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霍凄然
霍凄然
一個小時以前。
霍青剛醒來時，是傍晚時分。
卡麥海城無愧于犯罪聖地的名號，街上火并不停、汽車轟鳴，辱罵鬥架随處可見。
在混亂的背景音中，霍青艱難地撐起上半身，回憶着這無邏輯的一切。
額頭陣痛，眼前暈晃，他的記憶有一瞬的空白，像是宕機了一般，難以刷新出過往數據。
停了幾秒，大腦重新運作。
這一次，他什麽都想起來了。
霍青按住冷滑的浴室牆壁，借力站起，兩臂撐在洗手臺上。
依附在鏡面上的智能家居很貼心地詢問他是否需要酒店管家的服務，霍青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指，關閉了智能家居的彈出界面。
鏡中，面容瘦削的男人眸光疲憊，薄唇破了皮，應是暈倒時刮蹭到了旁邊的家具，連帶着一道紅痕，從額角蜿蜒到耳後。
霍青半長發微卷，被血污了，粘稠的幾縷，附着在側頸上，紅白黑相襯，尤為刺眼。
霍青靠在洗手臺上緩了一會兒，待恢複了些氣力後，伸手感應出水，清理着發尾上的血跡。
真是要命。
給人做小三，還被原配發現了。
被原配發現也就罷了，還被原配的親友按在地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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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青對着鏡子，眯起雙眼，手指沾水擦去唇角幹涸的血痕。
還好沒破相，他做小三的區位優勢因素還在。
霍青脫下已經落滿鞋印的夾克，随意地扔進髒衣簍，等着機器服務員來收拾，順便叫出了酒店管家。
唔，看來就算被原配親友追了八條街，他對居住環境的要求仍沒有讓步。
智能家居，機器服務員，酒店管家，處處都彰顯着酒店套房的昂貴。
看來給那個骨科醫生當小三，當得還不錯，不枉他這麽愛他。
霍青長睫低垂，脫下了最後一件羊毛衫，智能家居已經設置好洗浴時的最佳溫度。
配着窗外的吵鬧聲，霍青簡單沖去了身上的污血。
經過方才酒店管家的醫療服務，他的傷勢已好了大半，起碼沾水也不會疼了。
他擡腳，進入溫暖的水池中，半張臉沉水，只露出一雙蒼青色陰郁的狹長雙眼。
雖然記憶還是有些模糊，但大概劇情他能記起。
他叫霍然，十九歲時靠着寫偵探小說一本成名，聲名鵲起，收錢收到手發軟。
事業得意，情場失意。
暗戀多年的骨科醫生，一朝枯木逢春、有了男朋友。
當然了，他沒理由對骨科醫生的愛戀指指點點，畢竟，他只是暗戀，而且骨科醫生壓根兒不認識自己。
感情郁郁，愛而不得。
霍青心灰意冷，打算從此埋頭敲鍵盤，再也不過問有關骨科醫生的所有事。
誰知道在他二十七歲的生日時，骨科醫生帶着一束鮮花來到了他的工作室。
骨科醫生聲稱，他是著名偵探小說家的粉絲，非常期盼能與小說家共進晚餐。
然後，小說家就成了骨科醫生的小三。
真是好清新不做作的絕美愛情呢。
霍青沉默着披上浴袍，赤腳走到套房的大床前。
做小三被打了。
可他還愛着骨科醫生。
算算時間，骨科醫生的原配兼白月光兼唯一純白的茉莉花霍青馬上就要回狼王星了。
霍青掩住雙眼，心如死灰。
給宋決盡職盡責掏心掏肺費時費力賣身賣藝地做了這麽多年的小三，到頭來，還是敵不過原配兼白月光兼唯一純白的茉莉花。
這小三真是做不下去了。
