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喜事

喜事

江禹行把自己鎖在屋子裏整理資料,忙完後去舅舅的生鮮店溜達了一圈,返回路上,老遠就看見喻言家門前圍了很多人。

他不知道的是,短短兩三個小時裏,喻家的喜事變了味。

江禹行走上前,擠進人群,聽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他也聽出了個大概。

李莉家提出了結婚條件:

(一)結婚前,男方必須先在江城買房,房子首付付80%,房子大小不能低于100平米,房産證上只寫李莉的名字;

(二)男方要買一輛價格不低于20萬的小汽車;

(三)男方要給女方彩禮15萬,存在女方家長那裏,15年後再将這筆錢返給李莉;

(四)這些條件滿足後,再商量具體結婚事宜。

這樣的條件,鎮上哪個人聽了不震驚。

小鎮嫁女兒,不少人也會要求男方出彩禮,但父母不會把錢拽在自己手裏,轉手當作嫁妝遞給新人,而且很多父母還會再填上一筆錢,讓女兒嫁得風風光光,在男方家裏能挺直腰杆說話。

江禹行大概算了一下,就算是在江城比較偏遠位置買房也得一萬一平米起步,付80%的首付,也要拿80幾萬,再加上其它費用和彩禮,怎麽也要準備120萬。

聽說喻宏光近年掙了些錢,但讓他一下子掏出這麽多錢估計也不容易。

有人說,在江城買套婚房不容易,大都是男女雙方父母出首付,子女們自己還月供,房産證寫兩個人的名字。就算男方多出一點首付,那女方也不能不出。一下子讓男方出80%的首付,房産證上只寫女方的名字,這女方是把喻家當傻子嗎?

有人問女方出什麽嫁妝?

喻言大姨氣惱道:“有屁的個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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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聽,更是唏噓不已。

還有人問李莉的家庭情況。

李莉生在一個農村家庭,大專畢業,是江城一小公司的小職員。她的父親在家務農帶孩子,母親在沿海城市打工,家裏還有一個9歲的弟弟,他們家條件比喻家差很多。

李莉父母文化不高,特意讓李莉姑父和喻家談判,開出了那些條件。

聽到這些後,有人發出感慨,怪不得要把彩禮錢存到女方父母手裏,是為了養自己小兒子。15年後,他們會還錢才怪。

有人從二樓的談判現場下來,跟大家說喻星宇抱着李莉在痛哭。

有鄰居感嘆李莉父母黑心,只是苦了小的。

有人又問,那李莉是站在她父母那邊,還是喻家這邊?

喻言大姨憤恨道:“那還用說,當然是站在她父母那邊。他們一家人商量了這麽久,她會啥子都不知道?一點消息也不給我們透露,說白了,她跟她父母都一樣。”

有人沒見過李莉,紛紛好奇她長什麽樣。

有人解答,就那個穿白衣服的,個子不高,圓臉,長得一般,比喻星宇大2歲。

有年輕人義憤填膺道,這都什麽年代了,還買賣婚姻,這是違法行為。

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說,李莉應該是喻星宇的初戀,他沒有其它戀愛經驗,對李莉一心一意,要分開也難。

喻言大姨:“像這種吸血鬼家庭,哪個敢娶?”

對門趙婆婆:“我看這姑娘經常來,我們對她的印象還不錯,就是她這父母——”

有人說大過年的,女方來看親,帶了什麽禮物來?

