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櫃上的事,柳月影沒什麽不放心的,有趙五爺在,又有馮六和慕青兩位左膀右臂,什麽事兒都穩得住。
只是臨出門前,柳月影給了趙五爺一張藥單子。
趙五爺低頭細看單子上的藥材和需求量,咋舌道:“大奶奶,這量可不小啊,何時要?”
柳月影微笑着道:“前陣子讓您老大宗備貨,其餘的都不急,只單子上的貨要盡快備齊,裝車。”
“好,你放心,何時發往何處?”
柳月影意味深長的沖趙五爺一笑,道:“您老等我消息。”
“好。”趙五爺不放心的看了眼柳月影的腳,囑咐道:“鄭郎中說你的腳傷無礙了,可遠行還是得當心,別逞能,累了就雇馬車、坐轎子,咱濟世堂不差銀子。”
柳月影甜甜一笑,心頭暖暖的,道:“您放心吧,家裏就有勞您了。”
趙五爺再不多言,只笑着點頭,道:“那我便祝大奶奶此行一切順遂,祝大少爺丹墀對策三千字,金榜題名五色春。”
***
鄉試每三年一次,又稱秋闱,高中者便是舉人老爺,榜首為解元,算是實實在在有了功名。
鄉試第二年便是會試,又稱春闱,由禮部主持,各方學子入京趕考,中榜者為貢士,榜首為會元。
會試後一個月便是殿試,由皇帝親自主持,挑選天子門生,高中者便是進士,也是衆所周知的三甲,一甲狀元、榜眼、探花。
是以,三場科考連中榜首的便是三元之才。
那可當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夜看盡長安花”的風光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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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川自诩滿腹經綸,學富五車,十三歲便中了秀才,他從來也不是個草包。
此番實實在在的準備充分,他滿懷信心,小小的解元他還不放在眼裏,定是要奔着那“三元之才”去的。
他正值最好的年歲,意氣風發,又有承恩侯世子的身份,有這份自信是應當的。
加之即便發生了那樣多的事,柳月影還願陪他北上趕考,他心裏熨帖,畢竟兩人有着多年的情分,不是一點點小事兒便能抹殺的。
蘇離川也有借着此行同柳月影緩和關系的心思。
試想,兩人出門在外,結伴同游,離開了侯府,沒了那些拘束的規矩,心總能靠近一些,就如小時候一般。
柳月影只帶了個小四,蘇離川也只帶了他從小用慣了的小厮——寶來。
寶來是蘇離川打小的書童,幾乎不離身,小時候伴讀,長大了便做了他的小厮,知根知底。
幾人輕裝簡行,低調上路。
臨出門時,李氏竟是安排了十餘名家丁丫頭,用來伺候蘇離川。
柳月影未發一言,不做反駁,她就不信蘇離川連這點事兒都不懂。
蘇離川頭疼的擰緊了眉,倒是頭一回駁了李氏的意見。
出門在外,不易大張旗鼓,招搖過市。
他雖是承恩侯府的世子,可這一路上少不了會遇到同路北上的寒門學子,他如此招搖,易招惹是非,況且他還帶着柳月影,總是要顧及她的安全。
她都能免了丫頭們的伺候,他個大男人,有什麽嬌貴的。
于是就他們四人,輕輕松松的趕到了運河渡口。
即便柳月影再低調,碼頭處還是有常年做工的腳夫認出了她,笑着招呼道:“少夫人好,今兒個沒有蘇家的商船出碼頭啊?”
柳月影點頭笑道:“是我要出趟遠門。”
“哦哦,是,客船倒是快發了,來,少夫人,我幫您把東西搬上船。”
腳夫熱情的幫着小四和寶來,将他們随身的行李包袱搬上了船。
柳月影推脫不過,便由他去了。
他們沒有包下整艘船,只同尋常百姓一般搭乘普通客船北上。
客船不似貨船一般,由各商家或者商會做主,往日裏搭客船的百姓也不算多。
是以,客船不是日日都有,得算着日子才能趕上。
腳夫幫着小四他們安頓好,便同柳月影打着招呼要下船了。
柳月影忙掏出幾兩散碎銀子塞給腳夫,道:“請兄弟們喝酒。”
“多謝少夫人了。”腳夫嘿嘿的笑着,道:“近幾日有風浪,問題不大,少夫人當心些,要是暈船便吃點兒薄荷吧。”
柳月影笑着應了,同腳夫告別。
她雖常年在外行走,卻沒跟着商船押過貨,來往渡口便罷了,若同镖局的人一同上路,确實也不像話。
是以,這也算柳月影頭一回正經走水路遠行。
女兒家的興奮有一點,聽了腳夫的話,緊張也有一點。
柳月影訂了兩間船艙,理由是怕夜裏耽誤蘇離川讀書休息。
對此,蘇離川雖不滿,卻又不敢太過強迫她。
只能自我安慰,不急,他們有的是時間。
客船滿員後便順利的啓航了,正經上了運河後,柳月影便在房中待不住了,去到甲板上,看兩岸風光。
夏季的風伴着水汽吹拂在臉上,散去了悶熱,自帶幾分沁涼。
兩岸是連綿不絕的群山,葳蕤蒼茂,纏綿百裏。
時而飛過一群水鳥,匍匐着擦過河面,一低頭便能精準的捉住河面下的魚,振翅而飛,帶起水波蕩漾。
柳月影的心情被這河光山色渲染得開闊又放松,唇邊染上了幾分笑意。
當看到兩只水鳥争搶同一條魚時,竟輕笑出聲。
“咳咳。”
正賞着景兒,柳月影被耳畔突兀的一聲輕咳驚了一跳。
轉頭才發現,她方才到甲板處竟沒留意到,圍欄的一角坐着個人。
倉惶回頭,四目相對,柳月影愣怔了一瞬。
那是個很有少年氣的男子,看起來年歲并不大,一身粗布短打的裝扮,随意盤腿坐在甲板圍欄邊,有些不修邊幅,可依然掩不住堅實的臂膀和胸膛。
夏季薄薄的衣衫下是噴薄欲出的壯碩。
令柳月影意外的是他的長相,此男子五官輪廓格外清晰立體,眉眼深邃,劍眉星目,看過來的目光中帶有少年人獨有的陽光澄澈。
此刻他眼角泛着微紅,看向她時竟有些……可憐?
