓翰林院是情理之中,是意料之中!

自覺揣測透了深意,朝臣們互相對視一眼,皆從仇敵眼裏看到了自己的警惕。這一條規矩自然對世家出身的朝臣有利了,他們進入翰林院通過庶吉士考核是輕輕松松的。而寒門子弟大多得面對失敗這一結果,只能從地方縣令開始做起。他們可能得費盡了祖宗十八代的運氣,才得貴人提攜,才有回中樞擔任要員的機會,否則只能一輩子在地方打轉。

因此,頃刻間世家出生和寒門出身的官吏是泾渭分明。個個凝神聚氣,打算等會為自己這一方争一争!

而察覺朝臣們瞬間驟變的氣場,武帝冷笑着開口:“翰林院院士呢?”

再一次被點名,再罵李慕卿祖宗十九代的吳院士顫顫巍巍出列,小心翼翼開口回答:“回皇上的話,微臣自然知道疑罪從無!這是從……”

武帝瞧着似乎還真會的吳院士,直接一擡手止住了人的話語,質問滿朝:“看來翰林院是真的會的。那滿朝多少人是正兒八經科考出生的?怎麽這些為官的基本功都沒有學紮實嗎?朕忽然好奇,普通老百姓喊冤了,知道這麽多律法規矩嗎!”

率先迎來帝王怒火的吳院士哆嗦一聲,下意識脫口而出:“回皇上的話,這民間有訟師專門給人打官司的!”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文臣都恨不得揍吳院士一頓。

這人有病嗎?

有病嗎?

普通老百姓誰請得起訟師啊?

你不會回答就給我閉嘴啊!

感受到集體愠怒的火氣,蘇敬儀反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免得笑出來。畢竟豬隊友也就……也就這能耐了!

知道武帝從小苦過來的,還敢說律師,哦,說訟師兩個字。這簡直就是老壽星上吊,找死啊!

看來真是方便他安利十六字法治!

呂勉觀察到蘇敬儀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帶着些擔憂低聲問:“敬儀,你知道疑罪從無的具體條款嗎?”

正湊八卦的蘇敬儀瞳孔一僵,駭然的看向呂勉:“不是……不是收拾朝臣了嗎?讓朝臣回答啊!”

我只是出于對《唐律疏議》的好奇,所以翻過《大周律》啊!

具體條文,誰看啊?!

考試又不考!

“我……我總有種感覺,你在民間流浪過,這個疑罪從無你來回答。”呂勉沒錯過蘇敬儀似乎會說話的眼神,吓得抽口氣,聲音都帶着顫栗:“這樣更顯得律法也是世家所有。方便皇上将三司下屬的學院和考試權利從三司脫離出來,歸國子監亦或是錦衣衛麾下!”

其他人聞言沉默一瞬,也覺得呂勉擔心的很有道理。

秦延武更是控制不住點頭若小雞啄米。畢竟外甥似舅哦,曾叔是最最最不喜三司,是想要直接軍法辦事的。而武帝爺客觀而言,對三司也沒什麽好感,否則錦衣衛不會被那麽重用啦!

見狀,從未想過還真要自己解釋條文的蘇敬儀也跟着顫抖了:“我……我……我就看過大概篇章。就好像朝廷六部,我知道六個部門,不知道他們下屬的機構啊!”皇上不是點名讓專業的“律師”來回答了嗎?

你們不要吓我啊!

我蘇敬儀從來知道大概——不,把握大概方向就可以了啊!

聽得蘇敬儀的解釋,與蘇敬儀一同狀告的五人全都顫了。

秦延武克制不住有些焦慮了,低聲:“就算現在打暗號,讓曾祖派人去翻書籍也來不及啊!”

祁茂擡手按住秦延武肩膀,示意人冷靜下來。雖然目前注意力不再他們身上,萬一有人還留心觀察他們呢?

所以面上表情一定要穩住,要從容鎮定!

