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顆 報恩
第7章 第六顆 報恩
在兩千多米高空時,胡爾烈已用超出人類十倍視力輕松鎖定白汐居住的小區。
它調節着瞳孔,一清二楚看到三號樓一單元103室廚房玻璃窗內,白汐的母親和一旁父親正在争執。
此時母親懷中抱着一頭鷹,那鷹一動不動呆若木雞,竟沒絲毫反抗......白汐母親已經伸手在刀架上方搖擺不定,拿捏着該挑哪把刀更趁手。
胡爾烈目光一滞,下一刻再次旋轉彈出,如一道黑色閃電撕裂半面天空,又把眼看要追上來的平頭哥狠狠甩在身後。
“宗王——您沒穿铠甲,危險——”
平頭哥的叫聲被悶雷淹沒,胡爾烈以300公裏時速俯沖而下,預計25秒後就能撞碎廚房玻璃把白汐救出來。
随着一聲破空嘶鳴,胡爾烈再次加速,柔弱雨點變成根根銀針紮進他身體,胡爾烈如今只剩一個念頭:
“這混蛋還不能死!”
數秒鐘後,一聲爆裂聲乍響,白汐母親被一團棕色家夥狠狠撞到身後老伴兒身上,老兩口又一齊撞上房門滑倒在地,母親手裏菜刀“啪”地一聲掉到地上。
一地斑駁血跡,一地破碎玻璃,夾着雨水的冷風一股腦灌進屋裏。
“你沒事兒吧?!”白汐父親緊張扶着老伴兒站起來。
被雨點紮到臉上的母親一個哆嗦回過神,慘白嘴唇還留着剛才血水劃過的印子,聲音打顫:
“老頭子?剛才飛進來的是頭鷹?”
“我都跟你說了你懷裏抱的是金雕不是金雞,你非不信,結果人家家屬殺來了吧,還撞得頭破血流的,真是造孽。”
“不是,老白......”母親指着滿地玻璃渣中零星閃銀光的殘片,“剛才那老鷹是不是戴了個頭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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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是撞迷糊了吧,那些都是玻璃上頭的,行了行了,你快進屋歇着,我來收拾。”
“你等等。”母親抓住白汐父親的胳膊,“你現在啥也別幹,立刻出去找汐子,我這心噗通噗通跳,總覺孩子是不是出事兒了。”
*
白汐醒來時發現自己窩在毯子裏,暗紅毛毯像溫柔火苗将濕透羽毛一根根烤幹,白汐餘光中甚至能看到自己那些金棕羽毛舒服地打起卷兒。
在腦子空轉幾秒後,白汐想起了一切。
他耳朵裏率先冒出的是母親和父親在廚房的争吵聲,父親看出自己不是雞了,還說什麽自己是神雕俠侶裏的神雕......
母親說父親不僅小說看多了,眼睛還瞎,這種羽毛泛光打卷兒又這麽肥的,也只能是種雞,這雞要是能上天,她名字都倒着寫。
“哈哈哈哈......”白汐又一次聽到自己滑稽稚嫩的笑聲,卻也透着清脆悅耳,讓他一下子想到自己少年時,想到那些可以肆意笑,盡情輸的暢快歲月......
笑着笑着白汐的淚水奪眶而出,奔流不止,狠狠把執拗的羽毛一根根打濕......
“人類多少有點兒病。”
在聽到有人說話後,白汐立馬擡手擦眼淚,卻看到自己呼扇起了近一米長的大翅膀......
白汐苦笑一聲收回翅膀,偏頭在肩膀上蹭了下。
這時一個灰不溜丢的小鳥落到他身前,靈巧轉着頭,左右看着他:
“白汐,我知道你此刻心情激動......”
白汐發現眼前小鳥竟也會說人話,當即又嗔笑兩聲,尾音落在無奈的兩下搖頭上。
小鳥還在自顧說着:“因為一個是你終于不用再做人,還即将飛上枝頭變鳳凰,另一個則是你本身就擁有迷倒衆生的眼睛,傾國傾城的美貌......”
白汐擡手掏耳朵,呼啦一下又展開一米長翅膀,白汐暗罵一聲,偏頭狠狠蹭了下肩。
“但......你也不能高興過早,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你特麽誰呀。”白汐又一次爆髒字,聲音依舊是明亮的少年聲,像三月的光。
白汐錯了錯身子,沒舍得從毯子裏站起來,此刻心情竟遽然轉好,忽然覺着能随時随地,随心所欲說髒話的感覺讓人無比暢快。
小鳥搖了搖頭,“言語粗鄙。”
白汐卻開心地眨眨眼,用肩頭頂了頂太陽穴,雖然沒找到太陽穴在哪兒,又接着說道:
“爺當了三十多年文明人,變成鳥兒了還特麽讓我文明?所以你到底是誰,這裏是哪兒。”
小鳥朝前蹦了兩下,揚了揚頭,“我們是戰天鬥地的‘必勝鳥’一族,而我就是本族族長,你叫我平頭哥就行了。”
撲哧一下,白汐笑歪在毯子上,下一刻卻又從毯子裏掉出去,霎那看到被毛毯覆蓋的鳥巢,由橫七豎八的結實枝條穿插編成,像一座密不透風永難逃脫的牢籠......
