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小四不放心,更多的是好奇,便也跟在柳月影身後。

阿修一直靜坐馬上,遠遠的看着她,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柳月影仰起頭,看向馬上的男子。

他換掉了之前的粗布衣衫,褪去了初見時的落魄狼狽,一身黑衣勁裝,袖口褲腿利落的紮着,更顯健碩輪廓。

不似尋常公子那般的廣袖衣袍,飄逸文弱,他似暗夜中的孤狼,淩厲又危險,渾身上下的肆意灑脫,狂傲不羁壓都壓不住,好似這才是他真正的那一面。

什麽大黃狗,分明是條狼崽子啊!

阿修微微低頭,同她四目相對,慢慢勾起唇角,磁重的嗓音輕輕道:“姐姐?”

無人知曉,這一聲“姐姐”,如千回百轉,在舌尖反複咀嚼,醞釀幾個春秋,方輕輕吐出。

柳月影慢慢綻開笑顏,眼眸清朗,道:“阿修,你便是雪狼的大當家,是嗎?”

阿修笑着點點頭,“怪我瞞你嗎?”

柳月影搖搖頭,坦坦蕩蕩道:“出門在外,理該謹慎小心,你我萍水相逢,于身份上有所隐瞞是應當的。不管怎麽說,我都真心感謝你救過我,兩次!”

阿修一直笑看着她,頭頂的日光落下,籠着陰影,她看不真切他那深邃眼眸中的情緒。

細打量下,他那雙劍眉微微蹙起,問道:“你不舒服?”

柳月影愣了愣,才記起自己臉色可能不太好,抿唇搖了搖頭,道:“無妨。”

見她不願多說,他只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姐姐已謝過我多次,況且,此番北上,一直有你相助,我們扯平了。”

Advertisement

柳月影笑了,救命之恩如何扯得平?

但她明白,他不想她一直心覺虧欠,點頭道:“終歸是麻煩你了。”

阿修微微歪了歪頭,“我倒希望你多麻煩我幾回。”

“嗯?”

對上柳月影眼中清澈的疑惑,阿修無奈的搖搖頭,道:“我是說,也許我也會麻煩到姐姐,鹿鳴山也有需要藥材的時候。”

柳月影笑着應下,“那自然沒問題,随時恭候。”

她轉頭看了眼山坡下的馬車,蘇離川一直趴在車窗上朝這邊看。

柳月影嘆了口氣,道:“多謝諸位出手相助,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她眼神掃過阿修身後的衆人,個個都是意氣風發的兒郎。

正經施了一禮,柳月影便帶着小四慢慢下了山坡。

***

阿修一直坐在馬上,立于原地,目送她的車馬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

邢舟看了眼阿修,幽幽道:“山鳥與魚不同路,獵豹如何逐月都追不上夜空中的那輪望舒,何必呢?”

一旁的柳如刀坐在馬上吊兒郎當的晃悠,調笑道:“冰塊臉,這你就不懂了吧?能看看也是好的,守了這麽多年,誰能勸得了?”

年紀最小的小九揉了揉鼻尖,問道:“咱們還跟嗎?”

邢舟看了眼依然盯着那條山道的阿修,面無表情的閉了閉眼,都跟了一路了,能不跟嗎?

阿修一直目視着那條山道,極目遠眺也再瞧不見她的身影了。

他曾見過的她,是活潑的、明媚的,也是沉靜的、從容的。

眉眼間總帶着清澈的溫柔,沒有尋常商人的精明算計,有的只是坦然如砥,善良卻帶有刀鋒,保護着自己,也保護着她在意的人。

此次相見,如此近距離的相處多日,他卻總能從她好似不變的眉眼中窺探到一抹愁緒,絲絲縷縷,萦繞在他的心頭,不經意便帶起陰雲密布。

獵豹逐月許是從未想過獨占那片皎潔的月光,只願她千山暮雪海棠依舊,不為歲月驚擾平添憂愁……

***

馬車駛出去許久,柳月影都未言語,只是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蘇離川小心的觑了她好幾眼,終是忍不住開口道:“月娘,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柳月影聞言回過神來,擡眸對上蘇離川略帶緊張的眼神,這才想起方才的事。

她輕聲道:“沒有,我們能平安無事已是萬幸。”

若無雪狼的突然出現,今日之事還不知該如何善終。

如果硬碰硬,那隊侍衛也不知能保全幾何,如有傷亡,她又該如何同錢老板交代。

如果不硬碰硬,那麽她……

不管怎麽說,雪狼又一次救了她。

蘇離川還想再為自己辯白兩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得抿了抿唇,道:“月娘,那是阿修兄弟嗎?”

柳月影點點頭,道:“是他。”

“你之前便知他是雪狼的人?我聽聞你之前在鹿鳴山遭遇不測,就是雪狼救了你?”

柳月影搖頭道:“不知,也許他也不知之前在鹿鳴山下救的人是我,畢竟我在鹿鳴山時從未見過他。此番北上偶遇,純屬巧合吧!”

蘇離川見她面色淡然尋常,不似有所隐瞞,稍稍放下心,琢磨半晌道:“要不……待咱們回去,備些薄禮送去鹿鳴山以表謝意吧?他們落草為寇,想來是困難的,咱們多送些金銀財帛,他們也不會挑理的。”

柳月影看了他一眼,實在不知該說什麽。

救命之恩能以金銀來衡量嗎?

