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顆 滅族
第6章 第五顆 滅族
白汐睜開眼時臉頰被淚水泡了一宿,整張臉像發面饅頭似的又大一圈兒......
昨晚發生的一切就像在電影院看科幻電影,身臨其境卻又是千真萬真......
白汐還記得好久沒說髒話的自己,在面對那頭醜陋的,一點點靠近自己的,好像實心實意想給自己一個美好世界的黑色禿鹫,劈頭蓋臉罵了句“你特麽給我滾!”......
罵完之後白汐迅速跑出帳篷,翻回自家陽臺進了屋,關窗鎖門拉窗簾,跳回床上蒙被子,動作一氣呵成。
他只知道必須得大睡一場,可十指間仍殘留冰涼指環留下的環繞感,甚至“束縛”感,讓他根本睡不着。
白汐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就“淚失禁”,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迷迷糊糊睡着的。
在夢裏,他看到滿世界都是大朵大朵白雲,像永遠吃不完的棉花糖,但才幸福沒兩刻,他又被人當棉花糖一樣架在火上烤,置身火海卻無力反抗......
白汐抹了把“泡發”的臉,從床上坐起來,他看向窗臺,昨晚一幕幕又像過電影般浮現,此時陽光已把窗簾染成淡粉色,像昨晚戴在指尖的粉鑽一樣柔美夢幻。
巧不巧,白汐好像看到窗簾映着一個黑色影子,形狀大小正和昨夜那個紅匣子一樣,就靜靜放在窗臺上。
白汐猛地偏開頭,又瞧見鏡中的自己,肉呼呼臉蛋上映着被粉色陽光暈染的兩坨紅暈,一頭“鋼絲卷”也像刷了油終于軟下來。
白汐忽然覺着自己變精神了,終于有了些生氣和人樣兒,但下一刻又冷不丁想起将死之人那種回光返照,或是人在死後被入殓師畫出的極豔妝容......
“哈哈哈......”白汐突然傻笑兩聲,随後倏地把頭蒙上,再次倒頭睡過去。
“大早上抽啥風。”廚房裏的母親沖白汐的卧房喊了一聲又叨唠上:
“剛睡醒就刷視頻,我看要是沒手機你都沒法活,不過你倒是不刷什麽美女,但天天盯着個男人唱東北二人轉叫怎麽回事兒啊。”
在母親把早飯做好端上桌後,白汐的房門被敲響無數次,母親也不知疲倦唠叨無數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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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爸就是上輩子欠你的,到老了還得天天伺候你。”
“少說兩句吧......”父親放下書,佝偻着背從沙發上起來回了屋。
“本來就是,這都三十好幾了還啃老,你瞧人家老李家兒子多有出息,工作沒幾年就在CBD買套房......”
床上輾轉反側的白汐感到有無數尖針紮進耳朵裏,頭疼欲裂,按理說他早就練就一身不管母親如何叨唠都能睡成死豬的技能,畢竟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早聽麻了。
但今天也不知怎麽了,總覺母親像進了屋在他耳邊喊,但當白汐每次費力睜開眼後卻只看到空蕩蕩的房間。
白汐騰地伸手要扯過被子蓋頭,可手指卻不聽使喚。
心裏焦躁的白汐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剛睜眼去拽被子,卻僵在了伸手的動作上......
只見一個寬大的棕色翅膀如簾子般遮住視線,白汐眼珠再一掃,兩根黃澄澄的碩大“雞爪子”露出來,還伸着兩厘米長黑色尖指甲,如猙獰樹杈要把天空戳出洞來。
霎時間白汐汗毛倒豎,猛一撇頭看到鏡子裏赫然出現了一只老鷹,從頭到後脖子的每根羽毛都滑稽地打着卷兒......
“你大爺!”白汐驚呼,聲音變得尖銳,像掐着嗓子在罵。
“臭小子罵誰呢,遭雷劈啊!”母親已經哐哐鑿起門。
白汐感到耳膜要裂開,下一刻卻又僵在床上猛然一陣咯咯大笑,聲音滑稽而陌生。
“大汐子你是不是瘋了。”
“媽。”白汐的嘴一張一合着,“不用遭雷劈,你兒子已經變成畜生了......”
白汐斜眼看着鏡子裏的老鷹,連自己眼睛裏密密麻麻的紅血絲竟也看得一清二楚,還看到大顆大顆淚珠掉落,消失在金棕色羽毛中。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老鷹掉眼淚,也是第一次看到滿頭自來卷,比母雞還肥的老鷹......
白汐:......
“牛大了,在畜生界我也是恥辱,注定還是被嘲笑的對象,我連畜生都不配做吧......”
“汐子,瞎叨咕啥呢?”母親把耳朵貼門上隐約聽出哭腔,敲門動作都輕下來:“汐,白汐?來,先把門打開。”
白汐望着鏡子裏“弱成雞”的老鷹,下一刻又嘎嘎嘎一陣亂笑,幾束布滿灰塵的光線在他身上搖來晃去,穿出無數個洞。
老母親在外頭聽到白汐瘋了般又哭又笑,吓得猛一甩頭,“老頭子?你趕緊拿東西過來撬鎖!這孩子魔怔了,聲兒好像都變了。”
“我沒事兒!”瘋癫笑容如影子般從白汐嘴角掠過,他壓低聲線顯得聲音不那麽尖銳,“媽,您拿把刀來。”
“啊?”母親聲音抖得更厲害,“大汐子,傻事咱可不能幹啊!”
