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春風和煦

春風和煦

沈恬從沉沉的昏迷中緩緩醒來,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只感到大腦混炖,呼吸疲憊,氧氣面罩被戴在口鼻處,自己還在吸氧,但身體狀況感覺好多了,她才意識到這是在醫院。

望了望四周,幹淨寬敞的病房空無一人,正準備起身時,她聽到腳步聲,遠處一修長的雙腿沉穩地朝她走來,視線往上移動——那過分吸睛的俊容,不正是譚宗明嘛。

見了鬼似的,将已經呼吸均勻的節奏再次打亂,像是有個東西卡在喉嚨不停的咳着。

譚宗明見狀不好,再次叫來醫生護士,安排上了霧化。

二十分鐘後霧化結束。

見小姑娘狀态穩定了,提着的心才算慢慢放下。拿起茶幾上的暖水壺,倒了杯溫度保持剛好的水,坐到床邊遞給她,眼底蘊滿了溫柔:“先喝點水,聽我慢慢說。”

沈恬眼睛瞪的圓圓的看着譚宗明,幾秒後,視線落回到水杯上,喝了幾口,滿腦子的不安和狐疑。

他怎麽會在這???

譚宗明瞧在眼裏,不禁笑了笑,于是把前前後後說了一遍。包奕凡來到醫院沒多一會,接到心上人電話,說在他的地盤遇到點麻煩,請教如何處理。他矛盾極了,既放不下這邊又想趕過去那邊,譚宗明只好成人之美。況且包奕凡幫的還是他的摯友。

小姑娘的迷霧散去了,卻仍然感到有座泰山壓頂。那頓飯後,她有那麽幾個瞬間已把對方當朋友。她知道或許對方也想交個平等的,因為陰差陽錯看到了他不同面的局外朋友。

但她也心思澄澈,譚宗明是她可望不可及的人物。她不是那些人,拼了命想搭關系。那次意外是不得已,往後她都沒在想過再有交集。

過去無論是好是壞,都不值得她去留戀。

故而,她心懷感激但還是讪讪地說道:“謝謝您,譚…先生,我這邊已經沒事了,你不用擔心。”

沈恬話沒說透,她想對方那麽聰明肯定能懂。

譚宗明在聽到這個“您”字時,已經感受到了疏離,小姑娘話語間也不似前幾天吃飯時那麽熟絡,沉了沉眸子,淡淡道:“沒什麽,反正我今天也閑着。包奕凡去幫安迪,也算在幫我。禮尚往來,你別那麽大壓力。”他将話題重新拉回熟悉的人,還不忘給兩人找個臺階。

“何總遇到什麽事了嘛?”沈恬終于像是有了生氣,沒那麽別扭也沒那麽緊張了。

譚宗明溫和的笑意一點點蕩開,慢條斯理道:“她鄰居的家事,亂得很。不過我認為小包總能處理好。”

提到鄰居,沈恬倏然想起邱瑩瑩好像之前提到過她的那位樊姐家事。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正蹙眉想着,電話鈴聲響起,沈恬側着虛弱的身子去夠床頭前的電話,譚宗明向前伸手拿過來遞給她,溫熱指尖觸碰的一瞬,沈恬心跳倏然一顫,微微起伏,只那麽一下,又恢複平靜。

稍後,譚宗明起身走到一旁。

“喂?你怎麽樣?”彭凡凜冽的語氣裏帶着關切。

“彭總我沒事了,你別擔心,就是雲郵那邊…”

“你好好養着吧,那邊的事交給我。等恢複好了再說,我晚點過去看你。”

“不用不用,你那麽忙,我這不但幫不上忙,再說我…我這邊有人。”說着讪讪的撇了一眼站在窗邊的譚宗明,又立刻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

放下電話,沈恬沉吟不語,一個疑惑填滿了她整個思緒,

沒錯,就是為什麽會突然發作?

譚宗明望着小姑娘心不在焉的樣子,也不打擾,只是潤物細無聲地問了句:“想吃點什麽?”

沈恬收回游離思緒,朝譚宗明笑笑:“都可以譚先生,我食物裏沒有過敏的。”

話落,男人颔首走出了房間。

再次回想起今天一整天接觸到的事物,辦公室裏的,車裏的,她怎麽也想不出過敏的來源。

沈恬微垂着頸部,鎮定地思考着,轉瞬擡眼時透過玻璃窗,看到夕陽餘晖灑在了一片生機盎然的郁金香上。

“花!”