“愚昧無知,眼高于頂。”平頭哥搖着頭,“人類劣根性,永難根除。”
白汐的笑聲沒有停止,只是一點點模糊失焦,放浪不羁地蕩去天上,又被陰霾吞沒......
“我為什麽會變成鷹,是不是胡爾烈幹的......”白汐沒起身,仍然躺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笑出的淚水悄聲滴落。
“先知長老曾說過,當人類真心答應鷹族的求愛,就會變成同類。“平頭哥又向白汐靠近了一點,“看來你也是真心不願再做人,也夢想着天空。”
“哈哈哈哈......”白汐斜了一眼藍天,“夢想個鳥兒。”
“......”平頭哥緩緩嘆口氣,“但不知為何,你已答應宗王的求愛,卻沒變成高貴的胡禿鹫,竟變成了金雕......不過金雕一族也不差,乃穹朝利刃受萬民敬仰,所以你不用太傷心......”
“我還能變回人嗎。”白汐打斷平頭哥。
“這......必須是你得先成功嫁給向你求偶的對象......”
“嫁給胡禿鹫?”那我不如直接去死,白汐腹诽着冷哼兩聲,随即聲音尖銳,“剛才是哪個孫子把我救了,是你們大王?”
“不是......救你的正是與你同族的當朝第一金雕将軍,金映雪。”
“......是個女的?”
“正是。”
“......”
白汐忽然想起剛才自己被帶去天上,在恐高暈過去之前,的确聞到一股淡淡蘭花香......老鷹也噴香水?
“映雪大将軍所向披靡,卻因救你進了醫院。”
“......你們還有醫院?”
“就是人民西路,星八克對面那家動物連鎖醫院。”
白汐咔吧兩下眼沒說話。
“宗王親自送她去的。”平頭哥突然嘆口氣低下頭,“這些年我沒見宗王怕過什麽,長白山雪人的眼珠子都被他摳出來過,但是......”
平頭哥像在自言自語,此時也沒注意到白汐已經直起身盯着他,眼睛眨成接觸不良電燈泡。
“但是在看見映雪将軍頭破血流那刻,爾烈王竟直接吓出人形,生生從空中掉下幾米遠。”
說到激動處平頭哥加快語速,“之後才又變回真身,瘋了似的沖過去帶她去醫院,把你撂在了山崖上,要不是我留下守着,又喚來士兵給你搬來了巢,說不定這會兒你都滾下......”
“你等等?你們是都能變成人?”
“只有鷹族可變,但也受限。”
白汐:......
白汐抻着脖子四周瞧了瞧,發現遠處樹上零散落着幾頭鷹,應該就是平頭哥口裏說的士兵,“所以......這裏特麽是懸崖?”
平頭哥點點頭。
白汐當即哆嗦了下,又立刻踹了腳鳥巢掩蓋着膽怯,下一瞬他猛然瞥見自己醜陋的爪子,就像長着黑指甲的猙獰鬼手。
白汐:......
白汐嗖地閉上眼,下一刻又突然一睜眼,朝懸崖邊邁前了一步,脆生生笑了兩聲,“來吧,跟我說說你家大王有多少後宮。”
“......這話說的,整個穹朝唯獨鷹族一夫一妻,宗王若要娶妻,更會以身作則,忠貞不二。”
“哈哈哈,那你家大王要是娶了我,豈不斷子絕孫了?”白汐笑眯了眼睛,側着頭又朝懸崖走了一步。
“宗王應該不在意,不然他也不會跟你求婚,其實你不清楚,穹朝下一任宗王都是上一任仙逝後從轉世靈鹫裏找出來的。”
白汐有一搭無一搭聽着,他發現自己剛才走起路來一搖一擺跟鴨子似的,當即又把自己逗樂了,随後朝崖邊緊走兩步,轉身坐到地上。
白汐喉嚨滾動着朝旁邊呸了一口,遮掩着不停發顫的身子:
“我掐指一算,你們大王是不是喜歡金映雪。”
“......嗨,別提了,當初爾烈王差點兒帶着将軍一起私......”平頭哥發現說禿嚕嘴立馬噤了聲。
“?怎麽不說了。”
“那個......我先跟你說個事,你有個心理準備。”平頭哥輕咳一聲,“宗王可能不會娶你,因為你變的不是胡禿鹫而是......”
“恩,明白了。”白汐轉了轉脖子,“金雕找金雕,禿鹫找禿鹫呗。”
“......正是。”
“所以......他能跟金映雪私奔,到我這頭金雕就只能悔婚呗。”
平頭哥:“......”
