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開團(四) 真好,我還是有家的孩子!……

第82章 開團(四) 真好,我還是有家的孩子!……

話語铿锵有力, 透着些對蘇琮的親昵,但也夾着十足的矜貴傲慢。而驿站的小吏們卻是圍繞在開口之人身旁,帶着些拘謹不安。為首的驿丞更是唇畔張張合合, 明顯有話要說的模樣,可眼中的畏懼卻也是真真實實的。

如此截然相反的态度對比,以致于整個大堂都充斥着以權壓人的壓抑氛圍,對蘇琮這樣“戴罪立功”的人來說十分不友好。畢竟大庭廣衆之下,除卻驿站等工作人員外, 還有往來的官吏。

眼下這些人充當着背景牆,不開口說話。但眉眼間流傳的複雜眼神,都可以做套閱讀理解了。

蘇敬儀橫掃一圈現場, 而後眉頭一挑, 目光幽幽的看着開口自稱本侯的人。

當即心中“咯噔”一聲。

蘇從斌要他死記硬背的族譜裏沒這號人物!

因為這侯爺,特別胖!

不太健康的那種超級胖!因為胖, 連五官都顯得格外小, 尤其是眼睛, 都快成眯眯眼了。

也無法憑借衣冠配飾識人,因為第一眼只能驚詫人格外臃腫的體型,舉手投足間似乎都能把衣服料子撐破的肥胖!

“這……”蘇敬儀故意拉長了音調。借此時期, 他飛速絞盡腦汁搜索相關記憶,但想了又想, 還是記不起來是哪號人物。于是他飛快尋求外援,手肘輕輕碰了一下淩敏。

淩敏開口聲音都還有些恍惚:“敢……敢問可是安樂侯?”

此言不亞于驚雷,震的蘇敬儀腦子空白一片,愣愣的看着貌似是安樂侯的……的大胖子!

說好的虎頭虎腦粉妝玉琢呢?

就在蘇敬儀震驚時,安樂侯沈安安聞言橫掃了行禮的淩敏,重重的冷哼了一聲, 涼涼道:“安定伯的好孫子?!”

淩敏聞言眉頭微微一擰,而後手肘也飛速碰了一下蘇敬儀,示意可能來者不善!畢竟據聞安樂侯自打得蘇琮救命之恩後,是恨不得化作小尾巴黏在蘇琮身後的。真假少爺曝光後,鎮國長公主差點耐不住安樂侯的央求,要開口收蘇琮做養子!據說還是定國公出面攔截,這件事才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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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敬儀點點頭,瞄了眼秦延武。

就見神色不虞的安樂侯對秦延武倒是表情和善幾分,“大侄子,你給叔叔彎腰行禮就客氣了啊。”

被喚做大侄子的秦延武此時此刻也有些恍惚:“安……安叔,幾……幾月不見,您……您……您好像越發健壯了些?!”

确切說胖的過份了!

哪怕走富貴閑人道路,但……但……但太胖了不好看啊!

秦延武暗暗嘆息。

說來安樂侯是萬畝地裏的一根苗,金貴的很!且鎮國公又不願人繼承家業,打打殺殺,鎮國長公主更恨不得把自己幼年遭受的苦全彌補在唯一的崽身上。外加上皇上當舅舅,對這個唯一外甥也頗為疼愛。

因此沈安安算得上真正被捧在手心裏的寶貝疙瘩。

外加上沈安安先前還被人設計落水,還是在他們秦家落水!要不是蘇琮豁出去命把人拽起來,恐怕他們兩府親戚情分都能斷個幹幹淨淨了。雖說查明了真相,但此後沈安安就被父母護的更加如珠如寶,除卻逢年過節無法避免的宴會外,甚至鮮少出門。

出門都是要帶全副公主儀仗的!

因此算起來,他也好久沒有見到過沈安安了!

秦延武回想着自己上一回見到人是什麽時候,邊積極引薦:“安叔,這便是表叔祖的兒子蘇敬儀!”

“敬儀也年輕,咱們私下各論各的也行!”話語最後,秦延武還帶着些與有榮焉的驕傲。

安樂侯聞言眯着眼幽幽的盯着蘇敬儀。

蘇敬儀聽得耳畔炸響的輩分關系,恍惚回過神來。壓下尖叫咆哮畫像造假的腹诽,他緩緩彎腰:“見過……”

還沒等蘇敬儀斟酌好稱呼,便聽得一聲直白挑釁的話:“蘇敬儀,蘇侯,大器晚成蘇侯的親兒子嘛!本侯在畫像上見過!今日一見,長得倒還真是人模人樣的,有祖輩傳承啊!”

聞言,蘇敬儀瞬間面若寒霜。榮玉嬌也算秦家忌諱的話題之一。沈安安從血緣關系來說,也得喊老爺子一聲舅公。這當孫輩的,光天化日之下當衆就這麽漫不經心的揭傷為樂,還當着秦延武的面,看來腦子的的确确是被門縫夾過!病的不輕!

感受到身邊某人瞬間爆發的戰鬥力,秦延武吓得拽着蘇敬儀的衣袖,緊張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沉聲道:“冷靜!冷靜!”

淩敏瞧着秦延武都對“祖輩傳承”一詞不做聯想,于是立馬反手扣住蘇敬儀另外一只手,低聲解釋:“他爹娘在護犢子一事上沒有任何理智的!全京城都都知道!想想我三叔!我三叔當初直接無視蘇侯呢!安樂侯比我三叔還牛。那種……那種……”

秦延武瞧着淩敏絞盡腦汁都無法形容某些人如何寵溺,當即憤憤舉例說明:“我吃糖葫蘆吃多了,曾祖會兇我的!但是鎮國公他們夫婦兇太醫!就連皇上都讓鐘指揮使打我手心!但要是安樂侯偷吃糖葫蘆,皇上會讓鐘指揮使去打賣糖葫蘆的小販!”

我曾祖說這樣不好,都寧可把無恙小叔叔送西北養病去了!

最後一句話,秦延武倒是沒好意思當衆說出口。畢竟皇上寵秦無恙也是同樣的偏心眼,只會兇太醫!