淩敏觀察一圈,仗着自己人還沒呂勉和祁茂高,就在他們背後打手勢。因緊張的手指都有些顫栗——請定國公讓三司亦或是蘇侯回答。蘇侯會嗎?若是祖父在。他麾下倒是有專管判案的。可鞭長莫及啊!

九城兵馬司,其中一項職責就是維持京城治安!

也是也有專門斷案的官吏。

“別慌,我可以把燙手山芋踢回去,反正我大概知道跟證人數量有關系就行。”蘇敬儀聽得小夥伴聲音都帶着些慌,就連姿勢都有些慌了。也難得感慨自己眼下還算“矮”,于是就在人背後低聲訴說自己可以把握大方向:“我抓核心!”

就在蘇敬儀飛快安撫小夥伴們時,定國公已經瞧着呂勉的手勢了,當即驚恐的瞪圓了眼睛。但他還沒來得及想辦法給皇帝使個小眼神,便聽得帝王已經冷笑開口了:“哦,訟師?”

“便是替百姓打官司寫狀紙,上庭替百姓辯論。”吳院士瞧着帝王似乎好奇的模樣,小心翼翼開口解釋着:“民間百姓亦也是知道依律辦事,面對不法之事也會竭力抗争!”

聞言,武帝不急不緩開口問:“那訟師是免費替百姓辯論嗎?”

冷不丁聽得質問,吳院士面色一僵:“回皇上,微臣……微臣……”

“看來你是不知道了。”武帝擡眸,一一遠眺在場的舉人堆,而後話鋒一轉,點名道:“蘇敬儀你流落民間,可知訟師是收費還是免費的?”

定國公聽得這聲提問微微松口氣,而後非但自己想辦法,還仗着離鎮國公近,示意人一同幫忙想辦法。

鎮國公看見手勢,駭然——蘇敬儀不知道?剛才那氣勢,若猛虎下山!

定國公聞言恨不得點頭,但想想對面呂勉傳過來的消息,但咬牙維持冷靜,邊給自家崽子撐場面——廢話,這種玩意進士都不知道,蘇敬儀要是知道,他是神童嗎?他知道大概流程,就已經很刻苦好學了!

鎮國公理解點頭。

但他瞧着視線直接看着蘇敬儀方向的帝王,也跟着焦慮起來——要不,等會您老裝昏,或者我裝昏?否則咱們移動不到帝王眼前啊!

定國公吸口氣,讓自己穩住,暗暗敲——腦子多轉一圈啊!問題是皇帝等會點誰回答?誰敢當衆背離文臣集團?你看看他們默契的,五聽這種事都不提!而咱們壓根不懂!萬一有人藏藏掖掖的,咱們這邊沒人聽懂怎麽辦?!

鎮國公見狀急得都快上火了。他仗着自己自打發家後一直被嘲諷的軍戶無禮罵名,飛速且直白腦袋轉一圈。

瞧着皇帝眼神還直勾勾的看着“猛虎下山氣勢洶洶”架勢蘇敬儀,鎮國公急的想上前湊人耳邊吼一句蘇敬儀不是神童!但轉眸間他撞見禦座邊恭恭敬敬的大內總管,鎮國公有瞬間激動的差點想喊出來。

竭力逼着自己冷靜,他手指飛快——蘇從斌!他不會,讓福公公錦衣衛聯系,現學!

定國公聞言看眼福公公,眼裏迸發篤定目光,示意鎮國公遮擋。他飛快從荷包裏取出一個小金珠朝福公公袖口而去。

福公公:“…………”

兩人仗着同是國公,并排而立,乃是距離帝王最近的人物,旁邊有都是戰友。于是毫不客氣,趁着所有人都看向蘇敬儀時,是當衆暗號打過去。

另一邊被點名的蘇敬儀給小夥伴們一個安心的眼神,表示自己會盡量拖延時間。

方便家長們給他找點關鍵詞,方便他串聯起來!

