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祝她前程似錦

祝她前程似錦

二零一四年的高考,是從六月七號開始,八號結束,這兩天天氣不熱,也無風雨,怎麽看都是适合高考的時間。

榆市全市禁鳴,維持交通秩序。

初春的考場就在八中,沈沉周和徐露然分到了一中,另外他們幾個是在四中。

八號最後一場,理綜結束,下午四點半從考場出來。

高考結束後,家長們也都松完一口氣。

原平在群裏組織大家一起去看演唱會,票是陳嶼勤爸爸搞定的。

在出發去演唱會之前,一起去露營玩了好幾天。

七月十五號。

初春收拾行李要啓程去海市,正好要看的那場演唱會也是在海市,她本來沒想出發這麽早的,但梁漾演出不順利,舞臺上崴腳失去這次演出的資格,在家裏老把自己關進房間裏哭,也不吃飯,媽媽給她先定好高鐵票,只通知她,讓她快點到海市去能好好安慰梁漾。

十六號上午十點的高鐵票。

徐露然還在群裏抱怨。

露仙女:春春,那我們只能下個月的演唱會再見了。

十六號上午九點半,初春從出租車下來,她就帶了一個包,其餘要用的書打包先郵寄回海市。

“初春。”

初春聽到聲音還以為是聽覺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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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沉周穿着白色T恤,寬松的運動褲,最簡單的款式,幹淨又內斂。

高鐵入口處人來人往的,旁邊的路人有被這一聲吸引了注意力。

他因為下車跑着過來的,微微喘氣,

“你是來送我的。”陳述句,毫無疑問的。

沈沉周站定緩口氣擡起手,把信封遞給她,聽到話點下頭。

“這是籃球賽的照片,之前徐露然拍完照片沒洗,還是前段時間胡阿姨去洗的,這是你要的幾張。”

初春前幾天就知道,她走得急忘記了,伸手接過來,“好。”停頓一聲,也沒拆開。

兩個人安靜的就這麽站了一會,只有風吹過。

初春才拿着信封擺了兩下,欲言又止,“謝謝你給我送過來。”

沈沉周擡起手腕看看時間,又正色看她一眼,“時間快到了嗎?”

初春沒回答,只是擡頭眼睛直直的看他,“你還有別的事情跟我說了嗎?”

天很熱,就連風都夾帶着說不清的熱意。

沈沉周看着她的眼睛,視線發散,柔軟披在肩上的黑發,慢慢入目的是她整個人,突然莫名的有些緊張,心也跳的很快,雙手不自覺的叉腰,手臂上的青色血管很顯眼,他微躬着背,說不清自己的內心,是有些迫切的,但又把這份急切壓了下去。

“等看演唱會的時候我再跟你說。”

他說完感受到心髒怦怦跳動的很快很快,擡起手又不自在的蹭了下鼻尖,眼神忙亂的看向遠處。

“……嗯,祝你一路順風。”

初春抿緊唇,她無法說清楚此時此刻自己的心情,新奇的,喜歡的,還有熱烈的,上前一步,伸開雙手輕抱他一下,又迅速的退回到原地,不過在聞到他身上的薄荷清香味道,耳朵臉頰開始下意識的發燙。

“我先進去了,你快回去吧,再見。”

沈沉周站在原地,他剛剛手都沒擡起,怔愣不過一瞬間,眼底就浮現出一抹柔軟,他一直過了十點才離開。

二零一四年的七月二十四號上午十一點十五分,海市悶熱多日的天氣得到緩解,可外面傾盆大雨,烏雲把白天變成黑夜。

海市第六醫院大廳護士跟醫生來來往往,不斷推進來的病人身上的鮮血紅的顏色都令人心驚。

“車禍嗎?”

“估計是吧,還有個孩子,看着沒多大呢。”

有些人讨論兩句。

初春安靜的坐在手術室外面的長椅上,白色裙子上的沾染的血跡已經完全滲透,粘粘濕濕的,有一部分早就幹涸,鮮紅的顏色也變成褐色。

很安靜,手術中三個紅色的字燈光反射到光潔的地板上,已經七個小時了,她沒動過。

最終被急促的腳步聲打破。

“漾漾呢?怎麽樣了?”