如此直白生動的例子瞬間描述出熊孩子熊家長一詞,蘇敬儀雙眸都瞪圓了。他緩緩籲出一口氣,讓自己膽大的看向皇權雙标之下長大的安樂侯。

安樂侯迎着蘇敬儀望過來的眼神,傲然一昂頭,還從懷裏掏出一塊金牌,高高舉起:“怎麽,基本禮儀都不懂嗎?”

瞧着映入眼簾的金光閃閃的牌子,代表皇權至上威嚴的金牌,蘇敬儀邊跪地行禮。但他眼角餘光卻看見了愈發敢怒不敢言,小心翼翼匍匐的小吏們。見狀,他心中焦慮不安倒是愈發大了。

蘇琮在外辛辛苦苦四年,可不能因為這點破事被毀了!

想着,蘇敬儀邊慢慢悠悠站直了身,甚至昂頭直勾勾的盯着安樂侯,一字一字問的極為尖銳:“侯爺,冒昧問一句您這回來是想要弄死蘇琮嗎?”

冷不丁聽到這話,安樂侯迎着蘇敬儀鷹隼般銳利的眼,瞬間火冒三丈。因為拍案而起的動作幅度過大,以致于全身的肉都肉眼可見顫了起來:“好一個巧舌如簧的,颠倒黑白的!本侯……本侯……”

狠狠喘口氣,安樂侯擡手拍了拍氣得一起一伏顫抖的胸膛,繼續怒吼道:“可不像某些人那麽黑心肝,我來是給蘇琮撐腰的!你們蘇家不要蘇琮,蘇琮給我當哥!”

蘇敬儀看着只輕輕一動,額頭都溢出密密麻麻汗水,說句話都喘的安樂侯,沒忍住回想了一番鎮國公魁梧的身軀。

鎮國公是很武将的體型,看着就健康有力的!

父子倆的對比,實在太觸目驚心了!

蘇敬儀眼角餘光瞄了瞄秦延武,又看了看淩敏。他知道禮儀教養,但正常人都知道愛美之心吧?

借着精英子弟的俊臉洗洗眼睛後,蘇敬儀狠狠吸口氣,耐下心來發問:“安樂侯,您給蘇琮撐腰之前,您難道沒把蘇琮敲登聞鼓的那場案卷反複研讀嗎?蘇琮明明白白說了,從太、祖爺那一輩開始論關系,他跟我爹算平輩!”

最後一句話,蘇敬儀恨不得怒吼進在場所有官吏耳朵裏!蘇從斌捏着鼻子默認某些輩分,也是害怕子不越父這條規矩攔了蘇琮仕途。

在場官吏們互相對視一眼,而後垂首斂聲屏息。有些人甚至走的悄然無息,唯恐像傳說中的通州驿站之戰一般,自己收到了牽連。

與此同時安樂侯震驚了。登聞鼓他知道,但當年他城外莊子陪着老娘散心,沒法給蘇琮支撐!至于案卷,那是什麽?

瞧着人小眼睛裏透出的迷茫,愚蠢清澈的茫然眼神,蘇敬儀氣得想起了小說劇情。

小說裏安樂侯算蘇琮的金手指之一。但不是正常的直接給主角開挂的金手指,是屬于“盲盒”金手指——就是有時候幫蘇琮掃清障礙,比如提供皇家藏書閣閱讀的名額,比如蘇琮被貶北疆時,安樂侯作為鎮國公的唯一崽殺過去陪伴蘇縣令,集中沈家的力量幫助蘇縣令在十年不到時間成長為蘇總督;有時候也會好心辦壞事給蘇琮結仇,比如蘇琮的婚事挺坎坷的,其中就有安樂侯眼高于頂認為不配的緣由。

簡言之蘇琮沒有外部危險時,安樂侯就是最大的坑貨!

而蘇琮對待安樂侯的态度,從一開始單純的少年時期樂于助人,到無奈躲避安樂侯背後的權勢,到最後孤家寡人,被安樂侯依舊熾熱的一腔義氣所感動,倒是認認真真替人規劃未來。在蘇琮老媽子的指點下,安樂侯長了半個腦子。

因此小說裏,安樂侯算領了“蘇琮大兒子”的戲份。

當劇情介紹浮現腦海時,蘇敬儀擡手按着額頭不知何時突起的青筋,咬牙切齒強調:“他跟我爹算兄弟!這輩分關系,是通過登聞鼓昭告天下的!你現在口口聲陰陽怪氣抱錯的事情,還在驿站在這朝廷修建的地方,代表朝廷的地方,你知道律法規定嗎?”

“老子來京城第一課就是學驿站的規矩!!!你心心念念的蘇琮教導的!”

“你帶廚倌在驿站埋鍋做飯,你把驿站視作什麽?你打算玩烽火戲諸侯嗎?”

“你這看起來是像給蘇琮撐腰嗎?你是在恨不得蘇琮死!”

最後一聲“死”,蘇敬儀是愈發拔高了些音調,帶着些渲染的凄厲,悲壯與憤懑。驿站的小吏們聞言倒是齊齊松口氣,甚至有人眉眼間都帶着些笑意。畢竟他們驿站可是歸兵部管轄。兵部前任尚書又是定國公。這定國公跟鎮國公的關系吧,就一直比較敏感。且安樂侯他又有帝王令牌,這若是……總而言之,這就是矜貴的主。

眼下蘇敬儀開口點名了律法規章,那他們倒是可以按律辦事了!不用擔心得罪鎮國公夫婦!

與此同時,安樂侯聽得這話,卻是臉氣成了豬肝色,咆哮道:“你胡說八道!本侯讓蘇琮回來能夠吃上熱乎乎的愛吃的飯菜,有什麽錯?”

“我看你才想讓蘇琮死!你沒骨頭嗎?不知道安定伯跟你家什麽關系嗎?竟然跟安定伯的孫子為伍?!”

說着,安樂侯雙眸簇着火焰,狠狠的瞪了眼蘇敬儀。

蘇敬儀瞧着再瞪圓也不過大肉臉裏鑲嵌一顆芝麻粒的安樂侯,感覺自己都氣得靈魂直接升天了。這種非黑即白,殺傷力強大,手持金牌的熊孩子,到底是誰放出門的?!他果然跟精英待久了,忘記了物種的多樣性!

“我不跟他為伍,難道跟你為伍嗎?你口口聲聲蘇琮,認蘇琮當哥,你知道蘇琮的難嗎?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子不越父?要是舊事重提,你要他一輩子屈居我爹之下嗎?你知道他小小年紀離家是想要給商戶蘇家改換門楣嗎?你要毀了他的心血嗎?”