秦延武飛快回了個安心的眼神。他現在才八歲,實在不行,他表演個餓肚子,都能拖延時間的!

得到回應後,蘇敬儀倒是信心滿滿。畢竟眼下不是他一個人在戰鬥,他的背後也有強大的“幕僚團”。

于是他昂首挺胸,開口道:“回皇上,小臣知道訟師。甚至知道民間流傳一句話,叫吃了原告吃被告,是颠倒是非,混淆曲直,被稱作訟棍!且最為重要的是斷案講究“禮法合一、德主刑輔”,因此官府上下是提倡無訟的。也就是說倘若轄區內有百姓狀告,是會被視作有礙官員升遷的大事。倘若是普通百姓狀告,大多都是縣衙師爺書吏等出面,示意裏正族老鄉賢等進行調解。”

“例如小臣被人诟病打群架一事。一開始小臣所在的石頭村面對王家村的咄咄逼人,也是由鄉賢調解。可随着天氣越發酷熱,随着王家村一次次的把水賣出高價,我等實在無法忍受,才湊錢請了訟師,請了師爺吃酒托人說句公道話。可結果呢,也只能私下調解!無法訴訟之公堂。”

“也是因此背景,昔年蘇侯來尋,見我等打群架,還張口言說律法。我們兩村百姓都笑了。要不是他身後帶着護衛,要不是縣令來得快,恐怕情緒上湧,連他這樣的生瓜蛋子一起揍了。”

百姓們雖然不知全部事情真相,但聽得理正族老這些詞彙,紛紛對蘇敬儀帶着些認同。沒錯,他們誰敢去衙門啊。真有事情,族老不行,最能耐也就是找裏正論個理了!

武帝瞧着百姓們紛紛颔首,尤其是證人區幾個百姓們流露出的認同感時,面色沉沉。他屈指在龍椅扶手上敲了敲。

對他而言,目前好像貌似收拾三司更合适啊!

于是他目光愈發專注看向蘇敬儀。

“當然小臣也鬥膽,正因為訴訟之難,正因為無訟這種追求,正因為互相退一步這種和稀泥的處理方式,才導致了官吏口中出現了刁民!出現了愚民難以教化一詞!”蘇敬儀叩首,頗為虔誠道:“小臣真真實實經歷過。那是因為水源被控制,被加價買到了十五文一斤。是個人都活不下去啊!石頭村已經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境況,才拿起鋤頭反抗!”

說到最後,蘇敬儀也毫不猶豫飚出影帝的演技來,哭聲悲切,勾人燃起惺惺相惜之情:“小臣也是到今日才知道竟還有專門的從事律法學習的學院,知道有專門的學生。那這些學生為何也是高高在上,不積極為百姓提供援助,甚至縣衙裏訟都需要一定的格式?!普通百姓都不認字,他們若是不花上五百文以上的錢去請訟師潤筆,恐怕冤情都到達不了縣太爺手裏!”

“至于縣令審判當然也有了。那就是家裏有點錢的,鄉紳打官司!別以為我蘇敬儀不知道。我昔年和我娘流浪的時候,我娘就指着訟師的門,跟我說要好好學習!”

蘇敬儀說着,眼眸帶着些恨意,擡眸睥睨了三司一眼:“我蘇家怎麽家破人亡,迅速破産的?”

被突然而來的狠厲陰鸷眼神一蹬,三司面色一僵。

與此同時,蘇敬儀自問自答的,字字泣血:“那些人用宗族禮法壓着我蘇家,用科考三代清白壓着我娘不讓她去狀告!那些為虎作伥的所謂好人,搬弄各種律法,訴說我們孤兒寡母老老實實的好處,甚至用我們的戶籍拿捏着我!我娘為了我,為了我的前途,隐忍了退讓了。若不是冥冥之中抱錯了,大周超品榮國侯有帝王金口玉言,有錦衣衛查案,否則那些人還能猖狂!”

