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真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第1章  你真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阿荼,去沽一斤酒來。”

“我不去!”

“有客人要來。”

正值酷暑,知了和蟬嚎得響亮,祢荼穿着新的裾裙,在銅鏡前面轉了一圈,然後坐在杌凳上,撥了下耳後的頭發:“娘,我要戴你昨日給我買的簪子。”

娘親找出簪子來。

那簪子筆直一根,通體烏黑,尾上雕了兩朵桃花,素淨典雅,不像少女會喜歡的樣式。

“想給你買蝴蝶的鑲琉璃碎石的那個,可你非要這根烏木簪子……想簪哪邊?”

“都行。”祢荼笑容可掬。

娘親給她簪在右邊,祢荼對着鏡子照了照,眉眼彎彎,道:“謝謝娘。”

“出去吧。”娘親疼惜地摸了摸她的發。

儒雅的中年男人在堂屋招呼客人,衆人寒暄着,但見裏屋走出來個少女。

“爹。”少女正值金釵之年,生得亭亭玉立,一身水紅長裙,骨秀清妍,笑容恬靜,十分乖巧和善,道: “二姨,趙叔,連嬸,李伯伯……”

“這回書院考試,祢荼又是第一吧。”

“真是了不得,若繼續好學不倦,他日必能入仕!”

爹爹擺手道:“不指望她能成多大的事,能在膝前盡孝就好。”

“也是,如今這世道,什麽修仙啊,考科舉啊,那都是達官顯貴才幹的事,跟咱們這平民百姓不相幹。”

“我出門啦。”祢荼從爹爹手裏接過銅錢,那錢總會給多一些,說是随她買零嘴吃。

“小心些走路,外面那老頭,少跟他搭話,絕對不許修仙,知道了嗎!”

“咱們哪有修仙的命,都是騙人的。”

“多少娃被騙去修仙,給賣到荒郊野嶺,幾十年回不來……”

爹爹的神色肉眼可見地黯淡下來。

祢荼微垂下眼睑,她有個大她十歲的哥哥,在她三歲的時候被一位自稱仙長的老道弄去什麽地方修仙了,至今沒再回來過。爹娘為此痛斷肝腸,萬分後悔把孩子送上“不歸路”。

出了門,祢荼拔下發簪,簪到左邊,覺得這樣更好看點,而後直奔酒坊。路過的少年濃眉大眼,壓低聲音沖她喊道:“祢荼,爬樹掏鳥窩去嗎?”

祢荼眉頭一挑:“讓他們都給我等着,誰也不許爬在我前面!”

“知道了,敬文也來了,他說在山頂等你。”

敬文是鎮上大戶姜家的獨子,比祢荼大三歲,生得斯文秀氣,小時候總挨長得大的人欺負,祢荼幫過他幾次,後來這人就一直喜歡她。雖然沒有回應過,但祢荼對他也有點好感,原因無他,長得好。

“小祢荼,修仙嗎?”瘦骨嶙峋的老道青煙似的飄過來,撺掇道,“随我去修仙吧!你根骨奇絕,不修仙委實可惜!”

祢荼本不想搭理,但耳邊一直嗡嗡的,讓人心煩:“都說了不去,您老被我爹娘打出來,還沒個覺悟嗎!”

前一個仙長為了收她哥哥去修仙,給了她家白銀千兩,綢緞百匹,而這老頭倒好,要她去修仙,登門索要束脩,一年十兩銀子。

還說她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奇才,祢荼呸了一聲。

“你真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才!老朽摸骨看相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你這般适合修仙之人。”

“那你見識有點少。”

“老朽走南闖北,途徑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什麽樣的人沒見過。”老道樂悠悠地說完,又道,“你都這麽大了,再不修行,日後可就難有長進了……”

祢荼出了酒坊,老道陰魂不散地跟在她身後。

已經被纏了大半年,祢荼多少已經習慣。

今日風大,可是突然間飓風席卷,塵埃漫天,酒樓食肆都快看不真切了。

鍋碗瓢盆砸落在地,倒坍的木架、竹婁在街道上滾行。天空仿佛要裂開,一道道流火從天而降,房屋被轟開,氣浪席卷而來,祢荼擡手擋住眼睛。

怎麽回事!

“祢荼,快回家去,有天人在上邊做法!”

路過的大娘頭頂鍋蓋,無比恐懼地沖她喊道。

天人,是得道之人的自稱,據傳得道之人不受王朝律法約束,肆意橫行,無法無天……怎會出現在這裏?

“小心!”老道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祢荼被撲倒在地,她的頭上蒙上了一層麻布似的東西,隔絕了熱浪和撞擊,她置身其中,竟然半點痛覺也無。

祢荼不由看向身側,幹瘦老頭平時渾濁的眸光此刻尖銳如電,只是表情還是一貫悠閑散漫的。

祢荼頭一次見他露出些許鋒芒,凡人對修士刻在骨子裏的恐懼蘇醒,她頓時有些不寒而栗。

“別怕。”老道說了兩個字,祢荼深呼吸了下,心髒狂跳,只聽上空傳來怒吼聲。

“般竹小兒!你弑我妻兒,戮我門人,今日,我便要你血債血償!”

