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柳月影微眯了眯眼,道:“絲綢和茶葉,蘇家涉及都很少,只二房三房在做,平日裏我也不甚插手,是以并不熟悉。”

她明白“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的道理,自然更懂得什麽叫“貪多嚼不爛”,人不能太貪心。

錢老板繼續慫恿道:“南方的絲綢在京都一直很受歡迎,趕上選秀年是可大賺一筆的啊!”

柳月影轉了轉眼珠子,笑道:“我倒是知曉些貨源,都是世代做絲綢的老字號,花樣新、料子好,皆一等上品。若錢老板的綢緞莊需要,我可幫着牽個線,許是能給錢老板省一兩成的進貨價。”

錢老板那綠豆眼锃亮,少夫人太仗義了啊!他還想給人介紹生意呢,結果人家反手給他拉了個貨源。

雖說他錢家不靠絲綢吃飯,可有誰嫌銀子多的?

來年選秀年,誰家綢緞莊能有更時興的料子,必能占盡先機,賺個盆滿缽滿。

再者,好的絲綢貨源可遇不可求,若有熟人作保,還能談下來一兩成,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錢老板呼吸都跟着急促了兩分,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該有點兒更實際的表示。

遂招呼他的随從進來,附耳嘀咕了兩句,随從便匆匆離去了。

柳月影沒多問,只管同錢老板推杯換盞。

須臾,随從去而複返,遞給錢老板一張薄薄的紙。

錢老板接過,正經站起身,還順手拽了拽自己那大肚子上的衣袍,雙手遞上那張紙,恭敬道:“少夫人,錢某一點兒心意,還請少夫人笑納!”

柳月影懵懂的接過來,展開一看,竟是一張鋪契。

這着實讓她有些意外,忙道:“錢老板,這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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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老板正色道:“還請少夫人莫要推辭,這鋪子位于渝州城,并不大,是多年前我盤下的,可這些年我人一直在北面奔波,一年到頭也去不了渝州幾回,這鋪子放着都荒廢了。我誠心交少夫人這個朋友,這張鋪契便算我的心意,一來是謝少夫人此番為我籌措藥材救急,二來是謝少夫人慷慨牽線絲綢貨源,總之,一點兒薄禮,不成敬意!”

話都讓他說了,柳月影也沒話好說,嘆了口氣,笑着道:“再回絕也是讓錢老板傷心,那我便卻之不恭了。”

***

一頓席面吃得是主客盡歡。

結束時,錢老板喝得面紅耳赤,柳月影也有點兒暈。

翡翠閣門口作別,錢老板那胖胖的身子都颠起輕快的小碎步了。

能不高興嗎?愁雲慘霧了多日,今朝總算陽光明媚了。

送走了錢老板,柳月影轉頭沖還在震驚中的小四囑咐了一句,送信回渝州,給趙五爺只帶一句話:

直隸發貨。

***

小四頂着個震驚臉,忙去操持送信事宜。

柳月影還不想回客棧,便漫無目的的在直隸的大街上閑逛。

阿修跟在她身側,錯後半步的位置,并不冒犯。

能看到她因烈酒而泛起粉紅的小耳朵,一抹胭脂爬上她的臉頰,竟是往日裏少見的可人。

許是當真高興吧,她一直帶着笑。

不是往日裏面對外人時的客氣疏離,端莊有禮的笑,而是真心實意的笑容。

眉眼彎彎,紅唇水潤,鮮活而耀眼。

阿修癡癡地看了許久,強迫自己回神,深吸一口氣,搭話道:“姐姐一早便算計好了的?”

柳月影聞言微微偏頭,笑道:“算計?怎麽能是算計呢?真心換真心罷了!”

白家出事,她一早便知錢老板這個北方大戶要丢。

她只是趁早備下了貨,又“偶然”遇上了錢老板。

想交他這個朋友,幫他應急是她的真心。

絲綢茶葉并非濟世堂的主業,她往日很少分心去管,為錢老板拉個貨源,也是她的真心。

錢老板回饋給她一份鋪契算是意外,卻也是人家的真心啊。

所謂真心換真心,不就是如此嗎?

阿修琢磨了一番她的話,勾起了唇角,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商人逐利乃本性,緣何她逐利并不讓人反感?反而總透着一股子純真與豁達?

若邢舟在側,定要賞他一個大白眼,告訴他什麽叫“情人眼裏出西施”。

“……阿修,我買給你吃吧?”

阿修正走神,恍然聽到耳畔傳來一句,竟一時沒回過神來。

他擡眸便見她轉身面對他,臉頰緋紅,眼波流轉,眼神清澈水潤,羽睫輕顫,似顫到了他的心裏。

他便如此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壓根沒腦子想她要給他買什麽吃的。

柳月影笑眯眯的轉頭喊道:“老板,來串糖葫蘆!”

阿修:“……”

柳月影想的簡單,阿修北上尋親,身上沒有盤纏。

這一路跟着他們吃住,許是感激卻不知該如何言謝,這才用身上不多的銅板,給她買了一包芝麻糖。

如此想想,柳月影便覺得同情他,好可憐哦!