“可這樣的退讓是彰顯禮法了?是仁義道德嗎?那是在吃老實人骨血!那是讓律法一詞永不瞑目,是讓為公平正義而生的護法神獸獬豸都只戳雙眼!”

一聲一聲帶着喑啞的質問來襲,三司衆人神色都有些晦暗。就連左都禦史,想要趁機謀劃些利益的,這一刻迎着蘇敬儀望過來悲憤的眼神,都不知該如何開口訴說。

而蘇敬儀沒錯過人一閃而過的,似乎有些人道主義的慈悲,趕忙不急不緩補上一句話:“所以諸位見笑了,我蘇敬儀其他不懂,法律貓膩率先懂!甚至是刻骨銘心,不敢忘記!”

只要反差足夠大,只要讓人心裏有些壓力,誤以為他蘇敬儀是真的守法懂法,這些人會自己自亂陣腳的!

暗暗琢磨着,蘇敬儀默默先給自己一個贊!

蘇敬儀太聰明了!自己知道律法一事對帝王對定國公一行人都圓上了!

未來甚至還可以暗戳戳給皇帝建言——搞個公訴人制度,幫普通小老百姓打官司!

就在蘇敬儀做心理建設時,豈料就聽得一句點評:“看來還是得原告自己來解釋什麽叫疑罪從無。得由你開口跟普通百姓說說我朝律法是為百姓而定,得由你說明說明老祖宗早就指定了詳細完善的律法,而後人只要懂有法可依有法必依這八個字,就能避免冤假錯案!”

帝王這話語铿锵有力擲地有聲,帶着捍衛律法公平正義。乍一聽都很好!但是——

蘇敬儀聞言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知道蘇敬儀“底”的互保五人:“…………”

呂勉和祁茂眼疾手快點住秦延武穴位,免得人喊出聲來。但他們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神情,看向定國公。

定國公見狀急得要命。

鎮國公撞見朝臣們都眼神滴溜溜轉,似乎透着些窺伺真相的精芒了,直接出列,沉聲禀告:“皇上,微臣鬥膽。這原告陳述了那麽久,給他一口水喝潤潤嗓子總行吧?!”

你轉過來啊!

“對,這嗓子都啞了。被告都還沒上場呢,這原告解釋各種律法,嗓子都啞了。那跟被告對峙的時候不就輸了氣場?!”定國公回過神來,飛快也跟着補充一句:“若是怕這送水途中有什麽貓膩,就讓三司跟着喝一口,潤潤嗓子。”

武帝聽得接二連三響起的話語,緩緩側眸掃眼兩國公。

就見兩人似乎急得都快火燒眉毛了,就連福公公都在一旁拼命使眼色。武帝見狀屈指在扶手上點了點:“喝水這事……”

鎮國公身形一側,讓定國公言簡意赅比劃。

武帝拉長了音調,慢慢消化“小道消息”,而後緩緩看向蘇敬儀。

你剛才那氣勢呢?

不過也對,祖墳冒青煙不可能那麽猛。

蘇敬儀到底不是神童,還得他琢磨幫忙嗎?

嘆息一口氣,武帝又覺得自己很有用武之地了。于是他開口道:“這倒是可以。”

“皇上,微臣鬥膽,”左都禦史見狀卻是從桌案上起了身,朝武帝一鞠躬,語速飛快,是力求自己铿锵有力:“您先前既言之鑿鑿要遵守公審制度。且原告都如此鬥膽,道揣測上意四個字。您今日若是開了先例,讓他們喝了水,那在某些惡人眼裏依舊會覺得您偏私。”

“為求公正,為求此案無人可指摘,為維護帝王維護律法維護登聞鼓的公正權威,還請您收回成命。”

“倘若原告蘇敬儀陳情疲勞,還有其他五個原告尚未開口!”

