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蘇離川愣了愣,一時有些啞然。

他竟忘了她的月信。

他是她的夫君,不該只有她對他無微不至、體貼照顧的,他自诩君子,理該同樣體貼自己的妻子,不是嗎?

曾經他也是記得的,可是從何時開始,他慢慢忽略了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呢?

是從她執掌中饋,操持家業時,還是從她頂門立戶,無所不能時?

蘇離川有些愧疚,面帶羞赧,道:“月娘,你披着我的鬥篷吧!”

“不必了,我真的不冷,女子信期時都如此,不必緊張。”柳月影的語氣更淡了些。

哪個女子沒有氣血不足的症狀,每到秋冬,手腳冰涼更是常見,有什麽好稀奇的。

只是,也許他忘了,她自小便是如此罷了。

蘇離川不知該說什麽,又看了眼柳月影的臉色,心中琢磨着也許當真不打緊,從前也不見她喊過疼,倒是星兒從小體弱,有點兒不适便會顯在面色上。

恰時,馬車外護送的一名侍衛隔着車窗傳話:“少夫人,前面要經過一片山道,人煙稀少,若有颠簸還望少夫人多多包涵。”

柳月影聞言,忙點頭道:“有勞侍衛大哥了,諸位也請多多注意安全。”

“是,多謝少夫人。”

柳月影聽得懂侍衛的言外之意。

山道中人煙稀少,他們這隊人馬并不壯大,恐遇賊人攔路搶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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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保萬全,車馬行進會更快一些,山道不比官道平坦,颠簸是免不了的。

果然,片刻後,柳月影感覺馬車加快了,颠簸感更明顯了一些。

颠得蘇離川也無法再看書,只得堪堪扶住車壁,穩住身形。

柳月影全神貫注的聽着車外的滾滾車輪聲,莫名的有些心慌。

倏然,車外傳來利劍出鞘的嗡名聲,臨近馬車的侍衛厲喝一聲:“什麽人!”

柳月影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顫聲問道:“怎麽了?”

“少夫人,前面有人攔路。”

柳月影忙撩起車簾向外看去,只見前方山路上橫着一棵躺倒的樹,樹前站着一群壯漢,要麽扛着鐮刀,要麽舉着棍棒。

這是遇見劫道的了。

柳月影輕嘆一聲,深覺無奈,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蘇離川明顯更緊張些,他從未遇到這種事。

可身為男子,遇到危險總是要擋在前面的。

他穩了穩心神,沖柳月影道:“月娘別怕,我下去同他們談談。”

“哎……”

柳月影還沒來得及攔他,便見蘇離川已撩開車簾下了車。

寶來緊張的看着自家爺,小心道:“大少爺別過去。”

“莫慌,我同他們講講道理。”

蘇離川理了理衣袖,裹緊鬥篷,邁着四方步朝前走去,臨到近前,拱手行了一禮,道:“諸位,今日路過貴寶地,相遇便是緣,還請諸位行個方便,讓我等過去,在下不勝感激。”

攔路的壯漢們乍然看到這樣一個文弱有禮的書生,皆是一愣,聽着他那文绉绉的話,靜默片刻,遂哄堂大笑。

領頭的壯漢扛着把鐮刀,笑着道:“方便方便,這位官人把銀子留下,咱們哥幾個就什麽都方便!”

“哈哈哈哈,不止銀子,車馬也得留下!”

聽着耳畔的譏笑聲,蘇離川擰起了眉心,道:“諸位皆是大好兒郎,做什麽不好,竟做此等攔路搶劫之事,可知已觸犯律法,按律當杖五十,徒三年!”

領頭的壯漢不屑的一笑,道:“我們連飯都吃不上了,還怕個勞什子律法?!官府貪婪,賦稅徭役加了又加,再不搶你們這些達官貴人,我們就該吃孩子了!”

“大哥,別跟他廢話,看看他的穿戴,不搶他搶誰?”

“就是,大哥,說不準他也是個什麽官兒,都一個德行!”

周圍哄鬧一片,大漢們高舉手中形形色色的家夥什,憤怒的情緒在叫嚷聲中陣陣拔高。

蘇離川此時才明白什麽叫“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

坐在馬車裏的柳月影聽着他們的對話,心中直嘆氣。

俗話說:窮山惡水多刁民。

并非誰生來就是“刁民”,還不是日子過不下去被逼得走投無路?

若人人富庶,吃穿不愁,誰願在刀口上讨生活?

蘇離川同他們“講道理”,就像晉惠帝的那句“何不食肉糜”一樣的無知又愚蠢。

還沒等柳月影做出反應,便見領頭的大漢手舉鐮刀,沖着蘇離川迎頭劈下。

侍衛反應快,一把便拽着蘇離川後撤了一步,堪堪躲過那粗重的鐮刀。

柳月影的心都差點兒從喉嚨跳出來,驚叫出聲:“住手!”

說罷,一個跳躍便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疾步上前,擋在了蘇離川身前,毫無畏懼的看着眼前的大漢們,朗聲道:“諸位攔路不過為了求財,何必見血?鬧出人命,也不好善後不是?”