聽得這聲聲憤懑的話語,淩敏都忍不住替蘇琮感嘆一句可憐了。要是他們今日來得慢了一炷香時間,沒準蘇琮辛辛苦苦四年,都抵不過安樂侯這一場埋鍋做飯!

可惜眼下他不能開口說話,免得讓一根筋的安樂侯再揪着蘇淩兩家的愁與恨。

于是他背手越過蘇敬儀,輕輕拽了拽秦延武,示意人勸兩句。

秦延武收到暗號示意,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驿站除卻馬匹外是空空蕩蕩的!

見狀,他忽然間感覺自己腳都好像浸透到冰窟中了。甚至這一股寒意從腳丫子直接襲擊天靈蓋!

秦延武面色都白了兩分,看向安樂侯的眼神都帶着些謹慎與不安:“安叔,其他不提,您冷靜!您好好想想,您怎麽忽然出府了?鎮國長公主姑奶奶呢?您出門她一般不是會跟着嗎?咱們要小心啊,萬一又掉入壞人設的局裏怎麽辦?!”

“驿站加餐,你讓闵越總督怎麽想?您既然知道蘇琮今日到達,難道不知道是帝王開恩,讓他随闵越總督,随承恩公的車隊進京嗎?”

“闵越總督怎麽想管我什麽事?”安樂侯瞧着自己曾經好友的大侄子面色慘白的,滿臉擔憂的模樣,也回想起自己當初被人忽悠掉入定國公府湖中一事。但那件事,是因為番邦釘子埋伏在他身邊,打算挑起戰亂。

為此他老爹已經是再三強調好多遍了沈家祖墳冒青煙冒一回富貴五代就已經是天恩了,沈安安就是個纨绔。對沈家而言,可以各種寵。但要是番邦敢作亂借此威脅,沈安安幹脆自盡!

因這教育理念之下,皇帝舅舅都對他頗為疼惜的。所以承恩公又如何?

他安樂侯,還能為天下安樂直接死亡呢!

倒是不知安樂侯的教育是秉承享樂一天慷慨為國而死,蘇敬儀此時此刻聽得安樂侯漫不經心的反問,自覺自己一口老血要吐出來了。

淩敏眼疾手快按住蘇敬儀肩膀:“冷靜!冷靜!對付一根筋最好的辦法是找家長!”

邊說擡手比劃了一下,前來保護他的親衛已經飛奔回城了。

秦延武見狀趕忙揮揮手示意驿站驿丞們離開,而後使出力氣拉着安樂侯到角落。确定周圍勉強算安全後,他低聲強調:“安叔叔啊,承恩公怎麽想很重要的。您算算琮叔幾歲了?我聽我曾祖說,琮叔這回可争氣了,糧種和肥田都是利國利民的大功績。所以有可能皇上會賜婚的!在京中适齡的千金也就那麽幾家!”

說着秦延武都頗為憂愁,擡眸看向安樂侯的眼裏透着濃濃的不解:“您既然認可琮叔,那總得關心琮叔的婚嫁吧?”

“您這麽莽。萬一讓闵越總督生氣了怎麽辦?到時候您賠他一個媳婦?我姑奶奶您娘認養子容易,但給養子找媳婦也難啊。說句膽大的,您定親了嗎?”

安樂侯迎着最後言辭犀利的提問,表情瞬間一變。他目帶着警惕,擡眸剮了眼不遠處的淩敏,又瞪了眼蘇敬儀,也低聲回答:“你知道這些事,你還沒良心的跟着蘇敬儀一起玩?知不知道啊?蘇敬儀都進宮了,據說祖母直接包了一個大紅包,算認可他了。蘇琮都沒有這待遇!”

因他祖父祖母戰亡,所以為了親昵也是為了能占宗親制度的便宜,以後當雙爵爺,所以他是喊太後祖母的!

可太後祖母現在疼的人多了一個了。

老不羞的蘇從斌,跟他們小輩搶紅包!還帶着一個小拖油瓶!

瞧着渾身都寫着必須同仇敵忾生氣一句話的安樂侯,秦延武倒是不好意思說真正的紅包是在秦家宗祠給的,是當着他的面直接給的。

“這……這……”

“這還不算!最重要的是,我聽說蘇從斌給蘇敬儀求娶公主,卻是絲毫不管蘇琮死活!”安樂侯眉眼間都帶出淩厲的殺氣,訴說自己最為窩火的一件事:“要把蘇家所有東西都給蘇敬儀,跟蘇琮一點情誼都不講!”

自打蘇琮奮不顧身救了他之後,他可撺掇親爹暗暗觀察過蘇琮了。

蘇琮可用心了,每日寅時六就起床,習文練武。幾乎是風雨無阻,勤耕不綴。這麽用心就罷了,蘇琮還十分孝順,十分聽蘇從斌的話。否則他都讓爹把蘇琮要過來當徒弟,當養子了,結果蘇琮拒絕了。

蘇琮一言一行都是想着如何光複蘇家門楣!就算放棄自己文武秀才的名分,也毫不猶豫,甚至還拒絕鎮國公府的相助!

他至今還記得人那雙眸熠熠的模樣,一口一句爹的虔誠與崇拜!

結果蘇從斌呢,倒是各種壞水,六親不認!為了攀龍附鳳,連自己女兒都能送進宮當丫鬟!

聽得安樂侯似乎從骨子裏往外溢出的憤懑與委屈,秦延武聞言瞳孔一震:“您……您從哪裏聽來的小道消息啊?蘇侯他敢求娶公主,我曾祖都恐怕要扇他一巴掌!”

說着秦延武很肅穆:“我曾祖說鑒于蘇家某些德性還得要防一代的!且蘇侯也知道蘇家兩代後宅不寧,不好替子求娶,所以琢磨蘇敬儀自己上進考取功名,等二十歲過後再商讨親事。至于蘇琮,若皇上無賜婚旨意那就請曾祖幫忙相看。”

“因此,您這個小道消息很有可能就是有人故意設局!”秦延武末了,理智的分析,邊追問道:“您到底從哪裏聽來的小道消息?安叔,咱們年輕人都長嘴巴的,有什麽誤會要直接當面說個清清楚楚,別玩你猜我猜的游戲!”