說罷,左都禦史毫不猶豫跪地,垂首遮掩自己一閃而過的慶幸。他慶幸自己端坐在原告正對面,是清清楚楚看見了原告們的驚慌失措。

換句話說也就是蘇敬儀等人雖然知道疑罪從無,卻也無法當衆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而有些事若是無法當衆說出口,那就證明還有回旋的餘地!

左都禦史想着,感受着裏衣被冷汗浸透帶來的寒意,反倒是覺得自己活過來了。畢竟他還能夠感受到寒意!

而另一邊,以定國公和鎮國公為首的武勳們,見狀陰沉了臉。這小子絕對有問題!于是兩個國公是齊齊出列:“皇上……”

武帝面無表情,擡手攔下開口的兩位國公,目光帶着審視,居高臨下的看着三司的另外兩人,似乎想要置身事外的兩人,問:“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寺卿也這麽認為嗎?”

被點名的兩人硬着頭皮,跪地回答。

“皇上,微臣大理寺寺卿鬥膽,左都禦史此言倒是有理。原告們狀告,敲響登聞鼓,便是向大周向世人證明自己。證明自己不因血緣出身而有榜上有名。若是審理途中,您哪怕從長輩角度只是心疼而已,也會讓他們日後變得更加艱難,被惡意之人扣上惡名。”

“微臣刑部尚書附議兩位大人。有道是父母之愛為之深遠。為了孩子未來,諸位家長也該理智冷靜,讓他們按着律法規定,面對質疑!”刑部尚書沉聲道。

此刻若是不順着左都禦史的話提一句公正,萬一日後六人被指責了,反倒是刑部和大理寺的問題!

且最為重要的一點,他們到底判案無數,看得懂某些眉眼官司。蘇敬儀是顯然只知道皮毛的,所以蘇敬儀不敢當衆訴說。

倘若順着帝王的意思,換一個人解釋疑罪從無,他們刑部和大理寺對律法的掌控力就徹底失去了。

因此皇帝能夠做的,大庭廣衆之下能夠做的,也就是交給他們三司自己解釋!

如此一來,他們三司起碼當衆的顏面還有。

至于私下,那左都禦史幹的好事左都禦史自己去承擔怒火!

兩人如此揣摩着,也想要将意思表達的給帝王:“我等考慮百姓對律法的熟悉度,可以将相關援引的律法對外公布,讓百姓清清楚楚的明白,也讓原告和被告們放心!”

最後一句,兩位長官是一同訴說,是恨不得兩人的聲音能夠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讓帝王和原告家長們也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們可以按着蘇敬儀先前所言,将要用到的律法全都公布于衆!

如此一來,也算“三司”服軟了!

武帝表示自己聽得出言外之意,但自打知道舉人其實太懂律法,訴師要錢,以及什麽狗屁無訟制度後,他對三司的怨念就超過了翰林院這種寫聖旨的。

想要率先拿過三司麾下的司法學院,以及将司法考試也納入殿試!

反正監考,他是喜歡的!

可偏偏蘇敬儀不太行啊,沒過目不忘倒背如流的技能!

要是蘇琮在這就好了!

飛速琢磨着要不要順着這個臺階下時,他忽然間就聽得洪亮的一嗓子。

擡眸望去,武帝就見蘇敬儀開口了,這個據說只知道大概框架的蘇敬儀開了口。

三司以及所有朝臣這一刻,全都止不住眼裏的訝然看向蘇敬儀。

蘇敬儀緩緩松開拳頭,又克制不住捏緊了拳頭。

就是這種高高在上的,帶着些高傲不屑的,打量的眼神,他蘇敬儀最為厭惡了!讓他不由得氣惱自己從前讀書不認真,混混度日,以致于書到用時方恨少!

可偏偏也是這種眼神,是會激發蘇敬儀的小宇宙的!

讓他想起來疑罪從無有利于被告人這題他會!

還是英文版的!