可是他還愛着宋決。
作為一名有理想有抱負的小三，霍然不允許自己中途退出，除非宋決執意要求。
古星球掌管小三的神明指引他來到卡麥海城，說在這裏，他會找到小三的人生答案。
他來了，那答案呢？
霍青搖頭嘆息，所謂答案，無非是遺憾離場。
做小三就是這樣，風險高，回報率低，還極有可能三到最後，連身帶心地奉獻給了渣男。
小三愛情故事，他已經品鑒得夠多了。
時至晚上八點，外面仍未消停。
霍青被吵得頭疼，便走到窗前，将防彈玻璃落了一層又一層，順便将房間的隔音程度提到最高，确認周圍萬籁俱寂後，霍青算是輕松了一些。
他為自己泡了杯花茶，準備一邊飲茶，一邊思索着做小三被打後的人生。
而變故也正在此時發生。
晚上八點零二分，炮火聲穿透隔音程序，傳到酒店套房中。
一瞬間，酒店樓道中的叫喊呼救聲此起彼伏，其間還摻雜着稅案恐襲之類斷斷續續的詞語。
意識到不對勁兒後，霍青放下茶杯，暫且擱置宏大的小三課題，披了件駝色大衣就要奪門而出。
“嘭————”
炮彈擊中了1317號房間的防彈玻璃，由于火力密集且猛烈，沒過多久，防彈玻璃便被轟然炸開，劣質火藥随着炮彈而散落在地上，彈片裹挾着火光擦着霍青的腳踝、直直插入門板上！
子彈緊随其後，這次它射中了霍青的袖管，好在因為霍青只是披着大衣，袖管是空的，所以沒對他造成實質性傷害。
霍青快步走到門前，窗戶已破，他在發動襲擊的人面前，沒有任何盲區，必須快速撤離！
但或許是做小三遭了天譴，他沒能成功撤離，因為在子彈之後，地震和暴風雨一起來了，氣勢洶湧。
風雨飄進室內，地上一片濕滑，樓層又颠簸，完全沒給霍青反應的機會。
十幾秒以後，地面上的雨水已經積了有五公分之高，加之震感強烈，套房中的家具也開始了四處漂流随機撞人。
霍青認命地閉眼。
好好好，他做小三随機拆散家庭，家具漂流随機創死幸運兒是吧。
感嘆了一波他心态良好後，霍青感嘆不出來了。
因為漂流家具真的沖他而來了，巨大的沖擊力使霍青陷入了昏迷，意識再度受到重創。
等霍青再次恢複意識時，他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做三的對象，宋決。
……這就是所謂的天道自有輪回，蒼天不饒小三嗎。
總之，等履行完小三見不得人的義務以後，霍青短暫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看向身邊睡得正香的宋決，心中暗嘆。
哪怕在和他一同履行小三義務的時候，還不忘抱着他喊霍青的名字。
宋決，你到底是有多愛他。
在沒看見宋決以前，他是心高氣傲，說着什麽只要宋決執意要求，他絕不會有任何怨言，自願遺憾離場。
小三總是出爾反爾的。
他還是放不下宋決，也無法放棄宋決。
可是，宋決不要他……
霍然絕望閉眼。
算了，這裏已經沒有他的事情了，卡麥海城辦案速度堪比卡文，一天憋出一個有效證據，那都算是卡麥海城積了大德立了大功，估計排查上個八百年，也排不到他頭上來。
還是收拾細軟打道回府吧，他祝宋決與霍青幸福。
霍青登錄進入賬戶頁面，查詢着餘額。
有零有整，正正好好一千二百九十塊零三分首都幣。
這個餘額，稍微有些嘔啞嘲哳難為聽了。
再看消費記錄，好樣的，幾千萬首都幣的海景房說買就買，回報率低到天地銀行都看不下去的基金陷阱說跳就跳。
別說做小三了，他就是做一輩子小五小六他都做不出來這麽些錢。
揣着可憐兮兮地餘額，霍青走出酒店，迎面撞上了夜裏的涼風。
身後，是正在緊急搶修的世紀酒店，也是他小三生涯的終點，更是他愛而不得的象征。