話語還有些焦慮。

在不遠處偷偷豎起耳朵傾聽的蘇敬儀和淩敏聞言,也忍不住不安起來。這又有針對蘇家亦或是針對肥田的算計?

想着,兩人視線都不由得帶着希冀看向安樂侯。

安樂侯卻是只抓自己關心的話題,迫不及待問道:“你說定國公幫蘇琮相看?”

“對啊!曾祖借此機會手把手教我,教我什麽是門當戶對,什麽是四角俱全,什麽是一個鍋配一個蓋!婚嫁不光女兒家是第二次投胎,對于男兒家也重要,是會影響三代的。比如蘇家有個榮玉嬌,連帶蘇敬儀婚事都耽擱了。”

看着說的振振有詞,口吻甚至有幾分像自己操心老娘一般,叨叨不休,安樂侯愈發狐疑,甚至擡手拽了一下自己頭發,“不可能啊,我在宮裏聽得真真切切的,說蘇從斌豁出去求娶公主,甚至皇帝舅舅還答應了,都開始準備嫁妝了!”

聽得“宮裏”一詞,秦延武震驚,扭頭看向蘇敬儀:“不可怕吧?聽說蘇敬儀二十歲娶妻是會被克死的。所以肯定是有人設局害我們了!”

“現在國泰民安的,害我為什麽啊?”安樂侯也順着秦延武的視線,瞥了眼蘇敬儀:“再說了,蘇家要不是祖母疼愛,不就是區區一個狀元嗎?算能耐嗎?”

蘇敬儀迎着望過來的愚蠢清澈小眼神,感覺自己的耐心都要快接近為零了,問淩敏:“家長什麽時候能到?”

淩敏小聲:“再熬一熬吧。我不敢去請公主,請鎮國公!鎮國公最近兼職吏部尚書,所以親兵要跑兩個地方。”

蘇敬儀聞言硬生生咬牙擠出微笑:“咱們能夠開一間驿站客房等嗎?在大堂實在太隔牆有耳,讓人猜測了。且算算時辰,總督一行快到了!”

他們三作為小輩來跟蘇琮會面,不算逾越。且他們前來也是有目的的,是為了告訴其他合作農田的相關數據,是為了訴說京城最新的風雲動蕩。親戚間久別重逢敘感情都是第二位,目前第一位是糧種,是肥田增産!

有些事情,寫在紙上容易留把柄,他們來口述更為安全可靠。

知道自己肩負信使任務的淩敏也擔心,回道:“延武可以。他也有帝王金牌,可以便宜行事。”

蘇敬儀差點罵出聲來。

這金牌是批發的嗎?

一個時辰後,驿站外一裏外某個小土坡。

鎮國公面色沉沉,擡手指指自家獨苗苗的腦門:“沈安安,你老子說多少遍了。蘇琮回來是因為糧種。這是大事情!等這件事忙完了,我就想辦法把你塞蘇琮身邊,讓他帶着你好好讀書練武。你咋不把親爹的話放心上,聽幾個小宮女叽叽歪歪,就沖驿站來了?萬一讓某些所謂的老狐貍知道咱北疆也在偷摸大規模開荒試驗,怎麽辦?咱們這些數據被人一把火燒了怎麽辦?”

“還有你竟敢出門還不打招呼,你娘都急瘋了!”

說着鎮國公是真想脫下鞋子直接抽人一頓。

知道自己差點毀了大事,安樂侯耷拉下腦袋。但一聽親爹話語中的埋汰,他又不開心了:“我都十五了!秦延武才幾歲!他出門一個人都不帶!我起碼還帶着護衛八個呢!”

“蘇敬儀和淩敏不是人啊?再說了,他身後跟着一串。比你多!”鎮國公擡手朝半空中點點:“起碼二十個以上。他小命比你貴!”

聞言,安樂侯直接翻了個白眼,“對對對,他小命貴。他……爹,延武小命貴我理解,甚至延武娶公主我都理解呢。可我就不解了,蘇敬儀娶公主這種離譜的謠言為什麽能夠在宮裏傳的有鼻子有眼啊,害得我都信了!”

說着,安樂侯讨好的拉了拉親爹的衣袖,“爹,我……我就是聽得太生氣了。”

“你知道離譜你還信啊?”鎮國公氣得抽抽:“你這個腦子這麽長的?”

“不是您說的,越是離譜的沒準就是真相!”

鎮國公迎着還訴說的振振有詞的兒子,氣得反手拍拍自己胸膛,低聲:“這件事你老子我去查。你現在既然露面了,就跟着蘇敬儀他們作為小輩,好好拜見長輩,知道嗎?”

咬着牙從喉嚨裏擠出音來,鎮國公看看不遠處站立的三個少年,再垂首看眼自家崽,難得的沉默了一瞬。

他又擡眸眺望了眼。三個崽郁郁蔥蔥,跟青松翠柏一樣挺立又好看!相比較之下,他家安安就有些過于富态了!

權衡一瞬,鎮國公低聲:“你要跟蘇琮做朋友,爹支持你。但咱們要大事為重。等蘇琮正經事忙完了,你舅舅給蘇琮賜宅子,爹給你操作,讓宅子在咱們家隔壁。”

聞言安樂侯雙眸一亮:“真的?”

“那當然了!國公府那麽大,咱們空着也是浪費,勻出一半給神農新貴不是理所當然?”鎮國公篤定無比:“不過你不能像這回一樣,莽撞知道嗎?”

他有國公府,但作為驸馬爺,居住公主府比較多。畢竟公主府離皇宮比較近,能多睡一炷香時間。二來,作為一個武将,他也算天生自通一些跟皇帝小舅子相處之道。作為國公,肯定不能跟皇帝小舅子一起相約黃昏後套個麻袋,但作為皇帝姐夫,那完全是親戚情誼,套麻袋拐小孩甚至暗中備嫁……

等等,不會是因為給文成公主“備嫁”,才引發宮中謠言紛紛吧?

暗暗揣測着,鎮國公板着臉,難得肅穆:“一定要記住,大事為重!”

安樂侯迎着難得肅殺,甚至渾身帶着淩厲之氣的親爹,扁扁嘴,彎腰抱拳:“是,孩兒記住了!”