紅彤彤的一大串糖葫蘆,挂着麥芽糖,在陽光下泛着琥珀一般的光澤,被遞到了阿修手中。

阿修發誓,即便是小時候,他也沒當街舉過這玩意兒。

可對上柳月影那雙清亮的眼眸中盛着的殷切,他還是乖乖咬下了一口。

酸甜在唇齒間炸開,這滋味,恰如這些年……

“好吃嗎?”

阿修咽下一口,點頭道:“好吃。”

柳月影笑眯了眼,繼續慢慢逛着,“我小時候不願吃糖葫蘆的,其他小夥伴都喜歡吃,可我不喜歡,太酸了。”

阿修心頭一動,“那姐姐愛吃什麽?”

柳月影似是酒意上頭,輕輕呼了一口氣,微微擡頭望向天邊,竟是一時沉默了下來。

小時候愛吃什麽?

自打爹爹過世,她無憂無慮的年華好似就結束了,小時候愛吃什麽,也已經不再記得了……

***

夜裏,阿修躺在床榻上發呆。

忽聽窗棂微動,伴着一陣輕巧的落地聲。

他連動也沒動,微蹙眉心,無奈道:“啧,你怎麽又來了!”

邢舟面無表情,“阿修,吃糖葫蘆嗎?”

“滾!”

邢舟坐到桌子上,淡淡道:“該走了。”

床榻的方向沉默了下來,好似連呼吸都輕淺了。

邢舟挑了挑眉梢,“舍不得?”

阿修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啞聲道:“我知道了。”

夜涼如水,圓月當空,又是一輪滿月,卻不知藏着多少悲歡離合。

***

參加科考的學子入貢院整整七日完成所有考核。

這七天貢院完全封鎖,學子們悶在狹小的隔間裏,吃喝拉撒皆在此處,環境逼仄,還要絞盡腦汁,掏空滿腹學問的答題,對身體和精神都是一種極致的考驗。

有不少學子在考試中途因暈厥被擡出來,便視為自動放棄了本次科考。

臨考前,柳月影也是緊張的。

出門前她備了不少提氣的藥材,光是野山參就備了好幾兩,細細的切成片,以備蘇離川撐不住時便含一片。

再檢查一番行囊,柳月影不放心的囑咐道:“夫君,已經入秋了,這裏不比渝州,更涼一些,貢院裏條件有限,定是顧不得那麽多的。我給你備了護膝和護手,還有一件厚實的鬥篷,你都帶着。”

蘇離川坐在桌邊喝着茶,看着她忙裏忙外,光那包袱都檢查了三四遍。

心頭暖暖的,好似他們回到了剛新婚的時候。

不在意旁人,兩人心中只有彼此。

他笑着點頭道:“月娘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這個荷包裏是一些常用藥,都是櫃上郎中們配的藥丸子,很方便的,若有不适就及時用藥,別大意了。”

蘇離川上前握住柳月影的手,寬慰道:“你別這麽緊張,只是秋闱而已,只要想到你在外面等我,我定能為你拿個解元回來!”

柳月影垂眸點點頭,“你壓力也別太大,盡力而為便是。”

蘇離川略帶驕傲的一笑,道:“怎麽?還不相信你夫君的學識嗎?”

他靠近她一步,額頭抵上她的,逼近她的眼眸,沉聲道:“你會在外面等我嗎?”

柳月影微微瑟縮了一下,終是沒躲開,輕輕點頭應道:“那日我一定去貢院門口接你。”

“好!”

柳月影親自送蘇離川到了貢院。

随着大批學子陸續進門,她站在馬車旁,目送着蘇離川。

看着他在門口接受盤查,看着他邁步走進貢院的朱紅大門,看着那扇門被緩緩的關上,貼上了封條。

她深吸一口氣,這麽多年,她終是送他進了這道門。

待七日後,此門再次打開,許多人的命運都會發生改變吧。

***

柳月影剛回到客棧,便見阿修在大堂已等她良久。

見她進門,他慢慢起身,一雙漆黑的星目直直的看向她。

柳月影未有所覺,笑盈盈道:“阿修,今日沒出門啊?”

他看着她,良久,輕聲道:“姐姐,我要走了。”

柳月影當真愣了愣,又恍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多日相處下來,好似習慣了,乍然說分離,總是失落的。

柳月影很快調整過來,笑着問道:“你是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嗎?”

阿修眼眸深深,那似深潭一般的眼睛裏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緒,應道:“找到了。”

柳月影笑眯了眼,真心道:“真好,相識一場,也是緣分,我也沒什麽好送你的,要不……”

她想了想,便要翻身上的荷包,“我給你點兒銀子吧!出門在外總是要用銀子的,即便你已尋到故人,總不好身無分文。”

阿修忙攔住她,輕聲道:“不用了,姐姐已經幫了我許多。”

柳月影抿了抿唇,男子都是有自尊心的,甭管什麽年歲的男子,他拒絕,她便不強人所難了。

他有太多的話想說,可沒有一句能說得出口。

終是沒忍住,多問了一句:“姐姐,你會記得我嗎?”

柳月影一怔,這一瞬似是看不懂他眼中翻湧的情緒。

那情緒轉瞬即逝,讓她以為只是錯覺。

她沒多想,笑眯眯道:“當然啊,我會記得阿修的!”

他最後深深看了她一眼,笑了,那雙往日裏稍顯淩厲的眼眸變得溫柔又澄亮。

唉,又讓她想起大黃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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