柳月影無端想起了家中門房小厮養的那條大黃狗。
她暗暗唾罵自己胡思亂想,輕聲問道:“這位……公子,你是有什麽不适嗎?”
否則怎麽會坐在這裏呢?
男子又輕咳了兩聲,聲音帶着微微的暗啞,道:“抱歉驚擾到你,我可能感染了些許風寒。”
“那怎地不回船艙休息?”
“我沒錢,買不到船艙。”男子絲毫愧色都無,大言不慚的說着自己的窘迫,擡頭看向柳月影,突然道:“姐姐,你能幫幫我嗎?”
姐、姐姐?
柳月影又是一怔,她沒有親生的兄弟,在外行走也多被人稱呼一句“少夫人”,乍然被一個男子稱呼為姐姐,着實是有些難為情的。
她又看了眼那男子,細看下,确實似少年,當是比她小的,畢竟她都嫁做人婦五年了。
這一聲“姐姐”,同柳星辰喚她時的感覺全然不同,對上他期盼的眼眸,她竟無端的有一絲心軟。
那雙眼睛幽深又清澈,好似一望無際的碧波潭水,一眼能望到底,可若真探究,卻又什麽都看不懂。
柳月影蹲下身,和他隔了兩步遠,道:“你也要北上嗎?去哪裏?”
“直隸。”
“好巧,我們同路。”柳月影眯眼一笑,道:“是去做什麽?”
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尋人。”
“是親戚嗎?”
“是……很重要的人。”
“哦。”柳月影點點頭,見他不願多說,便不多問了,只道:“你身上既沒錢,便同我……和我夫君同行吧,在船上時同我家小厮同住,可好?”
小四和寶來住在下艙的通鋪,多加一個人也沒什麽。
男子勾唇一笑,那雙星目如水波蕩漾,道:“好,給姐姐添麻煩了。”
柳月影有些微不自在,可看這少年坦蕩的笑意,她也不自覺地報以會心一笑。
“月娘。”
身後傳來蘇離川的聲音,柳月影忙起身迎向他。
“甲板上風大,你怎地跑到這裏來了,我尋你好久。”蘇離川自然而然的拉住柳月影的手,略帶責備的說。
在外人面前,柳月影不願同他鬧得太僵,只轉移話題道:“我出來看看景兒,偶遇了這位小兄弟,他似遇到了困難,也是要北上的,我便讓他與我們同行了,平日裏和小四他們在一處便是,夫君覺得可好?”
蘇離川縱容的一笑,捏了捏她的指尖,道:“好,你總是如此心善,自然什麽都好。”
說着轉向那男子,溫和的問道:“兄臺既有困難,出門在外,相遇是緣,便與我們同路吧!”
男子微微仰頭,看向蘇離川,眼神幽深,勾唇一笑,道:“多謝。”
柳月影招呼來小四,扶那男子去船艙歇息,又叮囑他尋些祛風寒的藥給男子吃。
他們的随行包袱裏備了不少常用藥,就為了以備不時之需。
小四跑來甲板,攙扶起男子,柳月影這才發現他很高大,竟比蘇離川都高出半個頭。
半邊身子壓在小四身上,把個瘦小的小四壓得差點兒一屁股坐到地上。
見狀,柳月影又莫名的笑了,眉眼彎彎,斂盡春光。
蘇離川也啞然失笑,道:“在下蘇離川,還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男子似是當真不太舒服,在小四的幫扶下站好,緩了口氣,慢慢擡頭看向蘇離川的方向,實則眼神是望着柳月影。
薄唇輕啓,淡淡道:“我叫阿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