對門吳爺爺搖頭又嘆氣:“一尼龍口袋的白菜,一箱酸奶,就沒了。當時我還想去幫忙拿東西,沒想到啊沒想到。”

小鎮人們都是些要面子的人,出門走親戚誰不是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誰會想到來談親事的這浩浩湯湯的一大群人上門就帶了這麽點不值錢禮物,真是小氣摳門。

這些人算計別人倒是獅子大開口。

“去年喻二去女方家拜年,喻宏光買了好多東西,一箱泸州老窖,兩箱紅牛,還有一條好煙,一千多塊的東西。他們這麽多人來——”趙婆婆回頭對江禹行笑,“都是要結親的人了,拜年禮物還沒有小江送的好,哎——”

江禹行突然被點名,吸引了衆多目光,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有人嘀咕,女方家開了三輛車來,全都是些10萬以下的破車,怎麽好意思讓喻家買20萬以上的車。

這些人越窮越貪。

“說到這事我就更生氣。”喻言大姨深深地吐了一口氣,“還要給這群人包紅包,每個司機500元,其他人200元,就這樣4000塊就沒有了。”

江禹行想起年前在街上遇到喻言,她手裏拿了一大包紅包,原來是用在這上面。他擡頭看了看喻家二樓,其實什麽也看不見,他很擔憂,面對那一群人,喻言得有多氣。

喻言大姨越說越氣:“我們又沒請他們來。當初說好的,我妹妹妹夫去江城跟女方商量婚事,車票都買好了,女方半夜說不去了,要過年來我們這裏。什麽都沒說好,一大群人就來了,還不是他們心虛,拉着那麽多人壯膽。我要是我妹妹,早就把這群人攆走,才不會給這群人準備晚飯。他們這是來賣女兒的,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樣子,喻星宇是找不到老婆的人嗎?”

趙婆婆急忙拉住喻言大姨,勸慰道:“不要說了,氣壞了身體劃不來。”

衆人一聽,跟着冒火,紛紛替喻家人打抱不平。

衆說紛纭時,只見張蘭從屋子裏走出來。

*

張蘭是一個随時把笑容挂在臉上的人,此刻她臉色不好,疲憊不堪,走向人群。

喻言大姨問還要準備晚飯嗎?

張蘭點了點頭。

原本雙方說好的,女方來看一看男方家庭,吃過午飯就去江城玩。誰曾想,雙方談了幾個小時,越談越膠着。

眼看要到晚飯時間,雖然張蘭很氣惱,但作為東道主,她也不想失了禮數,怠慢客人。

有人給張蘭出主意,說趁現在房價處在低位,可以買房,總算是喻星宇的婚前財産,但現在不能寫女方名字。要是婚事不成,産生財産糾紛,打起官司來也麻煩。

“要寫也寫我的名字,誰寫他的。”張蘭嘆氣,“再說那麽多錢,我們也拿不出來。”

趙婆婆笑道:“你們還是有錢的,新挖挖機,新貨車,都擺在那裏。”

張蘭嘆道:“還要還貸款。”

龔碧雲說:“這女方也太急了,你們就一個兒子,等喻言嫁人後,你們的不都是喻二的嗎?”

江禹行聽到這話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很多非獨生子女的家庭重男輕女,女兒出嫁後跟潑出去的水一樣,好像就改了名換了姓一樣,好像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一樣,更別談什麽繼承權。

無論外貌、學歷、能力還是見識,喻言都比她弟弟更出色,如果只因為她是女孩,就要失去很多權利,對她來說太不公平。

江禹行望着張蘭,期待的眼神,希望身為母親同為女性的她,能為自己的女兒說一句公道話。

張蘭說了一句兒女就是來讨債的,唉聲嘆氣,掉頭回屋。

江禹行能感覺到自己的胸腔有一股氣流在亂竄。

*

在煙霧缭繞的房間裏,聽着吵吵鬧鬧的聲音,看着那些可憎的面孔,喻言再也待不下去,下樓透氣。

出了樓梯拐角,見馬路上黑壓壓的一片人,她不該下樓,應該去天臺。

當喻言看到人群中那個出類拔萃的男人後,她竟然有些羞愧。見他并沒有鄙夷的目光,而且還有些擔憂的神情後,這才移動腳步,緩緩走向人群。

江禹行指了指馬路一旁,朝那邊走去。

喻言跟了過去。

他看着她,她卻低着頭,擡頭匆匆看了他一眼後又低下頭。

“你還好嗎?”

