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蘇離川的眼中滑過一抹郁悶,随口道:“她是很能幹,我聽聞十裏八鄉多個村落都完成了收糧,連鹿鳴山都出手了餘糧。”

也不知她使了什麽法子,倒是籠絡人心的一把好手。

想來明年,濟世堂定會大賺一筆吧!

柳星辰聞言,瞪大了眼,驚訝道:“鹿鳴山?那不是匪窩嗎?”

蘇離川攬緊她,柔聲道:“星兒別怕,當初月娘被賊人擄劫,便是鹿鳴山出手相助,月娘才得以化險為夷。之前我們北上直隸,也得幸偶遇鹿鳴山大當家,這才一路太平。”

“當真?”柳星辰在他的懷中仰起頭,眼神單純而好奇,“那鹿鳴山大當家是個怎樣的人啊?”

蘇離川微眯眼眸,神思飄遠,輕聲道:“怎樣的人啊……嗯,那是個年歲尚輕的兒郎,雖是山匪,身上卻無甚匪氣,矜貴自持,淩厲狷狂。他雖說自己大字不識,可我觀其言談舉止,倒不見絲毫粗鄙魯莽,是個……不易看穿的人。”

柳星辰垂眸想了想,笑得乖巧又溫順,“偶遇啊,姐姐吉人天相,才能‘偶遇’如此男子,當真是有福氣的。”

她舒了口氣,幽幽道:“姐姐打小便讨人喜歡,明媚開朗,心思玲珑,無論是誰都願親近她、偏愛她。鹿鳴山上皆是窮苦之人,才會落草為寇吧?以姐姐至純至善的心性,偏幫一二是情理之中的事。”

柳星辰自顧自的說着,沒留神蘇離川愈漸沉郁下來的眼神。

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可有時,“說者”當真是無心嗎?

***

年關将至,這些年每逢佳節便是柳月影最忙的時候。

每個傳統節慶都有獨特的習俗,府中的布置、陳設、灑掃,甚至奴仆的衣着,都代表了侯府的顏面,馬虎不得。

年底也是人情往來最繁忙的時候,偶有賓客上門,更何況今年蘇離川高中解元,借着年關登門拜訪的人更是絡繹不絕,是以府中方方面面都容不得一點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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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月影忙成了陀螺,被數不盡的雜事如鞭子抽着一般不停歇。

濟世堂各號需盤點總結一年總賬與庫存,掌櫃夥計們需安排關門歇業的日子,還需安排人在正月裏值守。

一來是防止庫房走水,二來亦是以防有急症的病患尋不到郎中。

府裏公中同樣需要盤賬,相比每月大房這一房的賬目核對,年底公中的盤賬簡直是令人頭疼。

老太太還健在,侯府未分家,公中彙集了三個房頭的總賬目,數目龐大又繁雜。

公中養了四位賬房先生,均是柳月影當家後精挑細選的人,一向妥帖,賬目清晰明了,一毫一厘都算得精,讓她省心不少。

若無這些得力幹将,左膀右臂,任憑柳月影像孫悟空一般三頭六臂會分身,怕也是不成的。

“少夫人,今年二爺和三爺房頭往公中交的賬,數目還是對不上,最起碼少了三成。”

一位賬房先生捧着本賬冊,一手拿着筆,恭敬的站在柳月影身側。

柳月影抿了口茶,垂眸想着。

二房和三房每個季度的營收按照比例交予公中,是當初她将絲綢和茶葉的生意勻出去時便定下的規矩。

畢竟侯府未分家,贍養孝敬老太太不能是大房一個房頭的事兒吧?

就算老太太一直養在大房,平日裏很少讓二房三房操心,那他們身為兒子,難道不該盡點兒孝心?

可二房和三房的賬就沒有對的時候。

日日把孝順挂在嘴上,就是掏不出銀子來。

柳月影沉出一口氣,淡淡道:“罷了,他們房頭孩子多,都大了,花銷自然大些。二叔三叔都是長輩,我沒法同他們掰扯這些。”

另一個賬房先生也湊上前,道:“少夫人,還有一事,三房玉懷少爺的用度直接劃到了老夫人的青松院,此事年初我便想同少夫人說了,奈何您一直忙着,此事也不是什麽急事,是以便耽擱了下來。”

柳月影笑了笑,蘇盛倒是不傻,直接讓老太太給他養兒子。

“祖母知曉此事嗎?”

“老夫人哪裏管這些呀!都說隔輩親,我瞧着老夫人就算知曉也不會在意的。”

“行,我曉得了。”柳月影放下手中的茶盞,含笑看向賬房先生們,“又是一年,今年諸位辛苦了,年底除去慣常的工錢外,我個人再給諸位包份紅包,小年後諸位便封了賬回家過年去吧!”

“多謝少夫人!”