鎮國公又不放心叮囑了兩句,才拉着安樂侯到蘇敬儀一行人面前:“這孩子嘴巴沒門,不像個當哥哥的。倒是你們這些弟弟還有大侄子警惕。”

“國公您嚴重了。”

“行了,客套話咱們就不說。等事情結束後再讨論。不過風雨欲來的,你們也都小心為上。”鎮國公道了一句,也不管四個年輕人如何相處,便離開了。

蘇敬儀瞧着駕馬離開的鎮國公,也不敢揣測人到底什麽教育理念,只能客客氣氣道一句安樂侯咱們先回驿站。

安樂侯确定自己看不見親爹的身影了,當即冷着臉道:“無風不起浪!真正原因等我爹查清楚再說。眼下我只是聽我爹的話配合你們行動罷了!”

“嗯。我也是為了蘇琮未來才配合鎮國公!”蘇敬儀沉着臉回應。

反正他拒絕蘇琮多一個“大胖兒子”!

眼見兩人似乎針尖對麥芒的,秦延武和淩敏互相對視一眼,無奈的嘆口氣。好說歹說讓兩人拿出禮儀,回驿站等待車隊。

結果剛等他們回到驿站,就見門口已經有長長的一隊車馬了。為首的馬車上還插着棋,飄揚着大大的王字。

見狀秦延武和淩敏是眼疾手快拽住了安樂侯。

蘇敬儀也拽住安樂侯的衣袖,邊目光飛速逡巡車隊的年輕人。雖說他看見過蘇琮的十四歲的自畫像,但鑒于安樂侯本人和畫像極其嚴重不匹配,故此他得仔仔細細自己找!

确定在外的年輕人沒有蘇琮後,他緩緩的邁步進院內。

沒走兩步,他就邁不開步伐了,愣愣的看着眼前抱着一盆小番茄的年輕人。

依舊是一身武服,看着是合體修身的,把人身形顯得格外的高挑。可……可也把人襯的……襯的格外的黑!

從前蘇琮是偏向文人,溫文儒雅,矜貴優雅。可現在雖然雙眸依舊熠熠生輝,還帶着歷經世事淬煉後的堅毅。但倒是像個儒将了!

“蘇……蘇琮……”

蘇琮瞧着唇畔顫抖,似乎要說“受苦”兩個字的蘇敬儀,立馬含笑開口:“我還是比你高!”

乍見蘇琮的所有傷感情緒頃刻間被高這個詞“毀”得一幹二淨。蘇敬儀吸口氣,壓下自己“害男主角受苦”的愧疚心,直接狂奔過去,抱了抱蘇琮肩膀後,便飛快擡手比劃着:“咱們要比誰長得高。短短四年之間,我長高了六寸。你長高了幾寸啊?”

瞧着還頗為積極比長勢的蘇敬儀,蘇琮笑笑。

四年分別的時光,歷經的世事都都融在了這身高之中。畢竟身高的的确确是最為客觀成長的見證。

于是蘇琮也頗為積極的,在蘇敬儀腦袋上比劃了一下,而後慢慢擡手到自己腦袋:“我長高了五寸。只略輸了一寸而已。”

邊含笑開口訴說,蘇琮也飛快從頭到腳将蘇敬儀看了一遍。

蘇敬儀相比四年前初見,目前頭發都滋潤烏黑了不少。至于眉眼更為精致了些。長開之後,也的的确确能夠看得出嗯……有些結合了祖輩的優秀長相。鳳眸犀利,顧盼生輝,若是再養兩年,長相更肖似長輩的話,恐怕婚事真要耽擱了。

蘇敬儀神神氣氣轉了一圈:“放心,我以後會長高了。對了還有延武……”

端出東道主,蘇琮好“爹”的架勢,蘇敬儀積極強調随行而來的三人。

蘇琮聞言,也壓下心中的擔憂,積極的調出相關的記憶後,跟秦延武和淩敏見禮後,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停留在安樂侯身上,問的小心翼翼:“敢……敢問是安樂侯爺?”

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拜把子大哥壓根第一眼沒認出自己來,安樂侯氣得眼圈都紅了:“蘇琮,虧我……嗚嗚嗚……”

秦延武直接手動給人閉嘴:“安叔,咱們大事要緊!再說了,您的确太胖了!我都認不出來,更別提琮叔了。”

聽得這話,安樂侯徹底傻了,掙紮着掰開秦延武的手:“什麽太胖?本侯這叫魁梧!我……瞅瞅,你練武如何,本侯還不是輕而易舉的掰開你的手!”

秦延武瞧着都快是自己身形兩倍的安樂侯,震驚了:“這……這好像有理?”

“有什麽理啊?你看看說句話就喘口氣,這就是胖……”蘇敬儀強調:“咱們要事實就是的。”

邊拔高音調說着,蘇敬儀低聲:“侯爺,正經事要緊。您別亂轉,有人正看着你,看着我們打打鬧鬧呢。”

安樂侯聽得接連強調的話語,勉勉強強哼了一聲,然後仗着自己魁梧的體格,擠開蘇敬儀,一躍來到蘇琮身旁,贊道:“你雖然黑了些,但比我爹魁梧好看!”

邊說安樂侯捏了捏自己能一把捏起來的肉,眼眸閃了閃,看向蘇琮,問的認真:“我真是胖,不是魁梧嗎?”

瞧着雙眸似乎都快陷入肉臉蛋裏的安樂侯,只不過依舊死心眼的安樂侯,蘇琮權衡片刻,斟酌開口問:“你能一口氣跑一裏嗎?”

安樂侯沉默。

“以後鍛煉,會慢慢魁梧。且身體也會長高,抽條了就好。”蘇琮寬慰了一句,眼角餘光卻是看向蘇敬儀。

蘇敬儀卻是大方無比揮揮手,示意人先忙安撫好有金牌的大人物。

這回前來,本身敘舊就不是主要任務!

作為大人,他是分得清主次的!

秦延武也頗為驕傲!

他人小,但可有腦子了!