曲美儀和梁海康在外地,堵車加上暴雨,航班延誤,即使坐最快一班的飛機趕回來也晚了好幾個小時,她臉色蒼白,往日幹淨整潔的頭發上都很淩亂,風風火火的女人也變得很脆弱。

梁海康在旁面色複雜的扶着她,勉強維持着理智。

初春站起身,她口很幹,張張嘴發現嗓子發不出來音。

紅燈滅了,大概五十多歲的醫生出來。

“你們是梁漾的家屬?”

曲美儀和梁海康快步走到醫生面前,初春站在原地沒動,只是轉頭看過去。

“是,我們是她的父母,孩子怎麽樣了?”

醫生比較冷靜。

“手術順利,不過她現在只能慢慢休養,不能保證人會醒過來,建議家長做好長期的安排。”

曲美儀簡直不敢相信,她瞪大眼睛。

“什麽叫做不能醒過來,怎麽會這麽嚴重。”

“醫生,我求求你,你救救她,她才十幾歲,那麽小,你不知道,我女兒有多優秀,她的芭蕾舞跳的特別好人也乖巧。”

她雙手抓着醫生的胳膊,就那樣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卑微到極致。

初春站在原地,眼睛幹澀的難受。

梁海康也眼睛發紅,但還是維持着理智,一只手拉着人,聲音嘶啞帶着哭腔。

“美儀,你別這樣,漾漾肯定會醒的。”

醫生也只好勸解兩句,這裏是醫院,見到這樣的多了,也沒多說別的就離開了。

曲美儀趴在梁海康的懷裏痛哭,說盡她命運的不公平,怎麽就不能讓她替女兒擋了這個災禍,她願意替女兒去死。

初春腳似乎被釘在了地板上,一動也動不了。

“啪”的一聲,在手術室外面安靜的走廊裏很響。

這一掌很快又很重,曲美儀恨不得對方去死。

梁海康反應過來才上前趕緊攔下她,半抱着她。

“美儀,你這是做什麽?”

初春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耳朵眩暈了好一陣。

曲美儀被控制着雙手,惡狠狠的看着初春,她眼睛裏滿是淚水。

“你就是個禍害,為什麽沒照顧好她,怎麽死的不是你啊,你告訴我,怎麽不是你,你對得起我嗎?我恨死你了。”

她全身都在發抖,明明自己努力奮鬥了那麽久,過的那麽幸福,怎麽一朝全被毀了,只要跟那個男人有關的,都要倒黴,仰頭又嚎啕大哭起來,最後暈倒在梁海康的懷裏。

“我告訴你,漾漾要是醒不過來,我不會放過你的。”

初春低下頭,那些話就像是毒蛇一樣往她心裏鑽,但疼的已經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了。

後來好像就是護士把梁漾推出來,她只來得及看一眼,就被人推開。

高考成績是在二十五號零點出來的。

一四屆八中高三沈沉周拿到了全市理科狀元。

一直到八月初。

距離梁漾出車禍過去半個月,她從重症監護室轉到普通,情況在好轉,但人還是沒醒過來,需要有人在時刻照顧她。

初春一直都在醫院裏待着。

梁簡周五補習班下課背着書包來醫院。

病房是花了錢的,是個套房,費用不低。

他推門進來,高大的少年把書包放下。

“姐,我來了。”

初春這段時間跟他倒是熟悉起來,曲美儀梁海康要工作賺錢,醫院的開銷并不低,所以兩個人也只是抽空來。

梁簡坐在她身邊,把自己手機拿出來遞到她面前。

“姐,曲夏姐給我打電話,問你的情況,說你同學去家裏找你,一直聯系不上你。”

初春的手機已經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她默然的把手機接過來。

梁簡皺了皺眉頭,坐在她旁邊,斟酌再三還是開口。

“姐,你高考成績那麽好,志願還沒填報,我帶了電腦過來,你把志願報了吧。”

他也很疼妹妹,可事情已經發生,罪魁禍首是酒駕的司機,警察都已經調查清楚,雖然現在說什麽都沒用的。

初春低着頭捏緊手機。

門被猛地推開。

“梁簡。”聲音平靜。

曲美儀和梁海康從外面推門進來,短短半個月,兩個人仿佛老了不止十歲,本來喜歡打扮的人,現在也只是勉強把自己收拾幹淨,眼角的細紋,頭上冒出的白發,無一不顯示着這個家庭遭受的重創。

梁簡下意識的站起身,只皺起眉頭叫人。

“爸爸,媽媽。”

曲美儀進來直接推開他,手上的包砸進沙發裏怒視着初春。

“你妹妹還躺在床上,你對得起她嗎?”她這幾天說話已經不會情緒那麽激動了,只是越平靜越透着難以抑制的難過,明明她那麽活蹦亂跳的孩子,回來就躺在床上一動都不能動,

“你配嗎?”

