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櫻桃

櫻桃

正月初三,天氣放晴,一改前幾日的雨雪天。

喻言起了個早,母親認為辦酒席這事不是一個大學生和都市白領該幹的活,便沒讓她去幫廚,只管調配東西。

喻言一下給這個人取鹽,一下去超市買水買飲料,幹的活很雜亂,但不累。

至于今天的男主角喻星宇同學,他一改往日的懶散,跟着父親招呼親朋,還會幫忙幹些重活。

不過,他手中最要緊的事是向家裏人報告李莉他們一撥人的行蹤。

而張蘭總管廚房,指揮着親戚鄰居做飯燒菜。

放在馬路邊上的五個簡易鐵桶竈上炖着豬牛羊魚等肉,還有一口鍋裏放着大木桶,蒸米飯。而對門趙婆婆家的大竈臺被借用來蒸扣肉。

等客人快要到時便炒菜。

在喻宏光和張蘭的安排下,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

忙碌的張蘭感到熱,敞開外衣,露出脖子上的金項鏈,其他人紛紛誇贊好看。得知項鏈是她女兒送的,大家又把喻言誇了一邊。

鄰居龔碧雲阿姨感嘆還是女兒好。

她有一個兒子,可兒子卻讓她操碎了心,年前剛離婚,兒媳走了,一雙兒女要在母愛缺失的環境中成長。

有人附和着:“女兒比兒子孝順,還是趙婆婆有福氣。”

趙婆婆家有兩個女兒,都結婚有了小孩,住在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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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婆婆家的快遞比鄰居多了不少。她的兩個女兒很孝順,特別是大女兒,節假日經常回老家不說,還時常給父母買米買油買衣服。

趙婆婆笑呵呵地說:“生男生女都一樣,兒子有兒子的好,女兒有女兒的福。”

其實,趙婆婆年輕時特別想生一個兒子,因為他們那輩人還有養兒防老、兒子傳宗接代的觀念。只是,她沒有那個運氣,只有兩個女兒。

看過鎮上那麽多不争氣不孝順的兒子後,趙婆婆和吳爺爺也想開了,他們有退休金,有積蓄,自己就能防老。如果真有個不成器的兒子,日子估計過得沒有現在舒心安逸。

喻言大姨:“還是養女兒好,養兒子太累,還要給兒子掙老婆本。”

龔碧雲:“女兒是招商銀行,兒子是建設銀行。張蘭,你們家有錢,不怕。”

張蘭感嘆:“我們家有幾個錢,再說兒女都還沒結婚,用錢的地方多的是。也不知道女方家提什麽條件?”

龔碧雲:“我們這裏女方家長都不會為難男方,嘴上說要拿多少彩禮,不過都是虛數,做做面子,反正拿多拿少還不是給他們小的婚後用。”

趙婆婆:“我聽女兒們說,江城的女娃娃都不要彩禮,而且娘家還要貼很多嫁妝,父母們只希望女兒婚後幸福。”

喻言大姨:“我們這種小地方還是要彩禮,就看女方家貪不貪了。”

“張蘭——”龔碧雲有意地看了一眼喻言,“打算給言言多少嫁妝?”

喻言再也不想吐槽長輩們的分寸感,不過她此時也好奇,母親會怎麽回答。

張蘭:“等先找到男朋友再說,難道會少了她那一份。”

喻言呵呵笑,離開八卦人群,躲在一個角落曬太陽,不然又要被狂轟濫炸。

有個陌生人來找喻宏光,喻言帶他去見父親。

喻宏光抽出一根煙給那個人點上,兩人閑聊着。那人突然将話題轉向喻宏光身上的皮衣。他很得意地說:“我女兒給我買的。”

那一刻,喻言很滿足。

*

近11點,三輛小車停在喻家門前。

貴客到了。

喻星宇沖在前面,走向一個中等個子的圓臉女孩,他的女朋友李莉。

李莉來過喻家多次,向喻家人問了好,并介紹了她的父母親戚。

喻宏光和張蘭熱情地招呼客人,請他們進屋坐。

這條馬路不寬,而且車流量大,要将車子停靠在另一條比較僻靜的街道上。有個客人吆喝了一聲,讓人将車上的禮品搬下去。

喻宏光急忙跑去搬東西。

對門的吳爺爺也要幫忙卸東西,結果人到後備箱處,愣住,見車走遠後,小聲嘀咕了一句:“就這點東西。”