說話的聲音中氣十足。

“你妻子貪戀我美色,欲紅杏出牆,你兒不辨是非,你門人非要歸罪于我,處處與我作對,我一忍再忍,這才輕輕彈指,誰知道他們那般脆弱,連我一指之力也承受不住,這難道也要怪我麽?”聲音聽起來很年輕。

“混賬!你竟敢羞辱亡妻,分明是你見色起意,我兒說你一句,我門人仗義執言,你卻仗着修為狠下毒手,今後無論你行至何處,我齊天門上下必與你不死不休!”

“就憑你?殺了你,今後少罪受。”

祢荼呼吸一緊,抱緊了懷裏的酒壺。

似有重物砸地之聲,頭頂雷霆之音逐漸消弭。

半晌過去,周遭已無人聲,老道揭開法袍,祢荼緩緩站起。

地面開裂,攤子破碎,房屋倒塌。似乎預料到了什麽,祢荼扔下酒壺,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老道跟着她。

祢荼撕聲大喊,沒有回應。

“娘!爹!”

她往前邁進,一腳踩空,一只枯瘦的手拉住了他。

祢荼被拉了上來,腳下土地陷落,她眼睜睜地看着地面龜裂,背脊寸寸冰涼。

屋舍接連塌陷,地陷千丈,活人落下深淵,就像掉下去一片瓦。

“爹——娘——”

祢荼沖上去,被老道狠狠拽了回來。

“啊——”

祢荼聲音撕裂,尖銳地哭喊。

似有鎖鏈撞擊之聲隐隐傳入耳朵,底下似有什麽東西被驚醒。

“小聲、小聲些。”老道暗嘆他混跡洪彥鎮這麽多年,才知道地下別有洞天,想必方才在此地亂來的修士見到此景,這才沒有繼續作亂……

祢荼嗓子啞了,流不出淚,眼睛生疼。

活了這麽多年,早已看淡了生死,甚至有點不太理解祢荼的悲傷,卻也不想刺激她:“塵緣斷,斷塵緣,因果不沾,乃證大道。”

祢荼聽不懂,她聽不懂。

“今後你就随老夫去山上修仙吧,那一年十兩銀子的束脩也不收你的了,老夫沒騙你,你的天資确實極好,雖然不到天命者的程度,卻也有化……的潛質……”

“嗚……”幾根發絲散在眼前,祢荼眼裏布滿血絲。

極致的沖擊過後,是極致的憤怒。

她不明白。

為什麽只是兩個人因為私事鬥法,卻毀掉了她的家,殘害了這麽多條人命。

憑什麽修士可以肆意踐踏凡人的心血,憑什麽修士擁有高高在上的力量卻從不約束自身,憑什麽禍亂是由他們自身引起,卻要無辜的他們來承擔這可怖的後果。

倏然間,一抔赤紅火焰從這位少女雙腳爬上腰腹、脖頸乃至頭顱,轉瞬覆蓋全身。

透過火焰,她的身影有些模糊。

那老頭兀自瞪大了眼。

祢荼置身火焰之中,眼前的景致變得清晰,耳中能聽到的聲音變得細密。

“天命者!”老道脫口而出。

他只是随便說說,沒想到能看見真的!

尚未修行,便成了天命者,這不是尋常修士的料,這是能成仙的!是位列仙班的料啊!

祢荼眼前有些模糊,她擡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火焰,火焰随心釋放,又瞬間收束。

那火似乎有靈性一般,并不灼燒她的身體,也不毀及她的衣裙。

見她能游刃有餘地操控天火,老道震驚之餘,連連點頭。

拐回去!問心宗需要這樣的人才!

盡管勘破生死并不為死亡感到悲傷,但老道也不想寒了祢荼的心,只得小心翼翼地道:“天命者覺醒的時候,會有伴生法器,與你有感應的伴生法器應該就在這附近,你找找,我也幫你找找……”

他走了兩步,突然踢到了一個“人”。

那人發出一聲痛呼。

祢荼脖子僵硬地看向呼聲傳來的方向。

“這位應該就是那位夫人紅杏出牆、兒子被出牆對象弄死、門人也死傷慘重的齊天門門主。”老道暗想他應該沒猜錯,另一位摧毀此縣的始作俑者之所以沒下來斬草除根,應該是忌憚地陷之下的東西。

齊天門門主氣得當場吐血,氣息奄奄。

此人四肢皆斷,老道怕祢荼見了害怕:“他現在形同廢人……”

祢荼扯下他的衣袍,搭在手臂上,繼而擡起手,手上火焰燃起,她毫不猶豫地彎腰,将覆有火焰的手,按在了齊天門門主的咽喉上。

滾燙的烈焰灼燒皮膚,竟是直接破開了這位修士的肉身防禦,血肉炙烤的焦糊氣息彌漫開來。

祢荼給他燒得只剩頸骨,确認對方已經沒了氣息,這才将那件防禦力不俗的外袍扒下來,披在自己身上,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走到地陷之處邊沿,縱身跳了下去。

“膽識過人啊。”老道不由來到深淵邊沿往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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