梁海康趕緊上前攔着她,怕她再動手,“好了,醫生說你不能情緒起伏這麽大。”

他說完皺着眉頭看向初春,又無奈的嘆聲氣,“春春,聽叔叔一句話,這次就先別去讀大學了,在家裏陪着你媽媽和妹妹,等你妹妹醒過來,你媽媽的情況好一些,你再去複讀。”

梁簡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但看着已經情緒快要失控的媽媽沉默了下來。

曲美儀情緒不太好,還是吃着藥在穩定的。

初春不知道怎麽說,她期待了那麽久,那麽努力,那麽想離開,可還是,就差一點點,她的努力就像是風吹雨散一樣。

她恨不得自己去死。

攥緊的拳頭,掌心越來越疼。

“好。”

晚上十點。

她找到自己充好電的手機從病房出來到樓道裏,整個醫院很安靜,開機就有無數條信息和電話,她都沒看,只給曲夏打了過去。

曲夏還沒睡,她一直都很擔心,看到來電,趕緊就接通了。

“姐,你吓死我了,梁漾怎麽回事?”

初春只簡單的說了一些,才拜托她。

“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曲夏聽完她說的都安靜了很多,她不知道怎麽安慰,況且姑姑本來就偏心,平時為人強勢說一不二,而且梁漾妹妹的事情,看起來姐姐脫不了幹系一樣。

“你想好了嗎?你會後悔的。”

初春想她現在已經後悔了。

“就當我欠她們的。”

至于別人,她想都不敢想。

“我以後不會再用這個號碼了,有了新的聯系方式再告訴你,挂了。”停頓一瞬,“謝謝。”

曲夏感受着她說話的平靜,甚至沒有任何情緒,很擔心。

“姐,你不會想不開吧。”問的很直白。

“不會的,無論何時,何種境地,我都會活下去。”

她挂斷電話,安靜的坐下好一會,才從書桌上課本裏,找出來那張寫着聯系方式的紙條,打了過去。

“沈沉周,我是曲夏,她有話托我帶給你。”

樓下小區,熱風吹着,小區門口還挂着橫幅,恭賀沈沉周收到清大的錄取通知書,柳樹枝芽伸展。

曲夏看着面前的人,他來的似乎很着急,應該剛剛洗過澡,頭發濕漉漉的,有些淩亂,還滴着水,灰色的寬大短袖,此時此刻面對他竟然有點害怕。

“她托我告訴你,她出國留學了,其實上周就走了,舊聯系方式都不要了,想着以後在國外,也不會跟大家聯系,以後也沒必要再聯系,挺感謝大家這三年對她的幫助的。”

她說完不自覺的就有些心虛,但她答應要保密,只能逼着自己直視對方。

只是眼前的人似乎有些不相信,過了很久很久,她站的腿都要麻了,路燈下面一些小飛蟲飛來飛去,實在讨厭,才聽到一句。

“還有別的嗎?”

那聲音很啞,又很低微,在靜谧的深夜裏愈發明顯。

小區的路燈不怎麽亮,面前人的表情看不大清楚。

曲夏忙搖頭。

“沒了。”

這次他沒沉默。

“那,祝她前程似錦。”聲音沒任何情緒。

說完面前的人轉身就走了,她深呼口氣,看着他的背影,整個人像是被抽出靈魂一般,再沒來時的急切,說不上來的感受,只是莫名的有些難過。

初春挂斷後,手機卡扔進垃圾桶裏。

連續下過暴雨過後,深夜很安靜,滿天繁星,偶爾一陣風起,吹動樹葉,飒飒聲音。

以後應該再也見不到他們了,那麽漫長的時間裏,她該怎麽給自己找個借口好好的活着啊。

現在她突然開始有點想沈沉周了。

畢竟說到底還是對不起啊,不能一起去京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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