蘇離川這手總有股拿銀子打發人的味道,好似怕同鹿鳴山扯上關系似的。

禮送了,便兩清。

“再說吧。”柳月影懶怠說話,撩起車簾偏頭看向窗外。

蘇離川看着她的側顏,心頭劃過一道痕跡。

方才那劫道的壯漢們調笑的言語又浮現耳邊。

他相信她之前被雪狼所救,未失清白,可她在鹿鳴山那麽久,當真什麽都沒發生過嗎?

那些可都是草莽山匪,豈是善類?她一個女子是那麽輕易就能脫身的?

男人于此事上總是敏感多疑的,理智上他萬分信任她,可感情上免不了留下一道陰影。

蘇離川覺得兩人之間一路稍稍緩和的氛圍,又被這一回的“劫道”打回了冰點。

***

為以防萬一,一行人再沒做停留,緊趕慢趕,好歹順利的回到了渝州城。

方一進城,柳月影先将護送他們一路的侍衛安排進了城中最大的客棧,好生款待,讓衆人休息,這才同蘇離川一道回了侯府。

回程前便給府中送了信兒,李氏是望眼欲穿,終于盼回了她的寶貝疙瘩。

蘇離川方一入府,便被李氏拉去了牡丹院,一陣噓寒問暖,問東問西。心疼他北上趕考,一道陸路水路的折騰,愣是沒問柳月影一句。

即便是虛情假意的客套都沒有。

柳月影習以為常,只依禮同長輩問了安,便借口還有瑣事,将蘇離川自己扔在了牡丹院,便離開了。

春禾與夏蟬聽聞她回來了,一早便等在牡丹院門口。

見她出來,單看一眼她的臉色,春禾便知少夫人不舒服,以往月信便是身子發沉懶怠,神思不屬,如今這一路颠簸,怎會不受罪?

夏蟬攙扶着柳月影回海棠院,春禾已先一步跑回去給她熬紅棗桂圓羹。

夏蟬理了理柳月影身上的鬥篷,輕聲道:“少夫人一路辛苦了,怎地看起來還瘦了些?”

柳月影抿唇一笑,道:“沒有,只是臉色不好,顯得吧!”

“這些時日,府中安穩,沒什麽大事,少夫人不必挂心。”

柳月影點點頭,問道:“星兒如何了?”

那可還懷着孩子呢!

夏蟬撇撇嘴,提起來她都鬧心,“星姨娘好着呢!胎滿四個月了,郭媽媽撤出了紅梅苑。世子爺不在家,她也沒人作妖,沒事就往牡丹院跑,倒是哄得夫人挺喜歡她。”

柳月影點了點頭,星辰自小柔弱,讓人總想呵護她,加之她嘴甜,會讨長輩喜歡也是正常的。

若李氏能真心喜歡她,也不是什麽壞事。

“星姨娘還去過幾回青松院,但都被老太太跟前的孫嬷嬷擋回來了,說是入了秋,老太太身子愈發的不好,精神短,不願見外人。”

柳月影沒在意旁的,只道:“嗯,我喘口氣便去向祖母請安。”

主仆倆說着話便回了海棠院,春禾已熬煮了一砂鍋的紅糖姜茶,端給柳月影,“少夫人,紅棗桂圓羹得要些火候,您先喝碗姜茶暖暖,總能舒服些。”

“好。”柳月影接過春禾手中的小瓷碗,慢慢的吮着姜茶,“府中還有什麽事嗎?”

春禾和夏蟬對視了一眼,想了想,道:“也沒什麽了,哦,對了,前一陣子星姨娘在花園子裏撞見了青姨娘,不知怎地起了點兒口角。青姨娘算是長輩,不願同人計較,可……霓裳小姐不依,揪着星姨娘罵了一通,星姨娘便同夫人告了狀,夫人罰了霓裳小姐。”

柳月影頭疼的捏了捏眉心。

青姨娘是公爹蘇茂的妾室,出身不太好,曾是秦樓楚館中的清倌,彈得一手好琵琶。

被蘇茂相中,贖了身納入了侯府。

青姨娘花名青鸾,自小被賣入花街,不知本家姓什麽,是以府中只能稱呼一句“青姨娘”。

蘇霓裳是青姨娘的女兒,比蘇雲意小一歲。

李氏那性子看妾室不順眼,看庶出女更不順眼。

得虧老太太睿智,當年沒有将掌家權交予李氏,否則還不知她要如何磋磨這對母女,侯府後院又會多幾許是是非非。

青姨娘為人低調內斂,從不惹是生非,往日裏幾乎不出自己的小院,安靜度日。若不留心,輕易就會忽略她這個人。

“母親罰了霓裳什麽?”

春禾答道:“罰霓裳小姐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

柳月影輕嘆了一聲,這時節祠堂裏陰冷潮濕,讓個女兒家在那裏跪上一天一夜,也是夠受的。

“春禾,你去庫房裏看看,挑選些合适的東西送去青姨娘的迎春苑,安撫兩句吧。”

柳月影不用細問也知,該是柳星辰說了什麽不合适的話,才有了這番紛争。

青鸾那性子,能在李氏手裏忍下那麽多年,就不是個惹事的人。

一句話出口都得在心裏過三遍,怎會同人起口角?

柳月影嫁入蘇家這麽多年,就沒見青鸾同誰紅過臉。

蘇霓裳卻是半點沒随生母,自小潑辣驕矜,定是看生母吃了虧,這才同柳星辰起了争執。

畢竟是她的親妹妹,圓場面的事兒還得柳月影這個姐姐來做。

春禾看着柳月影疲憊蒼白的臉色,擔憂道:“少夫人剛回來,定是累着了,還是好生歇歇,其餘的事都沒您的身子要緊啊!”

柳月影點點頭,她是當真有些累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