張蘭讓幫廚的炒菜,準備開飯。

喻言走到安靜角落,給吳悠然打電話,讓她叫上她男朋友及江禹行來吃飯。

挂斷電話後,想來想去,她又親自給江禹行打了電話。

*

屋子裏放了六張八仙座,客人及親朋鄰居都圍坐着吃飯,喻宏光喻星宇父子同李莉父母長輩們坐一桌,張蘭及她的姐姐為大家添飯添菜,喻言給大家拿飲料。

吳悠然和她的男朋友已到,坐在最外面一桌,可江禹行還沒來。

吳悠然起得晚,還沒吃早飯,這會兒正專心吃飯。

喻言同吳悠然他們一桌,招呼客人有些口幹,她開了一瓶涼茶喝了兩口,正打算吃飯時,只見江禹行出現,手裏還提了一箱車厘子、一箱牛奶和一盒保健品。

喻言急忙起身:“你還帶了禮物?”

江禹行示意手裏的東西:“放哪兒?”

“你先坐。”喻言上前接過東西,先将它們放在貨架上,“我給你打飯。”

張蘭聽到外面的動靜,小跑出來:“小江,來吃個便飯,怎麽還送東西,多不好意思。”

江禹行起身:“阿姨,這些都是親戚送的東西,家裏有很多,我就随便拿了點,順便來沾沾喜氣。”

“那你慢慢吃。”張蘭回頭,邊走邊喊,“喻言,來招呼你的同學。”

*

江禹行剛坐下,吳悠然便湊過來,壓低聲音:“我怎麽不知道家裏有車厘子?”

要是發現有車厘子,她早就吃光了。

“我去舅舅店裏拿的。”

吳悠然一臉詫異。

江禹行強調:“給錢了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吳悠然瞄了一眼貨架上标着4j尺寸5斤裝的進口車厘子,“這挺貴的。”

“我們三個人來吃飯,送點禮物應該的。”江禹行掰開一次性筷子,“再說,他們還給我們家送過橘子。”

吳悠然默默點頭,繼續吃飯。

*

喻言将米飯放到江禹行桌前,他叫她坐下一塊吃。

喻言拿了一個塑料凳,坐在桌子外側,方便招呼其他人。這桌除開他們四個成人外,其餘的都是小孩,大家話不多,一門心思都在飯菜上。

吳悠然吃好了,放下筷子說:“吃得真飽,我要走一走。”

張新永吃好後,和吳悠然站在路邊聊天。

江禹行見喻言來回夾粉蒸肉下面的打底菜,問:“豆子有那麽好吃嗎?”

“好吃呀,比肉好吃,你嘗嘗?”

江禹行夾了一小撮放進嘴裏,嚼了嚼:“還可以,不過我還是喜歡吃上面的肉,跟小時候吃席時的味道一樣。”

“你還在這裏吃過席?”

“有什麽好奇怪的,小時候經常吃。”江禹行頓了頓,“我童年最美好的時光都在這裏。”

“真的?”

江禹行點頭。

喻言突然笑了。

“笑什麽?”

喻言清了清嗓子:“是不是人老了就喜歡回憶童年?”

江禹行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跟我差不了多少。”

喻言不服,問旁邊的小孩:“你覺得我跟他誰老?”

小孩指着江禹行說:“叔叔老。”

喻言捂着嘴笑:“他叫我姐姐,叫你叔叔,我們不是一輩的。小孩不會說謊,你長得太着急了。”

江禹行望着滿面春風的女孩,她長相秀氣,有一雙靈動的眼睛,身材高挑但不會給人弱不禁風之感,如同山谷中的春蘭,清冷高雅,暗香撲鼻。但只要她一笑,就像一朵原野上的藍色雛菊,可愛嬌俏,獨具一格。

不是他長得太着急,而是她顯小。

喻言斂起笑容:“生氣了?”

江禹行收回目光,夾了一塊炖得軟爛入味的牛肉,放進嘴裏:“有那麽好笑?”