“哈哈,您想哪兒去了。”白汐聲音沉穩下來,笑着安撫門外母親:
“是因為老鷹剛才又飛來投雞,那母雞直接飛我床上被我用睡衣罩上了,您不總是嚷嚷殺雞熬湯嗎?您快拿刀來吧,我去窗外躲躲,膈應。”
白汐随後清楚聽到門外母親微微松氣的聲音。
“哪兒有在屋裏殺的,你先把門打開,我把雞拿去廚房宰。”
“門鑰匙壓我爸花盆底下了,您受累開一下,我現在不敢動。”
“瞧把你吓得......”母親叨咕着跑去客廳窗臺,在掀起第五個花盆時才找到門鑰匙,又攥着鑰匙飛快走回卧室,一把将鑰匙頭捅進烏黑的鎖孔裏。
烏黑雲層中嗖地沖出一只子彈頭般灰色小鳥,像跳出海面的魚,卻遲遲沒再落回去,僅留下身後幾道雲絲,懸在了半空。
胡爾烈此時在空中滑翔,他身下是由無數圓滾滾雲朵擠成的一片棉花海洋。
此時以每小時一百五十公裏滑行的胡爾烈被這個灰不溜秋,沒他爪子大的小鳥兒擋住前路。
胡爾烈偏了角度繼續飛行,絲毫沒降低速度。
輕松追上胡爾烈的小灰鳥就是必勝鳥一族的族長,外號“平頭哥”。
它們雖然只有麻雀大小,卻是唯一飛得比鷹族快,還能跟老鷹單打獨鬥的鳥類,後被穹朝大祭司相中,成了除鷹族外唯一混上軍銜的鳥類。
平頭哥再次追上胡爾烈,還倒着懸停在他眼前。
胡爾烈黑蒙蒙眼珠如一滴濃墨變得深邃幽厲,似滲出黑血,他喉嚨一滾,嗓音嘶啞低沉一字一頓:
“擋路者,殺無赦。”
平頭哥翅膀一僵,從天上滑下去幾米,之後趕緊又追上胡爾烈,老老實實不再超前,聲音戰戰兢兢:
“爾,爾烈王贖罪,白,白———”
“話都說不利索,一緊張就結巴,大祭司當初怎麽選你們報信。”胡爾烈倏地加快速度,把平頭哥遠遠甩在身後。
“白汐!”平頭哥猛喊一聲,再次加速追上前。
“......他怎麽了。”胡爾烈的聲音風輕雲淡。
“出,出———”
天邊驟然傳來一聲悶雷,被陽光烤得焦黃的棉花糖已變成一片黑色海洋。
“出什麽事了。”胡爾烈聲音焦躁,“說重點。”
“變,他變成——”
“變成胡禿鹫了?......正常,他昨晚不就已經......”
“不是!”平頭哥狠狠搖頭,“他變成了金雕!”
“什麽!?”胡爾烈猛然一個急停,半晌後低笑一聲,“這下倒省事兒了,不用離,更不用娶他了。今天天氣不錯,染個羽毛去。”
話畢胡爾烈一個俯沖紮進烏壓壓海洋,陷入一片漆黑。
漆黑房門被推開,母親眼前一亮,看到床上果然被睡衣蓋着一只雞,白汐這小子沒騙她。
“豁,個頭還不小啊。”母親壓低聲音貓下腰,輕手輕腳來到床邊,下一刻猛撲到母雞身上锢進懷裏,随即轉頭沖陽臺舒暢喊了一聲:
“進來吧汐子,瞧你那個小膽兒連雞都怕,跟你爸一德行!”
白汐此時被母親牢牢箍在懷裏,溫暖懷抱又勾出他大滴的眼淚。
白汐好像早就忘了被包裹的感覺,原來被媽媽抱在懷裏這麽舒服,世上應該沒有比母親懷抱更溫暖更踏實的地方了......
父親走去窗臺刷地拉開窗簾,發現陽臺連個人影兒都沒有,“這小子可能翻陽臺跑了。”
“準又買咖啡去了。”母親提着步子迫不及待向廚房走去,“走,我抓着雞,你來撥毛放血。”
“......這活兒還是你來吧。”
“死老頭子啥也指不上,汐子就像你了。快燒水去,我來宰。”
父親拖着步子走進廚房,在把一鍋冷水端上竈臺後,彎下腰轉動爐竈開關,“打不着,估計沒燃氣了,要不先把雞放回籠子裏。”
“看書拿放大鏡時怎沒見你手抖,起來,還能幹點兒什麽。”母親猛地伸手轉動了黑色竈杆。
黑色螺旋槳般在空中飛速旋轉的胡爾烈,在用身體卷起更多氣流後,羽箭般彈射而出,勢若破竹。
平頭哥追在其身後明顯吃力,大喊着,“來—來不及——”
“閉嘴!!真該把你舌頭割了,白汐要真被宰了,我滅你全族!”
*
燃氣竈上一大鍋熱水呲呲冒煙,咕嘟響着,大大小小氣泡翻滾着破碎。
母親癱坐在地上,兩眼發直,濺到臉上的一滴濃稠血珠劃過她顫抖的嘴唇,從下巴處掉落。
“啪”地一下砸在殺雞刀上,又流向地上熱氣騰騰鮮血中,翻滾着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