乍然見到一小女子冒頭,衆人皆是有些好奇。

他們攔路搶劫,誰人家的女子不是吓得躲在車裏不敢動彈、不敢應聲?

這女子倒是好膽識。

柳月影見大漢們打量着她,深吸一口氣,道:“諸位,出門在外,誰也不會帶太多銀兩,我這裏有些散碎銀子,算是買路財,還望諸位笑納。”

說着,柳月影從身上掏出一個荷包,鼓鼓囊囊,一看便知分量不輕。

衆人皆兩眼放光的看着她手中精致的荷包。

領頭的壯漢微眯眼眸,打量了一番柳月影,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荷包,轉而看向他們身後的馬車,慢慢道:“車馬皆留下,人可以走。”

柳月影沒猶豫的搖搖頭,誠懇道:“這不行,這位壯士,我家夫君身子弱,我們還有很遠的路要趕,沒有車馬,今夜都走不出這片山道,還望壯士行個方便。”

一旁有人插話道:“嘿嘿嘿,小娘子好膽識,既然車馬不能留下,便留下人吧!用你和所有的銀子換你夫君離開,反正他身子弱,看起來就是個沒用的,不如你跟了我們大哥,吃香的喝辣的!”

“哈哈哈哈哈!”

伴着震耳欲聾的哄笑聲,柳月影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明眸中泛起冷意。

蘇離川被柳月影護在身後,聽聞此話只覺羞辱,氣得面紅耳赤,胸膛起伏,卻不敢再說一個字。

方才那鐮刀就擦着他鼻尖落下,他仿若能聞到鐮刀上陳舊的血腥氣,這才深切的體會到了危險近在咫尺。

若不是侍衛眼疾手快,他恐怕就要血濺當場了。

糙漢們言語污穢,口無遮攔,他雖氣憤,卻不敢再說話,只能默默安慰自己,君子不能同小人一般計較,否則便是失了君子之風。

領頭的壯漢笑着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柳月影,好似在等她的決定。

柳月影微微擰起眉心,心下急轉。

雖他們有随行的侍衛,可數目并不多,就算一對一也是沒有勝算的。

況且她和蘇離川都手無縛雞之力,自保都困難,更遑論幫什麽忙了。

侍衛們若再分心保護他們,更是沒有勝算可說。

柳月影面對着這群壯漢,還能分心關注身後蘇離川的反應。

他聽着這些葷話,竟是只字未言。

她的心頭一陣陣泛涼,他是不是也覺得,大難臨頭時,可用她換他平安?

兩廂正僵持着,忽聞一聲懶洋洋的:

“喂!”

衆人一驚,循聲望去,只見一旁不遠處的山坡上,不知何時立了一群人馬。

七八個人,個個端坐馬上,有的粗布短打,有的勁裝加身。

領頭之人端立衆人之首,一身黑衣勁裝,長發随意的簪起一半,另一半随着山風微微蕩起。

他的五官比之常人更深刻立體,如上天親手執刀,刻下最完美的作品。

那雙眉眼深邃如潭水,任誰都看不透其中藏着什麽。

眉目如刀,唇角微勾,俊逸中自帶清冷,狂傲中浸滿不羁,風流中又沾染殺伐。

他懶洋洋的,絲毫未将眼前的劍拔弩張放在眼裏,竟有一種睥睨天下的狂狷之感。

只見他慢慢的從衣襟中掏出一物,夾在兩指之間,沖那群攔路的壯漢輕輕晃了晃。

那是一面很小的旌旗,紅色的棉布為底,裹了層黑色的邊兒。

紅布的正中間畫着一個龇牙咧嘴的狼頭!

壯漢們愣怔的看着山坡上猶如從天而降的這群人,當看清男子指間是何物時,皆臉色大變。

“雪狼!是雪狼!”

“天爺啊!快撤!是雪狼!!”

“快快快,把這樹搬了,快點兒,想死啊!”

方才還殺氣凜然的壯漢們立時慌了神,好似那旌旗是什麽降妖除魔的符咒一般。

一眨眼,堵了半晌的山道便鳥獸散,好似方才只是驚夢一場。

柳月影呆愣的看着山坡上的人。

人還是那個人,臉還是那張臉,怎地感覺卻天差地別?

蘇離川最先回過神來,詫異道:“月娘,那是阿修兄弟嗎?他是雪狼的人?就是鹿鳴山上的那窩山匪嗎?”

柳月影理了理心緒,轉身沖蘇離川道:“夫君先回馬車上去吧,之前鹿鳴山曾救過我,我一直未有機會當面同人家道謝,今日又得對方出手相助,沒有不言謝的道理。”

蘇離川下意識道:“自然,有恩必報,我同你一起去。”

“不必了。”柳月影直直的看向他,“你回車上去。”

蘇離川愣了愣,迎着她那雙明眸,竟有些心虛。

他舔了舔幹涸的唇瓣,讪讪道:“那、那好吧,月娘你當心些,再有恩他們也是殺人不眨眼的山匪。”

柳月影垂下眼眸,不想回他這句話,只道:“寶來,伺候好世子爺。”

說罷,轉身沖着山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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