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就是沖她來的
就是沖她來的
待溫千樓将人安撫好,便将她送回宮中,阮玲珑用披風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但還是感覺冷,溫千樓将金絲手爐遞到了她的手中,“今日之事,我定會查個清楚還你一個清白。”
阮玲珑合眼輕吐一口濁氣,緊緊握住了溫千樓的手。
“我自是信你的,我……只是在害怕,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瞧見死不瞑目之人,他就是沖着我來的,人言雖可畏,但我的名譽此刻已沒那麽重要了,他們想要的就是借我名義挑起事端。”
她雙眸泛紅望向對面擔憂的人,眼下最終留下一道淚痕,“溫千樓,我更害怕的是這場謀算之後的陰謀。”
她從小嬌生慣養,旁人沒有的稀罕玩意皆被父皇母後送入了她的福滿宮中,少不得有嫉妒之人,某一日她的皇兄和另外幾位皇姐,便是用一顆糖将她騙入了冷宮的宮殿中,說那裏給她藏了驚喜。
那時秋風蕭瑟,自己也不過五六歲,被人騙入冷宮後,宮門從外被人反鎖,那地方雜草叢生荒涼的很,青天白日都覺着陰冷,莫說是晚上了,更倒黴的是她踩沒注意一腳踩空,跌入了枯井中。
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在陰暗的枯井中呆了一天一夜,前來尋她的宮人靠近冷宮,隐約聽見陣陣啜泣聲,還以為是鬧鬼,更不願來這邊尋自己。
溫千樓取出自己的帕子,輕輕擦着她臉上的淚痕,“那後來呢?”
“後來……還是師修明尋到我的,我吓得一直在發高燒,自此落下了心理陰影,我怕黑。”她哭得鼻子通紅,“所以,我情願旁人當面說我的不是也成,我讨厭謀算和被欺騙的感覺。”
溫千樓緘默不語,他亦非是什麽良善之人,從踏入大邺的那一刻開始,便已開始謀劃一切。
“若是如今還有人在騙你,你可還會原諒此人?”溫千樓竟有些緊張,不知不覺間他竟開始在意一個女子的想法了。
阮玲珑搖頭斬釘截鐵道:“應是不會了,大抵這輩子我不會再理這個人了。”
溫千樓讪讪收回帕子,眼睑半垂,神色晦暗不明。
或許從一開始,他們二人便沒有那個緣分。
溫千樓內心掙紮了許久,他将阮玲珑送下了馬車,同暮雪叮囑道:“好生照顧樂嘉帝姬,今日她受了不小的驚吓,若有事差人去府上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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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一一應下,攙扶着自家帝姬朝福滿宮走去,阮玲珑破天荒的坐了一次步攆,她一直惴惴不安,今日這些流言蜚語針對着自己,那明日……是不是又輪到溫千樓了。
畢竟……朝廷命官,當衆打人還鬧出了人命,只怕明日就有人要彈劾他了。
禦醫給阮玲珑開了安神靜氣的方子,她服用湯藥便早早歇息下了,手中還握着一直被她藏在枕下的千日紅發簪,那一句“莫怕,我在”,讓她不在恐懼。
此事驚動了阮秦天,禦書房內安靜的掉一根針都聽的清清楚楚,唯有阮秦天翻閱的奏折聲格外響亮,他将奏折重重摔在了桌上,冷着臉厲聲道:“豈有此理,這些膽大包天的亂臣賊子竟敢胡言亂語,臨死還要說朕的帝姬是不祥之人。”
他擡手捏了捏眉心,“那些被抓緊大牢的人可都查清楚了?”
溫千樓恭敬回道:“被衙門抓的人已查清,都是些游手好閑的纨绔子弟,身世背景清白,平日裏與服毒自盡之人厮混在一起……衙門的人說還尚未查清身份,若如此貼個告示出去,只怕沒人會相信,甚至會覺得……”
一道蒼老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接過話繼續說道:“甚至會覺着是陛下為了包庇溫千樓,故意以權勢息事寧人,故意将死者說成是來路不明的細作。”
阮秦天叫人搬來太師椅,“太後,您不是身子不好,怎麽又跑來禦書房了?”
“哀家趁着還能動彈幾日,再尋思多幫襯着你些,你以後也少些煩心事。”她坐在椅上喘着粗氣,發髻見已難尋青絲。
溫千樓瞧見她面色發青,是油盡燈枯之相,先前禦醫說若太後如此勞神,至多還有三個月,眼下煩心的事更多,只怕連三個月都不到……
“太後定要保住身體。”阮秦天甚是擔憂,甚至她身體狀況,便連太後本人都瞞着。
但補品和湯藥流水一般送去了康寧宮,再加上身子不适,太後也猜出來個七八分。
她瞧着氣質非凡,眉眼透着堅毅的溫千樓,将人叫到了身旁。
“不知太後有何吩咐?”