淩敏慢慢悠悠跟在後面進入驿站大堂。

此刻大堂內,端坐的是王向導。

在外,喚做總督多。可一入京城,承恩公這個标簽會更加耀眼奪目。畢竟繼後父親,大皇子的外祖父。

“見過承恩公。”淩敏率先開口拜見。

蘇敬儀有樣學樣。

秦延武也邊拽着安樂侯拜見。他們這一行人中,也就他跟安樂侯相熟了些。

王向導一副慈愛長輩狀,視線卻是在蘇敬儀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但也沒多說其他。寒暄兩句後,就讓小輩們自由交流。

帶着自家孫子回到廂房,确定安全後,他問人相關看法。

王秋旻眉頭都緊擰成川了:“那安樂侯……”

“鎮國公的心思簡單直白,帝王是喜歡的。對于唯一的外甥而言,你表哥能拉攏最好是拉攏。”王向導毫不猶豫:“跟他什麽長相沒有任何關系!你也得記住,進了京城,這血脈将人區分成三六九等!而後才是官位!”

聽得這聲帶着殘酷血淋漓的話語,王秋旻回想着自己窺伺到行禮的一幕,面色沉沉:“祖父,那為何淩敏膽敢率先開口見禮?論血脈……”

“淩敏外祖是安王,宗正寺寺卿。眼下淩家又跟安王親上加親,他的婚事定了。從血緣上來說,他是宗親。且秦延武輩分小,安樂侯不在意,淩敏開口倒為合适。”王向導一一分析着:“不過我也沒想到傳言是真的。安樂侯倒是跟着蘇琮後頭轉悠!若是加上鎮國公府,那感覺蘇琮又比較合适了。”

“若是有兩個女兒,倒也好了。”

就在王向導想要把蘇家拉攏成姻親時,武帝面無表情的掃過跪地求饒的一群宮侍,冷笑:“鐘刑,把這些人拉到皇後中宮,讓皇後召集所有妃嫔,一同觀刑!每殺一個人,就問一遍朕老了沒有。”

鐘刑聽得最後一句話,感覺自己心跳都跟着緊張的噗通亂跳起來了。鎮國公瞧着查出來謠言緣由——唯恐太後給蘇貴人安排養子,唯恐定國公府支持養子,所以才設計借着安樂侯的口問一問。畢竟蘇琮亦或是蘇敬儀娶了公主,那作為姐姐的蘇貴人名下總不好有養子。

掃過這邏輯,鎮國公都想嗤笑出聲來。要是武帝能按着禮法規矩走,他能夠給自己弄個谥號嗎?

能夠直接把先帝爺五、馬、分、屍了嗎?

內心腹诽着,鎮國公感受着殿內的壓抑,還是開口勸了兩句:“皇上,您沒必要跟一群小人生氣。咱們眼下糧種搞定,再過三五年了,百姓都能挑食了,您想想那畫面有多美!”

武帝嗯了一聲,揮揮手示意鐘刑去辦後,他想了想從桌案中拿出蘇從斌文成公主由來的一張密報,遞給鎮國公看。邊道:“朕先前覺得蘇從斌太窩囊了,可現在爆發出來的事情證明那些文臣那些所謂的銳利眼見,走一步看三十步,還真跟蘇從斌琢磨的差不多。”

鎮國公一目十行看過,瞧着最為重要的一句話“不去動世家利益而是改善百姓”不由得眸光一亮:“這蘇從斌倒是狀元郎啊,把您改革的方向說得很清楚啊!”

“朕也就不解了。就算從龍黨吧,蘇從斌不也是踏踏實實自己考狀元?朕沒想着給人超越才華的官職。就算人先前蔭庇,那也是早早蔭庇為官的。蘇從斌的例子近在眼前,怎麽還有人琢磨着從龍戰隊?這麽早就開始從龍,就不怕朕是漢武帝,立了太子還能廢,還能再生一個?”武帝說着,眼裏的狠厲與殺氣都要顯露無疑。

帝王威壓之下,偌大的殿內都帶着些死一般的壓抑。

“皇上,您別生氣,您廢了再立都行,随您心意!”鎮國公沉默一瞬,便毫不猶豫打破帝王威壓,言行還有些家長裏短的溫馨感:“咱們先吃飯。吃飯才是要緊事。”

武帝定定看鎮國公。

鎮國公迎着帝王簇着殺氣的雙眸:“皇上,我是跟着您打天下的。我信您能長命百歲,起碼外甥似舅是不是?定國公幾歲,您外公幾歲?咱們就算從龍。說句難聽的。是個傻子都知道百姓豐衣足食的重要性吧?”

“把糧種畝産這些事解決好了。藏富于民了。這大周朝富裕起來了,才有奪嫡的必要性吧?擱普通老百姓争家産,那也得首先有家産這個詞啊。”

“要不是您開通商口岸,這國庫都窮的能跑馬了!”

“況且先前那個誰,就提出雞蛋那個老李!”鎮國公道:“我覺得老李難得幹了件利民的好事。普通百姓目前是餓不死而已,但連雞蛋這種葷菜都吃不起。”

“所以在我眼裏,咱們大周還窮!”

聽得這番掏心掏肺又直白的話語,武帝緩緩籲口氣:“朕也想着專心致志再幹個十年八年,才思考繼承人問題。”

“那您要不把皇子們全都丢到海外去,一個搞一個孔子學院?”鎮國公思忖片刻,開口道:“海外那些皇子外家都會害怕的。但北疆地廣人稀的,讓他們一人帶一個隊伍去發展發展?”

“到時候看農戶,看稅收,這種直白的條件,您選一個不就行?”

“你這主意不錯,朕考慮考慮。”武帝說完,眯着眼:“王家想在蘇琮和蘇敬儀中挑一個當女婿。朕讓蘇琮去闵越也有這方面考慮。但王家用東華書院那些罪民來試探蘇琮,朕又不喜了。你讓長姐幫忙留意蘇琮的婚事。”

“您不是說公主嗎?”鎮國公有些訝然,問。

武帝聞言氣得拍案:“朕是想留人當女婿啊。可點了女婿,那些公主娘公主外家,盼着朕死,盼着朕的文曲星替他們從龍怎麽辦?”

“蘇琮真想當純臣的。朕也想着他當純臣!”

鎮國公表示自己懂了:“您息怒息怒,我會好好幫着相看的。不過比起相看媳婦,這男的,晚兩年也成。目前最為要緊的還是蘇琮考試,以及蘇敬儀這個蘇家明顯短板,也得在努力一把。起碼有個舉人功名。否則這真假少爺相差太大,以後還是會被人翻來覆去訴說。蘇琮就欠蘇家十年教養的恩情!”