***

小年夜祭竈王爺,後廚貼了竈王爺的畫像,上供麻糖,又甜又黏封住竈王爺的嘴,不讓其上了天去告狀,求一個“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寓意。

是民間百姓最質樸也最有雅趣的風俗。

小年夜在各地的日子不同,自古便有“官三民四船五”的傳統。

臘月二十四這日,柳月影留在府中,照看着各處無有不妥後,便在晚食時分直接去了青松院。

今年入了冬,老太太這身子愈加不成了,往年還能去前廳同一家人一起吃頓團圓飯,今年竟是出不了青松院的門了。

柳月影懶怠應付李氏,也不願勉強自己同那家人強顏歡笑。

大過節的,她想吃頓安生飯。

青松院的供應自然差不了,老太太見柳月影來陪她,歡喜得很,忙招呼她落座。

“給嫂嫂請安。”蘇玉懷瞧見柳月影,忙起身沖她行禮問安,規矩得很。

柳月影看着眼前年僅六歲的男娃,粉雕玉琢,正是好看的時候,養在老太太跟前,聽話懂事又規矩知禮。

她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二房蘇年的正妻孫氏,一生無所出,只能由着蘇年一個個妾室姨娘擡進門,庶出子女生了一窩。

孫氏沒兒子撐腰,壓不住姨娘們,二房內裏亂成一鍋粥。

三房蘇盛也沒好到哪裏去,他是老太太的幺兒,自然偏寵些。

早年間寵得沒了規矩,蘇盛竟是還未娶正妻便先納了兩房姨娘。

正妻未進門,庶出子女都有了。

當年也是氣得老太太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卻不能再把孩子塞回去吧?!

可哪個好人家願把女兒嫁給如此男子,是以蘇盛的婚事很是艱難了一通。

後來終是迎娶了正妻,也為蘇盛生下了嫡子,便是蘇玉懷。

奈何三房正妻福薄命舛,蘇玉懷剛滿兩歲時,她便因病離世了。

蘇盛再未續弦,三房如今是一位姨娘在打理中饋,也是沒規矩得很。

幼兒喪母,姨娘勢盛,庶出子女都大了,老太太擔心蘇玉懷吃虧,又怕姨娘們沒安好心,把個好好的孩子給養歪了。

是以,便将蘇玉懷接來了青松院,養在自己膝下。

蘇玉懷平日裏在學堂念書,雖柳月影常來青松院伺候湯藥,倒也不是太常見他。

小孩子正是撺個頭兒的時候,一段時日不見就變個樣兒。

柳月影摸摸蘇玉懷的小臉兒,笑道:“玉懷又壯實了不少,最近可有好好念書?”

蘇玉懷有些害羞的抿了抿唇,認真的點頭道:“有的,先生教的書我都有好生背過。”

“玉懷真厲害。”柳月影笑眯了眼,對這個隔着房頭的弟弟,她總憐惜他年幼喪母,有爹和沒爹一樣。

何況,乖巧懂事的孩子總讓人更疼惜一些。

老太太今兒個精神不錯,笑着道:“玉懷是個讀書的料子,好生念書,不得懶惰,将來也要同你大哥一樣,考個狀元回來!”

蘇玉懷鄭重的點頭道:“是,祖母!”

小年夜的飯菜上了桌,柳月影攙扶着老太太落座桌邊,祖孫三人和和美美的吃頓團圓飯,倒也是極難得的。

“月兒啊,轉過年開了春,川哥兒便要參加春闱了,此番你還是陪他北上嗎?”

老太太突然發問,讓柳月影有些措手不及,她頓住筷箸,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不想再陪蘇離川去了。

秋闱時,她陪他北上,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錢老板一事。

再者是為了讓老太太安心。

可是如今……

老太太似看出了什麽,輕嘆一口氣,道:“怎麽?受委屈了?”

柳月影勉強笑笑,道:“沒有,祖母別操心這些,若櫃上無事我自會陪夫君北上趕考,若有事……”

老太太看着柳月影那強顏歡笑的俏顏,無奈的搖搖頭,“你別當老婆子我日日纏綿病榻,便眼瞎耳聾了。川哥兒前些日子荒唐,我知曉,可兒郎嘛,年少得勢總要狂上一狂的,若他是個瑟縮畏懼的性子,哪裏當得起世子爺的身份?月兒啊,男子在外花了心,玩夠了總是要回家的!”

柳月影抿着唇垂下頭,心中有些憋氣。

她為什麽總要在原地等他回家?

老太太苦口婆心的念叨:“月兒,春闱比秋闱還重要,如今川哥兒收了心,日日留在府中念書,不是很好嗎?春闱過後一月便是殿試,那可當真是皇帝親選天子門生的大事,攸關川哥兒前途的大事,容不得一點差錯!”

老太太握緊了柳月影的手,殷切道:“月兒當知,川哥兒的前途便是整個侯府的前途啊!”

柳月影心頭沉得喘不過氣來,點頭道:“我知曉的,祖母放心,我會安排好的。”

蘇玉懷一直安靜的吃飯,倏然給柳月影夾了塊年糕。

一雙筷箸伸過來,也打斷了老太太的話。

柳月影有些意外的看向蘇玉懷,男娃瞪着一雙澄澈的眼眸,心思單純道:“嫂嫂嘗嘗,我記得嫂嫂願吃這種軟糯的吃食。”

老太太也回過神來,笑道:“來來,吃飯,今兒個小年夜,咱們不說那些旁的了,便好生吃飯!”

蘇玉懷這麽一攪合,老太太也不好再繼續方才的“教導”了。

柳月影夾起碗碟中的那塊年糕,微微偏頭看向在一旁規矩吃飯的蘇玉懷。

小小年紀便已能看出幾分機靈與睿智。

她勾唇一笑,将沾滿了糖漿的年糕放入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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