西方各國是從18世紀起,便普遍确立了“無罪推定”、“疑罪從無”的新司法觀念和司法規則。

那些鬼佬瞎顯擺,華夏學霸們就用法制史,就用《唐律疏議》來反對的。小組作業上還有他蘇敬儀的名字。

雖然蘇敬儀前期是什麽都沒有參與,甚至壓根都不知道還有些事。可那些鬼佬可恨的,知道他是來鍍金的,知道班裏兩個學霸是被蘇家買通有“伴讀”的架勢,所以非得點名道姓讓蘇敬儀來回答。

所以蘇敬儀對法制史,對《唐律疏議》還是有些陰影……不有些驕傲的!

所以沒什麽好怕的!

就回答《唐律疏議》!

大概對了就行!

飛快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蘇敬儀讓自己沉浸式當年“一個晚上一個奇跡”、“承載五千年驕傲”的一晚!

“回皇上的話,”蘇敬儀鼻翼都溢出汗來,但話語卻是依舊字正腔圓:“多謝長輩以及大人們的提醒,原告蘇敬儀有些小心思,想要借此揚律法才名,免得日後蘇敬儀再一次高中榜單而因為沒有才名被質疑!因此蘇敬儀想要好好解釋疑罪從無!”

聽得依舊“針鋒相對”的話語,武帝掃眼面色白了一分,但氣勢淩然的蘇敬儀,滿意的點點頭。

朝臣們困惑不已,有幾個甚至還眼神瞟向兩位國公。

兩位國公眼下都懶得理會衆人的打量了,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蘇敬儀。

蘇敬儀壓下“fuck”的親切問候,切換語言系統:“疑罪從無原則簡單來說就是有利于被告人,正式的疑罪處理原則始見于夏商周三代。我朝《尚書·大禹谟》載:“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

蘇敬儀沉浸式背誦:“意思就是說在罪證缺乏有力說明的情況下,為避免濫殺無辜才制定出這一律法原則。”

左都禦史聞言,面色灰白。

沒錯過左都禦史臉色變化,蘇敬儀傲然一昂頭。

非逼老子背誦是吧?

老子還能自由發揮呢!

“《尚書》是儒家經典五經之一,此後歷朝歷代也延續這樣的思想。雖然縣試不考《尚書》不考律法斷案,但因我自身緣由,父親以及義祖還是為我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蘇敬儀末了,還挺有“孫子”範的開口訴說。

武帝聞言,眼神帶着狐疑瞟了眼定國公。

這不說的挺好的 ?引經據典的!

定國公都沒工夫看帝王眼神了,依舊盯着蘇敬儀。

呂勉一行人也有些困惑。

這都知道《尚書》了,也算飽讀詩書了!

蘇敬儀瞧着武勳們沒文化的小眼神,矜持的翻了白眼,給人秀了一段:“疑罪”條曰:“疑,謂虛實之證等,是非之理均;或事涉疑似,傍無證見;或傍有聞證,事非疑似之類。”

同屬原告的五人聞言沉默。

瞧着蘇敬儀幾乎一字不差的将律法條文倒背如流,信手捏來,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寺卿互相對視一眼,齊齊冷汗直冒。

這……這剛才手勢飛打,是……是為了“忽悠”他們嗎?

吳院士也吓得兩腿直抖,先前他以為三司暗戳戳的斡旋,結果蘇敬儀一行人是想按兵不動,而後來個“抓賊拿髒”嗎?

想着,他眼神克制不住的又看眼證人區,少得可憐的證人區,回想着蘇敬儀信誓旦旦狀告大興縣所有考生的一幕,只覺自己腦仁都要炸裂了!

這……這得虧他謹慎的憋下了初升東曦那一口氣,否則今日吳家肯定要完!