武帝看鎮國公。

“文臣不就是重這種名聲嘛,要不然……”鎮國公話語一頓:“安安身邊還有釘子不成?”

護衛們雖有通風報信的,卻也是讓安安順順遂遂到達驿站,甚至還吆五喝六的,大爺模樣。

“朕也不清楚,你自己查仔細。”武帝頭疼:“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這話朕現在算明白了。治天下這麽多破事!”

鎮國公聞言,也心沉甸甸的。

不過翌日,兩人倒是又開心起來,定定看向滔滔不絕介紹紅薯的蘇琮。

“一畝地能産兩千斤左右。番薯很簡單,先選好種子,要确保種籽健碩,并沒有病害,還需要選芽點多;想要番薯高産,要從種植土壤下功夫,按着草民羅列的各種影響值,能夠摸索出三條線需要太陽照射,喲啊排水便捷,需要規定松散勻稱,富饒擁有豐富的腐殖……”蘇琮羅列相關數據,介紹完番薯的生長習性後,便揮舞着鋤頭小心翼翼的挖出番薯來。

“按着闵越那邊農家的吃法,目前這些番薯可以烤着吃,只需洗淨的紅薯放在火堆後加熱,而後剝皮便可到香甜軟糯的果實了;還可以削皮煮粥、蒸熟後做成果幹。放在地窖裏保藏的時間也極長。”

“不過不能日日吃,吃多了龍椅脹氣。”

武帝聽得這介紹,再看看比蘇琮雙手還大的肥壯番薯,雙眸炯炯發亮:“好,好得很!來人,傳令禦膳房,今日就做這烤番薯,還有番薯粥!”

不少朝臣們聞言互相對視一眼,皆從仇敵眼中看到自己的态度。百姓多個糧種,又脹氣的,那就更他們絕大多數人利益無關。所以眼下跟着誇耀也就行了。畢竟皇帝可是想要搞一個宋朝的占城稻的!

于是各種好聽的話倒是接連不斷往外冒。

武帝頗為開心:“蘇琮,你小小年紀能夠耐得住苦寒顧忌,認真專研,帶回糧種,還撰寫糧種經驗頗為不錯。但糧種推廣也需要時間!你也不能因此驕傲自滿了。故此先特許你可以科考!”

“沒準到時候你親自為官,将這些糧種這些經驗推廣大周境內!”

“草民多謝吾皇開恩!”蘇琮聞言,狠狠籲口氣,跪地行禮。

能科考了,那他就能抓住機會,正正經經的青雲直上,讓任何人都找不出任何可以攻讦的地方!

武帝瞧着雙眸帶着虔誠,不驕不躁的蘇琮,頗為滿意。

半個時辰後,武帝喝着禦膳房熬出來的番薯粥,感受着番薯塊的香糯甘甜,擡眸看向快空了的“盆景”,再掃掃朝臣,有些惱恨自己剛才大方了。

這粥好喝,得拿回慈寧宮先孝敬太後!

不過等明年,種植範圍多起來,研究其他更好喝的粥,還有其他吃法。

武帝盤算着,越發開心。垂首飛快橫掃眼某些捧着飯碗,跟吃砒、霜一般,眼神帶着些抗拒的朝臣,武帝面色沉沉。

朝臣們因捧着碗喝粥,倒也沒注意留心帝王什麽神色。

鎮國公哈赤哈赤一碗吃光殆盡,還直接自己動手又舀了一碗。

還別說,這番薯切塊,融合進米中,化作濃香甜美的湯汁。夏日喝了,感覺也暖呼呼的。他能夠喝三碗,都不帶停歇的。

定國公也喝第二碗,邊喝他眼角餘光瞪眼慢慢悠悠的蘇從斌,沉默一瞬幹脆不高不低開口問:“你幹什麽?這番薯粥,不用加糖都有些甜蜜。你一副喝藥的表情,把番薯用湯勺按壓成塊幹什麽?”

“定國公,下官是覺得按壓成粉狀黏糊糊更好喝。”蘇從斌聞言趕忙強調自己動手的緣由。

定國公聞言嘗試了一下,“倒是入口即化,要是老爺子喝都不用炖太爛了。”

邊說他看向蘇琮帶來為數不多的番薯。盤算着帶回家方便,還是直接派人南下再買一些番薯回來方便。

董閣老本就留心兩位國公爺,一聽定國公這話,也小心翼翼嘗試了一番。等感受着入口的柔軟,他倒是面色變了又變。

這光粥就能那麽多吃法,此物又極賤極好種植。倘若推廣開來,那蘇琮一個長生碑都跑不了了。

只要日後蘇琮踏踏實實,位極人臣是指日可待!

蘇琮……

他下意識的看了眼自己大徒弟周全。豈料就見周全捧着粥碗,表情凝重的,仿若讓人吞藥一般。

見狀,董閣老心中咯噔一聲,有瞬間害怕。

但他又不像定國公能夠越過規矩,直接開口問出聲來。

就在董閣老顫顫幽幽時,武帝一碗粥喝完,瞧着某人還嘗試新糧種,當即清清嗓子:“別忘記喝多要脹氣一事。淺嘗辄止便可。”

“皇上,不是末将牛嚼牡丹。這烤起來感覺比粥還好喝。香的,您看,還流密!”鎮國公手腳麻利的端着烤好的番薯上前:“外焦裏嫩,入口即化,還甜而不膩。末将知道規矩,給您嘗試過了。”

武帝瞧着活蹦亂跳的鎮國公,無視其他人眼神的威壓,也垂首淺嘗一口。而後,他又咬了一口,滿意的點點頭:“不錯!”

“皇上……”

“讓太醫院仔細研究研究脹氣到底吃多少算脹氣!”武帝擡手攔下朝臣的勸說:“到時候百姓也好有個數!”

說罷,他瞧着不少大臣都喝完番薯粥,也算對這一份功績有所了解了。

于是武帝又馬不停蹄繼續給恩賜了:“說來番薯能被發現,一開始也與野菜一事有關。蘇琮你親母蘇金氏非但教導蘇敬儀有功,也算冥冥之中利國利民。朕特賜蘇金氏四品恭人!”

蘇琮聞言眸光帶喜,雙膝跪地:“草民多謝皇上開恩!”