太後擺了擺手,她瞧着溫千樓的目光并非臣子,而是長輩瞧着晚輩的神情,“哀家知曉你是個好孩子,一路行來入朝為官極為不易,哀家定不會虧待你的,希望你作為驸馬能護好阮玲珑,她當初知曉你在獄中受苦,未能将你救出,還大病了一場……”
溫千樓聽着太後話裏有話,繞來繞去還不是暗示要他為大邺出力,“溫千樓謹遵太後之意。”
太後微挑眉毛,“那便要暫且委屈你了。”
溫千樓與那幾個纨绔子弟帶往正午門前,他趴在長凳上被杖責時,才發覺太後此人心機深沉,讓自己與那幾個子弟鬥毆同罪論罰。
若明日被彈劾問罪,他們幾個也脫不了關系,雖是受了皮肉之苦,但那幾人的父親皆在朝為官,自不會希望這種事出現在自家兒子身上。
溫千樓不吭聲挨了一頓板子,豆大的冷汗從額頭滾落。
阮玲珑,孤為你們阮家,也算是流過血出過汗了,這筆賬……孤且記下了。
*
深夜,阮玲珑忽然做起了噩夢,夢見所有的人都在指責她是大邺的滅國之人,一群人高舉火把将她綁在柱子上,熱浪随濃煙迎面撲來,她被嗆得直咳嗽。
“帝姬……帝姬快醒醒。”暮雪焦急的喊着阮玲珑,見她遲遲不醒,無奈之下她與時蘭拖拽着阮玲珑,沖出了濃煙滾滾的福滿殿。
因下午又起了風,福滿宮的大火蔓延的極快,不過一刻鐘,整座福滿殿陷入了一片火海,火光沖天照亮了半邊天空。
溫千樓已擦了藥趴在榻上,還是疼得厲害,見房門前黑影晃動,厲聲道:“誰在門口?”
管家隔着一道門,猶豫着入了房中,将夜莺交到了他的手中,“這是方才從宮中傳來的信箋。”
“這個時辰宮中還傳來消息……”他展開字條,心中一顫,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身來--福滿宮走水,帝姬險些命喪火海,暫安。
溫千樓長舒一口氣,但腦海中有一個可怕的想法一閃而過,若她命喪火海,自己可得自由,也不用想着往後的事,他大可尋得圖後離去便是,少些愧疚。
似他這般卑劣之人,本就不該有那些妄想。
伸手掀起燭火外的罩子,将字條引燃,火光照亮他的半邊臉頰,鳳眸中的亮光漸漸黯淡下去,沉吟道:“只要她無傷或無死,便吩咐那人莫要再傳信回來了,冬日不适合夜莺活動,以免暴露。”
“是,溫大人。”
福滿宮走水之事第二日都城內人盡皆知,将樂嘉帝姬傳成瘟神,一傳十十傳百,似是親眼瞧見她禍害人間了。
陛下命人将福滿宮裏裏外外查了好幾遍,結果只是老鼠打翻了燈盞才引起的火災,哪是什麽瘟神下凡,将散播謠言之人關入了大牢中,經仔細盤查審問,他們與服毒自盡之人認識,還遷出了汝南王。
流言散盡,旁人未變,唯獨阮玲珑變得不一樣了,天晴時,她還是會跑到桂花樹下,蓋上厚厚的毯子曬太陽,別人還以為她魔怔了。
溫千樓遠遠瞧着發愣的阮玲珑,走至她的身旁,微微低頭望着她。
溫千樓将金絲暖爐塞到了她的手中,口前吐出白霧,“我不來尋你,你也不來尋我,原來是躲在這裏偷閑,大冬天的不回殿,你跑這裏做什麽?”
阮玲珑并未拒絕暖爐,順勢藏入了毯子中,她不知曉哪裏還能安全呆着,懶散道:“我本來就是閑人一個,何來偷閑,我若是能如我皇祖母那般精明強幹,年輕時征戰四方,回朝還能舌戰群儒,你這狀元郎之位不保了。”
溫千樓意味聲長,“哦?我好像高看你了。”
阮玲珑一記白眼瞪去,她近日一直在琢磨,宮中到底是誰要加害于她。
走水之夜是暮雪守夜,她說自己當時在屏風外候着,迷迷糊糊之中聽到有東西落地的聲音,也不知怎得,當時特別困,大火燒的極快,不過是幾個眨眼的功夫,整片帷幔已着了火。
阮玲珑擡手遮住眼前的刺眼陽關,杏眼微眯,“聽聞我皇祖母杖責了你,傷可好些了?”
溫千樓微微側目,她這模樣似是在瞧自己的……臀部,當即後退了一步。
無恥之徒。
溫千樓沒好氣道:“你未免太過薄情,我傷好了七七八八,你才來關心我,未免太遲了些。”溫千樓臉色發黑,他到底是造了什麽孽,遇上了這麽個女子。
阮玲珑輕笑一聲,“那怎麽辦?要不我再把你打一頓,你就趴在榻上,我好吃好喝伺候着?”
“不可理喻。”
溫千樓甩袖朝着被火燒毀的福滿宮,裏面的珍寶被火燒的差不多了,他按着先前福滿殿的布局走去,他蹲下身捏起帷幔燒成的灰燼,又從未燃盡的木板下尋到了一塊指甲蓋大的帷幔,輕輕一捏,指尖便染上了油漬。
“應是桐油。”
跟上來的阮玲珑眉頭微皺,“桐油?我福滿殿照明用的都是蠟燭,哪裏來的桐油?”
溫千樓站起身擦了擦指尖上的灰燼,“你問我?我怎知曉。”
阮玲珑站在他的面前,歪着頭道:“要不……我出宮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