與此同時,在貢院外小打小鬧的朝臣們惴惴不安。甚至有些人視線克制不住的看向了被不斷押入進來的被告,甚至看向不斷押入進來“意外”制造者們。飛速看來又看去,甚至他們都顧不得大不敬這個詞,只想透着入內的衆人,細細分辨自己這一方有沒有人員落網。

衆人的焦灼,感染了周邊的氛圍。

就像蘇敬儀都察覺到了空氣中流淌的不安與惶然。見狀,他反倒是愈發鬥志昂揚,精神飽滿,“簡單來說将疑罪案件分為三種類型。第一類,是“虛實之證等、是非之理均”的案件。其中“虛實之證等”又包括兩種情況,當犯罪主體是八品以下官員或者庶人時,只要證明有罪和證明無罪的證人人數相等,”

說着,蘇敬儀擡手指向證人區,眼神帶着些犀利望着左都禦史:“不管證人人數有多少,只要作證的人數相等。就可以構成疑罪!”

“這一回我們狀告的可是一千八百多人。因此光從證人人數上,我們就無法做到對等!”

左都禦史迎着似乎能夠窺伺人心的眼神,瞬間心驚膽顫:“你……”

“左都禦史大人,你可知道自己看證人區多少回了?”蘇敬儀話音從牙縫裏擠出來:“不巧得很,我蘇敬儀看八卦,是眼觀八方。所以才後知後覺想起還有這麽一條律令!”

冷不丁被點名的左都禦史直接腦子空白一片。

而先前敢于上來作證的證人們一聽這介紹,紛紛詫異:“不……不是說有我們幾個為代表不就夠了?剛才報名很多的。”

負責登記的書吏唯恐禍連自身,忙不疊開口解釋道:“因為是八議!完全可以不用拘泥人數!”

蘇敬儀聞言冷哼一聲:“等我說完。還有其他情況沒介紹呢!第二種情況,當犯罪主體是七品以上官員時,則應該适用“據衆證定罪”的規則,簡單來說就是提供有罪證言的人數超過三人且提供無罪證言的人數與之相等,則構成疑罪!”

說罷,蘇敬儀擡眸掃向朝臣,是從閣老開始一個個看過來:“敢問諸位大人,你們會不會拿這一條來用啊?”

“畢竟大興縣的考生,那都是文官子弟為主啊!”

被睥睨橫掃的文官們:“…………”

這一瞬間落針可聞。

但下一秒就恍若菜市場一般,所有文官們氣急敗壞的,尤其是沒有參加各種小打小鬧的文臣們是毫不客氣,統一說辭:“你們是八議!按律不受這些條文制約!”

“至于八議——”蘇敬儀聞言飙高了音調,怒怼:“先前對呂勉八議身份可是質疑的,是定國公鎮國公開了口。這一點以後會不會成為你們翻案的理由,說原告六人八議身份存疑?畢竟律法也沒的的确确,規定什麽叫帝王故舊?甚至還說武帝明顯是偏心眼,是徇私舞弊?”

“而你們只是揣測上意?!”

“且三司都說要公正,連口水都不能喝,要用最大的惡意來質疑,免得日後還有人敢質疑?因此諸位大人你們眼下是不是要閉嘴?等到被告陳情流程再開口?”

這一聲诘問響徹雲霄。

“你……”

“別出來琢磨當什麽和事佬!”蘇敬儀步步不讓:“也別說我惡意揣測你們。既然大人們知道要锱铢必較,維護權威。那先前可不許崔護一行上臺作證,諸位大人為何不開口顯擺你們知道律法啊,怎麽不說刑部尚書對證人做了擴大解釋。好一句利害關系人,是我蘇敬儀不懂法!”

說着蘇敬儀昂首挺胸,回眸橫掃三司:“不能作證的,律法規定兩種,第一,年八十以上,十歲以下及篤疾,皆不得令其為證。簡單來說年紀太大太小,或者身患惡疾,都不能作證。”

“第二種,同居相隐之人不得做證人。這條根據親親得相首匿原則來的,簡單來說就是為親人包庇不是大罪。而後律法明确規定,若大公以上親及外祖父母、外孫,若孫之婦、夫之兄弟及兄弟妻,有罪相為隐,以及部曲、奴婢為主隐:皆勿論,即漏其事及摘語消息亦不坐。若犯謀叛以上者,不用此律!”