“還好。”喻言苦笑,“讓你看笑話了。”

“這不是你們家的問題。”

“鬧到這個局面,也不知道要如何收場。”喻言嘆氣,“我爸媽為這事忙了很久,他們做過最壞的打算,只是沒想到——”

“叔叔還好嗎?”

“我爸不是遇到事就拍桌子鬧情緒的那種人,他很平靜,但心裏一定很難過。我以前只在新聞裏見過為了彩禮撕破臉的事,沒想到會發生在我們家,挺震驚的。”喻言深吸一口氣,“雖然攤開了講,婚姻是一場交易,但我覺得還是很多人希望是一場我心換你心的交易,而不是赤-裸-裸的金錢交易。把錢財放在桌面上談,會讓人不舒服。”

“可能那家人以前的日子過得不好,把錢看得太重,缺什麽就想要什麽。”

“那就能把我們家當冤大頭?我們家就要定點扶貧?再說,我們也不是什麽富人家庭。”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分析他們的行為。”

喻言擡眸說:“不好意思,我不是沖你發火。今天太憋屈了,說話沖了點。”

江禹行咧了咧嘴:“沒事,我懂。”

喻言露出一個帶着幾分酸澀的笑容,臉色突轉,緊張起來:“我爸出來了。”

說完後,她便大步走向父親。

江禹行沒有跟上去,只見衆人圍着垂頭喪氣但又強顏歡笑的喻宏光。

喻宏光手裏提着一袋垃圾,穿過人群,朝門邊的一條小道走去。

江禹行能體會到這個父親的無奈和沮喪。

喻宏光只是想用扔垃圾的方式,找一個遠離是非的安靜之地。同時,他也不想看到親朋鄰居同情或嘲弄的目光。

*

“出來了,他們出來了。”

聽到喊聲後,衆人的目光都轉向喻家,只見張蘭在跟一群人說話。

有好奇者問哪個是喻星宇的女朋友。

有人指向屋子裏的那個穿着白色外套過肩長發的女孩。

好奇者:“長得一般,還顯老,配不上喻星宇。”

江禹行瞄了一眼那個叫李莉的女孩,圓臉,沒有讓人記憶深刻的五官,身材中等。

李莉的身旁站着喻星宇,他高高瘦瘦,清隽小鮮肉那款。

從身材外貌上看,喻星宇和李莉似乎并不搭。

江禹行不自覺地動了動嘴角,想起了那句爛俗的話: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相貌不分醜陋——

只是眼下金錢成了阻礙。

*

張蘭好言相勸,讓李莉一群人吃完飯再走,可終究沒留住人。客人們魚貫而出,他們的車停靠在另一條街道上。

客人出門時大都避開小鎮居民的視線,只有一個身穿西服的中年高個男人,笑着跟鎮上的人說了兩句客氣話,還說下次見。

有個街坊直接說:“還有下次?還好意思再來?”

被人嫌棄的西服男尴尬地走了。

當人們知道這個西服男就是李莉的姑父時,都狠狠地瞪着他離開的背影。

有人說:“大冷天穿個西服,在這裏裝模作樣,冷不死他,寶器。”

有個客人臨走前随手拿了一瓶飲料,好心鄰居提醒喻家人,給客人送點水去,禮儀不能少。

喻星宇立刻左手拎紅牛,右手拎可樂,朝另一條街跑去。

張蘭愁眉苦臉地走出屋子,有人問她客人真不吃飯就走了?

她說勸了,不吃。

鄰居們相勸,禮儀這些還是要做足,不要讓別人說三道四。

張蘭知道再怎麽勸,客人也不會回頭,可是鄰居們提醒得對,這事馬上就會在鎮上傳開,不知內幕的人還不知道要說什麽。自己的丈夫被氣得躲起來找清淨,越是這個時候,她越要拿出女主人的姿态,讓別人挑不出理來。

做好決定,她立馬鼓足幹勁,小跑向另一條街。

喻言不放心母親,也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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