她中午路過公司大堂,看見幾個師傅正在搬運新季度的辦公室植被,她并未在意。因為她早就向保潔阿姨打過招呼,除了紫荊花外,其餘都可以擺放。

額頭漸漸冒出虛汗,手指輕點着杯子,左思右想片刻後,從公司人事那要到了負責她這片區域的保潔阿姨電話。怎料,對方昨天已經辭職了,今天是一位新人上崗。這事有點細思極恐。她恍然間像是已經猜到了什麽,卻又有些誠惶誠恐。

譚宗明這幾日抽空就來看看她,走在病房的路上,他覺得有些好笑,自己什麽時候這樣,又當司機又做傳菜員了。

走到病房門前時,卻意外地聽見到了裏面的争辯聲。

只見沈恬和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落地窗邊,彼此身後都像是有着一股強大的氣焰,水火不容。他從未見過這一面的沈恬,像是套着一層厚厚盔甲,刀槍不破。

“我來公司這半年,一直把你當前輩當朋友看,你為什麽這麽做?”沈恬的眸光裏透着冰冷的寒意。

宋意裝作不明所以,反唇相譏:“你說什麽?我聽不太懂。”

沈恬好笑的看着她:“有意思嘛?拜托你下次做的嚴絲合縫點。我給新來的保潔阿姨打電話,她說那天中午妮可讓她把紫荊花搬到每間辦公室,可為什麽昨天我回辦公室花盆又不見了?!妮可是誰的人?!”

“可笑,這什麽邏輯?說這種事要講究證據。”

“我剛入職公司時做過體檢報告,你要是想知道我有哮喘這事不難。前天開完會,我去食堂吃午飯,緊接着回辦公室拿文件,然後就去了雲郵科技。”她特意把雲游兩個字咬的很重。

“可笑,不覺得荒唐嘛?”

“是荒唐,我沒想到你為了項目可以這樣不擇手段!”

“你很奇怪呀?有沒有花香自己聞不到?”

沈恬譏諷的笑了笑:“宋總耳朵若是沒聾?!聽得見我這幾天濃重的鼻音,知道我在感冒吧。”她稍頓了頓又道:“宋意,這次不是兒戲,你別太過了!”

彼此目光如炬,仿佛空氣中都彌漫着劍拔弩張的氣焰。

女人勾起了一抹說不明的笑意,繼續道:“全是猜測,空口無憑。”

“你為什麽這麽做呀?!”沈恬凝神看着她。

宋意慢慢轉過身,眼神黯淡的望向窗外:

“沈恬,我覺得你挺聰明的,可有時問的問題,還挺符合你這年紀。”

“那我懇請你以後別再用這麽卑鄙的手段,否則,法律見!”

“卑鄙?!呵,在你們這種衣食無憂的人眼裏,說的真随意。”女人不屑一笑,又重重嘆了口氣。

“我不像你,從小生活在無憂無慮的家庭,你還沒出生你的父母就已經為你鋪好所有的路。想出國就出國,想回來男朋友就能送進大公司。養尊處優慣的小姐,怎麽會了解我們這群人的心酸。我出生在小縣城,那種剛好能溫飽的家庭。

所以我從很早開始就自己生活了,我邊上學邊打工養活自己,混到今天不是為了出人頭地,我是窮怕了。高尚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這話語像是利劍,刺中了喉嚨。愈發覺得胸口悶悶的。但她知道這不是恨也并非同情。

氣氛凝固幾秒,沈恬像是卸下了所有防禦,淡淡道:“可我不是你的敵人。”

宋意也平靜下來,吐出心中郁結,坦言道:“但我們一定不是朋友。”

“沒想到我們一樣。”沈恬放下這句話後,恹恹的走出病房。

門外的譚宗明靠在走廊窗邊,小姑娘垂頭出去的時候并未看見。

他無意間闖入這場對話,将這肮髒的職場把戲盡收于眼。每個人分布在不同階級裏,外表光鮮的被困在原地,有很多在別人看來唾手可得的東西,但誰又能真正了解一二。

很多個孤寂的時刻,沈恬坐在書桌前,一字一句寫下對母親的想念。

思念傾入骨髓,夜晚也就愈發寒冷。她站在異國他鄉的房間裏,望見滿目繁星,她想,總有一顆也在想着自己吧。

譚宗明追出來的時候,望見那姑娘執拗的蹲在樹下,細細的手指在雨後的泥土裏慢慢畫出另一個人的輪廓。她畫的不怎麽好,于是跟着傻笑。手指漸漸刺痛,才遠遠的能看出來一個人眉眼,沈恬又忽然覺得鼻頭一酸,眼淚滴在泥土上,很快被融入一體。

也不知蹲了多久,看了多久,幾滴雨水順着樹葉,滴到了頭上,她才站起來,雙腿酸麻差點栽進泥土裏。

忽的,有雙手從背後扶住她。雨後的光線穿過錯落的葉子,溫暖的灑在那人臉上,她看見譚宗明笑着望她,春風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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