“這也是你自己付出,也是你親母蘇金氏的付出!民間有句俗語叫喝水莫忘挖井人。”武帝睥睨全場。

朝臣們迎着帝王犀利的眼神,紛紛垂首,心中卻展開各種聯想。

就在衆人翻騰萬千揣測時,便聽得帝王話鋒一轉,又道:“你身世也衆所周知,目前回京居住蘇侯府內,倒也平添閑言碎語。朕另外賜你一套宅邸,命你開府立戶!”

開府一事也在意料之中,故此蘇琮是從容不迫,跪地謝恩:“草民多謝皇上。”

“不過既然開府立戶了,也是大人。先前敲響登聞鼓,替祖宗狀告不孝子弟。”武帝慢慢悠悠道:“那今日也的确該有個徹底的結案了。”

“蘇從斌。”

被點名的蘇從斌緩緩出列,道:“末将在。”

“既從太、祖爺論交情,那咱們輩分還是要捋清楚的!你們既算兄弟,那就是兄弟!”武帝橫掃朝堂:“免得朕萬一駕崩了,某些迂腐老臣就拿子不越父的規矩,硬生生的攔下如此神農人才,攔下讓天下飽腹之人施展才華!”

帝王明晃晃火氣的話語,響徹整個乾清宮。

所有文臣武将直接跪地,“皇上息怒!”

“息怒!這一路要不是闵越總督護着,要不是某些人高高在上,誤以為那紅豔豔的狼桃是番薯,給狼桃下藥,沒準今日都沒有這番薯粥!沒準蘇琮面臨紙上談兵的攻讦,沒準……”

武帝做着一系列的假設,橫掃全場:“朕,就只是改善改善民生而已,讓老百姓多種保命的糧食而已。怎麽諸位愛卿是希冀天災人禍了,等流民擠進京城了,才開始赈災施粥,才開始彰顯官老爺的善心?”

所有朝臣惴惴不安,連連呼喊帝王息怒。

武帝冷笑連連:“既然不敢,那就好好的推廣種植,好好的嘗試我大周境內那些地區可以種植。倘若有人在推廣種植期間,敢使任何手段的話,誅十族!連同師座一族,皆誅!”

“退朝!”

朝臣:“…………”

哪怕目前還是炎炎夏日,可所有朝臣只覺得自己冷汗涔涔,覺得如同置身冰窟之中。尤其是文臣,更是吓得心髒都直接驟停了。

要知道師座可是文臣最基本的友好聯絡,守望相助的方式啊!

就在衆人懵逼時,被帝王金口玉言的兄弟倆倒是回了侯府。

蘇琮甚至難得露出些孩子氣,跟蘇敬儀一同把大門緊閉。确定周遭安全後,他才返回大堂內,鄭重雙膝跪地,叩謝蘇從斌和蘇柳氏的教養之恩以及竭盡所能的幫助:“……若非有師叔他們源源不斷贈藥,孩兒現在在山東寧陽倒是要狠狠被磨砺一番了。”

蘇柳氏紅着眼,攙扶着蘇琮起來:“你能夠平平安安就行了。只要平安就好,其他的都不過稱謂!”

蘇從斌聞言喝口茶,看着依舊跪地一如往年,帶着些實誠,似乎沒有因在外歷練長了心眼的兒子,嘆息一口氣:“你娘還有敬儀他們說得都對。你功勞如此耀眼,帝王都寧可背着晦氣,用駕崩一詞來吓唬朝臣。所以你接下來更要謹慎小事。家裏這些家務事倒是不用擔心,咱們都知道擰成一股繩,把番薯等糧種踏踏實實推廣,到時候若是能夠為你請個爵位,倒是有些保障。”

“就是。你小小年紀背負那麽多,都成老幫菜了。”

“你倒是給我跪下。”蘇從斌瞧着還敢打趣的蘇敬儀,倒是來氣:“蘇敬儀,你怎麽好跟安樂侯當面對上啊?得虧來的是鎮國公,要是公主那……”

都不知該怎麽形容那護犢子的母老虎,蘇從斌低聲:“你以後注意點。沒事別跟安樂侯有所沖突。”

蘇敬儀聞言好奇,問蘇琮:“咱們爹被公主打過啊?”

蘇琮趕緊起來,反手捂住蘇敬儀的嘴。

見狀,蘇敬儀表示有數了。真挨過揍!

瞧着兩個兔崽子之間的眉眼官司,蘇從斌磨牙:“你們別胡思亂想。只是她先前克夫的名號,是我奉命傳出去的。可她老了越發軸,覺得是自己克夫命不好的緣由害得鎮國公只有安安一個兒子。”

蘇敬儀聞言吸口氣:“爹,您……您這麽好意思幹這種事啊?你先前還跟我叨叨女子名聲很重要。”

“相比活着,名聲不重要啊。”蘇從斌一語帶過:“行了,不提這些事了。眼下最為要緊的,是你們終于成器了。去清遠縣石頭村把蘇金氏的靈請回來!”

“這一路,雖有錦衣衛随行,但安全問題你們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以及,如何對待石頭村還有王家村的百姓,你們态度一定要擺端正!石頭村的人假設問題為何當初不提身世問題,你就說還未徹查,所以自己也不清楚。蘇敬儀你給我咬定了這種說法知道嗎?把問題推給我推給錦衣衛都行。可不能讓他們挾功有所傲慢了。我還是那一句話先小人後君子!”

因自己無法去清遠縣,蘇從斌就怕兩個人處理不好,不留神留下讓人攻讦的把柄。

“昔年的書坊,我一直派人打點的,也派人時常去看傷者,确保他們能夠活着。記得能用錢擺平的事情不是事情,能買到的名聲咱們就不用計較太多小錢。但到底某些家庭失去了勞動能力,不能種地。故此,你們也要防着這些人心态帶着報複與嫉恨。另外書坊抄書的書生不太多,所以琮兒你眼下跟農民百姓打交道多了,倒是可以想想其他什麽辦法為好。蘇家幫清遠縣是一定要幫的,但要思忖幫得好一些……”

聽得這些依舊聲聲絮絮叨叨,訴說着操心,訴說着如何思慮周全的話語,蘇琮垂首遮掩住一閃而過的淚光。

真好,我還是有家的孩子!

真少爺竟被假少爺逼着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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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開團(四) 真好,我還是有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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