“漂亮,當人被人背叛,當鳥兒被鳥兒背叛。”
平頭哥:“......”
千米之外,胡爾烈禦風而行,早已看到懸崖上的平頭哥和白汐,還有周圍零零散散的鷹族武士。
又飛行片刻,懸崖上的對話也已悉數飄入胡爾烈耳中。
白汐此時仰望混沌天際,聲音夾着笑意和滿滿嘲谑:
“那個啥,平頭老弟,我來給你盤一盤,你聽聽是不是這麽回事兒。”
平頭哥:......
“你家大王用各種方式引誘我嫁給他,雖然我不知道他什麽目的,但我一個沒留神真就答應了,結果中招兒變成了畜生,又可惜變岔了,于是你家大王翻臉不認人。”
白汐輕輕搖着頭,“而他最愛的女人還因我受傷,于是一怒之下,他就把我抛崖毀屍。”
“什麽亂七八糟,你除了會編代碼還挺會編故事。”平頭哥嗓子也尖起來:
“我現在就告訴你,那是因為你曾救過宗王的命,所以我們宗王才找你來報恩的。”
“啥?哈哈哈哈......”白汐大笑好一陣,腿都笑軟了,“他把我變成鳥兒了還報恩?我看他是來報仇的吧!另外我小時候只救過一個鳥崽兒,沒救過什麽......”
白汐霎那噤聲,“靠......難道那個白花花肉乎乎天天跟我一被窩,被我每天親八百下揉八百遍好吃好喝伺候,結果翅膀一硬就溜走的沒良心萌蛋子,是你家大王?”
話音一落,平頭哥像被定格似的一動不動,“你,你倆睡一起?親,親八百下?揉,揉......”
正朝懸崖飛來的胡爾烈驟然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開始往回飛......
“嘶......不會吧!?那個賊可愛的小奶鳥兒,咋就長這麽歪了?怎麽長成黑山老妖了??”
胡爾烈在空中剎那一個急停,一陣黑旋風般又卷回來......眼睛直勾勾盯着懸崖上的白汐。
“不得無禮!爾烈王那可是整個穹朝最英俊最威......”
“行了行了別說了。”白汐用肩膀蹭蹭耳朵,“我大致了解你們鳥兒國的審美了,剛才你不還說我這張老臉,傾國傾城嗎......”
白汐又暗罵兩句後正了正身子,突然擡高嗓門大喊起來:
“那個......我最後再交待幾句,你們都聽好了啊!”
他邊說邊轉頭瞧着不遠處的樹林,白汐知道樹上那些鷹應該能聽清。
平頭哥此時腦袋變撥浪鼓,一會兒看向樹林一會兒看着白汐,壓低聲音,“你要說什麽,可別亂說話啊。”
“二十多年前。”白汐搖搖晃晃已經站起來,繼續高喊:“我白汐,從閻王爺手裏搶回一只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小鳥兒。”
白汐停頓一下,嗽了下嗓子,也沒發現胡爾烈已然懸停在他身後幾米高空之上,碩大黑影大山般壓下來。
“我沒日沒夜細心照料,又與他同床共枕日夜相伴,其實在我小時候就已經對這只小鳥兒埋下了愛情的種子。”
“......”胡爾烈翅膀一僵,降了半米。
白汐為了疊加buff還在胡編亂造:“就在剛才,我得知心中深愛的萌蛋子就是你們大王胡爾烈時,喜不自禁,以為得償所願能嫁給他。”
白汐咽了口口水,“可我萬沒想到,堂堂一代宗王竟忘恩背義,言而無信,前腳剛跟我求婚,後腳就把我踹了,還因為急着去救心上人,幹脆把對他情深意重的恩人丢棄懸崖,自生自滅。”
白汐又深吸一口,氣運丹田:“你們大王,無情無義德不配位!他今日負心于我,明天也會負心天下,既然他不娶我,現在我就跳下懸崖以死報複負心漢!”
“不能跳!我說白汐,你這字字珠玑也不像敲代碼的呀......”平頭鳥急得直蹦跶:
“總之你別心急,我們都知道你對宗王的感情了,但絕不能用這種方式來逼婚,其實哪怕做不成夫妻,宗王也一定不會委屈你,咱有話好好說,千萬不能......”
“讓他跳!”胡爾烈低沉沙啞的嗓音從天空硬邦邦砸下來。哼,恐高症也敢墜崖?
白汐倏地擡頭看到了胡爾烈。
來得好!
白汐激動得喉嚨緊滾,“大家聽到他的話了吧,胡爾烈根本不配做你們的王!”
話畢白汐收回視線轉過身。
你個忘恩負義胡扒皮,還把我變成鳥兒了,爺爺死之前怎麽也得先毀了你名聲,讓你遺臭萬年!
白汐遽地笑了兩聲,後退兩步,身子朝後狠狠一倒,墜下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