“所以當孔睿崔護他們要上臺作證,你們為什麽反對?”

刑部尚書聞言吸口氣,沉聲:“互保連坐屬于同居相隐的規定,在科考罰文中有所規定!”

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個這個理由,蘇敬儀輕輕有些喑啞的嗓子,道:“誰說他們互結了?大人,您看了他們的互結文書了嗎?”

刑部尚書不敢置信,擡眸掃了眼。

的确五個啊!

孔睿見狀積極無比:“大人明鑒啊,光聽我們考那麽多年,就知道我們不是互結的!”

“大人請明鑒!”崔護拿出自己的互結文書,恭敬無比狀:“雖然我們五個時常湊一起,但我們真沒有互結。因為宗正寺有規定,我等皇親要起垂範天下作用,要學會體恤百姓。故此當大興縣寒門子弟請禀生作保困難時,我等皇親便經縣學推薦,選取優秀寒門子弟,為其擔保,免起請禀生相關費用。”

“至于這血脈關系,這雖說我們都是皇親。可您聽聽,我為侯爺,孔睿為伯爺。其他人都可無爵位。那就說明是跟皇上出了五服的遠親了!因此,我們都沒有跟華旭峰互保,也不是血緣親屬!”

“按律是可以當證人的!”孔睿铿锵有力做最後總結,也把自己的互保文書拿出來。

其他兩人也有樣學樣。

這始料未及的一出來襲,所有文臣都懵逼了:“你們五個不是互結的?這看榜還帶互結文書?”

“我們回回開榜去湊熱鬧,看誰互結的寒門子弟上榜多啊。”孔睿振振有詞:“上榜多的,就說明有文曲星庇佑。或許上天看我們助力那麽多寒門子弟,或許某一年就出一張卷子,一張我們都會做的卷子呢?”

“您看看這回,除卻文曲星外還有關公庇佑,我們都很順利都過好幾場了。甚至華旭峰都闖進團榜拉!”

崔護不急不緩補充一句:“諸位大人,我們這叫做實力不夠善心湊,外加一點祖宗保佑!三管齊下,總有一天能夠高中!”

武帝捂臉,免得自己笑出聲來。

他也是才知道皇親這群兔崽子這麽……這麽閑得慌!

不對這個湊數湊的好湊的秒啊!

“三司,這證人制度,八議跟普通人也不一樣?”

刑部尚書額頭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滑落。他是真萬萬沒想到……沒想到這大義了,忘記這一茬了……

瞧着結結巴巴的刑部尚書,蘇敬儀朝帝王一鞠躬:“皇上容禀,小臣還沒說完。是非之理均這一條文更為重要。這條文說證明虛與實的證據數量及證明力相抵,表明真與僞的情況和理由均等,無法明确斷定案情虛實和是非的,就構成疑案!”

“簡單來說,就是要求對罪犯成立的認定不僅要看證據之間沒有矛盾,非但證明實在有罪的證據要超過“虛”的,且在情理上支持有罪的理由也要超過無罪的情和理!”

“也就是說只要抓着這點了,完全能夠做出有利于被告的結案來!甚至還能把這件事搞成疑案,畢竟一句揣測上意就能夠在情理上獲得支持了,就能舉出歷朝歷代無數的史實做為援引的案例了!“

蘇敬儀說完,再一次叩首,涕淚橫流狀:“因此種種,故此小臣先前不願接受所謂的考校,更不許被告入場,更是咄咄逼人想要問清楚他們到底用什麽律法!”

真少爺竟被假少爺逼着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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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天子門生(六) 簡言之,群毆文臣!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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