哎，做什麽小三，還要被原配親友按在地上打。
要做就做天子，天才在左瘋子在右，他霍然注定要在中間站。
霍青走進市裏的辦公大廳，準備重新辦理公民證明，之前的公民證被注銷了，若不即時補辦，他連餘額裏的錢都用不了。
在經過一系列申請核查後，霍青拿到了新的公民證，看着公民證上的新名字，霍青尤為滿意。
凄然，是霍然給自己取的新名字，象征着他和宋決被毀滅的小三與出軌男的畸形愛情。
從此，世上再無霍然，只有霍凄然。
夜間工作人員尴尬又不失禮貌地照常詢問着霍青之前銷戶的原因，并一一記錄在案。
在聽到霍凄然說，銷戶只是因為他無法忍受三個人的戀愛且他還正好是小三原配不惜半夜打電話讓他的親友團追着小三本三跑了三十條街按在地上打了一整夜的扭曲場景時，夜間工作人員的CPU□□燒了。
霍青帶着新公民證決絕離開，像是告別了從前做小三的自己，果斷勇敢。
只有夜間工作人員，低頭看了看剛才這位男士的曾用名。
霍青。
夜間工作人員捂住嘴，同時大腦飛速旋轉。
難道……著名偵探小說家為了找素材，親自下海做小三？
不管夜間工作人員怎麽想，霍青算是徹底看開了。
他愛宋決是真，甘願做三多年捂熱一顆屬于別人的心也是真。
這是既定事實，他無法改變。
做了小三，還是個戀愛腦，兩者相加，簡直是純純的賠錢貨，天生适合被騙財騙色，被騙了還得幫人數錢，驕傲得瑟兩句，誇誇自己賣了個好價錢。
霍青看着餘額嘆氣。
做戀愛腦多年，賠身賠心。
做三多年，換了一千二百九十塊零三分首都幣。
這世間怎麽會有他這麽可憐的賠錢貨。
無奈之下，霍青給編輯打去了電話。
現在是淩晨五點，以工作狂唐岳的性子，應該是醒着的吧。
果不其然，不到三秒鐘，電話就被接起了，“怎麽了？你終于把六部的結尾寫出來了？改名換姓玩失蹤，找靈感找夠了？”
真是一如既往的用語犀利啊。
霍青不記得什麽六部結尾的事兒，但他下意識覺得這是碰都不能碰的話題，便轉了個彎兒，問：“嗯，差不多吧。唐編，你有閑錢嗎？”
唐編倒吸一口涼氣，成功減緩全星際變暖速度，“你借錢做什麽？又要買房啊？錢我倒是能借，可你的稿子，到底打算什麽時候交？”
霍青皺眉。
嗯？
怎麽說的他好像很喜歡買房似的？
但既然唐岳願意借錢，那他也不需要想那麽多了，記憶總有徹底恢複的那一天。
而且根據昨晚的近日新聞速報，他或許是被能量幹擾了，才會出現記憶斷層的症狀，待幹擾作用消失，一切問題都将迎刃解決。
他莫名熟練地笑道：“下星期一定交，已經寫得差不多了，只需再潤色一番。”
啊，好熟悉的話術。
他該不會以前經常這麽應付唐編吧。
唐岳明顯不信，但還是給霍青轉了錢。
畢竟作者說這話，本質上也是在和編輯博弈。
博作者究竟有沒有寫完稿子的苦悶弈，且大多時候，作者一個字兒都沒寫，八天憋出七個字都算是好的。
就是這名字。
唐岳将光标移到收款人姓名一欄。
霍凄然……
他這是又抽的哪門子瘋？
拿到唐岳轉來的兩萬首都幣，霍青心情不錯，接下來就可以預訂飛船航班直飛到家了。
從此他霍凄然要告別宋決，告別小三，告別原配和他的戰力爆表親友團，開啓大好人生。
還有唐岳說的六部結尾，不熟悉，但可以一試。
就在霍凄然準備揚帆起航重新做人時，宋決冷硬質問還帶着些許不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霍青，你為什麽要和我離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