“當然,今天可是我們家的大日子。”喻言側頭,視線不經意落在貨架上的車厘子上,“鎮上沒幾個人會送這麽貴的水果,真是財大氣粗。”

江禹行彎了彎嘴角:“都是被商家炒作起來的東西,時間差的問題,要是這個季節國産車厘子熟了,誰還買進口的。”

“是啊,現在國産的東西也很好,我就喜歡吃國産大櫻桃。”

江禹行笑而不語。

“小時候常去山裏摘野櫻桃吃。野櫻桃酸甜中還帶點苦,但大家就喜歡自己動手自己摘,再一把把地往嘴裏塞。”喻言眼睛發亮,“那種樂趣是去果園摘水果比不了的。”

一旁的小孩說他也摘過野櫻桃。

喻言像回到了童年,兩眼放光,問好玩嗎?

小孩點頭說好玩。

江禹行突然說:“我也摘過野櫻桃。”

喻言疑惑:“在這裏?”

江禹行點頭。

“怎麽會,野櫻桃五六月份成熟,你那時候應該在城裏讀書。”

“有一年初夏,外公生病,我跟媽媽回來過,那一次我便和你們去摘了野櫻桃。”

喻言夾了幾粒飯塞進嘴裏,邊嚼邊想,想了好一會兒,腦子裏出現了一團模糊的畫面,幾分不确定地問:“你怕毛毛蟲?”

江禹行正從盛羊肉湯的大碗裏夾蘿蔔,突然手一頓,蘿蔔掉進碗裏。他目光躲閃,故作鎮定地再次夾蘿蔔。

礙于家裏客人太多,喻言沒敢笑出聲,捂着嘴憋笑,全身都在發抖。有誰想到,那個在大人們面前乖巧懂事,實際上卻是一個調皮搗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惡霸,竟然害怕小小的毛毛蟲。

*

江禹行記得那年初夏,他跟喻言及一些小夥伴上山摘野櫻桃,他沒戴眼鏡,爬上樹坐在樹杈上剛伸手摘櫻桃時,看到櫻桃葉上好多白的紅的黃的凸起的東西,吓得大叫,身子往後一縮,雙手抱着樹幹,整個人往下滑,離地還有一米多高時,跳了下去。

當衆人知道他被毛毛蟲吓得屁股尿流時,狂笑不已。

後來江禹行才知,櫻桃葉上的不是毛毛蟲,而是一種被叫做櫻桃瘿瘤頭蚜的害蟲在作祟,它的卵在櫻桃葉上越冬,櫻桃瘿瘤頭蚜在櫻桃葉片的前端側緣反面吸食汁液,發育繁殖,致使櫻桃的葉片邊緣向正面凸起、腫脹而形成僞蟲瘿。

一眼望去,滿樹都是令人發指的毛毛蟲。

*

江禹行望着笑得眼淚都流出來的喻言,無奈道:“這麽多人在看。”

“不怕,反正被笑話的不是我。”

江禹行橫了她一眼,轉頭扒拉着碗裏的飯。

吳悠然見喻言這般笑,走過來問她有什麽好玩的事。

喻言盯着江禹行不語,眼睛卻滿是挑釁。

江禹行警告:“你敢!”

喻言望着吳悠然:“他不讓我說。”

吳悠然困惑,來回打量着江禹行和喻言:“你們兩幹什麽壞事了?”

喻言:“沒有,我們只是在說他小時候——”

江禹行打斷:“喻言——”

喻言笑着閉嘴,不過卻給身旁的小孩使了一個眼色,用唇語說“你說”。

小孩很機靈,指着江禹行說:“叔叔怕毛毛蟲。”

喻言再也控制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吳悠然一臉壞壞地望着江禹行:“哥,我要封口費。”

江禹行一臉淡定地吃完碗裏的最後一口飯,将筷子擱在碗上,拿起桌子上的餐巾紙擦嘴,慢悠悠道:“這麽多人都知道了,還需要封口?”

吳悠然擠了擠眼睛:“還有很多人不知道。”

江禹行輕輕點頭:“吳悠然,我記得你17歲那年,你們班上有個人,叫什麽——”

吳悠然趕快捂住江禹行的嘴,求饒:“哥,我不會亂說的,也不用封口費。”

張新永一臉好奇地追問吳悠然,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喻家。

喻言好奇地問江禹行:“悠然17歲時發生了什麽事?”

“沒什麽?”

“你破壞你妹妹跟妹夫的感情。”

“我什麽也沒說。”江禹行得意一笑,站起身來,去跟喻言父母道謝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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